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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电话?”

  李天峰摇头。又过了一会儿,房东实在不想等了,走到一旁给侯三打电话。这时,电梯门打开,侯三回来了。

  他哼着小曲走出电梯,猛然间看见一群人站在1302室门口,心里咯噔一下。那天案发后,侯三和林小宝真被吓傻了。他俩的第一反应就是退房,离开这是非之地。虽说他俩只是在卢平安家偷安装了个摄像头,只为赚点钱,跟案子没一点关系,可是他俩也怕警察找上门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万一警察查

  到他们的勾当,那就亏大了。冷静下来后,他俩又想,装摄像头的事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一点他们有

  十足的把握。至于出入案发现场的痕迹,侯三确定当时都擦干净了。既然这样,何必退房呢?早不搬,晚不搬,案发后搬家,那不引起警方怀疑才怪!

  “不搬!业务就暂停吧!咱是良民!”他们翻来覆去商量了一晚,定了

  调子。

  可是,他俩还是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送上门去,告诉警察杀手的样子;另一个是装作啥也不知道,忍受良心的折磨。

  这事,他俩商量了半分钟,决定忍受良心的折磨。电梯外。

  “你们找谁?”侯三稳住心神,看了看房东,又看了看那群警察。房东扭头走了。

  “你是侯三?”李天峰拿出证件,心想:这位长得尖嘴猴腮,真是名副其实。

  侯三递还了证件,做出一副诧异的模样,腿肚子不争气地转开了筋。“别紧张,只是请你协助调查。”李天峰说明来意。“哦。”侯三轻叹一口气,说,“我先放下东西,成吧?”说着,他亮了亮

  一大包食物。

  李天峰点头,让开门口,侯三开门进去。李天峰跟进门内,递给侯三一支烟,随意问:“你做什么的?”

  “我给朋友看网店。”说着,侯三指了指客厅里的一堆货物,里面有显示器、移动硬盘、U盘、鼠标等电脑耗材。

  早在租房前,他和林小宝就商量好了。他们这活儿,足不出户,时间长了别人问起来难免起疑。为此,他们早就准备了一些物件,都是从林小宝店里搬来的。

  万一警察上门询问,他们也备好了说辞:房子是侯三租的。屋里的电脑设备是林小宝的,网店也是林小宝的,这是事实。

  侯三没工作,求得发小林小宝帮助,看网店糊口。林小宝有自己的营生,偶尔来帮忙,但不常来——这个说辞,要确保林小宝的活动轨迹跟监控一致。

  “开网店?”李天峰点点头,在房里走了一圈,“你自己住?”李天峰一边说,一边四处巡视。这房子也是两室一厅,一间卧室开着门,另一间关着。

  开着的卧室是侯三的,里面的床铺被褥,看起来半新不旧。床对面的墙上,立着一张崭新的床垫。

  李天峰在卧室窗口站立片刻,转回身,随手摸了摸那张新床垫。有工作人员举着执法记录仪,跟着李天峰,把入室执法经过都录下来,回头

  交给专案组保存。“我朋友偶尔过来。他是修电脑的,网店也是他的,我就是帮个忙。”侯三跟在李天峰身后,看起来很镇定。

  片刻后,他俩出门离开。栖凤分局。

  魏芸丽的行车记录仪,秦向阳已经还了回去。内容的确如她所述,24号车位的车屁股,侵占了她的车位边线。那片区域,倒车入库好过正行,不过魏芸丽要是技术好,慢慢倒的话,也不是进不去。

  秦向阳坐在办公室,盯着桌上一份文件。那是侯三,也就是24号库车主的资料。这个侯三!

  对侯三的询问,只是例行公事,也是对他那个逻辑的安慰。等人时,他坐不住,随手查询了档案。

  “侯三竟有前科?入室盗窃,判了四年,刚出来半年?”他揉着鼻头,脑子里泛起问号。

  他正琢磨时,李天峰敲门进来。“人带来了。”说完,李天峰又把碰到陆涛的事详细讲了。“没事,随他们吧。”秦向阳只是有点意外,但没放在心上。“这么干,很别扭!真想不明白,支队为什么要插手?”李天峰说。“上头重视!”秦向阳解释道,“按理说,咱们应该带侯三去市局。不过也

  无所谓,江海潮没专门要求,信息上咱们共享给支队就行。反倒是那个谢斌斌,他是怎么回事?”

