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未染酝酿了一年之久的网越收越紧,各路鬼怪纷纷落马,行动是迅速的,成果是丰硕的,然而,几条大鱼却始终深藏不漏。他们明知道对方有问题,却始终拿不住最给力的证据,只能远远盯着不放,没法将其一网打尽。

尤其是傅强和江义山这两只老狐狸,背地里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才把新城和天江大造成了本市的明星企业,即使在发迹前干下的不法勾当,也舍得花了大本钱去文过饰非。关秘书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也不过抓住了一点小尾巴。

沈醉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狠狠灌了一杯水下肚。从她在山城见到林奕铳的第一面就知道,林奕铳还是原来的阿铳,信任他信任的人,信任他信任的人为他安排的一切。

打量着那叠粉粉绿绿的票据,沈醉摇头苦笑。他,果然做不成合格的商人,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轻易交给她?还老老实实的用自己的名义寄过来,她该夸奖他的无畏无惧,还是嘲笑他的无知无觉?

这个信封里随便一张纸,都能让高高在上的天江和新城跌入谷底,随便一个罪名,都能让不可一世的江义山连同傅强沦为阶下囚,甚至连林氏都不能全身而退,竟然就被他随随便便的寄了出来!

当沈醉刚刚来得及从浴室出来,她一点也不惊讶有人这么快的找上门,只是在听到林奕岚的声音后,有少许的意外。

林奕岚在电话里的态度还算不错,彬彬有礼的请她拨冗见面,至于议题——

“沈小姐,你我之间能谈的还有谁?”林奕岚的笑声婉转妩媚,即使隔着听筒也能感受到美人的魅力。

沈醉挑眉,随手抽出信封里的东西,语气闲散的回道,“林小姐说的是阿铳?我以为,我们早已达成了共识。”

林奕岚冷哼一声,“你我之间的共识,显然沈小姐并没有好好遵守。既然如此,我们自然有必要重新商讨。”

“是吗?”沈醉指尖翻动,笑意涔涔。

“当然!”林奕岚有些急了,语气僵了僵,半晌才生硬的开口,“我在临江路的懋华咖啡厅,你过来,我有话说。”

沈醉听林奕岚挂断话,一哂,稍稍想了想,起身默不作声的收起东西,换衣服,拿起车钥匙出门。

直到在咖啡厅门口看到倚在车旁的林奕岚,下了自己的车再跟着她上了车,沈醉依然把这次见面定义为林大小姐突发奇想的作为。

车子往城西开去,沈醉看一眼面色紧绷的林奕岚,暗暗叹气。林奕岚对她的愤恨也好、嫉妒也好,说起来都是男人惹的祸,却连累她费心收拾,真是蓝颜祸水。

林奕岚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想来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只听她忿忿的开口,“沈醉,你到底有什么好?这么多年阿铳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就连阿染也没有逃开你的算计?”

林奕岚的怨念深深,如果说她奉父命去解决弟弟的滥桃花时,对沈醉还有一点点同情的话,在晚宴上与褚未染重逢时,就已经化作了根根利剑,恨不能将那个清丽婉约的女子射成蜂窝煤,放在火上狠狠的烧。

随后的日子里,林奕岚眼睁睁的看着弟弟对那个女人牵肠挂肚,看着褚未染对她请跟深种,看着她身边围绕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出色,心底的不甘愈发猛烈。

褚未染是她引以为憾的过去,尤其在分手后得知他的来历,更是让她深深扼腕,不止一次的幻想着如果当时自己再温柔一点,体贴一点,善解人意一点,是不是,一切会变得不同?

当上天把褚未染再次送到她面前,林奕岚几乎立刻就决定了要放手一搏。现在的她比过去更成熟、更美艳,也更有手段。只要她愿意,商场上没人能无视她的魅力,林家大小姐的裙下之臣从来都是拥挤的。

偏偏,褚未染的目光只肯在沈醉的身上停留,连过去的客套也不肯给她,完全当她是空气。林奕岚满腔的情愫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生生的压在胸口。沈醉也不再是当年好打发的小姑娘,举手投足间带着睥睨一切的自信,连笑容都看起来碍眼得很。

沈醉当然清楚林奕岚对她的敌意,闻言倒不觉得意外,淡淡一笑,“林小姐,你觉得是我算计了他,可我怎么觉得是他算计了我呢!”

“你不要捡了便宜还卖乖,如果不是你千方百计的算计,阿染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上你一个小小的律师?”

