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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大山点点头。他不是不知道儿子的情况,之前就有个女孩来找他告过状。郭震这个毛病有十来年了,郭震母亲也早就知道,只不过他们都没当回事,只当那是孩子小时候留下的恶习。

  黄赫告诉郭大山,郭震的病情很严重。要是郭大山还不信,他会在郭震上网时,入侵郭震的摄像头,进一步观察郭震的情况,把视频给郭大山看。

  郭大山立刻拒绝了黄赫的建议,毕竟那是亲儿子,怎么能叫个陌生人随意监控呢?想想都怕。

  黄赫也不勉强,见火候差不多了,硬声说道:“郭震的心理病加上沉迷暗网的恶习,发展下去恶果难料,这不是危言耸听。作为父亲,你要不想救你儿子,那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郭大山擦了擦汗,马上叫住了他,紧皱眉头问:“那你说怎么办?”黄赫说:“网瘾戒断中心。”

  “网瘾戒断中心?把他关进去?”“是治疗。你帮他请假或辞职,随便,当务之急,先把他弄进去,再配合心

  理治疗,心理医生我帮你找,但费用你得给我报销。”“为什么帮我?”郭大山沉声问。“没理由,总之我没有任何恶意。”“没理由?”郭大山满脸狐疑。“古代也有行侠仗义之人,实在没法理解,你就当我是活雷锋。”

  “雷锋?”郭大山念叨着这两个字,感觉自己的牙都快被黄赫酸掉了。“这事不能拖,赶紧办!立刻,马上!晚上我就带心理医生过去。”黄赫拿出一个网瘾戒断中心的名片交给郭大山。临走他又嘱咐对方:“见到郭震不用提暗网,不用提我,以老子的权威把儿子强行塞进戒断中心就行,剩下的事交给我。”郭大山呆在原地,半天缓不过神来。接下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当天下午,郭震就被家人强行送进了网瘾戒断中心。

  那家机构在市郊,有三座楼,出于安全考虑,楼层都只有三层,通往楼顶的通道是封闭的,每个房间都加装了防盗窗。三层楼的高度,就算有狡猾的孩子找到漏洞跳楼,也基本摔不死。送进去的人,从十岁出头到三四十岁的都有,多数是网络游戏成瘾的青少年,有的辍学,有的发展成冷漠症,有的偷拿父母财物甚至打砸父母,有的劫掠同学,也有些和网瘾无关、单纯是不好管教的问题少年。随着近20年网络游戏的泛滥和网络的发展,社会环境已渐趋理性,因网瘾走极端的青少年远没有十几年前多了,但网瘾戒断这个行业,还是有市场的。这个行业发展了十几年,因其所谓的电击治疗、强迫服从,社会争议很大。慢慢地,有的机构发展为以心理治疗为主的专业性机构;有的则改名换姓,把电击治疗改成脉冲治疗;有的更是把戒断网瘾办成了技能培训学校,总之是林林总总,各有各的招。

  看着父亲怒火冲天,把他送到这么个地方,郭震简直莫名其妙。对郭震来说,决定命运的变化,发生在中午。他现在最记挂的,就是“东亚丛林”的站内信。中午下班后他匆匆回家,登录了网站,他完全没想到,这次等着他的是个好消息,那个直播间的组织者不但回复了他,还同意了他出钱做行刑人的要求。唯一的坏消息,是在郭震出价的基础上,还要再加五万块钱比特币,郭震毫不犹豫地照办了。他上班才一年多,能有多少积蓄?为这事,把家人让他买车的钱耗去了大半。

  钱可以再赚,但实现理想的机会只有一次。他一点也不后悔,浑身激动地发抖。现在就剩一件事了,等邮件发来地址,然后动身。

  郭震关了电脑正要上班,父亲就来了,还带了个本家兄弟,连哄带骗就把他弄到了市郊。

  起初,郭震以为自己上暗网的事被发现了,可那怎么可能?那为何被强扭到这里?直到郭大山临走甩给他一句话,他才明白过来。

  郭大山说很快就有心理医生来给他看病,叫他老实待着。敢情还是为那个老毛病。可父亲以前压根不在意,这次是怎么了?郭震很无奈,很想告诉郭大山,他已经有了最好的法子,都联系妥了,等他亲手宰杀一个人,一切就都好了。

第九章 突破

  秦向阳等人回到香港安全屋,连夜开会。

  李天峰对张云生的调查也来了。张云生的发家史就是一部忽悠史,灌装劣质肥料起家,用虚假返利的营销手段,给农户发磁卡,号称卡里有政府专项补贴,买他的肥料一律五折,另一半从磁卡里扣除。其实磁卡就是个噱头,里头狗屁没有,但是迎合了农民贪便宜的心理。

  那时候乡下许多农产品门市部小老板,跟着张云生挣了钱。后来被同行举报,张云生迅速转型,但是那些小老板因为配合张云生弄虚作假,在各自村子里却坏了名声,很多人就地关门。

  这么说起来,张云生的仇人不少,但都不到杀人的地步,而且都是陈年往事,怕是很多人早都忘了。

  张云生的企业有两个合伙人,一个叫刘新华,一个叫胡卫东。刘新华入伙晚,占资25%,胡卫东35%。这个胡卫东,算得上张云生的贵人。张云生最早的皮包公司招人时,胡卫东过去神侃了一小时,张云生愣是一句话也插不上。接下去在张云生坑蒙拐骗的年代,胡卫东就成了狗头军师的角色,给张云生出了不少主意。胡卫东干保险出身,能说会道,老婆是公务员,女儿在某音乐学院上学,这几年成了网红。

  张云生呢,说白了就是个空手套白狼的主,起家时除了忽悠术,根本没几个本钱。最难的那几年,胡卫东给他出了不少钱。那时,张云生有事没事就捧胡卫东,出去给农民开营销忽悠会,动不动就称呼胡卫东是省里的农科专家,把胡卫东说得飘飘然。

  李天峰打听了一天,听说这俩人的股权有些混乱,找到胡卫东当面质问,胡卫东却说没那回事。但在李天峰看来,这个姓胡的,有杀人动机。

  调查报告最后,附着张云生所有的亲戚朋友名单,还有几个小老板的名字,都是和张云生有过节的。

  调查了一圈下来,秦向阳排除了最初提出的一个可能性,确定三个被害人不可能有共同仇人。陈一龙、高强、张云生,三个人三个行业,行业之间根本不沾边,三个人也互不认识,而且地域上也离得很远。高强本是福建人,后来在深圳,陈一龙在越州,张云生则远在北方,而且这三个人各自最为亲近的朋友和亲戚里,也没有共同的人。再结合这一天的调查情况,逻辑上基本能断定,这三名受害人背后,有三名幕后黑手,他们各有各的仇人。

  紧接着就是最重要的内容,查比特币交易平台。这个活儿也就钱进能干,为了便于交流,钱进对一些必要内容做了简单的科普。

  众所周知,比特币交易最重要的一个特点,是匿名化。这里涉及三个基本概念:比特币钱包、比特币地址、地址私钥。

  形象地说,比特币地址,就好比我们的银行卡账号。如果有人给你转比特币,你就得把你的比特币地址给对方。

  在区块链网络里,所有比特币地址都是公开的,它里面记录着该账户的余额和所有交易记录,以便公开查询,而且交易记录永远存在,无法删除,但是,你不知道这个地址归谁所有。所以,从安全的角度说,你的比特币地址越多越好,你有十个地址,就好比有十个篮子,你把鸡蛋分散在十个篮子里,即便有一个篮子的私钥丢了,还有九个篮子是安全的。