  “我跟谢斌斌就见了一面,啥也没问,他就被陆涛带走了。不过,那小伙脸

  色发青,估计陆涛真有什么发现……”询问室。

  侯三抽着烟,面色沉稳,双腿却不停哆嗦。门一响,秦向阳进来了。

  侯三抬眼一看,见来人神色平和,心中略觉宽慰。再细看时,才注意到那平和外表之下的眼神,带着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瞬间,侯三的腿抖得更厉害了。“麻烦你了!请你来是有点事要了解一下。”秦向阳跟侯三握了个手。“行,行!”侯三敬上一支烟。秦向阳默默地抽了半支烟,才问:“你在大魏豪庭租房吧,多久了?”“有两个月了吧。”

  “有车吗?”“有辆二手捷达,嘿嘿。”“平时放哪儿?”

  “放车位呗,房东在别处住,车位他也用不到。”“清明节前一天,也就是4月4日那天,你那车咋停的?”咦?侯三一脸纳闷,道:“该咋停咋停,没毛病啊!”“你那天用过车吗?”侯三想了想,说:“中午买饭用过。”

  秦向阳点点头,严肃地说:“你正行入库,车身严重倾斜,车屁股挤压25号车位边线,给别人造成了麻烦,知道吧?”

  “车屁股?”侯三仔细想了想,茫然摇头,他早忘了。“你一向那么停车?不管不顾?”“也不是!真有那事?那就是使懒!”侯三吐了吐舌头。

  “你住五号楼1302室?”秦向阳转变了话题,“那天十一层的命案,知道吗?”

  “知道的!”侯三心里一惊,不加掩饰地说,“听说死了俩,太吓人了!”

  “那天下午你在干吗?4月4日。”“我?上网呗。”

  “上网?”“哦,我朋友有个网店,我给他干。先学学,有搞头就自己开个店。”“那天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侯三摇头。“你进去过吧,四年?因为什么事?”秦向阳扩展了话题。

  侯三脸一红,强行文绉绉:“唉!前程往事如云烟,不提了吧。我改好了,领导!”

  “结婚了吗?”“唉,离了。不走正道谁跟啊!”

  “开网店就是正道嘛,加油干!”秦向阳站起来,拍了拍侯三肩膀,忽道,“生意不好干吧?都没见几个快递员上门取货,你不发货的吗?”

  这是监控里了解到的情况。侯三来之前,他取了十几天的监控,大体拉了一遍,看到的大都是快递员上门送货,也有人下楼发快递,但从没看到侯三发过。侯三尴尬笑道:“我入行还不到俩月,又不是自己干,现在就是看店,货都

  是从我朋友那里发。”他这话倒是实情。“你朋友,女的?”“男的,是发小。”

  “他叫?”“林小宝。他是良民,不,守法公民,和我不一样。”“好好跟人家学!”

  侯三走后,秦向阳一直摇头。他很困惑,他本以为自己的调查思路,会往希望的方向延伸,可是折腾了一

  圈,还是卡在原地。尽管如此,他还是认真整理了对侯三和魏芸丽的问讯情况。他翻开记事本下一页,写了几行字:卢平安?神秘连帽衫男子?动机?本案

  涉及的意外情况?

  他把“意外”二字圈起来,重重地画了个大问号。前往支队做情况汇总的路上,他想到了那个外卖员,谢斌斌。在这事上,江海潮的反应不慢。找到那个闯空门的目击者,这是本案目前最

  重要的突破口,希望支队那边有收获吧!李天峰和韩枫随行。韩枫精神头很足,不停地问这问那。

  “没有进展。”秦向阳简单地透露了对侯三和魏芸丽的询问情况。到了市局,他得知江海潮在审讯室。他爬上楼梯,见江海潮和陆涛都在审讯室门外抽烟。“江队,谢斌斌什么情况?咱们什么时候汇总讨论一下?”秦向阳一边说,

  一边走向审讯室。陆涛见秦向阳来了,赶紧迎上去挡住了对方脚步,然后搂着秦向阳脖子往远

  离审讯室的方向,边走边说:“秦队,你先上会议室等会儿吧,卧虎那边霍大彪他们也快到了,待会儿咱归拢一下情况。”

  秦向阳明显觉察到情况不对,一使劲甩开陆涛,疾步来到审讯室门前,透过玻璃往里看了一眼。

  屋里的情况让他吃了一惊。有个人正站在桌子上求饶。

  那人双手高高举起,满头大汗,身体挺得笔直,手腕上的铐子,挂在墙壁的一个铁扣上,脚跟则高高抬起,脚尖刚好触碰到桌面。

  “搞毛?这怎么行!”秦向阳急了。“在地上他不老实啊!没事,就只是让他站一会儿,一会儿就放下来。”站

  在一旁的江海潮笑着,取出烟递给秦向阳,说,“他叫谢斌斌,他有个哥哥,叫谢饕饕,外号鼠标,才放出来不久,是个惯偷!”

