玄斗回道:“中原人,应是北方人,身除了许多新旧伤痕外,并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印记。”

蒋峥摩挲着手腕上的乌木手串,沉吟:“隐匿手段能骗过白忌,若不是一片树叶落下来,白忌都不可能发现。”

“主子看,像不像西域那边的龟息术,不过据说早失传了。”玄斗狐疑。

“西域!”蒋峥的声音骤然一寒,眼里的阴鸷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出来。

玄斗悚然一惊,大气不敢出的立在一旁。

蒋峥很快就平缓了情绪,声音平静一如往常:“阿绍怎么会出现的这么及时?”魏无忧、魏志泽,魏家!

玄斗心下一凛,听出了他风平浪静下的暗潮汹涌。

蒋绍出现的比在山谷里的护卫还及时,显然他就在附近。他在神女台放鹰并非秘密,但是神女台在山顶。到出事地点,只有一条不能称之为路的小路,要花小半个时辰才能走到。

因他生的风流倜傥,闺秀向来趋之若鹜,让蒋绍烦不胜烦,所以依他平日习惯,是不会走那条路的,因为很有可能遇上在山谷里玩耍的闺秀。

蒋绍出现在附近本就是不同寻常。

玄斗越想越心惊,略一抬眼,见坐在阔椅上的蒋峥面容端肃冷凝,若有所思的摩着那乌木手串。因为长年累月的抚摸,那手串已经被盘出了琥珀质感,此刻散发着幽幽冷光。

第55章

二十八名刺客,留下二十八具尸体,除此之外,再没有留下任何其他蛛丝马迹。

玄甲铁卫鸣金收兵,卫所内的蒋绍也得了消息,之前他把所有和刺客交过手的属下都召集起来,试图找到一点头绪,最终一无所获。

这样的无能为力让蒋绍无比挫败,他挥手让人退下,侧头看向窗外。此时已是黄昏,如血残阳透过窗户洒进来,映得立在窗前的魏志泽,面容模糊。

“是你提议抄那条小路。”蒋绍看着魏志泽的眼睛,陈述。

听出他语调中的阴凉,魏志泽脸部的肌肉一点一点地绷紧了,凝声道:“你可以不同意的,你为什么要同意呢?”

蒋绍身体骤然紧绷。半响,他冷声:“所以你是承认了,阿璇是魏无忧故意引到那里的。”

魏志泽沉默不语。

他的默认让蒋绍勃然大怒,魏志泽只觉得眼前一晃,回神时发现自己被蒋绍拽着衣襟提了起来。眼前的蒋绍五官肃杀凛然,声音好似带着冰渣子,蹦出两个字:“刺客!”

魏志泽被他提离地面,衣领勒住了脖子,空气顿时局促起来,他平静的眼底也出现了波动,艰涩道:“与我无关!我绑架沈天璇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遇见她。”如果没有刺客,他们会在路口相遇。

蒋绍深深的看着他,好似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魏志泽的目光不躲不闪,他忍不住张嘴呼吸了下,艰难的开口:“何况我哪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指挥得动这么多好手。”

蒋绍松手将他甩开,一脸冷然:“这话你留着和大哥去说吧,你以为他查不到是魏无忧把阿璇引过去,你觉得他会不怀疑你们和刺客勾结。你信不信现在他就已经派人盯着魏家了。”

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的魏志泽,干咳了几声才缓过气来,闻言抬头:“随便他怎么查,那些刺客我毫不知情,他还能强安我一个罪名不成。这真的是个巧合,但是因此把沈姑娘带入险地,我很抱歉。”

蒋绍垂着眼,冷漠异常:“跟我说没用,你跟大哥去说吧,也许待会儿他就会派人来找你。”

魏志泽扯着衣襟的手一顿,忽尔问:“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要制造机会让你们见面吗?”

蒋绍猛地抬起头来,目光阴鸷地盯着他:“闭嘴!”

魏志泽看着他,低低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说出话来却彷佛淬着毒,质问:“你甘心吗?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女孩,初初绽放出风情时,却被人捷足先登了。就像精心养了一盆花,育苗、除草、灌溉、修枝,可在它即将开放时,被人从手里硬生生夺走,你就不恨吗?”