“唔,他是什么样的人?”沈醉挑眉,透过后视镜与林奕岚凉凉对视,须臾便自己笑了。

林奕岚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恨恨的道,“你笑什么?”

沈醉直了直后背,看她一眼,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不过有点可惜,替你可惜。”林奕岚神色微僵,似乎压抑着情绪,双手攥在方向盘上轻轻颤抖。沈醉见状顿了顿,待她情绪稳定了才又开口,“其实,以林小姐的品貌和家世,大可不必把那些看得太重。”

“你…知道什么!”林奕岚咬着唇,缓缓吐出这一句。没错,大多数人都以为她这个林家大小姐光鲜亮丽,在林氏身居高位,必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殊不知她每天面对父亲的挑剔和祖父的严苛,是怎样的战战兢兢?

林家重男轻女是传统,哪怕她为了林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要父亲一句话,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氏成为林奕铳的责任,从此与她再无相干。

她豁了命出去也要让自己成为林氏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就是不想有一天被父亲毫不留情的踢出去。

作为林家的女儿,一桩锦上添花的婚姻,无疑将会为她的努力加上一枚大大的砝码。所以,到底褚未染对她而言有多重要,恐怕早已超过了爱情本身的含义。

就算是这一次,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傅强要绕过林奕铳让她帮忙约见沈醉,只要想到父亲对新城的态度和两家可能的联姻,林奕岚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按照父亲的设想,一旦傅林两家联姻,林奕铳必然要回来接手林氏,那时她在林氏的位置就会变得尴尬。在没有婚姻作为助力的情况下,能否得到傅强的支持就显得尤为重要。当傅强的电话打过来时,林奕岚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沈醉见了林奕岚的反应也是一愣,看她的样子似乎有苦难言,心里的不满也减了几分。转眼看着窗外,发现路上的车越来越少,“这是要往什么地方去?”

林奕岚瞥她一眼,嘴角扯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不是说了有人想见你一面?怎么,这就怕了?”

沈醉打量车外的双眼眯了眯,不动声色的挑眉。林奕岚的确说了有人想见她,只是那时候她以为那个人是林奕铳,或者是林奕铳的父亲,可是林奕岚的表情却推翻了她的想法,难道那个想见她的另有其人?

“什么人要见我?”

“哼,我现在懒得说,见了面你自然知道。”林奕岚不耐烦的加大油门,沈醉只觉得后背被座椅狠狠一推,车子急速窜了出去。

52、【凤求凰】...

褚未染处事一贯冷静,唯独这一次早早的慌了手脚。关秘书接到电话的时候,手边的牛肉面才吃了两口,别怪他浪费粮食,如果褚书记的叙述不是那么凌乱,他也很想好好珍惜盘中餐的。

凌晨,沈醉公寓的客厅里烟雾缭绕。

秦副局长亲自督阵,动用了几乎全部能够调动的警力,从最先被怀疑的重点场所开始,地毯式的搜索,几个小时过去,除了在临江路懋华咖啡厅找到了沈醉的车子,其余一概毫无所获。

秦副局长愁眉不展,捏起手上的烟重重吸上一口,声音干哑,“阿醉到咖啡厅做什么?而且据店员回忆,他们并没有看见沈醉进门,偏偏停车场的监控在那个位置又是个死角…”

褚未染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从他发现手机里那通留言开始,几乎没有再开口过。他下午一直在开会,那只私人手机被转移到了语音信箱,会后他急着来找沈醉,上楼的时候以为很快会下来,就没有带在身边,结果恰好错过了沈醉在那段时间拨过来的电话。

褚未染左手握拳死死抵住眉心,沈醉不喜欢看他皱眉,于是他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忍不住皱眉头的时候,总不忘用手遮挡一番,虽然总逃不过掩耳盗铃的结果,但是,已经习惯了。

关秘书最清楚老板的想法,也不敢劝,只有使出全部力气先把沈醉找到,否则,劝什么都没用。

秦副局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褚书记,死气沉沉,全然不见平日里指挥若定的气度,甚至可以说是冷静全失。刚想开口劝一劝,门铃突然疯了一样的响。

顾吾不管不顾的冲进来。他看起来像是从救灾现场赶过来的,满脸憔悴,也顾不上同旁人打招呼,直奔褚未染的方向狠狠质问:“你说阿醉怎么了?绑架?TMD谁敢…”

