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地处内陆腹地,水陆空交通尚算发达,在沿海城市陆续开放开发之后,中央亦有意将此地发展为辐射周边省市的经济中枢。怎奈当地经济就是不见起色,只那么不好不坏的温吞着。

如今,黑恶势力已经公司化、集团化,许多支柱产业都在他们控制之下。“大哥”个个顶着总裁CEO的光环,开始投资合法生意,甚至出入上流社会。一边将黄赌毒的生意彻底隐匿于地下,一边把源源不断的非法收入“漂白”,拉拢些官员政要,一起将“白+黑”的生意做大作强。

所以,尽管这几年来上边给予的关注度不可谓不高,投入的力量不可谓不足,无奈整治不好治安环境,一切都是空谈。

褚未染要面对的正是这样一个严峻的局面。这个副市长,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当。

事实上,褚未染这次外放山城,可以说是被人陷害。

本来嘛,以陈褚两家的势力,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家子弟去趟山城这摊浑水。不过话说回来,背景雄厚也有好处。困难再大,也有人明里暗里的提供帮助。若是褚未染不想去,那调令也不过就是一纸空文。

这位金贵异常的褚三公子,偏偏一声不吭就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恐怕那些背后捣鬼的人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把人调出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黑社会壮大到如何程度,总归还是处在灰色地带,政府若真的痛下杀手,他们也难以抵挡。

就像核弹头能毁灭地球几十次一样,政府力量灭他们几个来回都绰绰有余。不过,核弹毕竟是核弹,每个人都清楚它的威力,也忌惮它的威力,所以尽管乱世纷争,始终没人敢首先按下那枚红色的按钮。

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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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进和褚未染面对面聊得火热。偶尔有下属进来找李进请示汇报,统统被迅速打发掉。

事情讲的越深入,李进越欣赏这个年轻人,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意思。从褚未染的言谈之间能够看得出,他对当地情况的了解堪称透彻,再加上不张扬、不胆怯的行事作风,李进相信,他肯定能在山城打开局面。

山城那个烂摊子,交给谁都是个大麻烦。

地方经济不发达姑且不论,就连维持日常的安定团结都成问题。各种势力和团伙渗透到城市的日常经济命脉,不但歌厅赌场发廊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就连群众的日常生活所需也脱不开他们的影响。连家门口的自由市场里都有人收保护费,其它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这么困难的情况,稍有不慎,造成的后果都是无法挽回的。不管上面的政治争斗如何,最终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整治黑社会的势力,虽然无疑是一件大块人心的事情,但也不是没有顾忌。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黑社会的存在就像社会上的毒瘤,切除是必然的,但切除的方式却是需要商榷的。

究竟是选择大刀阔斧下狠手,不计成本在短时间将其一网打尽?还是做好准备功夫之后才动手,务求一击必中,将社会动荡降至最低?这当中,考验的不仅仅是居上位者的魄力和智慧。

具体到山城的经济特点和社会形势,褚未染即使想大刀阔斧有所动作,也不得不有所顾忌。如此,才能在不引起社会大幅动荡的前提下,将毒瘤摘除,还一方安宁。

不光为了陈子墨的托付,单是褚未染身上那股子出类拔萃的冷静和果断,也让李进欣赏不已。以他多年打黑的经验,褚未染向他描述的计划低调而且务实,虽然还是个概要的计划,已经能够从中看到这个年轻人的魄力和胆识。

论从政的手腕,褚未染绝对不输当年的陈子墨。

李进越听越满意,越看越顺眼,心里愈发满意自己当初的打算。他把双手在膝盖上一拍,扭头,笑眯眯的看着沈醉,道出今天的主题——

“阿醉,小褚这次的行动还要请你帮忙啊!”

