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见她抿唇的样子,他不由轻笑,“信不信由你。要是没有小醉,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他们撤去疑心?我这个官二代的形象可离不开小醉的成全呐!”

沈醉不置可否。他说“温水煮泥鳅”,还要让泥鳅不起疑心,那就要有人能够精确控制火候,既不能快速升温,也不能过于缓慢,这个添柴烧火的角色可不好找呢。

静静打量眼前这个男人。清冷的月色之下,他俊美宛如神祗,坚定一如磐石,不知不觉间夺人呼吸。那双墨黑的眼里只有一如往常的平静,淡淡浅笑,轻言慢语。

“小醉——”褚未染在她耳边低喃,声音如流水般清冽,带着丝丝的蛊惑,“可还满意你看到的?”

她仍在愣忪间,蓦然抬头,眼前微微眩晕。他的手掌修长温暖,已稳稳的托住她的臂肘,不催促,不慌急,就那么握着,对住她斜斜挑眉,右手搭在车门上,摆出个酷酷的造型,任她上下打量。

沈醉有些懊恼刚刚的走神,半低着头,迅速红了耳根。慌乱间,只好一动不动的盯着车门的装饰,干巴巴的反问:“满意什么?”

“唔,是不是满意我这个男朋友啊!”褚未染讲得大大方方,左手微一用力,带着她的身体一倾,顺势将人圈在自己身前,然后轻笑,很满意扑鼻而来的淡淡馨香。

听见褚未染得意的笑声,沈醉面色一冷,脚下随即一缓,步法转换间已经轻巧的脱开了他的合围之势。退开几步,她索性抛开尴尬,干脆绕着褚未染转了一圈,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才眉目含笑的点点头,

“马马虎虎吧。”

“马马虎虎?”有人不满了。

“唔,如果以挂名男友的标准来要求,我给你60分。”瞧,她够大方了吧。

“60分?小醉对我不满意?”

“挂名男友而已,及格已经是不错的成绩啦!”

“那若是以正牌男友的标准呢?”褚未染向前倾身,他一直很喜欢沈醉身上的味道,总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竟有些不舍她的远离。

沈醉退后,用手指点住他的胸膛,堪堪止住他的前倾,摇头轻哂,“正牌男友哪来的标准?”

“真的没有?”他不肯放弃,仿佛这是一件很重要的原则性问题,一定要问个明白。

沈醉有些头大,这话题怎么绕的?不是在展望未来畅谈抱负么,为毛要纠缠在这个问题不放?看着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沈醉决定速战速决。

“旁的不论,唯心动耳。”

轻飘飘的一句话,应付得浑然天成,有着熟能生巧的熟稔。

“唔,原来如此。”褚未染心思一窒,单此一句,足可以切断任何闲杂人等无聊的粉红泡泡,看起来她早就习惯了应付类似的提问,轻车熟路。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些不乐。他靠在车边,松松的抱着肩,看着她不肯服输的抿起嘴角,忿忿瞪他,唇边的笑意缓缓的晕染开来。

淡薄的月色下,浓黑的眼底如漆似墨,缓缓滑过一抹绚丽的媚色。

九张机

一张机,莺飞三月草薰衣。春闲襟袖敲棋子。桃花树底,绯红遍地。隐隐绿云低。

二张机,青梅如豆柳眉稀。厮磨耳鬓无猜忌。芳华适意,流年爽利。举手判云泥。

三张机,沅江潮涌卷夹堤。惊涛淹没心余悸。龙阳古道,崔家桥下。顾盼或失仪。

四张机,闺门迟起乱著衣。风言讥诮佯生气。花容懒洗,云胡不喜。莫辨是雄雌。

五张机,行知难易两依依。结舌失语云英泣。襄王情腻,巫山雨细。自古恨别离。

六张机,梅花簪好刻相思。喃喃心事行间里。前尘漫忆,知心体己。冷暖洞悉之。

七张机,亭亭玉立彩蝶衣。无言相顾今非昔。将心敛起,从今忘记。把剑入湘西。

八张机,风光如画且将息。结庐人境逃争议。黄狮寨顶,金鞭溪畔。吟赏乱峰奇。

九张机,音书隔远久难期。朱颜因改勤梳洗。缠绵底事,温柔调子。夜夜苦如斯!