  地址私钥,就相当于银行卡密码。比特币钱包,它就是个软件(实际上,地址和私钥都是钱包生成的),用来管理地址和秘钥。

  由于比特币地址和私钥,都是比特币钱包通过运算生成的,所以钱包是必要的。

  比特币钱包分两种,一种是在各大比特币交易平台注册,然后平台给注册用户分配在线钱包。但是国内的平台注册,都要实名。实名注册后,再绑定银行卡、支付宝等支付工具,从平台上购买比特币,这么一来,就把比特币交易的匿名性给规避了。另一种,是个人下载钱包软件,用邮件注册自己的私人钱包。这两点区别很大,平台用户是实名,平台对每笔交易收取手续费,私人钱包是匿名,场外(平台外)交易能省不少手续费。但正规平台用户多,最主要是安全性上有保证。国家对交易平台采取限制后,越来越多的人从事场外交易,由此诞生了很多不受法律保护的场外交易平台,此外还有众多场外网络社交群。场外交易最大的缺点是交易双方信息未知,容易出现交易骗局,故此,大额场外交易,往往是私下联系,一手钱一手币,当面交易。

  秦向阳一开始不了解,所以想得很简单。他认为不管比特币交易过程如何匿名,总要有个源头,要先通过交易平台买币,买币就得绑定银行卡,有了银行卡,就有机会查到与三名被害人相关的人。但是听了钱进的科普,他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比特币交易的匿名性远比他想象的完善,凶手但凡有一点相关常识,都绝不会通过交易平台操作,为了安全,凶手一定会选择匿名钱包,然后自己寻找持币者,进行场外交易。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钱进从网上召集了他原部门的同事帮忙,把国内所有比特币交易平台,近一年的注册用户数据归拢到了一块,那是个很庞大的数据库。之后,再进行比对搜索。

  为避免漏掉可能的嫌疑人,他们把比对搜索名单拉得很长,三名受害人家属统计的亲戚、朋友、有过节的人,拍卖会现场的所有土豪,都在名单之列。为什么加上参加拍卖会的人呢?理由很简单,用传统案件的角度看,那些人都是案发时的当事人,自然有调查和比对的必要。

  跟高强有经济纠纷的饲料厂老板刘冠军、高强老婆吕秀丽、高强的小三冯玮玮、高强的两个女儿、陈一龙老婆窦晓萌、黄赫、张云生及老婆孩子、股东刘新华、胡卫东及他们的家人、被张云生坑过的诸多小老板……这一大串人名就占了名单一半,希望这份名单没漏掉什么人。

  这个活儿很枯燥、烦琐,类似传统案件的详细摸排走访,但没技术难度。小半夜过去,比对搜索完了,结果很令人失望,除了找到两个相关人,一个关键人物也没有。两个相关人,一个是陈一龙的儿子陈传奇,一个是张云生的业务经理,叫李冲。这俩都是年轻人,很快被排除。陈传奇是大四学生,有过七八万块钱的交易记录,买入卖出明细清晰,一看就是年轻人出于好奇心的玩票投资。李冲是个业务经理,总共投资了22000元,这大概是当时一个币的价格。

  这可怎么办?还剩一个笨办法,查所有人银行账户的流出资金,从里面找可疑性流动。他们考虑,正规平台查不到,那就查场外交易。不管怎么交易,只要买币,就有资金流动。当然还有个可能,是凶手自己挖矿攒币,那样的话,案子的调查就又是另一个方向了。

  查那么一大批人的资金流,包括私人账户和公司账户,数据瞬间多了起来。时间上,先查半年为限。每个账户进来的资金不用管,只核实流出资金的去向。核实起来也有规律,理论上,私人账户单笔流出资金少于50万元的,完全没有核实必要,当然,如果同一账户短期内连续流出多笔小额资金,加起来又数额巨大,也值得怀疑。这么一来,工作量骤然变小。

  天亮时结果出来了。半年内,私人账户一次流出资金大于50万的,有38人,共计49笔资金。再看每笔资金的接收账户。经核查,车行账户8个,房地产公司账户7个,股票等投资类账户18个,珠宝行账户3个,医院账户2个,慈善机构1个。除了这39笔资金,还有5笔流入私人账户,最后,有5笔资金未流入任何账户,去向不明。

  这38个人全是参加拍卖会的土豪或家属。案情似乎渐渐有了眉目。

  钱进马上请示丁奉武,以公安部特别行动组的名义,要求香港警方及内地相关部门,对流入商业结构和慈善机构的那39笔资金进行核实。趁着核实的时间,秦向阳等人休息了一会儿。

  半个上午不到,反馈结果有了,那39笔资金的流向均为属实。如此一来,范围大大缩小,只剩十笔资金要进一步核实。流入私人账户的5笔资金,来自于3个人。未流入任何账户的5笔资金,来自于4个人。秦向阳一看这七个人的名单,困倦的眼神顿时亮了:名单里,有几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吕秀丽(被害人高强的老婆),220万,流入某私人账号(账号所有人:待查)。

  邹小惠(土豪老婆,香港人),500万,流入谢涛的私人账号。马行远(土豪,深圳人),800万,流入柳眉的私人账号。刘新华(被害人张云生的合作伙伴),220万,流向不明。魏名扬(拍卖会委托方,外号龟仙人),495万,流向不明。王大川(香港土豪),1000万,流向不明。徐志协(香港土豪),4笔现金共计2000万,流向不明。10笔资金流向,7个人,徐志协占了4笔。先查谁,表面看是个问题。

  秦队长用红笔把吕秀丽和刘新华的名字圈了起来,这俩人都跟被害人有关系,先不动。要想法先排除掉和案子无关的人,进一步缩小范围。

  还有5个人,先查谁呢?项西川果断地说:“先根据账号,查谢涛和柳眉的个人资料。”钱进很快把资料调了出来。谢涛,23岁,湖南人,人在香港,是酒吧DJ。柳眉,20岁,深圳人,人在深圳,是个学生。给谢涛打钱的邹小惠,45岁。

  给柳眉打钱的马行远,51岁。

  看到这,钱进把键盘一扔,笑道:“这俩年轻人,一个找富婆,一个找干爹,赌不赌?”