第六章 交代(二)

  谢斌斌被放了下来,一屁股瘫到地上。江海潮叫人把他扶到椅子上,亲自审问。秦向阳靠边旁听。

  “谢斌斌,4月4日你都干了什么?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最好配合,否则就不是刚才的待遇了!”

  江海潮一边说,一边翻阅手边的资料。那是一沓作废的会议文件,跟本案毫无关系。可是,谢斌斌以为那是警方对他的调查资料,那么厚一摞,估计连学生时代逃了几次学都记在里面了。江海潮算准了对方的心理。

  谢斌斌喝了瓶水,满脸委屈:“我没犯法,你们弄错了!”江海潮笑了笑,说:“4月4日你上班了吗?”谢斌斌低下头,不吭声。

  江海潮陈述很有条理。

  “事实一:从客户签单记录看,你上班了。事实二:那天下午,你戴着头盔,出入大魏豪庭五号楼送餐,用的时间也算快。因此,我们秦队长才第一时间把‘谢斌斌’写进了出入五号楼的外来者名单。”

  说完,他暂停了一下,给谢斌斌消化的时间。“事实三:那天一早,你给外卖公司打电话,说歇班。事实四:那天中午,你又给公司打电话,说下午可以上班。但你没去公司,直接从APP接单。那天下午,在去大魏豪庭之前,外卖公司已经有了三笔署名‘谢斌斌’的签单记录,也就是说,已经送了三次外卖。这几个事实,有问题吗?”

  秦向阳“啧”了一声,心想:那份先期调查报告里,最重点的显然是那份十五人名单。看人家,快刀斩乱麻,重点突破,查得真够细。相比之下,李天峰的工作就慢了一些。

  “嗯。”谢斌斌应了一声。

  江海潮点点头,话锋急转:“问题是,我们仔细核对大魏豪庭五号楼的监控,从早晨到中午,根本找不到你出门上班的画面。你既然没出门,下午怎么送的餐?跳楼下去的?”

  “我、我没走单元门,坐电梯走的车库。摩托车放车库外面了,从那儿走更近。”谢斌斌不停地眨眼。

  “对不起!我们也查了车库出入口的监控,里头也没你。”江海潮说的时候,身子奋力前倾,就像一个生气的老师,在训斥学生。“没我?你们看错了吧,难免看错的……”谢斌斌小声嘟囔。江海潮猛地拍了下桌子,大声道:“说!那个用你名字送餐的,是谁?”听到这儿,秦向阳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暗暗自责。是母亲的病让自己分心了吗?是自己太累了吗?还是真的走错了方向,不该分神,亲自去细究魏芸丽和侯三的种种细节?

  江海潮给了他熟悉的感觉,那感觉就是以前的自己:从既有资料里深挖,挖到极致。也许极致之后,仍找不到疑点,但必须要那样做。案发前后,出入五号楼的可疑者名单就在那里,那个闯空门的案件目击者,也一定在名单里。可是,怎么就没进一步,对名单人员逐一深究呢?这事,他是交给了李天峰。现在,他很遗憾,没向李天峰交代仔细。

  谢斌斌蔫儿了。人家的问题再明确不过——那个用你名字送餐的是谁?他咬了咬牙,知道撑不下去了,一阵悔意涌进心头。

  “那是我哥。”他举起双臂挠了挠头,小声说。“谢饕饕?”

  “是的。”“为什么那么做?”

  江海潮紧紧逼问,同时,故意甩出不耐烦的表情,翻看文件。“你们都掌握了吧?其实我啥也没干!”谢斌斌看向江海潮手中的文件。“我们掌握多少,是我们的事。你能交代多少,才跟你有关。”江海潮把文件扔到一边,懒得看了。谢斌斌二十来岁,稚气未脱,第一次经历这个阵势,好在他忍着没哭。江海潮适时地站起来,给谢斌斌卸了手铐,然后取出烟递给他。谢斌斌抽了两口,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哥进去过,你们肯定知道。”江海潮点头。

  “他才出来不久,没和我住一块,偶尔会去我那儿住。他找过活儿,不好找!”谢斌斌苦笑一声,继续道,“我就知道,他会手痒。他替我送外卖,其实是踩点。”

  “踩点?”“嗯!每家每户的情况,送外卖方便观察,不易让人起疑。”“他为什么不实打实地送外卖?”