——无名氏

以下是正文

法庭向来是各方斗智斗勇的战场。虽然大陆法系不似英美法系那般采取以诉讼参与者为中心的对抗式程序,留给律师自由发挥的空间有限,但并不妨碍他们在诉辩过程中步步为营,以另一种含蓄的方式主导方向。

沈醉自问在这方面游刃有余,尤其在面对面的抗辩过程中往往有上佳表现,从来都是她牵着对手的鼻子走,何曾有过被别人一手操控局面的时候?可此时面对褚未染那妖孽似的笑容,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话题由他主导,一点点落进他的圈套。

不甘心呐不甘心。沈醉深深吸气,不动声色的转开话题,“你打算,从新城找突破口?”

“唔,既然送上门来,没道理拒绝。”

“你不担心?”她皱眉,“既然是送上门的,一定是他们最有信心、也是隐藏的最好的,谁会傻到自暴其短,把弱点送给对手?”

他耸耸肩,淡淡开口,“正因为他们有信心,我们才更有机会。人总会下意识的掩饰自己的弱点,可对于长处,往往只顾着如何发挥它,而忘记它也需要保护。”抬头,见她低了头若有所思,白皙的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在月色下映出淡淡的光华,天鹅绒般细腻。他的声音突兀的顿了顿,才继续下去。

“攻击对手的弱点,往往会遭遇更多的反击,尤其在对手有所警觉的前提下,并不是明智之举。既然要温水煮蛙,当然不能让对手太担心,打草惊蛇的话只会更麻烦。”

沈醉抬头看他,“我在新城,真的不用做点儿什么?”

“唔,不用,什么也不用做。”褚未染倚着车门,懒懒的笑,“小醉只要安心做我的女朋友,就是大大的帮忙了。”

沈醉冷冷的“切”他一声,撇开眼不理他,低头忿忿不平的嘟囔,“真拿我当树桩么…”

“你说什么?”褚未染没听清她的咕哝,看她低头皱眉的样子活像要不到糖吃的小朋友,不由好笑。遂低头,侧耳,为了迁就她的高度,微微含了胸,挺拔的身体以一个柔和的弧度站在她的面前。

沈醉被拢在他遮挡出的这片小小阴影里,微微有些失措。那样的姿态,那样的语气,无端给人一种被呵护被疼宠的感觉。她不由得狠狠鄙视这样的想法,他们这一路即便算不上针锋相对,可也离着和谐社会十万八千里,怎能如此轻易的被他迷惑?

于是狠狠咬牙,盯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她的抱怨。

难道不是么?什么都不用她做,只要当个傀儡就好,不是摆明了等着对方自己送上门,他好来个守株待兔么?脑海里闪出一只肥肥白白、长着两颗大板儿牙的长耳朵家伙,傻呆呆的扑过来,“嘭”的一头撞到木桩上的呆样儿…Oh,MyGod!真是窘到家了。

沈醉整张脸都快要皱到一起去,被那么胖的家伙撞到,就算是植物也会痛的好阀?

“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喑哑的笑声溜过来,像条狡猾的蛇钻进她的耳朵,沈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转头看过去,褚未染的正半低着头,肩膀痉挛似的微微耸动,左手虚握掩住嘴角,那阵让她心里发毛的笑声恰是从那几根修长的指尖溢出。

那笑声其实是动听的,一如他的嗓音,清冽低沉,如果换作平时,她会觉得心口像被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抚过,瞬间销魂。可惜,此时此境,他的笑声听在她的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让她不由自主的感到恶寒。

“有什么好、笑、的!”她的眉毛几乎立起来,狠狠瞪他。手指下意识的握紧,理智在下一秒犹豫了一下,是该一记手刀劈晕他还是一记手刀劈晕他?