话音未落,魏志泽脸上便挨了一拳,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到窗台上。魏志泽眼前晕了晕,眼冒金星,过了会儿才抓着窗栏台勉勉强强站起来,他抬手一抹嘴角,果然流血了,盯着手上的血,他却是笑了起来,他转身看着不远处的蒋绍。

他额角青筋暴跳,就像是被人戳中了心底最隐秘的伤痛,歇斯底里的暴怒起来。

魏志泽逼近一步:“你怎么可能甘心,否则你不会至今未娶,你不会每一次见她都黯然神伤。”魏志泽尝到了自己嘴里咸腥味,他吐出一口血继续道:“要是我,我也不会甘心,心爱的姑娘被人抢走了,怎么可能甘心!”

蒋绍脸色变得铁青,身侧的双手慢慢地握成拳,手背上鼓起青筋,哑声:“上一次,在三鲜楼,也是你故意的,你知道他们会去那儿。”

魏志泽痛快的点头:“我就想知道你是否放下了,你若是放下了,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他没有说完,大家心知肚明。

蒋绍的胸膛一起一伏,似乎有千头万绪在里面碰撞厮杀,慢慢的他又平静下来,所有情绪都消弭:“你想做什么?”

魏志泽笑了笑,哪怕牵动了伤口的痛楚也没有阻止他的笑意。

每一次见面对蒋绍而言都是酷刑,早晚有一天,他会忍不住蠢蠢欲动的**。他可是蒋家人,蒋家人骨子里就带着掠夺的天性。

“既然放不下,你就没想过去抢回来吗?” 魏志泽温润如玉的脸上出现一抹狂热,他眼底的光芒摄人,语调蛊惑:“她本来就该是你的。”

却不想蒋绍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嗤笑了一声,他也觉得她本来该是他的,可是…蒋绍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天,她说‘我只把自己当成哥哥’。

“人被抢走了,你却什么都不做,只在这里摆个情圣样折磨自己!”魏志泽突然疾言厉色起来:“你这个懦夫!”

蒋绍眼睛都红了,一脚踹飞他,怒不可遏:“你知道什么,她不喜欢我,在她眼里我只是兄长!我还能做什么?”血淋淋的伤口被迫摊在光天化日之下,蒋绍眼底一片赤红。

被踹翻在地的魏志却冷笑一声:“这种鬼话你也信,她怎么可能只把你当兄长。她会向沈天枢那样撒娇任性吗?蛮不讲理吗?你好好想想,她对你和对沈天枢的态度一样吗?你觉得以她个性,她要是不喜欢你,会和你保持这么亲密的关系。她和蒋纵也是一块长大,他们关系什么样,你俩关系又是什么样?”

这些都是他拐弯抹角从蒋歆几个陪嫁身上套出来的。世上哪有表兄妹会像他们这样亲密。

蒋绍如遭雷击,整个人晃了下,双眼因为不敢置信而睁大,眼角似乎要裂开。

魏志泽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传来的痛楚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你该醒醒了!”

蒋绍眼前闪过了很多画面,如今再看,以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情去看。他只觉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一寸寸的揉捏,痛的蒋绍整个人都战栗起来。他像是站不稳似的撑着桌子,十指死死地扣着桌面,呼吸声越来越重。

魏志泽低头看着桌案上的指痕:“拿你当兄长这话,是不是她和蒋峥定亲后说的。她都和蒋峥定亲了,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说她也喜欢你,然后呢,和蒋峥解除婚约,再嫁给你,你觉得可能吗?你看,她多了解你,知道只要这样说了你就会信以为真,你就会安分守己。”

“他们还没定亲时,我就试探过她了。”蒋绍声音嘶哑,就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似的,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向她讨要荷包,她似是被吓到了,连信都不肯回他。事隔一个多月,没等来她的回信,却等来了她和蒋峥的婚讯。

魏志泽心下一惊:“你怎么试探的?”。

蒋绍没理他这一茬,他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他回忆着两人的点点滴滴,似乎要找出蛛丝马迹来佐证自己心里那点妄念。

魏志泽心念连转,看着他的脸缓缓道:“定亲前她就拒绝你了!那你就没想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当局者迷!她怎么可能对你无意!你就从来都没想过,这门婚事,蒋峥用了手段,甚至沈家也在里面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她毕竟长成那样,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就是沈家,在你和蒋峥之间,你觉得他们会更看重谁?

这西北是蒋氏的天下,但是蒋峥才是蒋世子,而你是绍世子,其中差别你就从来没想过吗?蒋氏越辉煌,你和他之间的差距就越大。然而岳父能征善战,真的不如冀王吗?都是老王爷的儿子,一个继承了王位,一个只能为国公。岳父为什么不让你从军而是让你入了锦衣卫,乱世里有什么都不如有兵马。然他和冀王是嫡亲兄弟尚好,可你和蒋峥只是堂兄弟,一山不容二虎。”

蒋绍像是不认识般盯着魏志泽,盯得魏志泽心跳漏了一拍。就听他阴测测的声音问:“你是觉的靖国公女婿这个身份委屈了?”