  “懒,干不住。有时候,我累了,他就替我干一天,就好比你说的4月4日那个情况。我有两套外卖服,他身材和我差不多,就拿去一套。他还买了辆摩托车,型号和我的不一样,颜色一样,头盔和我的同款。”

  “用你的名义送外卖,踩点,他这是害你!”“不至于。”“还不至于?说说4月4日的具体情况。”

  谢斌斌喝了口水,说:“那天中午,我在家睡觉,我哥来电话,说他又想出去跑跑,叫我电话通知公司,下午接单。我睡到三点多吧,他突然来电话,说他这次真要下手了!我劝他别干。他不听,说:‘别废话,出来帮忙!’可我能帮什么忙?我哥说他就在大魏豪庭五号楼十一层,叫我穿好外卖服,立刻到十一层去,不用戴头盔。我住在十五层嘛,当时就很吃惊,想不到他要在我这儿下手!”

  说到这儿,他又要了根烟。

  他深深吸了两口,继续说:“我穿上外卖服,跑到十一层。他把他的头盔给了我,外卖箱也交给我,叫我赶紧下楼……我当时就明白了,他是叫我糊弄监控呢!”

  “谢饕饕当时在十一层?”谢斌斌迟疑了一下,说:“应该是十楼跟十一楼之间的楼梯上。”“他跟你说过要偷哪一户吗?”

  谢斌斌摇头。江海潮取了谢斌斌手机,找到4月4日下午的通话记录。记录显示,谢饕饕打给谢斌斌的时间是1545。

  这个时间点,跟案发时间极为接近。换句话说,谢饕饕一定进了1102室,稀里糊涂目睹了案发现场。

  “这就对了!”江海潮语气兴奋,“也就是说,那天下午进五号楼送外卖的是谢饕饕,但是出来的是你。”

  “是的。”“怪不得你房间里,有两套外卖服,两个一模一样的头盔。”江海潮说着,展示了几张照片。那是陆涛带人去谢斌斌家时,随手拍的照。“嗯。那天下班后,我照常回家。那晚我哥就住在我那儿。他是第二天一早走的,穿的便服。第二天我也正常上班。”操!秦向阳连连自责。案发后第二天的监控,他们谁也没查,都把注意力放在案发时段以及案发时段以前了。“那晚,你哥状态怎样?有没有焦虑、不安?或者跟你说过什么?”秦向阳忍不住问。

  谢斌斌挠挠头,说:“我问他了,战况如何?他啥也没说,我以为他啥也没搞到。我又劝了他,叫他收手。”

  “再想想!”秦向阳追问。“没别的了。那晚点的外卖,他吃完就回房了。哦,这算不正常状态吧?正

  常来说,他话不少的!”“第二天临走时,他说过什么吗?”

  “临走?哦!他说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不替我送外卖了。我当时还很高兴,他不替我了,就等于他不踩点了呗。”谢斌斌说完,看了看秦向阳,又看了看江海潮,他在判断哪位说了算。

  他略作权衡,选择对正对面的江海潮说:“该说的全说了,我能回家了吗?”

  这个情况,江海潮的确没必要拘留谢斌斌。再者,把人放了也有好处,万一谢饕饕联系谢斌斌,还可以顺藤摸瓜。

  但他还是故意板起脸,说:“早知如此,刚进来那会儿还嘴硬?”“我不是故意的!”“你哥入室盗窃,你知情不报,是要负连带责任的!”江海潮吓唬他。谢斌斌的脸刷地白了,急道:“可我都说了!也算立功!再说,我哥那天啥

  也没搞到,这点我还是清楚的!”江海潮心里一乐。放到本案的逻辑上,他还真得感谢谢斌斌的知情不报。要

  是谢斌斌当时报了警,或者阻止谢饕饕不进1102室,本案可就少了最直接的目击证人了!

  秦向阳早想到了这一层,给江海潮递了个眼色。江海潮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才缓和了脸色,说:“写下你哥的住址,暂时放

  你回去。记住,知情不报不是小事,谢饕饕要是联系你,立刻通知我们!”说完,他叫谢斌斌存了他的手机号。

  审问完,江海潮立刻监控了谢斌斌的手机。谢饕饕关机了,无法取得实时位置。

  谢斌斌走出警局,惊魂未定,蹲在墙角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两辆警车从他身边驶过,前往谢饕饕住处。