沈醉一直留意他们的谈话,再与系统中调出的资料一结合,已经掌握了大致脉络,隐隐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这会儿突然被李进点到名,心神竟微微一晃,正在键盘上滑动的手指猛地顿住,缓缓握紧成拳。

依沈醉的判断,褚未染这次外调决不只是干部论调那么简单,山城的现状,也绝不是治安稍差经济落后那么简单。如果她没理解错,褚未染要做的事情,困难和危险先不说,怕是稍有差池,便要惹出大乱子。

按李进的说法,是希望她像上次参与“飓风行动”那样在行动的过程中提供支持,因为对手在当地的关系网根深蒂固,他们可能只得从外围的经济犯罪入手,慢慢拨开对方合法的外衣,然后抓住机会一网打尽。

听起来她的作用似乎意义重大,可是,真的非她不可么?

沈醉轻轻合起电脑,探究的扫过另一边的褚未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像李进这样能独当一面的公安局长才对吧?而她顶多也就是当个顾问提点建议,到底能有多大用处,恐怕很难说。

对李进的提议,沈醉有动心,更有迟疑。

深吸一口气,沈醉抬起头,语气和缓却坚定,“师兄,你觉得这件事,我能帮上多少忙?”皱了皱眉头,“我是律师,可也只是个律师而已,以山城的形势而言,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怕是有限吧?”

“怎么会?”李进才不管她的推辞,连连摇头,“小师妹,你就别谦虚了。你忘记上次老高是怎么夸你的?相信师兄,侦查破案这种事儿轮不着你动手,你只要把脑袋贡献出来,帮小褚出个谋划个策的就足够了。”

何况师兄让你过去的目的,还不止于此——

沈醉是个律师没错,可作用却远不止于此。想当年,小小的沈醉已经显示出对案情天生的洞察力,连他们都觉得复杂的案例也能迅速抓到重点,再加上这几年做律师的历练,应付起这类涉黑的经济案件更是得心应手。

她不是公职人员,对褚未染将要面临的困境无法在正面襄助太多,但其它方面的帮助绝对是大大的。更何况,她还是对付某人的绝招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李进看看各据沙发一端的两个人,一个英俊潇洒年轻有为,一个娇俏可人精明能干,哪怕隔着些距离,神色冷淡,看起来都那么的相得益彰,天生一对。

李局长抓抓头发,嘴角一咧,语气有些自鸣得意,“唔,我和老陈都觉得,山城如今的情况特殊,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你们两个…最好以情侣的身份出现,掩人耳目。”

——情侣?

沈醉半口茶含在嘴里,差点喷了。当顾问她有经验,可女朋友?

不动声色的瞥褚未染一眼,那人丝毫没有表态的意思。沉默片刻,轻轻动了动唇角,杏眼一眯,幽幽开口,

“李局长,感情您这红娘,还当上瘾了啊?”

李进微滞,想起沈醉之前的话,不吭声,只讪讪的笑。

“李师兄——”

沈醉突然扭头看向李进,语气淡淡,“我爸都还没嫌弃我变成老姑娘呢,怎么你…”

李进的心立刻变得沁凉沁凉的,隐隐有些不安,支吾了两句,决定先避重就轻:“呵呵,小师妹,师兄可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这么青春靓丽…”

李进跟沈醉的关系不错,一直都是把她当小妹妹宠的,平常也只会说些“乖巧可爱”之类的形容词,这么夸她还是头一回,别扭之极。他一边赌咒发誓,一边狠狠把用眼神拐向褚未染。心说,这主意可也有陈子墨一份儿,识相的还不赶紧过来搭个台阶给他?

褚未染坐在那儿闷声不吭,眼微微垂着,像是没看见李进的眼刀似的,只顾慢悠悠的喝茶。偏偏他一举一动尽是一派优雅矜贵,仿佛离这边的剑拔弩张十万八千里,一点没当回事儿。

李进气得直拿眼睛剜对面这俩家伙,气死他老人家啦!

当初他提出这个建议,是存了私心的。沈醉一个人在上海,老师和师母本来就不放心,托他照顾。后来沈醉的事业倒是稳定了,岑检察长又开始操心的她的终身大事,生怕自个儿的闺女一心当个女强人,错过谈恋爱的机会。

事实上,从李进的观察来看,还真是有这样的趋势。沈醉的事业正在上升期,案子总是不断,每天忙得大概连睡觉的时间都要计算到分秒,哪里还有时间谈恋爱?何况,她平时接触的人,除了罪犯就是同行,哪个能发展出恋情来?