褚未染却浑然不觉,根本没意识到在某人心里他早被劈成了切片面包…

沈醉等他笑够了,才慢悠悠的开口,“褚未染,我突然觉得,当官跟演戏挺像的。”见他配合的抬了抬眉毛,轻咳一下,又道,“你看,演员也要在观众和媒体面前戴上面具,说他们想听的话,做他们相看的事,再适时的炒作一把,引起他们的关注。”

“只不过,他们手里有剧本,身边有导演,只要表情到位就能交差。所以比起你…们来却差的远。你说是不是?”

褚未染敛了笑意,双眼在镜片后闪着灼灼光亮,看着她。

沈醉并不在乎他的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是褚未染、褚公子、褚副市长,既然你这么厉害,相信以你的本事,即使没有我,也一样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干嘛硬把我扯进来,当花瓶么?”

“你不是花瓶…”

“哦?”

“你是我的玫瑰…”

“…”

“…”

“滚!”

直到电梯门在面前合拢,她的脚步仍然有些慌乱。回到公寓,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色走到沙发边坐下,默默整理越来越混乱的思绪。

沈醉很聪明,而且天生有化繁为简的本领。不管多么复杂的案情、多么混乱的牵连,都能迅速撇清枝枝杈杈的纷扰,归纳到最根本的逻辑和准则之上。然后用一种令人惊讶的智慧,拨开伪装直逼真相。

褚未染今晚的表现看起来无意,仿佛只是随机应变顺带逗弄她一番而已。但在沈醉的眼里,那毫无疑问是另一种隐晦的提点。只是他的暧昧举动给了她许多困扰,让她来不及体会他的深意,似乎有什么被她忽略了,可是,到底忽略了什么呢?

沈醉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电话响了。

“嗨!Tracy姐。”

电话里小助理的声音永远那么有穿透力,多日未见,还是那么朝气蓬勃充满活力。沈醉把手机稍稍举远一些,等小助理嗓门儿降下来,才放回耳边同她闲话,“Hello,Jessica。最近过得怎样?”

“哦,Tracy姐,糟透了!你不知道Richard那家伙…”接下来是一大串叽里咕噜的牢骚。小助理把这段日子的生活形容得水深火热,以至于沈醉觉得当初一声不响的把她扔下实在对不住她。

正考虑着怎么安慰一下忠心耿耿的小助理,人家已经发泄完璧,换了话题。“对啦,Tracy姐,”小助理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阴阳怪气的问她,“你啥时候有了男朋友?连我都瞒得滴水不漏,很不够意思噢!”

“什么男朋友?”她直觉的反问。事实上,到了这里,“男朋友”这个词不可避免的让她提高警惕。

“得啦,姐姐,”小助理不以为然,“跟我这儿还用得着装么?”

小助理对她的否认视而不见,俨然一副“我早知道了”的语气,“怪不得姐你当初那么干脆的离开,简直比徐志摩还厉害,人家怎么说还挥了挥衣袖呢,姐你鸟不悄儿的就闪人了,就连我这么忠心耿耿坚贞不二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Jessica——”

沈醉头痛的揉揉眉心,这个小助理别的毛病没有,就这份聒噪劲儿让人吃不消。只要你给她时间,她能不停嘴的给你说到后半夜去,还绝对不带车轱辘话的。

“好啦好啦,Tracy姐你不用道歉啦,我可没那么小心眼儿。”小助理大度的挥挥手,也不管隔着电话线对方能不能看见,自顾自的说下去,“只要你把私奔对象的资料透露透露,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啦!”