魏志泽静默了一瞬,沉声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明明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条件,你就心甘情愿屈居他人之下。无权无势的下场,你不是尝到了吗,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守不住。”他语气重新激动起来:“你想一辈子就这么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忍到心内流血。明年她会嫁给蒋峥,以蒋峥那稀罕劲,第二年他们就能生儿育女,有了孩子,女人的心也就彻底定了。从此,你只能看着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

蒋绍突然抽出了绣春刀,横在魏志泽脖子上,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脖颈间的冰冷让魏志泽终于闭上了嘴。他看着眼前的蒋绍,他如玉的脸上似乎结了一层冰。

“今天我看在阿歆的份上放过你,下一次,我不会留情。” 蒋绍抽刀插回刀鞘内:“我们家的女孩不缺丈夫!”

魏志泽只觉耳边一凉,便见一缕断发飘飘荡荡落地,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鬓角,眉毛跳了跳。

蒋绍拿着刀坐回原位,目光沉沉地盯着狼狈的魏志泽:“如果大哥问起你,你就说见不得我耿耿于怀,听说阿璇恢复大致记忆了,想让阿璇劝我放下。只要你和刺客确实无关,他查不到证据,看在阿歆份上不会追究。”

魏志泽愣了愣,半响才道:“好。”

“你走吧!”蒋绍声音里带着浓浓疲惫。

魏志泽看他一眼,他靠坐在太师椅上,面容之上笼罩着一层郁色。

魏志泽走后,蒋绍食指在桌案上有规律的敲了三下,便有一人入内,躬身道:“大人!”

“你带人去梁州,彻查沈三姑娘在那几年间的情况,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最后,他道:“小心谨慎,我不想泄露任何风声。”

“喏!”来人见他再无吩咐,立刻退下。

蒋绍抬头看着窗外,天已经暗了下来。他闭上眼,全然放松的靠在椅背上。

魏志泽的话终究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两年前他就派人去调查过,他知道蒋峥从马匪手里救了阿璇,剿匪那半年,蒋峥偶尔在顾家小住家,他一直以为两人是那半年定情的。阿璇对军人十分推崇,还说那是最可爱的人。

他们定亲后,他见过她和蒋峥相处的情形,乖巧柔顺,是在他面前从来不曾有的乖巧柔顺。蒋峥对女孩的吸引力,他从来都知道,固然心酸,他也不得不承认,阿璇喜欢上他是可能的。

可魏志泽的话就像是魔咒,如果阿璇喜欢的人是他呢!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蒋绍伸手按在胸膛上,‘扑通扑通’,似乎要从胸膛里挣脱出来。

#

翌日才醒来的天璇被告知,刺客是梁州杨氏派来。自耿氏被西突厥灭族,梁州三足鼎立的微妙平衡被打破,顾氏和杨氏明争暗斗,而近段时间杨氏与蒋氏也因为一些问题起了摩擦,所以试图绑架她。

“这种事杨氏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杨氏现在这位家主手段向来不讲究,风评极差。”沈天枢总结陈词。

天璇定定的看了沈天枢两眼,哦了一声,便不多言。

沈天枢看看她,关切:“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天璇道,她想起一事,便问:“白露和白护卫他们如何?”

“性命无忧,就是都需要调养一阵子。”

天璇心下大松:“毕竟为了保护我而受伤,我想送一些钱财过去,虽然俗气了点,不过想来药物补品家里已经备下了。”

“好。”虽然蒋峥和家里都已经赏赐过,不过她想,自然由着她,只要她高兴就行。

天璇便让人去库房取,又叮嘱:“让他们好好休息,待我腿好了,再去看她们。”

沈天枢见她神色稍缓,含笑道:“明天就是端午,极为热闹。以前的盛况你都不记得了,明天也算是你过的第一个端午,错过了可惜。到时候让人用软轿抬了你过去,反正是在船上也方便。”

若是往日,天璇必定兴致勃勃,但是昨天刚出了那样的大事,她委实没兴趣,遂道,“我这样出门也麻烦,还是算了吧。”