所以他这个身受重托的师兄,能不操心么!

从听到陈子墨介绍褚未染的背景开始,李进久动了心思,如果这事儿能成,他不但成全了朋友所托,在老师和师母那里,也是可以邀上一功的。何况陈子墨对此也乐见其成。

不过,智者千虑,总有一失。他没料到,这俩人的反应竟然这么的,冷场。

干咳一声,李进把目光对准褚未染,“小褚啊,你看这事儿…”

“李局,”褚未染微微直起后背,态度恭谨得无可挑剔,“本来就是我麻烦李局,当然是听您的安排,只是…”

“既然如此,”沈醉突然插话进来,“不如我还是做褚先生的法律顾问就好,办案子么,也不一定非要打着这样的名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

漂亮的公子哥儿?

沈醉唇角弯弯,从眼角瞟一眼沉默不语的褚未染,语气有些含混不明。不过那里面的含义却再明显不过,李进听了连连皱眉,就连褚未染的眼神,也突然冷厉起来。

褚未染噙着嘴角微微偏头,目光蓦地一兜,冷冷的向沈醉这边瞥来。

沈醉哪会怕他,满不在乎的眼眸轻扬,堪堪对上那双凉浸浸的眼。那里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怀疑和不屑…

——不屑?凭什么!

沈醉立刻挺起腰,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恶狠狠的瞪回去。士可杀不可辱,就算她不乐意,也不代表容得下别人的质疑和不屑!

沈醉的反击让褚未染有些意外,对上那双黑黝黝的杏眼时几乎生生愣住。他没想到,看起来温婉灵动的女孩子,竟然会有这么凶狠的眼神儿,猛烈而直接,里面噼噼啪啪的尽是火药味儿。

褚未染轻轻耸肩,斜挑俊眉——这姑娘,可真辣!

李进没有看见这两人之间的眉眼纠缠,用手抓抓耳朵,顺着沈醉前面那句话解释,“阿醉,让你以小褚女朋友的名义过去,是不想那边的人起疑心,顺便你也可以更深入了解些情况,而且,小褚他——”

也是仪表堂堂、家世显赫,你们两人若是能够趁此机会假戏真唱,那师兄我也算是完满了…

周围的空气有些凝滞。

褚未染迎着沈醉的眼神,嘴角缓缓拉起一个弧度,那双浸满桃花的眼熠熠的闪着光,其中荡漾的绚烂光彩晃得沈醉有点心慌。

沈醉连忙低下头,暗咒了一声“妖孽”,才微微挑眉,不动声色的转开眼。

这人,还真沉得住气。明明根本不信任她,还把话说得那么滴水不漏,不带一丁点儿的不满。别看他年轻,绝对是已经在官场修炼成精的那种人,恐怕从这上面讲,连李进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她这儿已经感觉水深火热了,凭什么别人在一边隔岸观火?有麻烦大家一起来,重在参与嘛。

沈醉轻轻的笑起来,“师兄,你是让我去‘无间道’么?”

师兄你真是太有才了!

一次打黑除恶的行动而已,犯得着让她如此牺牲么?何况,牺牲的对象还是那样一个…祸水+小人?

“什么无间道?”

李进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还在絮叨,“山城那边的情况复杂,小褚过去毕竟人单势孤,那帮家伙一个个又精乖得很,他带个律师过去肯定会打草惊蛇。而且有你在旁督着,小褚的胜算也大些。况且,秦师弟那人也不是好说话的主儿…”

沈醉挑眉,黑黑的眼仁漾起淡淡水波。

——原来真正的用意,在此。

一七令

绮美瓖奇

明月夜落花时

能助欢笑亦伤别离

调清金石怨吟苦鬼神悲

天下只应我爱世间惟有君知

自从都尉别苏句便到司空送白辞

风,雨。

吹过,飘去。

无有形,无有影。

弥前漫后,颠沛流离。

卷去秋催叶,袭来成追忆。

叶自无悔无怨,心堪倚栏凭宇。

但得昔日成双时,怎奈今朝杳无息

——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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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水雾袅袅蒸腾,把对面的人影映得有些朦胧。