“打住、赶紧给我打住…”沈醉扶额,她什么时候说要道歉了?这个Jessica,越来越能个儿了,自说自话的本事简直无人能及。“说吧,你从哪儿听说我有男朋友了?懂得以讹传讹的危害不?明白积毁销骨的后果不?知道散布谣言的罪过不?”

“啊?…”小助理冒汗了,纠结了。

难道她又捕风捉影了?以前沈律师就一直提醒她,做律师绝对不能偏听偏信,她也知道自己有这毛病,一直都很注意。可是她这次是确认了消息来源的可靠性的,否则她也不会大晚上的杀上门来挖八卦,难不成她自投罗网呀!

想当初沈律师稳坐律所第一美人的交椅,却连点值得八卦的绯闻都没有。这回好不容易抓住点蛛丝马迹,没想到Tracy姐果然棋高一着,左一个危害右一个罪过,把她的小心肝儿吓得颤颤巍巍的,差一点就缴械投诚了。

不过呢,律师是狡猾滴,沈律师是狡诈滴!小助理对此深有体会,正面突袭不成,那就顺势合围好了。“别不承认了,我可是听同学说的,她你马上去她们公司上班,她刚好是你助理,而且她听说,你的职位是她们老板亲自安排的,是看你男朋友的面子…”

沈醉不理她,抬手摸了摸脸颊,被热烫的温度乱了思绪,真是的,她又不是真的私奔,心虚什么…

末了小助理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Tracy姐,姐夫到底什么背景啊?貌似来头很大啊?”

“什么姐夫,不要乱讲话!”沈醉淡定的否认,小助理却不信,“原来当初是急着私奔去啊,怪不得…嘿嘿”

沈醉继续否认,随口问她同学叫什么,小助理低落了,“她叫Lillian,中文名字李莉莉。唉,人家有背景,回去就进了当地最赚钱的公司,活儿少钱多没人管,哪像我啊,一个人在上海漂…”

小助理在那边顾影自怜,沈醉却开始疑惑,她尚未到任已经有人探她的底,且不论这件事有几个人知道,单是一个助理,有必要为了讨好代班的临时上司费这许多心思么?

心思转了几转,莫不是她想多了?希望是她想多了…

小助理思维跳跃性极大,很快就得意洋洋的领功,“我同学问我你们怎么认识的,嘿嘿,我跟她说,‘Tracy姐是什么人呐,有个拉风的男朋友可有啥大惊小怪的?太正常了!’我说的对不对呀Tracy姐?”

沈醉的嘴角抽了抽,不愧是她的超级助理,够…能扯的。

小助理小小得意了下,随即又兴奋起来,“哇,姐你这次可算找到长期饭票了,真可惜我没机会见见…”

沈醉连连撇嘴,豪气顿生,“切!姐自个儿就是开食堂的,要饭票做什么?”

小助理暴走,呜呜,Tracy姐的逻辑果然不同凡响,对饭票的理解都这么的…与众不同。

十拍子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

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

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

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

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

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

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苏轼

以下是正文

转天是周六,艳阳当空,天气好得根本不像是潮湿阴冷的南方小镇。

沈醉做事认真,休息也不例外。她的周末时光绝大部分都用来休息和放松精神,以弥补工作带来的疲倦和压力。

所以当褚未染准时按响公寓门铃的时候,她刚刚趿拉着拖鞋从卫生间出来,放下刷到一半的牙刷,随便抹了把脸过来开门。

褚未染站在公寓门口,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蓬松睡眼迷朦的沈醉,华丽丽的呆滞了。她显然还没有完全从睡眠状态清醒过来,半长的头发七拐八翘,脸上还湿漉漉的,嘴角甚至还残留了一点牙膏的泡沫,整个人呈现出傻呆呆的梦游状态,攻击防御指数降至最低。

看着迷迷糊糊的沈醉,褚未染突然阴涔涔的笑了,果断的伸出手掌,在她的头顶揉一揉,再揉一揉,很满意手底下柔软的触感和他想象的一样,然后更加满意的看着她那头长发从凌乱到杂乱…

“怎么才起来?不是说了十点出发么。”他理直气壮的批评完,手一甩,施施然的进了屋。

“唔…”沈醉下意识的往旁边让让,等他进去才转身关好门。

褚未染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遥控器频频换台,随意的好像在自家的客厅一样。末了还扭头很奇怪的问她,“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点去梳妆打扮?”