  赶到目的地后,陆涛联系上房东开门。那是个远离市中心的一居室,在二楼。房子透光性很差,楼前一排大杨树,

  硬是把阳面遮成了阴面。屋里拉着窗帘,大白天的犹如黄昏。房东拉开灯,自觉地溜走了。屋里没人,在陆涛意料之中。

  房内陈设简单,都是房东遗留的旧家具,好在地面铺了瓷砖,这令陆涛稍感欣慰,比之于水泥地面,瓷砖上更易提取足印。

  他去了洗手间。不出所料,洗手池下方很潮湿,地上有脚印,印痕由重到轻往外延伸,直到马桶旁边。他叫人提取脚印,用来跟卢平安家衣柜里的脚印做对比,随后去了客厅。

  客厅里有个木头茶几,上面乱七八糟,放着餐盒、烟盒、塑料袋、酒瓶、烟头等杂物。陆涛皱起眉头,把茶几上的东西仔细翻看了一遍。

  秦向阳带着李天峰、韩枫进了卧室。卧室里有一床、一橱、一桌、一椅。

  床上被褥凌乱,床头堆着衣服;桌上有台新笔记本,是最新款的飞行堡垒,没开机,但插着电源线;电脑旁的插座亮着灯,上面插着手机充电器;插座旁有个车钥匙;衣柜里挂着套西装,很干净,下面横躺着个行李箱,行李箱上放着个背包;衣柜下面摆着一双运动鞋,一双皮鞋。

  秦向阳从桌上拿起车钥匙,叫韩枫到楼下找摩托车,看能不能打开。过了一会儿,韩枫回来了,说:“他的车就在楼下。”随后,技术人员进卧室拍照,取走了谢饕饕的鞋。就卧室的情况看,谢饕饕不像逃离。他摩托车还在,财物也不多,要是出去

  躲,怎么也得带上那台新笔记本。更重要的是,他没必要逃离。他潜入过404案发现场,但没偷到东西(谢斌斌能证明)。他旁观了案发过程,但他会认为警方不知道他的存在,除非他意识到自己在衣橱里留了脚印。

  他能意识到吗?秦向阳不会小瞧任何人,但依照这间卧室的情形看,起码谢饕饕离开房子之

  前,还没意识到。可是,他去哪儿了呢?而且关了手机。

  回到市局后,江海潮汇总了相关情况,立刻决定,全城搜捕。谢饕饕就是个刚出狱不久的入室窃贼,又没偷什么东西,发通缉令是不可能的,这次搜捕只能秘密进行。很快,辖区各分局各派出所,都收到了搜捕信息,附带谢饕饕的照片。

  秦向阳发现,江海潮有很强的行动力。可是,从接手专案组到现在,江海潮连一个案情分析会也没开。秦向阳不得不怀疑,在江海潮的位置上,他是否通盘考虑过本案存在的多种可能性以及凶手动机。他了解江海潮这种模式,找到线索便抛开其他,立刻紧紧抓住,深挖下去。要么挖出想吃的萝卜,要么碰到铁板挖不动为止,然后再回过头来,寻找其他可能。

  等江海潮安排完,秦向阳上前道:“江队,我有些想法。咱们是不是讨论一下?”

  江海潮取出烟,一人一根。他点上烟,亲热地搂着秦向阳的脖子,说:“好啊!我们需要的就是秦队的

  想法!你是不是想说,那个神秘的连帽衫男子?”秦向阳点点头,说:“不止。”“先不管他!”江海潮使劲扩了扩胸,凝神道,“先抓重点!卢平安!

  谢饕饕的搜捕令也才发出去。在得到需要的结论之前,我只能当他是个不相干的人。”

  说完,他示意,一块去审讯室。秦向阳摇摇头。看来,江海潮也是精力旺盛之人,而且很拼。审讯室。

  秦向阳刚要推门,抬头隔着玻璃一看,见卢平安也上了桌子。那是跟谢斌斌一样的待遇,双手上举,手铐挂在墙壁的铁钩上,脚尖点着桌面,整个人不时地

  晃来晃去。

  “又来这套!”秦向阳刚要开口,被江海潮打断。“是陆涛的主意,不过,我同意了。”江海潮小声说。

  “陆涛?不能吧!他天天板着个脸,行事作风,也是一板一眼,颇守规矩。”

  “你的意思是,我把他带坏了呗?”江海潮叹了口气,转身叫人,把卢平安放了下来,随后道:“算了!就算是

  疲劳审讯吧,没意思!”“别用了!”

  “听你的!可别跟丁局打小报告!不过,我也是有选择的。谢斌斌一来就犯倔,我就不跟他客气!事实怎样?没用错吧?卢平安也倔着呢!”

  秦向阳沉默。

  江海潮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说:“你知道吗?有些人,不管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挑战法律,在我眼里,他们都是障碍物,社会秩序的障碍物。我总觉得干这一行,像开碰碰车,我就想把他们撞开,都撞开!拼命向前!我不想浪费时间。我们坐在这里,无所事事,我把它叫负罪感……唉!”