沈醉举着雪白的细瓷杯,眯了眯眼,把李进藏在笑容当中的那一抹算计,一点不漏的看在眼里。

这位老兄还真是!每次都乐此不疲,把算计沈醉相亲当成乐趣。可惜刚刚有人只顾着得意,忘了掩饰,忘记每次心虚紧张时总会不自觉的用手指搓耳垂,这个招牌动作做出来,沈醉想当他没有私心都不可能。

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还是沈醉偶然间发现的。想当年,英明神武的李师兄,在面对高书记员时总是不经意的用手去拽耳朵,这个动作在小灯泡沈醉的印象中十分深刻,后来经她回忆,几乎每次李进在她家“偶遇”到高书记员的时候,都是如此。

所以当李进刚刚下意识去揪耳垂时,沈醉已经看出了苗头。不过,她倒是真没想到李进能来这一手儿——假装情侣?还真是有想象力!

撇撇嘴,沈醉谦虚的摆手,“师兄,千万别把我说的那么重要。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难道没有我,警察就不抓贼了吗?”瞥一眼一直假装雕像的某人,拢了拢手指,又说,“褚副市长既然揽下了瓷器活儿,肯定是有这个金刚钻儿的,师兄你不用瞎操心啦!”

李进被她的话噎得直瞪眼,这丫头,说她胖她还喘上了?“哪能呐?抓贼这种粗活儿有秦师弟和小褚呢,师兄当然不舍得让你冲锋陷阵去。放心,你只负责打打掩护帮衬帮衬就成,别的用不着操心。”

“打掩护?”沈醉放下茶杯,微微拧了眉毛,“师兄这是打算拿我当糖衣炮弹使?”

“啊?这个…”李进辞穷。早知道这小丫头不好对付,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强撑,“阿醉,怎么会呢?你肯定比糖衣厉害!唔,你就是F16战斗机外边那层隐形涂层,迷惑敌人,隐藏行踪,作用大大地!”

沙发的另一侧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某尊雕像神秘复活了…

褚未染此时眼角带笑,颇感兴趣的开口替李局长解释,“沈小姐,请放心,你肯定不是那颗炮弹。”

“哦?这么说我是那层糖衣?”沈醉撇撇嘴,还不如炮弹呢,华而不实。

“唔,何止?”褚未染慢悠悠的转了转手里的茶杯,轻飘飘的道,“还是一层有隐形效果的糖衣…”

李进在旁边只来得及叹气。

他雷厉风行惯了,最不耐烦这样兜着圈子绕着弯子的说话,简直是种折磨。与其坐在这听两个小年轻儿咬文嚼字,还不如带着队伍出去抓逃犯来得痛快!

李进捏着茶杯喝一口,这大红袍果然不错。本来是想着,今天这两人头一次见面,他这个潜伏中的介绍人也不能太寒酸,才把珍藏拿出来。谁知道——

本指望褚未染看在陈子墨的面子上很快应承下来,至于沈醉,反弹是一定的,不过语重心长劝一劝,也不是不能回转的。可李进没想到,这两个明明年纪比自己小、经历比自己少、气势比自己弱的小辈,根本不买他的账。

一个是没有余地的拒绝,一个则不当回事的回避,让他满身的力气根本使不出来,别提多郁闷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

长江后浪推前浪,把前浪生生拍死在沙滩上!

可李进是谁呀?

——堂堂公安局长、谈判专家!

——那对敌经验多丰富,欲擒故纵多拿手啊?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既然功之不下,干脆各个击破。

李进摆出师兄的威严,谆谆教诲,“小褚这次责任重大,来不得半点马虎。再说小褚都亲自来了,你是不是得给个面子啊。只打个旗号而已,再说啦,你也不吃亏…”

——不吃亏?