呃,梳妆打扮?

沈醉晃晃头,眼前的状况有点不对劲啊不对劲,貌似这是自家客厅吧?虽然是他帮忙找的,可怎么说也轮不到他发号施令吧…

沈醉本身有一点点贫血,早上的她基本处在低血糖的状态,在吃完早餐前的反应速度都会比平时慢好几拍,反射弧也长。对于褚未染的突然出现,她理所当然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唔,他好像是说过十点钟过来接她,可是,她当时好像也没答应他吧?何况还是这么一幅颐指气使的模样?

沈醉正要反驳,褚未染已经扫完一遍台,盯着探索发现的画面看得专注。她动了动嘴唇,在和他争论一番还是过早补充能量之间犹豫了一秒钟,转身进了厨房。

沙发里的褚未染眼角余光扫过那道慢悠悠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

山城的时尚商圈是近两年才火爆起来的。仿佛一夜之间,国人耳熟能详的国际大牌纷纷落户此间,各家的品牌专卖和旗舰店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

沈醉选衣服的效率很高,如果是熟悉的品牌,几乎只要翻翻目录就可以扫够一季的货。不过这边的店虽然多,却不是她穿惯的牌子,为了保险起见,她不得不走进试衣间,挑选的速度慢了许多。

令她意外的是,褚未染并不像一般的男士对时装一窍不通,她试好了一套衣服后,他已经挑了另外两套在外面等她,甚至配件都已经选好,而且恰是她喜欢的风格。在专柜小姐羡慕的眼神中接过他手里的衣服,转身继续试她的装。

看着衣服上身后的效果,沈醉眨眨眼,有点不敢相信。自从到了这边,她每天不是牛仔裤就是运动装,偶尔赴宴也是简单的洋装,这种OL范儿的正装连一次都没有穿过,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哪种风格的?

都不是磨蹭的人,几次试衣之后,她手里的战利品已经数目可观。站在这家专柜的收银台旁,她忍不住重新打量他一番,刚瞄了两眼,他已经敏锐的捕捉到她的疑惑。

将手里的黑色卡片递过去,他侧身低头,笑着问她,“怎么?”

“唔,没什么。”

她摇摇头,目光再次扫过他手里的若干购物袋,他今天的收获也不小,其实他日常的穿衣风格摆在那儿,能有这样的眼力很正常,算不上意外。

“那就先这样?”随手接过收银小姐递过来的回单,签了名递回去,“等会去吃饭,然后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

“见个人。”

“谁?”

“你秦师兄。”

他收好卡片,接过专柜小姐递上来的纸袋,朝她微笑。然后一转身,稳稳的拉起她的手,从容离开。

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也是,褚副市长业务繁忙,怎么会这么空闲陪她装饰衣柜?本着他人尽其用的原则,当然一举两得更合他的心意。

山城这几年修了不少高速公路,虽然财政上捉襟见肘,路却修得四通八达面面俱到,很有地区性枢纽城市的风范。

褚未染今天仍是亲自驾车。秦师兄所在的县城离市区不算太远,经济发展差了却不止一个节气,很明显的,越是接近那里,路两边的山峦就越多,车辆则越少,连收费站的出口也只开了两个,仍然空荡荡的没什么热闹场面。

进了县城,道路两边的建筑物明显比市区矮上一大截,都是些三五层的小楼,典型的中部山村的面貌。

县里的派出所是一幢80年代的三层小楼,红砖砌成的墙面斑斑驳驳,有些破败的样子。问了值班的民警,说是秦所长今天值班,但是不巧,刚刚下村里处理群众纠纷了,估计还要过一阵子才回来。

已经下午两点多,太阳的光线正是充足的时刻,马路上的沥青都被晒得软软的,踩在上面要时时担心鞋子被粘住。

褚未染看看时间,再看看沈醉,挑了挑眉,“在这儿等还是?”