  项西川无语地走到了旁边。秦向阳把调查信息通知了港深两地相关警员,去调查谢涛和柳眉。不久后消息回来了,钱进猜得没错,面对警察严厉质问,那两个年轻人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和金主的关系全交代了。程序上,需要拿谢涛和柳眉的笔录去分别找邹小惠、马行远核实,这一块行动组无须操心。

  还剩三个人,魏名扬、王大川、徐志协,这三人的资金流向都不明,表面看,都和三名死者无任何关系。

  魏名扬很熟,先放一边,钱进很快查清了徐志协和王大川的背景。徐志协好赌。

  王大川好酒,没别的不良嗜好。那段时间,徐志协4笔现金共计2000万去向不明,十有八九是拿去赌了,这是最合理的猜测。警察找到徐志协当面询问,结果还真是那么回事,那2000万现金,都在澳门输光了,徐志协司机能做证。要想进一步确认很简单,找到赌场查监控就完事了。

  王大川那1000万现金又是怎么回事?警方从外围,找司机、保姆打听,得知那1000万是赎金。司机说,王大川小女儿两个月前遭遇过绑架,还好,交了赎金后人平安回来了。

  家人被绑架也不报案?有钱人宁愿花钱保平安,这是明智呢,还是无奈?一轮艰苦的淘沙工作结束,还剩三个人:吕秀丽,刘新华,魏名扬。从一般规律看,买凶杀人者和被杀者,必然存在这样那样的关系和矛盾,因此,浮出来的吕秀丽和刘新华值得深挖,可魏名扬又是怎么回事?从数额上看,他那笔钱不大不小,495万现金,用到哪儿了呢?难道是收古董?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可是收古董为什么不银行转账,偏偏用现金?

  “他要是拿去收了古董,那咱们一问便知,倘若他真有别的勾当,我们贸然上门调查,就是打草惊蛇了!”钱进一脸疲惫地说,“实在不行,把香港场外交易比特币的平台、微信群都统计出来,挨着查?”

  “咋查?拿魏名扬照片挨着问?一直以为港警办案很先进,不屑用我们那套筛沙子的土办法呢。”项西川来了这么一句,钱进顿时精神了。

  “说啥呢,没你们北京的牛逼,有啥事,‘朝阳大妈’就帮你们全办了!”秦向阳没心思搭理他们,叼着烟沉思片刻,突然说:“不用那么麻烦了,查他手机。”

  “手机?通话记录?”项西川反应很快。“对。”秦向阳又看了看魏名扬的流水账,指着一栏说,“9月4日,周一,他取了495万现金,不管现金给了谁,他总得跟人联系……”“明白。”钱进立刻给他同事打去电话。很快,有人把调取的记录传了过来。可他们一看详单傻眼了,魏名扬的通话很多,光看记录,根本看不出异常,除非一个个电话挨着查,费事。“黑他手机。”

  说完,钱进又给同事打电话,叫人定位到魏名扬位置,把魏名扬的网络地址发了过来。

  有了地址,钱进入侵Wi-Fi,折腾了一阵,终于黑进了魏名扬手机。说起来,他的速度比黄赫慢很多。

  黑进手机后,再跟通话详单一比对,立马发现了问题。跟手机相比,通话详单上多出来一个号码。那个号码,9月3日通话两次,9月4日通话一次。显然,魏名扬事后把号码删了。顺藤摸瓜,被删号码资料很快出来:那个号的主人叫薛三,是个倒腾虚拟币的老鸟。也就是说,魏名扬极有可能在9月4日那天,通过薛三买了比特币(注:政府于2017年9月30日终止内地比特币交易平台的提现和交易,并给出了缓冲期,实际交易终止日期是2017年10月31日,此后各大平台在香港上线)。

  奇怪!这家伙买比特币干什么?秦向阳他们顾不得疲惫,立刻出门,控制薛三。

  薛三交代,确有此事,但对对方信息一无所知。495万是币的价格,对方还加付了给线上矿工的手续费。

  从薛三那儿,行动组得到了魏名扬的比特币地址,这是个巨大收获。根据比特币地址,钱进顺利查到了魏名扬账户的详情。账户显示,魏名扬9月4日买进495万元比特币,9月6日又全额转出到了另一个地址。

  为方便,钱进把那个地址标记为X。

  之后,10月25日2210,2230,2305,魏名扬的地址又分别接到200万元、200万元、200万元的比特币。

  这三笔,全是从X账户转入的。这是怎么回事?X是谁?秦向阳他们不明白。再查。

  先查高强老婆吕秀丽。吕秀丽于2017年8月20日,通过银行给某账号转账220万元。经查,那个账号主人叫刘德邦,也是个币圈的人。行动组来不及去深圳,就叫那边的警察控制了刘德邦。刘德邦说,8月20日,按约定,买家给他打了220万,他给对方转了相应的比特币。他和对方是在场外平台认识的,具体情况不了解。吕秀丽买币干什么?秦向阳简直惊呆了。

  如此一来,吕秀丽的嫌疑大大增加。根据刘德邦的转币记录,轻松找到对应吕秀丽的匿名比特币地址。再查比特币地址交易明细,发现吕秀丽在8月20日当天,把币全额转到了X地址。又是X。还有个刘新华,这人是9月1日提了220万现金,流向未知。

  秦向阳用老办法,叫滨海警方调取刘新华的通话记录,然后叫钱进黑了刘新华手机。两者一比对,又查出来个被删的号码,号码主人叫马尚友,一打听,也是个玩币的。

  滨海警方从马尚友嘴里确认,拿到现金后,就给刘新华转了币。

  买币这件事,吕秀丽用银行账号转账,显然不如刘新华老到。刘新华玩现金,显然比银行走账安全,但他忽略了手机通话,虽说删除了卖方账号,但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

  刘新华的比特币地址显示,9月2日,他把币全额转到了X地址。又是X。

  X到底是谁?这激起秦向阳强烈的好奇心。尽管不知道X是谁,但通过种种转账记录不难发现,魏名扬、吕秀丽、刘新华,他们做的事一定有联系,不然不会都牵连到X。接着,钱进通过区块链查X的账户。

  X地址:8月20日,收到吕秀丽220万元的比特币。

  8月25日,收到未知账户220万元的比特币,钱进把这个未知账户标记为Y。

  9月2日,收到刘新华220万元的比特币。

  9月6日,收到魏名扬495万元的比特币。

  10月25日,2211,转出450万元比特币到未知账户,钱进把这个未知账户标记为Z。

  10月25日,2210,2230,2305,分别转出200万、200万、200万,共计价值600万元的比特币,到达魏名扬账户。

  看到这,钱进笑了:“X还没整明白,这又出来个Y、Z?”他意识到不能再查Y、Z的账户了,到此为止。区块链上账户相连,越查越多,全是匿名,就像一棵枝干无穷尽的大树。再查?那得把人整成神经病。

  这些地址间的转账一定有个规律,怎么捋呢?沉思良久,秦向阳在题板上画了个地址间的关系网(略)。他端详了半天,突然指着关系网笑道:“你俩糊涂没?反正我明白了。”钱进和项西川紧盯着关系图,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秦向阳无心打哑谜,直接道:“这图,得看两头。两头是谁?前头是吕秀丽、刘新华、Y,后头是魏名扬和Z。这个魏名扬很特殊,他前头也给X转过账,但他又在中间收过账,别被他搞糊涂了。”

  说到这秦向阳抬头,见丁奉武也搬了个凳子,像个学生似的坐在了题板前边。

  秦向阳搓了搓鼻头,接着说:“说到底,这里头,只转账,不收账的,就三个人,吕秀丽、刘新华、Y。为啥只转账?不收账?”