沈醉一听就炸了,梗着脖子就要呛茬儿,却被褚未染凉凉打断——

“就是啊,沈小姐,你要是不去,那得是山城多大的损失啊?”

挑衅!□裸的挑衅。

沈醉自知失礼在前,又不好直接道歉,便刻意忍耐。忍耐李进的调侃,忍耐褚未染的挑衅。可再怎么心存有愧,也不过是一句失言而已,不代表她会容忍这个男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

虽然身为律师的警惕性告诉她,这很可能是对方的激将法,甚至可能是李师兄串通什么人特意给她准备的圈套,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不是任性,而是,事关律师的名誉。

“可是,褚先生,以这样的名义前去,于我,又是多大的损失呢?”沈醉偏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褚未染,一瞬不瞬的盯牢他,狠狠鄙视。

哪怕在师兄眼里这位褚副市长天上少有人间难寻,也绝不会是她沈醉的那盘菜!

这个提议,驳回!

沈醉其实长了一双传统的杏核儿眼,细眉弯目,袅苒氤氲。不嗔不怒时眼角会微微上翘,带着淡淡笑意,顾盼辗转时则眼波流动,带着细细妩媚。

恰是这样一双眼,此刻隐隐含怒,比之前更亮。

看着沈醉的目光几经变换,褚未染不动声色。身旁的女孩子,水汪汪的眼睛瞪住他,脸上的表情愈发生动,让他不得不承认,美人就是美人,此刻薄怒之下的沈醉,有着令人无法忽略的美丽,惊魂摄魄。

想起刚进李进办公室的那一瞥。当时他推开门,一眼便看见深色沙发里的浅色背影,隔着高大繁密的盆栽,他还是迅速勾勒出了那抹窈窕身影。待她转头,不期然的对上一双澄静的眼,毫无杂质的黑色,潋滟生波,他头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何谓“秋水横波”。

可惜,最初的惊艳之后,沈醉看向他的眼神,便多多少少带了些不屑。这让他很不解,也很无措。纵然她不会因为外表心生喜爱,总不至于心生厌恶吧?

仔细的回忆,似乎并不曾与这位沈醉小姐有过交集,除了听见那句“好颜色”后的反应,再没有得罪她的机会,难道就因为他当时下意识的缩手,就此便恨上了?不管怎样,如此斩钉截铁的拒绝,在褚未染三十几年的生命中,还是头一次。

感觉竟有些…涩涩的。

他看得出来,这位沈律师真是没把他当回事儿,哪怕那位心怀叵测的李局长狠狠的把他夸了一顿。这位李局长却也有些意思,担着陈子墨的托付,却打起了保媒拉纤的主意,可惜,人家姑娘似乎不买账呢。

沈醉同意作为律师参与他的工作,但拒绝以褚未染“女朋友”的名义与他通行,而且,避之唯恐不及。听她的语气,竟是认为作他的女友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可他褚未染的女朋友,是什么人相当就能当的么?

不管动机如何,她的这些举动,已经成功的挑起了他的兴趣。他承认,他较真儿了,很少见的跟一个才见面的陌生人较真儿了。

褚未染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思。作为一个对自身魅力有着清醒认识的男性,褚未染认为他有责任、也有义务,要让沈醉明白,藐视一个像他这样的优秀男士,是一件多么不智的事情。

远离了十几年的叛逆因子在身体里面蠢蠢欲动,叫嚣着要他抓住眼前的机会。

——机会?

他对自己有点儿不屑。他不敢说这辈子从未遇过挫折,但至少从少时起,在追求女孩子上,从未吃过败绩。眼前这位沈律师,漂亮是真漂亮,不过比她更漂亮的女人多了去,偏偏只有她让自己感觉到

——有趣?

褚未染探身倒了新的热茶,端给李进,摆出得体的笑容,稳稳的把话题摆开。

虽然此去山城危机重重,并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机,但如果对象是她,他并不反感在枯燥的政治斗争之余,发展一段轻松的恋情,愉悦身心。何况只是“假装”。

——假装?

褚未染皱了皱眉,怎么假装这个词听起来,似乎突然变得面目可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