张牙舞爪的顾吾带给众人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这小子素日里恨不能摆出情圣的范儿到处招惹美女,即便是被顾老大算计忙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只要出了办公室也一定要把自己打扮成光鲜亮丽的世家公子一枚,何曾如此彻底的狼狈过、更别提丝毫不顾形象的大吼大叫。

褚未染被顾吾揪住衣领直直的从沙发上拽起来,这在以往这绝对是不可能出现的画面,而此刻,似乎什么都不重要,只除了沈醉的下落。

秦澍葆见状赶忙扔掉手里的香烟,伸手隔开两人。此刻事态紧张,他也不好多话,只低声劝解顾吾几句,同时朝关秘书打了个眼色,示意他照看好自家书记。

关思羽低叹一声,过去在褚未染耳边轻声说了点什么。只见褚未染极迅速的抬眼,眼底晃过一抹犀利的亮色,低声道:“你有几成把握?”

“只要知道对方的藏身地点,没有他们救不出来的。”关思羽似乎胸有成竹。他的话立刻引来顾吾的关注,“你说什么,找到阿醉了?”

只听到只言片语的顾吾一下子兴奋起来,转身就要冲过来,情急之□手竟然出人意料的矫健,身经百战的秦副局长一个措手不及,生生让他给挣脱了去。

秦澍葆一脸惊讶,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他右手一搭,迅捷的扳住了顾吾的身形,劝慰道:“阿吾你要冷静,如果有阿醉的消息我们怎么可能瞒你!”

顾吾晶亮的眼神黯淡下去,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沈醉的身手不错,什么人能让她毫无防备的离开?后面拨回来的那通电话,是不是她已经发现什么不对了?可为什么再没有消息过来?

那个信封里的东西他们已经看过,怀疑的对象也不外乎那几个人,可惜,联系得上的人毫不知情,有可能知情的人却一个也联系不上!除了坐等,他们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顾吾紧了紧拳头,瞥一眼对面的褚未染,声音平板阴冷,“褚未染,亏我大哥信任你,把阿醉交托给你,结果呢?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不等褚未染答话,顾吾冷冷的补充,“大哥很快就到,你自己跟他解释吧!”

褚未染从未被人这么抢白过,更加没有这么怂过,根本辩无可辨。甚至,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想把自己狠狠骂一顿,为什么不把手机随身带着?为什么会错过那通电话?如果他接到了,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顾世在凌晨4点赶到山城,身边只带了一位随行秘书,整夜的飞行和担忧让这位顾氏掌门人看起来疲惫不堪,然而并未折损他半分气度。

刚刚坐下,顾世就制止了顾吾对褚未染的不满和抱怨,“现在后悔没有任何意义!”他摆了摆手,朝着褚未染微微颔首,“我想听一下阿醉的那通电话,”

这个时候,褚未染的担心和自责丝毫不会比他和顾吾少,又何必旁人指摘?为今之计,不放过一分一毫的机会寻找沈醉的去向,才是他们最该做的。

顾世转头,嘱咐静立在他身旁的女子,“你也听一听。”

那女子清瘦高挑,短发俏丽,一身轻便的衣衫,站在气场强大的顾世身边丝毫也不显得局促。

顾吾第一眼见到便已经猜出了这女子的来历,只是眼下任何事都比不过沈醉的失踪令人心焦,他也没心思管别的。只不过下意识的多看了那女子几眼。细看之下发现这女子的五官细致清丽,竟是丝毫不输于沈醉的美丽,只是眉宇间比沈醉更多了几分洒脱和疏淡。

沈醉在那通被错过的电话里未发一言,似乎只是不小心拨错了号码,而她却丝毫不知。声波经过放大已经有些失真,滋滋啦啦的考验着众人的忍耐力。

录音并不长,已经被反反复复听了几十遍,依然毫无头绪。

又一次播放完毕,关思羽放弃了重播的打算。他只比褚未染晚一点听到这段录音,早就烂熟于心。可惜他从这里一无所获,只好求助于关家多年不再启用的势力,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么做的后果,只希望能借此换回沈醉的巧笑殷殷。

正在众人难掩失望的准备商讨下一步行动的时候,顾世身边的女子突然开口,那语调清清淡淡的,不焦不躁,“哪位知道,山城哪里有隧道,并且是刚好有铁路线经过的隧道?”

褚未染的神情一振,“发现了什么?”