  “有些激烈!”秦向阳会心一笑,拍着江海潮的肩膀,说,“开车平稳一些,误不了远方。”

  江海潮笑了笑,不置可否。

  “放我下来!我说!我交代!”卢平安面色惨白,放声大叫,他实在撑不住了。

  江海潮听到叫声,精神为之一振。冲着秦向阳耸了耸肩,那意思很明显——看,交代了吧?比你们分局强吧?有时还真得上点手段!

  卢平安被放了下来。他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宛如被救起的溺水者。江海潮开门时,他的呼吸总算缓和了一些。听到动静,他抬眼瞅了瞅,眼神里带着愤怒。

  “没事吧?”秦向阳给卢平安端了杯水。卢平安一口气喝干。“我要吃药!”卢平安急切地说。

  “药在哪儿?”秦向阳赶紧走上前去,他知道卢平安有先天性心脏病。“外套口袋!”

  秦向阳找到药,拿来水,喂给卢平安。那些药是中药制剂,放在一个小瓶里,瓶上没标签,估计是卢平安自己配制的。

  过了一会儿,卢平安深深吸了口气,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江海潮咳嗽了一声,说:“行了!水喝了,药也吃了!该交代了吧?”卢平安眨了眨眼睛,突然问:“交代什么?”“少来这套!”江海潮拍着桌子说,“刚才挂在上面,是你自己喊着要

  交代!”

  “我不那么喊,你能放我下来?”卢平安铁青着脸,使劲盯着前方。他和江海潮隔着三米多距离,他在看江海

  潮的警号,他想记住这位对他疲劳审讯的警察。秦向阳朝着江海潮一摊手,那意思也很明显:你这招有用?违纪不说,还起

  反效果!以后还是别用了。江海潮使劲搓了搓嘴,掩饰此刻的尴尬。

  片刻后,他说:“今天的事,我给你道歉,将来你可以反映给你的律师。不过,一码归一码!现在,我们进入审讯程序!”

  “无所谓,我还扛得住!”卢平安哼道,“有什么可审的?别废话了,我是冤枉的!你们总不至于刑讯逼供吧?”

  “刑讯逼供?想多了。至于冤枉嘛……呵呵!”江海潮忍不住冷笑,“卢平安,以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完全可以把你交给检方,发起公诉!你在市局待不了几天了。你以为我们审你,是为拿口供?这只是必要程序,明白吗?”

  “程序就是上手段?去你妈的程序!不管怎样,我没杀人!”“嘴硬!”江海潮拿出谢饕饕的照片,给卢平安看了一眼,说,“认识这个

  人吗?”

  卢平安摇头。“不怕告诉你!”江海潮说,“案发时,照片上这小子,就躲在你家主卧衣

  柜里,他目睹了案发过程!”“什么?”卢平安大惊。

  “你没听错!换句话说,我们很快就能找到本案的目击证人!”江海潮紧盯着卢平安。

  “怎么可能!”卢平安眉头紧皱。

  “告诉你的够多了!”江海潮抱起双臂,往椅子上一靠,神情越发放松,“卢平安,现在交代还不算晚。否则,等我们找到目击者,你就彻底被动了!这是为你好,明白吗?”

  “我没杀人!我只是想不到,我家当时那么热闹,竟然还有个目击者。看来,我家该换个高级点的门锁了!我现在很高兴,求你们早点找到目击者,为我一证清白!”说完,卢平安笑了。

  这小子还能笑得出来?按理说,该慌张才对!江海潮有些诧异。他摇摇头,很快调整好情绪,肃然道:“我不想分析你的动机,它只是真相

  的一小部分,让刑侦过程更完美,对法庭审判过程来说,也是一样。我更看重证据,法庭更是如此。下次,我们看守所见吧!”说完,江海潮站了起来。

  卢平安沉默片刻,突然急道:“我说过,指纹和血迹可以嫁祸!当时我被凶手打晕了!我从没想过杀樊琳,更何况还有个曾纬!没错!我承认自己很窝囊,被戴了绿帽子,我很恼火!但是,我早就想离婚了,早写了离婚协议!我身体不好,我理亏。相应地,樊琳的离婚条件过高,事情暂时搁置。你想,我当场抓到樊琳的出轨现场,除了片刻的怒气,更该高兴才是!那样以来,就成了樊琳理亏,离婚条件就不得不降低。这个逻辑下,我何必杀人呢?你会吗,警官?”