  他顿了顿,接道:“什么人不收账只转账?雇主!所以,完全有理由把他们三个假设成雇主,这么一来,图表就一目了然。”

  “对,先不管Y是谁,把他们假设成幕后雇主,靠谱。前头是雇主,那最后头的Z,就只能是杀手了。”项西川言简意赅地说。

  “那X就是个中间平台喽,‘东亚丛林’的比特币地址之一?”钱进说。“不复杂,跟某宝差不多!”秦向阳点点头,思路转得飞快,“一、从暗网上买凶杀人,中间平台应有提成,提成多少?二、用比特币交易,信任问题怎么解决?雇主先转币,杀手要是不履约,雇主不就赔了?杀手先履约,雇主事后不转币,杀手不就赔了?”

  “提成?看这个表格,应该是本金,也就是交易者所谈好价格的十分之一。”钱进拿一组数字捋了一遍,魏名扬给X转入495万。X最后又给Z转入450万,自己留下了45万,这45万,正好是450万的十分之一。细看之下更是明了,凡是经过X账户的币,不管最后转给谁,X都收取本金的十分之一,相应地,转账者都在既定金额基础上多转十分之一。分析之下,X是中间平台的结论无疑了。

  “至于第二个问题,”钱进说,“既然跟某宝差不多,那也不难解决,雇主和杀手间的信用度,只能依赖平台,平台必须建立并履行自己的信用度,这是它存在和发展的前提。”

  钱进简单地描述了一个系统流程:雇主发赏金帖,杀手接帖,双方谈价格,雇主把比特币打到X(“东亚丛林”),杀手完成任务,雇主确认任务完成,最后,平台把比特币转给杀手钱包,并扣取提成;如果任务失败,平台将比特币返回雇主钱包(这一步平台是否收提成,未知)。“说得好!这么一来,图表的逻辑问题就剩最后一步了,”秦向阳指着魏名扬的名字说,“就是这货。”

  秦向阳的意思是:既然吕秀丽、刘新华、Y,这三人是雇主,X是中间平台,Z是杀手,那这个交易已经顺畅成链了,这里头有魏名扬什么事?可怎么就多出来个魏名扬?

  尽管这事有些奇怪,但在秦队长的逻辑里不难理清:“很有趣,不是吗?只有一个解释,魏名扬在中间插了一杠子,做了个投机的掮客。”

  听到这,丁奉武欣然笑了。听到“掮客”二字,项西川顿时明白了。

  “乱就乱在这根杠子。”说着,秦向阳把魏名扬比特币地址明细单独列了出来——吕秀丽、刘新华、Y,分别给X转了220万元的比特币。10月25日晚,这三笔资金又从X流进了魏名扬的地址,每笔资金在中间被X扣掉20万元(币值)提成,最后魏名扬共计收到600万元的币。

  “每笔资金流进魏名扬账户的时间,为什么是10月25日2210,2230,2305?很显然,那只能是三名雇主分别确认杀手完成任务的时间点。”秦向阳自信地说。

  至此,X、Y、Z、吕秀丽、刘新华、魏名扬,六个比特币地址之间的转账逻辑终于理顺了:吕秀丽、刘新华、Y,先后在“东亚丛林”发了赏金帖,魏名扬发现后先后接下了三个帖子。从数据看,魏名扬给三名雇主谈的价格,都是200万,由于平台要抽成,所以三名雇主各自打了220万元的币。而魏名扬又转手联系到杀手Z,最终以一条命150万的价格成交,因此,他才转出了495万元的币。这个交易过程,X平台在中间履行了两次信用责任,一次是给魏名扬和三名雇主,另一次是给魏名扬和杀手Z,两次信用责任下来,X总共抽取了105万的提成。

  但是,跟着就出来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问题:魏名扬为什么在中间插一杠子,做了掮客?他冒那么大的风险,折腾一番,就为赚那点差价?花495万,进账600万,挣了105万,风险和收益太不匹配。这值得吗?魏名扬的行为,着实让人想不通。退一步,就算魏名扬真是为挣那105万,可歹徒却是在他的拍卖会上完成了杀人任务,还抢了他的拍品,这就成了魏名扬自己给自己挖坑。难道一切真是巧合——歹徒和魏名扬有过比特币交易,但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劫匪恰巧利用了拍卖会,演了场一箭多雕的好戏?

  这个问题越想,越让人难以理解。另外,吕秀丽为什么买凶杀死自己的老公高强?刘新华为什么买凶杀死合伙人张云生?Y又是谁?为什么要杀陈一龙?

  这些问题一天不搞清楚,案子就一天破不了。至于行动小组的最终目的,找到“东亚丛林”服务器,揪出幕后黑手,秦向阳他们现在连想也不敢想。

  秦向阳很清楚,吕秀丽和刘新华的比特币流动链条虽然捋清了,却无法作为证据。因为他们比特币流入的是X账户,谁也无法证明X就是“东亚丛林”,那么当面对质时,吕秀丽和刘新华只需沉默,就能让警方无计可施。

  这也是暗网犯罪的特殊性。这要是传统买凶杀人案,很可能早就破了,但从暗网一过手,一个小小的比特币匿名链条,就胜过所有花招。随着调查深入,秦向阳对暗网犯罪在匿名方面所能带来的麻烦,有了越来越深的体会。

  众人忙了整整一天一夜,不知觉间已是傍晚。丁厅长把一切看在眼里,自己变换了角色,亲自为大家准备了饭菜,让小年轻们受宠若惊。饭间,秦向阳突然收到了李天峰的最新调查。李天峰上次调查了张云生的人事关系,回分局后又意识到很不彻底,这才又调查了张云生的企业状况。这一查,出现了新情况。

  李天峰说,张云生近一年来,连连出手,收购了好几个企业。他看上的,是国家大力治理污染企业的机会,那导致很多中小企业濒临倒闭。这么一来,那些企业主巴不得有人接手,要的价格也很低。张云生连连出手,以较低的价格,买下了一个包装厂,两个尿素厂,一个蔬菜育苗厂,还有个造纸厂。这一行为,很符合张云生投机的性格。他把造纸厂的老设备处理掉,把车间空出来,对外说要进新设备,开肥料分厂。

  在新旧动能转型,实体经济普遍不景气的大环境下,张云生这番大手笔,令他的合作伙伴很是不解。刘新华和胡卫东屡次劝解,张云生才吐出肺腑之言,他想趁机扩大企业规模,增加企业资质,为上市做准备,等上了市,再从股市套钱。这年头,好好做实体?张云生投机了一辈子,才没那么傻,他的目标是股市。

  好大一盘棋。胡卫东和刘新华一听就傻了眼,敢情买一堆濒临到底的小企业,是为了凑规模上市。可那些企业再便宜,也不是买菜,五六笔收购资金加起来,那可是一大笔。再说,上市那么简单?规模是凑就能凑起来的?现在大环境不好,应该夯实业务,守住根基,再徐图发展。胡卫东和刘新华意见一致,连番劝说,就差把嘴皮子磨破了,可张云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谁劝也不听,说上市就是他张云生的最高理想,非干不可。

  谁知,张云生固执己见,折腾了大半年,规模没搞起来,企业资产反倒缩水了三分之一多。买来的企业,只有一个包装厂投入了正常生产,给他的肥料产包装,别的几个小厂无一例外,连人都招不齐,还牵扯到各类运营成本,一直处于停业状态。

  这时,胡卫东和刘新华见时机差不多了,就又劝张云生就此停手,赶紧把那些烂摊子卖掉。可张云生已是骑虎难下,还是咬牙不卖,说已经投入了,还要再坚持半年。为此,三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可谓是矛盾日深。

  听了李天峰这番汇报,秦向阳深感意外,夸了李天峰一顿,说他这次找对了症。张云生企业状况中的矛盾,极可能是张云生被杀的真正原因,但这么一来,幕后雇主就很可能要加上胡卫东了,刘新华才占25%的股份,他自己做这件事,似乎说不过去。

  刘新华的动机这回靠谱了,那吕秀丽呢?