“来都来了,也不差这几步路。”沈醉笑了笑。都不是习惯浪费时间的人,坐这儿干等是不可能的,仔细问了值班民警线路,两人便开了车离开。

秦所长管辖的这片村镇是山城有名的困难县,今天出乱子的那户正是村里的低保户,日子过得艰难,人口又多,难免马勺碰了锅沿儿。妯娌婆媳小姑子之间口角几句,惊动了邻里,虽是乡里乡亲却也不好多掺和,索性请了公认的最有威信的秦所长,帮忙断断家务事。

沈醉和褚未染赶过来的时候,纠纷已经基本平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到底是老实的乡里人,没什么坏心,就是在气头上互不相让,有点口不择言罢了。如今有秦所长发话,大家自然是买账的。

事情虽不大,但也耗了些时候。待秦所长把一切处理完,终于可以坐下来请沈醉喝口茶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沈醉坐在砖石泥土砌成的房子,看着对面的师兄,不是不感慨的。当初那么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满身亲和稳重的气度,透着令人信服的威严,只能说时间之手确实鬼斧神工。

一时间沈醉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喊了一声“师兄”,便没了下文。褚未染坐在她身旁并不急着开口,只淡淡打量着这位秦所长。

秦澍葆似乎对沈醉的出现并不意外,听她说明来意,也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阿醉,我并没有那样的打算,也没打算离开这里。”

见秦师兄的语气疏淡,沈醉不由得微微皱眉,看向一旁的褚未染,他也是神情淡然,不紧不慢的冲她笑了笑,象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想起李师兄送她上车时为难的样子,不住地在心里叹气。秦师兄的这些年遭遇她自然是知道的,不忍揭他的伤疤,可又不愿看着他蹉跎日子,他的那身本事,不用真是浪费了。

转了转眼珠,她不再纠缠,倒是和褚未染一样,端起茶杯品起了茶。当然,品茶的同时少不了谈工作聊学习,眼下正火爆的世界杯,也是必不可少的谈资。

足球是男人的最爱,起头的却是沈醉。“秦师兄,我也看世界杯了哦。”说罢还一脸得意的扬了扬唇,绽出一朵美美的笑容。

“噢?阿醉也能坚持到终场了?”秦澍葆放下疏懒的心思,也起了兴致。

要知道,沈醉向来连伪球迷都不屑做的,虽然以前也跟着好热闹的他们去酒吧里看球,但每次最多也就坚持到开场半小时,剩下的时间都是一睡到底的。

“唔,我能看到结果…”这话说得有点心虚,不过师兄啊,我这也是为了你啊为了你,心虚就心虚吧,像阿Q多学学也就是了。

“真的,荷兰队进决赛的那场我看了,实在太黑马了!”一边说还一边唏嘘,唠唠叨叨的也能说上几个球员的表现,像模像样的点评一番。倒是让秦澍葆有点刮目相看了。

沈醉暗地里细细观察他的神情,果然,在听到“荷兰”的时候,如愿的看到秦澍葆的表情明显的僵了一下,有门儿。

“说起来,荷兰王储和王妃可是真不错,千里迢迢的去助威。”举起茶杯喝一口,继续哈拉,“荷兰队的球员肯定心情振奋呐,荷兰人民也一定很开心,你说是吧,师兄?”

秦澍葆无可无不可的颔首,荷兰人民的内政,他是不方便干预的。倒是褚未染挑了挑眉,疑惑的看她一眼,眼里带着疑问,见她神色不似往常,却也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