顾世的表情也颇凝重,挑眉望向她,“阿阮,你想到什么?”与此同时,顾吾、秦副局长以及关秘书,全部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倒是把阿阮看得有点尴尬。

阿阮清了清喉咙,措词很明显的谨慎许多,“你们应该也听到了,沈小姐当时应该是在车上,随后大概是进了隧道,噪音明显加大,听起来隧道的长度似乎不算短。那之后,似乎附近有火车鸣笛的声音,可能正在进站。沈小姐打电话的时间,有哪趟列车正巧到达或是离开山城,是在哪个车站…”

不待她讲完,褚未染冲着关思羽点头,查,立刻、马上!

秦澍葆也随即吩咐正在外面搜索的巡警赶往那个刚刚竣工、恰巧穿过铁路线的穿山隧道。放下电话,秦澍葆不由把目光转向那个清清瘦瘦的女孩子——好歹他也是搞刑侦多年的老刑警,录音听了十几遍,竟然丝毫没发现异样?

那女孩子仍是坐着,对面前的纷乱处之泰然,丝毫不以为她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倒是顾吾,惊讶过后,忍不住问顾世,“老大,你从哪儿请来的高人?整个儿一仙女儿呵!”

眼看着关秘书和秦副局长已经带上了势在必得的笃定,顾吾紧绷的神经终于平缓了几分,有心思关心这位美女的来历了。

顾世扫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扯,道,“天上!”

“啥?”顾吾瞠目。

顾世冷哼,仙女当然在天上,难不成还是海里?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

某溪羞愧,这么久没有爬上来了,对不住大家。

鉴于《醉花阴》的经历,某溪日后发文将固守一个前提——没结文的不发。所以,下一篇有关顾世和阿阮的故事,可能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与大家见面啦。

至于本文,将在近期完结,以上。

【凤孤飞】

作者有话要说:一曲画楼钟动,宛转歌声缓。

绮席飞尘满,更少待、金蕉暖。

细雨轻寒今夜短,依前是、粉墙别馆。

端的欢期应未晚,奈归云难管。

——晏几道

直到车子停下来,沈醉仍然把这次会面定位在林大小姐无人可敌的公主病突然爆发的性质上,手里的手机一直握着,未再拨出。

林奕岚来的地方是一片尚未竣工的别墅区,路灯稀落,大片的湖水在黑暗里显得黑沉沉的,岸边稀稀落落立着几栋影影绰绰的建筑。

车子在一幢完全没有灯光透出的别墅前停下,沈醉因为惯性身体前冲,胸口被安全带勒得微痛。她微微皱眉,对林奕岚的鲁莽有些不满。

“磨蹭什么?”林奕岚撇她一眼,眼底眉梢掠过一丝得意,甩着波浪卷发推了车门,“哐”的拍合。

沈醉撇撇唇,有些恼火,一转念又压了下去。算了,也就这一回,权当给林奕铳个面子,以后她林大小姐再想起什么妖蛾子,可没人奉陪了!

别墅的门大而厚重,林奕岚上前按着门铃,冲着可视对讲说了一句,随即一声轻微的“啪哒”声,大门开启。

沈醉站在林奕岚身后,穿过空旷的门厅,灯光大盛,这才发现原来客厅里早已有人恭候。

在座的人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多年练就的警觉在这一刻绷紧,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沈律师,别来无恙啊!”傅强端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哈哈大笑,富态的模样像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佛,却是令沈醉沈醉的心底一沉。

“傅董,”沈醉往前迈了半步,走进有些刺眼的满室亮堂,余光一扫,眼帘微合,“江董也在…”

向上翘起的唇角有些僵硬,不过,并不影响她完美的笑容。

江义山坐在傅强左手边的单人沙发里,神态闲适,看向站在林奕岚身边的沈醉,“沈小姐风采翩然,也难怪我们奕铳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

“江董过奖,阿铳重情,如今与我却只是校友之谊。”沈醉看向傅强,一笑,“傅小姐才是要与阿铳共度一生的人…”

傅强脸上仍旧笑呵呵,怎奈沈醉提起女儿时难掩僵色,虽然很快压制下去,仍落在于他面对的沈醉眼中,随即瞟向旁边的江义山,却是一副深藏不漏的平静。

江义山神色温和的请沈醉落座,对站在一旁的林奕岚笑道,“奕岚一路辛苦,不如先去楼上休息吧。”

林奕岚细眉一挑,心里虽然不满,却又对江义山心存顾及,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微微带了些娇气,“江叔叔,我有话要跟沈醉讲,讲完了再去好不好?”