  想到这,秦向阳叫上项西川就出了门。钱进忙了一天一夜,还要跟着,被秦向阳劝阻了。他只得领了好意,留下来休息。

  在警方帮助下,秦项二人很快找到冯玮玮,也就是高强的小三。这女人最多三十岁,长得很漂亮,一见警察,马上哭成了泪人。秦向阳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几眼,试探道:“你怀孕了?”冯玮玮闻言又哭闹起来,一边哭,一边捶自己肚子:“生什么孩子,死了算了!高强都给害死了,我们还有什么活头!”等她哭闹完了,秦向阳安慰她:“高强的死是意外。”“意外?”冯玮玮像看白痴一样瞪了秦向阳一眼,才接着说,“我看过视频的,大哥!他不是被随机挑选的,是有人买凶害他!我知道,就是那个贱人!”看来有情况,听到这儿,秦向阳索性闭口不言了。“没想到吧警官?就是他老婆吕秀丽干的!我要举报她,给高强报仇!”冯玮玮激动起来。“话不可乱说,尤其当警察的面。”秦向阳故意警告她。冯玮玮哼道:“乱说?”她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银行卡放在秦向阳面前。“这些,都是高强给我的,总共多少钱,我也没算过。”冯玮玮收起卡,又说:“高强和他老婆早没感情了。”

  “你怎么知道?”

  冯玮玮笑了笑,未作解释。“就算没感情,吕秀丽也不至于杀人吧?”

  “看在钱的面子上,就至于了!”冯玮玮叹了口气,说,“我怀的是男孩,高强很高兴,毕竟他没儿子。可他不想离婚,一离,一半共同财产就没了。”

  “他不想离婚,吕秀丽应该高兴才是。”秦向阳说。

  “他不离婚,却常常往我这儿转大笔款子,吕秀丽还能高兴?再这么转下去,对吕秀丽来说,岂不是比离婚还亏?”

  唉,很多内情通常都俗不可耐,秦向阳叹了口气。

  冯玮玮也跟着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怀念:“高强,很真,很爷们儿。他说过,要给我们弄个外国身份,在国外结婚。”

  “照你这么说,吕秀丽应该杀你才对。”秦向阳的问题很尖锐。

  冯玮玮突然笑了笑,说:“杀我?我也这么想过。那是你不了解高强,不了解他们夫妻的婚姻状况,吕秀丽可了解得很。杀了冯玮玮,会有张玮玮、李玮玮……”

  就在这时,秦向阳的电话响起,打断了冯玮玮的话。

  电话是钱进打来的,声音很兴奋:“‘东亚丛林’的帖子,那个收玉器的帖,有人回复了!”

  秦向阳早忘了这个茬,叫钱进详细说说。钱进说,回复时间是昨晚,回复内容很简单:有货,如有意向,站联,不议价。内容下面,附着十几张图片,每一张图片里一件玉器,每张图片下面,则标着相应的原价和折扣价。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则消息引起了钱进的注意,那是视频直播间的推送消息,类似于明网的小喇叭提醒,分别用英语、汉语等多种语言重复播放。消息说,近几天某直播间有精彩表演,具体时间请随时留意。

  精彩表演?什么玩意?又是杀人直播吗?钱进暗暗把这事记在心里,没跟秦向阳提起。

  挂了电话,秦向阳和项西川赶紧返回。

  他们一进门,钱进就迎上来说:“正主回帖了,那些全是拍卖会被抢的玉器。”

  “怎么确定的?”秦向阳快步来到电脑前。他一看帖子马上明白了,有一张翡翠手镯图片正是钱进拍下的那件。拍卖会上玉器不少,可手镯只有三件,秦向阳一眼就认了出来。认出来这件,那别的,就一定是被抢的玉器了。那就是说,劫匪首领联系了他们。

  那件翡翠手镯,是唯一未标注价格的玉器,但它下面有个备注:已订出。已订出?他立刻想起,他们发帖当晚,还有人发了另一个帖子,就是专门收这件手镯的。

  这时钱进说:“找了,那个帖子没了。就算有也没用,咱们看不到别人的回复。”“看来,这家伙是别的路子出不了货,又跑暗网做起买卖来了!”项西川说。“怎么办?难道真要申请一笔钱,跟他做生意?”钱进自言自语。这时,秦向阳紧盯着屏幕,纳闷起来:“奇怪,这上头的原价什么意思?”他看的是图片下标注的价格,卖家分别标注了原价和八折的折扣价。秦向阳这个关注点,是个很小的细节。钱进认为,古董哪有什么原价?标价当不得真,两个价格就像搞促销。对方说不议价就不议价?真交易起来,一定还能另谈。钱进的话有道理,项西川想了想,也认同了。“跟丁组长汇报吧,机会来了,咱们只能跟那家伙做买卖了。”钱进不停催促秦向阳。

  搞促销?还能另谈?那为什么不直接标上价格另谈呢?秦向阳摇了摇头,从共享资料里调出来一段视频。

  那是拍卖现场的监控视频。歹徒冲进现场后,把现场监控掐了,监控里录着掐视频之前的内容,它一直在警方手里。

  视频里交易的玉器小件,总共十几件,细看之下,竟然全是帖子里图片上的货。

  秦向阳把视频里的交易价挨着记下来,去和图片标的原价一对比,这下明白了:那些所谓原价,都是拍卖价。真不是乱标的?歹徒怎会知道拍卖价?钱进和项西川无语了。

  理论上,所有拍品价格,只有拍卖师当场记录。除了拍卖师的记录,也就剩警方手里的现场视频了。至于现场顾客,就算不经历那场劫难,也没人能记住那么多价格。

  从那段监控视频看,歹徒出现后,现场一片混乱,拍卖师一直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和歹徒之间没有接触。

  钱进以行动组的名义立刻联系到巡警,让巡警找到了那个拍卖师。拍卖师说,拍卖会黄了,拍卖数据谁还记得?现场数据当时记在掌上电脑上里,但谁能料到那天有恐袭?现场混乱时,数据都没保存。“拍卖师有没有撒谎的理由?”秦向阳考虑片刻说,“要是他没撒谎,那就还剩一个人可能有拍卖数据。谁?魏名扬。”又是魏名扬。魏名扬是拍品的主人,当然有理由现场记录。

  难道歹徒和魏名扬有联系?钱进把魏名扬那份通话记录又找了出来。他们针对记录内近几天的电话,逐一分析、排除,很快发现里面有个不记名电话,跟魏名扬联系过两次,而其他号码都有名有姓。这就非常可疑了。那个可疑号码是关机状态,但钱进很快定位到了它的位置。大屿山大澳镇。

  钱进跟进那个地址,发现魏名扬在那儿竟有一处旧宅,应是其父母生前的住所。

  谁在旧宅用未知号码联系魏名扬?秦向阳建议先去探明情况。

  丁奉武得知后,为确保安全,立即联系总警司马跃派人与行动组会合,一同前往。同时,魏名扬家那边,也安排了人监控。

  “早该监控魏名扬了。”项西川说。“这也不晚。”钱进答。哥几个路上你一言我一语,稀释着内心的兴奋。接下来将面对什么?是一场空,还是收获?到达目的地时,已近午夜。

  那是一栋二层小楼,楼下有个小院。楼上漆黑一片,情况不明。警察把楼围住后,马跃要派人进去侦查。“我去。”话音未落,项西川就爬上墙头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有想象中的杂草,看来这里住过租客。一楼的房门锁着,无法判断是否有人,项西川进不去,这可咋整?