  江海潮皱起眉头,慢慢地坐了回去。他早看过秦向阳的案情报告,里面有对卢平安的审问记录。在上次审问里,

  卢平安也有类似的说辞。秦向阳承认,那些说辞弱化了动机。而这次,卢平安的

  反问更有力度,连江海潮也渐渐动摇了。卢平安不依不饶,紧接着说:“动机,的确只是真相的一小部分。但是没有

  动机,哪来的真相呢?”“不一定!”一旁的秦向阳突然说,“你的逻辑之下,的确没动机可言。但

  是,倘若事实所遵循的,是另一套逻辑呢?”“另一套逻辑?什么意思?”卢平安不解。“我们所不了解的逻辑——这么说,仅仅是反驳你的说辞。”秦向阳道。

第七章 窃听(一)

  这天晚上回到家,沈傲很想当面质问父亲,曹节所在的忘川健康服务公司,给奶奶提供了什么服务;曹节给父亲的那笔钱,到底是什么钱;奶奶床尾那个摄像头,又是怎么回事。

  他再三琢磨,还是忍住了。他知道,既然父母有意隐瞒,就有他们的理由。质问,很难得到结果。他知道,在父母眼里,他是个冲动的孩子,有些事不告诉他,是不想他惹事。依循父母这个逻辑,他探求真相的欲望更强烈了。冲动?他从不这样认为自己。

  他进了奶奶的卧室。

  除了一些旧家具,那里再也找不到老人的生活痕迹了,那些属于亡者的被褥、衣物,早已烧掉。

  他环顾四周。哦,那个木质衣架还牢牢地钉在床尾的墙面上。他走过去,呆呆地望着那片墙。他早就发现,藏在衣架后面的摄像头不见了。只是他不知道,那玩意儿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谁拆除的。很可能是父亲。

  他想,摄像头拍下的,只能是奶奶的影像。可是,谁会对一位濒临死亡的老人感兴趣呢?曹节所在的公司?可是,那些影像能有什么用?

  他正苦苦琢磨时,手机发出了提示音。他打开一看,微信收到两张照片,是李文璧发来的。照片上的人,矮胖,圆脸,戴着眼镜,提着礼物,在医院走廊上,跟另一个男人说话。“没错,是曹节!”他回复了微信,立刻赶往医院。李文璧在肿瘤病区等了大半天,也没见到可疑人物。晚上,她正要下楼买饭,在电梯口碰到个矮胖男人。

  那男人提着礼物,神情轻松,步态从容,一看就不是病患家属。这时她电话响了,是同事打来的。她接起电话,应付着同事,注意力却一直在那个矮胖男人身上。矮胖男人进入走廊,经过护士站,在右侧第三间病房前停步。另一个男人从病房出来,迎上了他。随后,那两个人往走廊深处走去,在一扇窗户前停下来。李文璧见矮胖男人刚好面朝外,赶紧偷拍了照片,发给沈傲,经确认来人正是曹节。

  只是有一点她很意外。右侧第三间,正是秦向阳母亲的病房。里面出来的那个男人姓刘,李文璧听过,护士叫他刘zhu。她当时不确定,是哪个zhu。

  那人叫刘驻,是滨海下辖清河市西关国有化工厂的普通职工。刘驻父亲,跟秦向阳母亲是邻床。陪床时,李文璧注意过病患名牌,刘驻父亲叫刘保杰,患的也是胰腺癌,正进行一期化疗。

  这时她才想起,这个曹节,她之前见过。她确定,曹节不止一次来找过刘驻。她惯性地把来人当成了探病者,并未过多留意。她估计,秦向华对曹节会更有印象,因为他日夜都在病房。

  曹节跟刘驻仍在交谈。李文璧回到病房,找了个理由,叫秦向华去买饭。

  秦向华走到门口时,李文璧小声问:“走廊那头,跟刘驻说话那人,你见过吗?”

  “见过。”秦向华瞥了一眼。“他常来?”

  “见过几次。怎么了?”“没事,好奇。”

  秦向华走后,她回到走廊偷看曹节。可是病房走廊上没有休息椅,她意识到自己站在门口太突兀,只好拐进了电梯间。那里刚好有椅子,她若无其事地坐下,心里急得不行。

  过了一会儿,刘驻送曹节出来了。两人走到电梯前,握了握手。曹节示意不用送,自己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曹节盯着李文璧看了一眼,恰逢李文璧也在看他。两人视线对视之际,电梯门关闭。

  刘驻跟李文璧打了个招呼,回房。这时,另一部电梯开门,沈傲来了。“他刚走!”李文璧对沈傲说。“哦?有什么发现?”沈傲摘下口罩,在李文璧边上坐下。

  “他来见了一个病患家属,那家属姓刘,刚好跟我家人一个病房。他们聊了一会儿,可惜无法近前探听。”李文璧说。

  沈傲沉默片刻,拍着大腿说:“这就对了!起码能证实我的结论,肿瘤患者就是曹节的业务对象!”