江义山不语,眼神淡淡扫过林奕岚,对方立即消音,远远站在角落的保镖悄无声息的上前,恭敬的请了林奕岚出去。

沈醉看着眼前的一幕,手指微动,手机屏幕的光亮在灼灼的灯光中犹如太阳下的萤火虫,看不见一点光亮,却是如此细小的举动,引来了江义山的轻笑。

“沈小姐,这里是郊外,除非卫星电话,手机是拨不出去的。”

沈醉也笑,顺从的把手机交到刚刚上前来的保镖手里,不做无谓的抵抗。眼下的情势摆明了是一边倒,即便她对自己的身手颇为自得,也不敢在周围这么多身强体壮的保镖面前托大。

还是傅强开了口,笑眯眯的抛出今天的主题,“沈小姐,今天冒昧请你过来,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望沈小姐见谅。”

“不敢。傅董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怎么说您也是阿铳的叔叔辈,实在不必客气。”沈醉的语气诚恳,心里却暗自腹诽,其实再客气也没用,要是真觉得抱歉,也不会拐弯抹角的诓她过来。

眼看着刚才林奕岚上楼时的心不甘情不愿,沈醉已经猜到她是被眼前的两只老狐狸当了棋子。如今目的达到,自然用不着客气。

傅强打个哈哈,话锋一转,“眼下山城人人皆知沈律师巾帼不让须眉,为了褚书记不惜远赴万里来了山城,但不知两位的喜事何时办呐,我也好送上一份大礼呀!”

“傅董您客气了,到时候您赏脸过来我们已经感激不尽,哪敢让您破费。”沈醉表面上一派轻松,傅强这么说她也就这么听,仿佛他们真的只是为了讨论这件事情而已。

“有什么不敢的,”江义山在一旁插话道,“说起来褚书记自从来到山城,可是对我们这些人‘照顾有加’呀。”

“哪里,深为一方父母官,他自当为民尽力。”沈醉谦虚的微笑,目光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密实的窗帘和远远站着的面无表情的保镖们。

转回头,对面江义山的笑容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手指轻轻击打沙发的扶手,悄无声息,却带给人一种无形的逼迫感。

片刻后,江义山一摆手,两名保镖立即站到了沈醉身后,蓄势待发。沈醉只觉得后颈一阵发紧,手指缓缓拢了起来。

江义山不急不缓的起身,对着沈醉点点头,似是满意她的识时务,“沈小姐不必担心,我们只是有些事情希望能与褚书记当面谈谈,怎奈褚书记贵人事多,只好请了沈小姐来,帮我们约个时间。”

傅强紧跟着也从沙发里站起来,在江义山身后半步站定,胖胖的身形被江义山挡去了一半。

沈醉随着身后两名保镖的“提示”起身,紧接着眼睛被蒙上黑布,甚至耳朵里还塞了一副耳塞。

沈醉默,这两位还真是看得起她,以为她是武林高手吗,还会听声辩路不成?

一路出了门,上了车,再没有人说话。沈醉的耳朵被堵得难受,外界的声音被耳塞阻挡听不清楚,自己的心跳声却被放大了数倍,凌乱的击打着她的神经。

想当年她刚入律师这一行,大师兄曾告诫她,“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你的对手”,否则迟早有一天会付出代价。沈醉当时还不以为然,自认凭着从小耳濡目染了20几年的“江湖”经验,决不会有一天被雁啄了眼。

此刻,沈醉欲哭无泪。悔不当初手里握着手机的时候没有发个短信给他,不然也不会如此叫天天不应…

【凤时春】

【凤时春】依旧断桥,横在流水。

标格风流前辈。才瞥见春风,萧然无对。只有月娥心不退。依旧断桥,横在流水。我亦共、月娥同意。肯将情移在,粗红俗翠。除丁香蔷薇酴醿外。便作花王,不是此辈。

——王质

以下是正文

褚未染一行感到别墅时,早已人去楼空。

顾吾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总算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了一个事实,除了沈醉那部已经被拔掉电池的手机外,唯一留下的有点价值的便是那位一脸愤愤的林奕岚林大小姐。

“林小姐,”褚未染眯了眯眼睛,语气淡然却丝毫掩不住眼中的阴霾,“我不想多说什么,只问你一句,阿醉在哪里?”