  一楼门洞外有台阶。他到台阶上试了试,跳起来一把抓住了二层走廊外沿,然后双臂用力,像翻单杠一样翻到了二楼走廊上。

  走廊很短,左右两侧各有一扇窗,窗户都关着,中间正对走廊有一扇落地窗,这个窗子开着一半,清凉的海风从那儿灌进室内。

  好像有人,又不确定。项西川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推开落地窗,一步一步挪了进去。

  他刚进屋,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劲风。他赶紧弯腰闪躲,就地打了个滚,再站起来时,身子撞到了墙上。“啪!”他刚好撞到墙上的开关,灯亮了。这下他看清了,他对面站着个人,那人个子不高,但很结实,穿着军绿色背心,手里握着把匕首。灯一亮,楼外骚动起来。

  小个子觉察到楼下的动静,猛然间扑向床头柜。床头柜上放着个类似遥控器的玩意。项西川一惊,心想,那肯定不能是电器遥控器,不然对方拿那玩意干什么?“炸死你们!”这时小个子已经拿到了遥控器,顺势按下一个按钮。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项西川来不及多想,要去阳台预警,但已经来不及了,院门口方向轰的一声炸了。

  小个子还要接着按下去,项西川飞身一脚,把遥控器踹飞了。接着两个人贴身肉搏起来。

  这时,外面的警察早都四散开去,谁也不晓得会不会再炸。由于警察是围在院子四周的,很分散,但爆炸还是炸伤了两人,其中就包括马跃。马总警司这真是流年不利,前几天恐袭事件发生时,身无寸功,今晚刚出马,就被炸伤了。

  项西川和小个子的格斗仅仅持续了三分钟,秦向阳就冲了上去,场面变成二对一。而一对一的那三分钟,彻底改变了项西川对擒拿格斗的理解。他记不清那三分钟是怎么撑下来的,对他来说,那三分钟没有任何格斗技巧可言,有的只是面对生死的本能反应。

  他中了两刀,浑身是伤,给自己换来一个体会:真正的杀人者格斗时,眼里没有自己的生死。

  那场格斗最终因三人力竭而止。

  项西川靠在墙上,擦了擦嘴角的血,笑着对小个子说:“波刚,你完蛋了。”

第十章 坟墓

  郭震一进戒断中心,手机和随身物品就被没收了。

  郭大山走后不久,他见到了黄赫和杨依。

  郭震看着眼前一男一女,很是不屑,心想,这就是父亲找来看病的狗男女?他满脑子想着怎么逃出去,对杨依的自我介绍无动于衷。

  黄赫叫杨依先出去,接着甩给郭震一根烟,自己也叼起一根,说:“小子,听说你不但喜欢咬东西、咬人,还喜欢上暗网?”

  郭震大惊,心想:要坏事!这货怎么知道的?他狐疑地看了看黄赫,不知怎么回答,干脆继续沉默。

  “别担心,我不是警察。”黄赫说着把烟点上了。

  “我分分钟就能把你手机和电脑全黑了。”黄赫见他不吭声,继续刺激他。

  “你是黑客?我爹找来个黑客?”郭震翻了个白眼。

  “你手机里的视频,我已经给你父亲看了。”

  “你想怎样?”郭震忍不住问。

  “你不用戒网瘾,以后别上‘东亚丛林’就成,不然,以后找你谈事的就真是警察了。”

  “什么?”郭震一时乱了方寸,狠狠瞪着黄赫。

  “别瞪我。你那个咬人的臭毛病,其实可以回家慢慢治,你最大的问题是暗网,有数了吧,小伙子?”

  上暗网怎么了?又进不了监狱。郭震深吸一口烟,心想:他妈的少唬我,黑客了不起?就算去直播间杀人,那也没法查出来。他很清楚,直播间组织者不问顾客身份,而行刑者,都戴着面具。

  “上暗网那破事,你最好别告诉心理师,省得给你惹麻烦,记住了吧?”黄赫给郭震交了底牌,见郭震不言语,出门叫杨依。“这黑客真奇怪,把我弄到这儿,就为了叫我戒暗网?这人不是警察,可他到底干啥的?我爹从哪儿弄了这么个多事的货来?”郭震很是纳闷,弄不清黄赫的意图。

  杨依也很奇怪,做心理诊疗,为什么要把人关到这里?

  黄赫考虑得很清楚,不能透露“东亚丛林”和小丑的事,省得杨依细究起来,自己不好应对,便简单地告诉杨依,郭震有网瘾。

  杨依没再多问,进入房间对郭震说:“郭震你好,你不用紧张,其实,你没什么大毛病。咱们都真诚一点好吗?我不会像别的心理师那样讲套话,我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你朋友,我就是陌生人。但是,跟陌生人讲话最安全,对不对?我想帮你。你呢,也不想下一个女朋友再因为那个小毛病和你分手,对吗?”

  郭震看了看杨依,沉默。杨依笑着说:“我小时候喜欢咬指甲,你呢,什么时候开始有咬东西的习惯?”郭震摇了摇头,那意思,忘了。

  “小时候你成绩好吗?”

  “还行,”郭震淡淡地说,“我是个网络监管员,其实我小时候很健康,断奶也正常,不用问了。上高中时,我怀疑自己小时候被狗咬过,其实并没有,呵呵。”

  “嗯,你想象力很丰富。咱们聊聊恐怖片吧,你喜欢吗?”“不,那很无趣,”郭震顿了顿,突然问杨依,“你知道‘返祖’吗?”“‘返祖’?”“其实,所谓的心理师都只会照本宣科,简单问题复杂化,有些东西本来很简单,我这个,就是‘返祖’现象。”“‘返祖’现象?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就好比磨牙不全是因为肚里有蛔虫,”说着,郭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要不明天再聊?困了。”

  杨依和黄赫对望了一眼,点点头,起身离开。到了外边,黄赫说:“这小子不配合,纯粹胡扯。”

  杨依笑笑说:“正常排斥。明天我先找他父母好好聊一聊,尤其是他的童年,今天来得太仓促了。”

  黄赫点点头,忽道:“见到病人,很多心理师貌似都是叫人填什么问卷……”

  “心理测评量表?比如EPQ人格测试、明尼苏达多相人格测试……”杨依微笑道,“程序而已,就像医院接到病人就各种拍片。心理诊疗,说破天就三个阶段,了解、陪同、破境。了解什么?了解病人的世界,了解他们的困惑,了解他们的一切,了解他们的现实境况和心理困境,并设法找到原因,最根本的原因。陪同谁?陪同病人。作为战友和伙伴,心理师既要全身心进入病人的世界,又要即时跳回健康世界,跟病人一块,在两个世界中间找到通路,适合对方的路。破境,就是结果,就是那条路。目前,我只知道郭震的心理异常表现,除了他是个网络监管员,对他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的世界?”黄赫微皱眉头,心里再次疑惑起来,要不要把郭震上暗网的龌龊事讲出来呢?