沈天枢但笑不语,紧接着一奶声奶气的小嗓子从门外传来,“姑姑,姑姑!”伴随着叮铃叮铃的铃铛声,是她新打的银脚镯。

“朵儿,今天就开始念着让你陪她去看坐船。”沈天枢道。

天璇睇一眼沈天枢,这说客委实请的太让人无法拒绝了。

第56章

端阳那天,冀王会带领信都官员在湘湖祭拜河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样的场合,就是沈老爷子也是要现身的。沈府其他人自然更不能缺席。

天璇是坐着轮椅出门的,它百年前就问世,自然比不得现代那会儿方便,代步却是绰绰有余。比起被人抬着上上下下,天璇显然更喜欢这种方式,况她这膝盖委实摔得很了,伤的地方还十分寸,没一两个月别想行动如常,总不能这一直都让人抬着进出。幸好谷雨想起还有这神器。

朵儿围着轮椅转来转去,显然被第一次见到的‘大玩具’吸引了,一开始闹着也要坐,后被阮氏搂着哄了两句方作罢,好奇的跟在一旁不肯走,却是不闹着要坐了。

漫说朵儿好奇,就是沈天珝也殷勤地凑上来,主动表示要帮忙推。她那点力气,谁敢要她推,且这轮椅委实笨重。

“你就点子力气还是算了!”毕绣莹含笑过来阻止,她是被沈天珝硬拉来的。

天璇也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你可别把我推到沟里去,我现在已经伤了脚,可不想再添新伤。”

沈天珝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三姐太瞧不起我了。”

话是怎么说,她也只是狠狠的看了两眼忍住了没动手动脚,就是一脸的渴望,让人哭笑不得。

忽的,天璇鼻翼轻轻一动,闻到一股十分奇异的香味,柔和清新,却又说不上是什么香味,是从毕绣莹身上传来。

毕绣莹见她看过来,摸了摸腰间香囊,笑道:“这是我家里以前的方子。”调起来破费工序和材料,遂难得做一回。

如此,天璇便不多问,她知道毕氏昔年也是大族,毕绣莹八岁以前,亦是锦绣堆里长大的,若非遭逢乱世,遇上兵祸,她们母女也不会沦落至此。

说话间,众人上了各自的马车。天璇与阮氏、朵儿共坐一车,一路都是小姑娘童言童语,逗得人乐不可支,因而这段不算短的路途很快就到了。

湘湖边扎彩带,挂锦缎,彩旗飘扬,鲜花锦簇,热闹非凡。威风凛凛的侍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将湖边最大的那块空地围了起来。只看这些虎虎生威的侍卫,无怪乎蒋氏声势能如此之盛了。

空地上三丈高台拔地而起,十分引人注目,高台两边是一排排凉棚,供世家贵胄歇息。沈家的凉棚就在离高台不远之处,也意味着沈家一行人过去时,要经过很多凉棚,不少棚内已经有人。

有那关系好的,少不得要出来寒暄几句,这几百米的路,硬生生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走完。坐在轮椅上的天璇更是少不得被慰问几句,前两天遇刺,差点被绑架的事,也是人尽皆知了。之前她不想出门,一半就是怕这份热情。

天璇含笑谢过对方好意,一路应酬下来,再见到挂着自家铭牌的凉棚时差点喜极而泣。

沈天珝窸窸窣窣笑:“阿娘看三姐高兴的。”

天璇轻轻拧了她一把:“今天这样的日子,我自然高兴,难不成你不高兴。”

“冀王和王妃来了,”刘氏打断姐妹俩笑闹。

冀王是从另一边走向高台的,这一行人走来,倒是无人上前寒暄,都是起身恭迎,这架势就差跪拜着来一句皇上万岁万万岁。她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无冕之皇,冀王在这北方二州十郡,本就是土皇帝般的存在。如今中央朝廷在二州十郡内早已是名存实亡。

说来这还是天璇失忆后第一次见冀王,龙行虎步,远远瞧着便有虎狼之威。走进了再看,面容威严,轮廓与蒋峥有些像,不过,蒋峥明显更英俊。天璇去看冀王身旁的冀王妃,一点都不像生过六个孩子的中年妇人,而长子都二十几了。她看起来才三十的模样,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风韵的时候,那一身雍容华贵中又透着妩媚的气度,叫人自惭形愧。天璇瞄一眼蒋峥,胡思乱想着多亏冀王妃把他颜值拉高了。

不妨蒋峥正好看过来,天璇撞进他眼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立刻扭开脸。

蒋峥弯了弯嘴角,对冀王说了一句什么。

冀王瞥了一眼,笑了一声,挥手:“去吧!”