林奕岚被关在楼上的卧室一夜,水米未沾,喊叫半宿却无人理睬,即便平日里再养尊处优不识人间疾苦,也知道自己入了圈套了。胆战心惊的一夜未眠之后,又被怒气冲冲的顾吾粗鲁的从楼上“拽”下来,虽然心里知道沈醉的失踪自己脱不了干系,怎奈大小姐脾气上来,任是面前的褚未染,也没法子撬开她的嘴。

“褚书记”,顾世清冷的声线在晨光初起的清晨里显得冷意十足,他朝气鼓鼓的顾吾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约等于没有表情,眼神冷冽,缓缓滑过林奕岚,语气似乎微微带着冰渣,“既然这位林小姐约了阿醉,就让我来问吧,毕竟,她也算是阿醉的‘故友’”。

林奕岚被顾世的眼神扫过,只觉得心里一阵激灵,这个男人身上似乎带着摄人的寒冷,尤其他提到的那句“故友”,更让林奕岚冷到了心底。

“大哥,跟这个女人有什么可啰嗦的!”顾吾不耐的打断他,恶狠狠的盯着林奕岚,“虽然我对林家那小子没什么好感,很乐意看见他离咱们家阿醉远远的,可就凭当年这女人对阿醉说过的那些话,若是依着我早就让她死上十次了,根本不会给她助纣为虐的机会!”

林奕岚心里有鬼,听了顾吾的话愈发的瑟缩,眼神闪烁,几次开口欲言,却都没有发出声音。

顾世眼神冷峻,看了看边上一言不发的褚未染,冷哼道,“该死的可不止她一个,等阿醉回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褚未染眉峰微起,仍是没有开口,眼神更加幽暗。却是顾世身旁的秘书小姐淡淡的开口,却是没有再为难现场唯一的目击者,“各位,想必林小姐昨夜已经意识到她犯的错误了,不然也不会拆了窗帘想逃跑了。”

顾吾嗤笑,“就她?想跑?嗤——”

林奕岚的脸色瞬间精彩纷呈,变换不定,心中暗恨江义山和傅强这对老狐狸,打着世伯的交情骗她充当了一回马仔,却卸磨杀驴将她仍在这里自生自灭,亏她还想着要说服父亲帮着新城脱困,忘恩负义的老狐狸!

林奕岚心中暗恨,嘴上也没了一开始的气势,嗫嚅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打的是这样的主意,我找沈小姐出来只是想跟她讲清楚——”

“讲清楚什么?”顾吾突兀的打断她的话头,满是不耐,“说吧,他们把阿醉带到哪里去了,说清楚,我考虑不跟你算旧账,否则,哼!”

“我真的不知道…”林奕岚幽怨的望向一旁冷眉冷眼的褚未染,却连个注视的眼神都没得到,心底更是冰凉,“我刚带着沈律师回来,就被他们关到楼上,只听到车子离开的声音,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没脑子的女人!”顾吾不屑,自己没脑子也就算了,被人当枪使也无所谓,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跑来陷害阿醉,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有这女人好看!

“我看,不如调特警吧。”秦澍葆已经把别墅里里外外勘查个仔细,不能不说江义山的确是老江湖,现场痕迹清理的很彻底,想要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他们的行踪,以正常手段而言实在难上加难。

顾世闻言轻轻挑眉,不动声色的看向褚未染。特警出动就意味着严重级别升级,尤其对正在风口浪尖上的褚未染来说,在这种紧要关头出动特警只为了救一个沈醉…不知道他肯不肯?

褚未染沉默着,事到如今他倒是冷静下来,不管是顾吾的冷嘲热讽还是顾世的不留情面,他都淡然以对,仿佛之前那个慌乱到毫无章法的人根本不是他。

“关秘书,给特警队打电话,不计一切代价,务必第一时间把人救出来!”

冷静到淡漠的语调,仿佛这样的命令只是平常安排一次工作会议,让人丝毫感觉不到那句“不计一切代价”所蕴含的政治风险。

顾世淡淡抿唇,眼底滑过一丝微光,片刻后终于站起身,走到窗边拨出一通电话。

沈醉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

一路颠簸之后,她被推搡着带到一间没有窗户的高层公寓。之所以说是高层公寓,因为她坐了电梯至少10层电梯,公寓里小巧但设施齐全,她被解开眼罩拔掉耳塞后,就一直被关在这里。

江义山和傅强一直没有出现,房间里只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冷面保镖,24小时随身盯防她。当然,保镖们是24小时两班倒。除了上厕所,沈醉的一切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无所遁形。

房间里没有任何能与外界联系的东西,甚至连钟点都没有,沈醉只能通过一日三餐来估算时间,也是据此估算出保镖们的换班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