  “说到了解,对你的世界,我似乎也是陌生人。程序员?游戏设计师?你在哪家公司任职呢?”杨依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黄赫。

  “我的世界?”黄赫迎着杨依的眼神,诚恳地说,“郭震的事,你辛苦了!”说完,他避开杨依走了出去。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拿出电话打给郭大山,叫对方最好去郭震房子里住。郭大山问为什么。

  黄赫说,防止郭震万一“越狱”回家。郭大山答应了。打完电话,黄赫又向保安了解这里的安全情况。

  保安指着高大的围墙告诉黄赫:“逃跑?可能吗?再说还有巡逻的。”黄赫这才放了心。杨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想:黄赫思虑真是周全。可他为何对郭震的事如此上心呢?

  郭震被人送回了二楼宿舍。

  他知道刚才自己要是不说点啥,那二人是不会走的,他可没心思听对方废话。

  他宿舍里有两张床,上下铺,住着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加上他是四个人。那些少年之间并无言谈,各自躺着看书。郭震心想,这是被折腾傻了吧?他走到窗边看了看,见窗外都焊着拇指粗的防盗窗。

  “别看了,出不去。”有个少年幸灾乐祸地说。“有人出早操时跑过,又被父母送回来了。”那少年叹了口气。“你最好别有想法,不然我们会举报的。”少年又说。

  “举报?“是的,有奖励,少挨一次电击。”少年的话很实诚。郭震笑了笑,躺下了。

  二十二点准时熄灯,不久,宿舍里起了鼾声。又挨了一阵子,估摸着快半夜了,郭震穿好衣服下床。借着月色,他走到角落,毫无征兆地,拿起一袋洗衣粉就往嘴里倒去。那玩意太难吃,他闭着眼使劲往下咽,中间还喝了一大杯凉水。片刻之后,郭震捂着肚子倒地,大叫起来。少年们被惊醒了,见新来的大哥正在地上痛苦地打滚,赶紧出去叫人。

  工作人员很快赶来,见郭震吃了洗衣粉,立即打120。120赶来后,两名工作人员一块上了车,又打电话通知郭大山。郭大山听了黄赫的建议,住到了郭震的房子里。接到电话得知儿子吃了半袋洗衣粉,他立马慌了,开车直奔医院。救护车上,在医护人员帮助下,郭震吐得没了力气,挺着直翻白眼。到了医院门口,医生刚把担架抬下车,郭震突然翻下担架,一溜烟跑了。“这怎么可能?”医生待在原地。戒断中心的两个工作人员也大吃一惊,赶紧去追。郭震作假吗?不是。他真吃了很多洗衣粉,应该洗胃。可他早琢磨好了,知道要想跑,就不能进医院。好在路上又是灌水又是吐,缓解了不少,然后故意翻白眼,给自己创造了个好机会。

  郭震强忍着腹痛,打上车回家时,郭大山刚到医院门口。郭大山下车时,两个工作人员正在门口喘粗气。“你儿子跑了!”工作人员告诉郭大山。“跑了?”郭大山赶紧上车,对工作人员说,“我找找再说吧。”郭大山一边开车,一边给郭震打电话。电话没人接,他才想起,儿子电话被戒断中心没收了。这算哪一出?孩子吃什么洗衣粉?别闹出毛病来!郭大山越想越烦躁:本来没多大事,一切都好好的。咬人怎么了,还娶不上媳妇了?都是那个什么狗屁黑客闹的!

  郭震回到家,先去厕所吐了两分钟,又找来牛奶、醋、生鸡蛋、一股脑喝了一肚子。完事也顾不上难受,把身份证、护照、银行卡、现金、笔记本电脑收拾进背包,闯出门去,消失在夜色里。

  儿子能去哪儿?八成回家了吧?郭大山想得没错。可他回去一看傻眼了,他看得出郭震回来过,赶紧给媳妇打电话:儿子不见了!

  郭震可不傻。他打车先到最近的医院洗了胃,随后休息了一会儿,又打车出城,去了邻近城市。

  到那儿时,天色刚亮。郭震去酒店睡了一觉,午时醒来,这才连上笔记本登录“东亚丛林”去看站内信。

  这次,对方发来了地址。郭震又惊又喜,怎么也没想到,完成他人生梦想的地方居然近在缅甸。确切地说,那地方属于缅甸西北部山区。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第一次站内信,对方之所以没回应,是在暗中调查、确

  认他的身份。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小心着呢。他把地址记住后,习惯性地去拿手机查地图,才想起手机还在戒断中心。算了,不带也好,省得那个什么黑客定位到位置。一想起黄赫,郭震突然意识到另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家伙要是真的很厉害,就算不带手机,那也一样能通过身份证定位到自己啊!那样一来,岂不是酒店也不能住,飞机、火车也不能坐了?

  想到这儿,他赶紧收拾东西退房。怎么办?先去云南再说。

  怎么去?琢磨了一会儿,郭震有了主意。

  他打车找到货运站,从那儿找了辆去昆明的货车,和司机讲好价,坐车去了昆明。他确信这是个好办法,黄赫肯定查不到。

  黄赫的确查不到。上午他和杨依赶到戒断中心时,才得知昨晚发生的事。他一听急了,马上给郭大山打电话,责问对方为什么不早告诉他。

  郭大山更是一肚子气:“我也真是昏了头,要不是答应你搞这一出,我儿子能吃洗衣粉?你他娘的别闹了,他会回来的,我孩子,我了解!”