天璇见蒋峥自高台而下,一步一步走来,愣了下。

入了凉棚后,蒋峥对沈老爷子一拱手:“父王让我来请老太爷过去一块参加祭礼。”

沈老爷子捋着胡须呵呵笑:“那老朽就却之不恭了。”他已经致休,冀王请他,那是给亲家做脸呢!当然也少不了这未来孙女婿出力。

随即,蒋峥转头看向天璇,含笑:“母妃一直挂念你的伤势,我带你过去让她看看好安心。”

高台之上万众瞩目,众矢之的,天璇坚决而又肯定的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以示自己是伤患:“我就是点小伤,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况且我上上下下多麻烦,你今天就先代我向王妃问个好。下次等我好了,再亲自向王妃请安。”在代字上加了重音。

“不麻烦。”蒋峥好整以暇道。

天璇紧了紧抓着扶臂的手,一本正经的严肃道:“太麻烦了!”以蒋峥前科,肯定是他抱自己上去,当这么多人的面,她还要不要见人了。虽然她的脸皮已经被他硬生生磨厚了一点,但是还没厚到这地步。

瞧她紧张样,眼睛都瞪圆了,就像是炸了毛的猫。蒋峥眼角眉梢都溢出淡淡笑意。

沈凛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蒋峥敛了敛神色,恢复了之前的端肃。

沈老爷子笑眯眯,好似什么都没看见。

蒋峥抬手一引,客气有礼:“老太爷,沈叔,这边请。”

他可算是走了,但见姐妹们挪揄的神色,天璇觉得自己果然不该出来凑热闹的。又见沈天珝挤眉弄眼笑起来,天璇顿生不祥之感,抬头,不祥预感成真。

蒋峥去而复返,对刘氏颔首示意后,便走到天璇面前:“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天璇茫然的看着他,见他挑了挑眉,笑容变得危险起来,直觉不妙,觑着他的脸色,慢吞吞道:“我忘记的事情多着呢,加上我刚受了惊吓,脑子有些乱,人还糊涂,忘记的就更多了。”

这理由十分强大,饶是蒋峥都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刘氏见蒋峥目光在天璇腰间的香囊上绕了绕,顿时明白了。香囊寄情,这种日子,女儿家会赠夫君、未婚夫,思慕之人香囊。遂她道:“阿璇你不是前两天就为世子准备好香囊了。”也是疏忽了,没提醒她,论理,阿璇是该为蒋峥准备。

天璇恍然,又听刘氏都这么说,灵机一动:“被谷雨收着呢。”谷雨这么机灵,肯定能‘变’一个出来,总比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从自己身上解一个给他好。

谷雨果然机灵,已经双手捧着一个绿色圆香囊上前,布料阵脚和香味都颇好。

蒋峥瞅瞅她,俯身从她腰间摘了一个宝蓝色的香囊下来:“我觉得这个更好。”

天璇讪讪一笑,要不要这么精明。

“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忙完了,再来陪你。”蒋峥把玩着手中香囊道。

天璇:“…”说的好像她一定要他陪似的。

蒋峥走后没多久,锣鼓骤然密集起来,祭祀的吉时到了。

祭祀过后,便是热火朝天的龙舟大赛,北地尚武,遂这龙舟大赛异常精彩纷呈。更妙的事实,夺魁的那一艘船上,有沈家子弟,正是天璇三弟。天璇顿觉不枉此行了。

之后便是自由时间,也是年轻人的主场,呼朋引伴的上了自家的龙船画舫游湖。

天璇还没游过湘湖,应该说失忆后没有,对她而言这就是第一次,上了船颇为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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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是杨氏那边派来之事,我和她说了,”沈天枢沉吟了会:“她似乎还有疑虑,但是没有追问。”

蒋峥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沉默不语。

沈天枢顿了顿才道:“是不是那边派来的?”

“我还在查。”蒋峥盯着湖面上因为游船前进而急速后退的水草:“她为什么有疑虑,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没告诉我们。”

沈沈天枢默了默:“她若是不想说,我们怎么知道。”忍不住讥了一句:“她身边都是你的人,你都不知道,更何况我。”

蒋峥扫他一眼,完全忽略他后半句话:“她更信任你,你找机会试探下。”

沈天枢握了握拳,面上带出薄怒,正待要说什么。

“阿璇来了!”蒋峥出声提醒。

沈天枢瞬间收敛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