  黄赫一听真生气了:“哪有这么当爹的?分不清是非轻重!”杨依不知道郭大山在电话里说什么,见黄赫被气得不轻,只能好言相劝。

  “他这一跑,怕是要坏事啊!”黄赫把杨依送回诊所,就上网去查郭震的消息。

  他先查了郭震的手机,才想起手机在戒断所。接着查身份证,这一查,郭震入住酒店的消息出来了。他顾不上高兴,拿上笔记本电脑,驱车赶往目的地。到那儿时,已经晌午了,他去酒店一打听,得知郭震半小时前退房走了。他倒吸一口凉气,拿出电脑联上酒店Wi-Fi查起来。火车、汽车方面没任何信息,飞机方面也没有,这小子上哪儿了?黄赫对着电脑愣了一会儿,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发现自己没招了。他颓然地靠在大厅沙发上待了一会儿,突然瞅见了酒店门口的摄像头。对啊,怎么把它忘了?黄赫赶紧开了个钟点房,重新上网,切入酒店监控。他根据前台提供的大体时间点,很快找到了目标。监控显示,郭震在酒店门

  前上了辆出租车,又不见了。“小子!看你往哪儿跑……”黄赫叼起烟,双手来回搓了搓,入侵了交通监控系统。

  很快,他找到了郭震坐的那辆出租车,又一路顺着监控找下去,最后发现出租车在城西的货运站停了下来。

  黄赫瞬间明了:怪不得找不到乘坐交通工具的信息,原来那小子想搭乘货车。

  他立刻前往货运站寻找线索。可是到那儿一看,他傻眼了。

  货运站场地太大,场地中间没有摄像头。他向别人打听,可根本没人注意到郭震,线索到此又断了。

  他连连责备自己大意,没想到郭震自残逃跑。那小子会去哪儿呢?难道真要出事?他有种不好的感觉。难道不该接这场赌局?可是郭震的状况,也证明了小丑所言绝非危言耸听,既然小丑赌上门来,又怎能见死不救?那可是三条人命!

  他一路胡思乱想,回到了刚才的酒店,他想好好休息一下,徐图再进。第二天上午,郭震终于到了昆明。他先找了家旅行社,报了个去缅甸内比都的团。他计划到了内比都,再乘车向西穿过马奎省,然后进入西北部山区。旅行社留下他的证件,代办签证。工作人员很热情,告诉他刚好有个团两天后出发,并向他要联系方式。这可难为了郭震。他谎称手机丢了,两天后会来旅行社报到。

  行程安排就绪,可这两天上哪儿住呢?那个该死的黑客,一定在网上盯着呢!郭震突然觉得自己像在玩猫鼠游戏。

  谁是猫?谁是鼠?郭震无所谓地笑了笑,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去处:网咖。他在网咖包房里过了两天。

  现在网咖的身份证登记系统,是公安部和文化部联合开发的,用户的身份登记信息,会即时上传到当地的公安和文化管理部门。黄赫不笨,想过郭震去网咖的可能性,可他不知道郭震在哪个城市,那么,即使入侵公安和文化管理部门的监管系统,也是毫无针对性。他在漫无目的的搜索中,大海捞针,熬过了两天。

  第三天,黄赫突然搜到了郭震的消息。消息显示,郭震乘飞机去了缅甸。

  缅甸?黄赫惊呆了,那小子去缅甸干什么?进一步搜索,查清了旅行团的具体信息,他才得知郭震上一站在昆明,报了个去缅甸的旅游团。

  难道真是去旅游?他想了种种可能,但没有更好的理由安慰自己。他想过,要不要追到缅甸去?他知道在云南和缅甸接壤的地方,有法子能直接过境,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了。追过去又怎样?那小子连手机都没带。希望他只是去散心吧。黄赫无奈返回家中。旅行团的飞机落地后不久,黄赫就拨通了旅行团领队的电话。

  领队的声音很焦躁:“找郭震?他不见了!我们也正在找,可他连电话都没带!”

  “不见了?”黄赫一听,蒙了。“出了机场等巴士时,才发现他不见的……你是他什么人?喂?”黄赫无力地挂掉电话,暗道:妈的!真要出事了!郭震出了机场后,趁乱轻松甩脱了旅行团,登上一辆私人小巴,按计划向西横穿马奎省。

  郭震把地址记在纸上,一路走一路问。尽管语言不通,但还算顺利。他换乘了四五种交通工具,在天黑之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那是个人烟稀少的小镇。小镇背靠大山。镇上仅有一家简陋至极的小旅馆。

  小旅馆名叫“巴谢”,就是平安的意思,这里就是直播幕后组织者和郭震约定的地方。

  店老板是个弓着腰的干瘪老头,眼神浑浊,他把郭震带进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房间虽然简陋,床铺却干燥柔软。郭震是这里唯一的顾客,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睡得非常好。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觉得精力更加充沛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他很沉得住气,知道随时会有人来联系他。

  果然,午饭后,一个瘦巴巴的小个子进了他的房间。小个子的汉语很蹩脚:“中国人?站内信?顾客?”“是的!”郭震猛地站起来。“晚上,接你。”小个子说完走了。对方一走,郭震再也无法平静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不断地深呼吸,想让自己尽量淡定些。他去冲了冷水澡,跳上床想再睡一觉,可哪能睡得着?他继续冲澡,来来回回,反复十几次。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他强迫自己多吃了两碗饭。每个梦想的实现,都需要充沛的体力。

  杀人,更需要。晚上八点整,小个子来了。郭震拎起包就走,表现得淡然而平静。

  临出门时,郭震又见到了那个老头,他看到老头似乎朝他笑了一下。

  旅店前停着辆陈旧的皮卡,司机是个结实的中年男人。上了车开出去不多远,小个子掏出块黑布,把郭震眼睛给蒙上了。

  郭震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行行有规矩。车开出去四十多分钟后,郭震上了辆摩托车,又在摩托车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才转为步行。他感觉自己通过了好几道门,随后沿着台阶往下走。拐了多少个弯,他已不记得,当他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后,头上的黑布被取了下来。他缓了半天,才适应了屋里的灯光。他发现自己在一间石室里,身后有一扇沉重的铁门,刚才,他就是从那儿进来的。石室显然在地下,他觉得有点冷。屋里放着两张长桌子。一张桌上摆着电脑。他顺着电脑线路看了看,发现房内不同角度都有摄像头。他有些好奇,这里深处地下,搞不好还在山里,那些人是怎么联网的?

  另一张桌上横七竖八放着很多工具,有各种刀,有斧子、锤子、剪子、钢锥、铁棍、钉子、手锯等,桌子下边甚至还有石块和碎玻璃,墙角还扔着一把沉重的铡刀。灯光下,那些工具看起来黑乎乎、油腻腻的,毫无生气,很难让人跟锋利联系起来。

  小个子解开黑布就走了。郭震看着房内的家伙什,头皮瞬间麻了。他赶紧告诉自己:稳住,怕什么?这是多么伟大的时刻啊!

  没错,就是这里,他在视频里看了一年的地方,他赶觉越来越熟悉了。郭震告诉自己:这不就是一直梦想的地方吗?紧张什么?这里比春晚现场更令人兴奋。

  这里,有人类社会真正的自由。这里,能让人达成最大限度的释放。

  这里,能让人觉悟生命的真谛,参透生死,立地成佛。不杀生的,是佛像,杀过生,放下屠刀的,是佛。

  郭震想:从这里走出去,我将迎来全新的人生。

  过了一会儿,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了,两个黑衣人抬了个麻袋进来。他们解开麻袋,从里面拖出个女人,随后拿来铁链,把女人牢牢绑在了房子中间的铁椅上。那椅子焊接在地面上,牢靠,坚固。

  程序比郭震想象得简单,黑衣人指指女人,又指指郭震:“她是你的了,你有一个半小时,请随意。如果有观众出钱,提附加要求,你尽量做,如果做不到,就敲门,我们可以帮忙,我们会尊重你,你花了钱,但我们不会杀死她,记住,你必须杀死她,这是规矩。”

  黑衣人说完,交给郭震一个小丑面具,随后指了指摄像头:“直播,还有两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