  “废话!忘川公司注册业务就是殡葬服务!下一步怎么办?”李文璧眨着大眼问。

  “这不明摆着吗?大姐!”沈傲说,“跟那个姓刘的套话啊!你们不正好一个病房嘛!”

  “嘿嘿!我也这么想!”

  “就一条,千万拐弯抹角,别让对方察觉。对了,你病房里一共几个病人?”

  “三个。”“他们知道你是记者吗?”

  “我应该没提过自己身份,不过,不保证秦向华没提过!”

  “秦向华?”“哦,我对象的弟弟,他天天在。”“你对象呢?”“他是警察,忙得很。”李文璧叹道。

  “警察?”沈傲迟疑片刻,说,“这事,先别跟你对象提。”“为什么?”“这是暗访啊,大姐!我们总该先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文璧点头。她本是机灵、果敢之人,可是沈傲太有主意,她发现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自己真要成傻大姐了。

  这天晚上,李文璧本打算回家的,由于曹节的到来,她改变了主意。沈傲走后,她回到病房。癌症病房,也许是世界上最压抑的地方。每到深夜,阳降阴升,正气遂弱,

  患者会发出比白天更令人心痛的哀号。家属们身心俱疲,仍要以最温暖的言语,去抚慰患者。只有身处那个环境的人,才能真切地体会到,人间最美好的祝福,是祝你健康。

  屋里开着电视。人们之间早已熟悉,却没什么交流。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灯关了,只剩床头的几盏小灯亮着。

  “你该回去了。”秦向华小声对李文璧说,“顺便提醒我哥,两天后手术。”

  “今晚我在这儿,你回去歇着!”李文璧说。她早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那哪行!”秦向华摇头。

  “听我的!”李文璧果断地说,“日子还长呢,不休息,怎么应付得来?”秦向华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他知道李文璧说得没错。可是,这时候,应

  该是秦向阳和他倒班才对!怎能让李文璧煎熬呢?“秦向阳,你他妈在干吗?”他心中极为不满。这是李文璧第一次值夜。

  床边有个躺椅,她坐在上面,两眼放光,时不时向刘驻看两眼。刘驻在外面不停地抽烟,抽到半夜才回房。他经过李文璧时,身上的烟味把

  李文璧呛得不行。后来,刘驻在父亲床边打了个地铺,翻来覆去,似乎难以入睡。秦母很和善。清醒时,她喜欢拉着李文璧的手,问长问短。晚上这个点,老

  人并未睡去。半夜还要打针,打完针还要方便,她在等。但她不忍打扰李文璧,一直闭眼假寐。

  今晚,好像找不到同刘驻攀谈的机会。李文璧硬熬到后半夜,伺候老人方便后,才堪堪睡去。她做了个梦,梦到曹节来找秦向华谈话,说要拿老人的器官卖钱……

  早上五点多,她突然惊醒,用了很长时间,去舒缓梦中的情境。她闭着眼,浑身酸痛,正要再睡,房门口传来一连串动静,彻底惊扰了她的睡意。

  房间里来了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李文璧眯着眼看。她认识那俩人。一个是刘驻的媳妇,一个是刘驻的姐姐,

  先前都来探望过刘保杰。听到动静,刘驻翻身坐起,轻声说:“来了?”两个女人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刘驻媳妇小声问:“谈好了?”“嘘!出去说吧!”随后,三人走出病房。“什么情况?”李文璧马上坐起,脑子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她悄声走到门口偷听。

  外面没动静。她轻轻打开门,挪到走廊上。走廊上没人。

  护士站离她不远,隔着三个门口。她往那儿看了一眼,那里也没人,估计护士去查房了。

  护士站设在走廊中央,正对电梯间,中间有道玻璃门,把电梯间和走廊隔

  开。李文璧屏息凝神,听到电梯间里有说话声。她精神一振,悄悄走过去,靠在门边的墙上,打开了手机录音。“昨晚跟曹经理谈好了,合同回家签,这里不方便。”这是刘驻的声音。“只能提百分之十?”刘驻媳妇问。“那是人家的规定,不少了。”刘驻说。“奖池一共多少钱?”刘驻姐姐问。“我哪知道!曹经理说,几百万算少的!”刘驻说。“那不错啊!”刘驻姐姐说,“咱们能参与吗?”“能。咱不参与,那太不像话!咱赚点提成得了。”刘驻说。“也是。咱提前先说好,不管提多少,咱两家五五分!”刘驻姐姐说。“行!先说清楚最好!”刘驻媳妇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对咱家所有人都好!”刘驻说,“曹经理讲了,

  他会帮忙联系中药,但不保证治疗效果。相关费用,从咱提成里扣。”“中药?还扣钱?那咱要吗?”刘驻媳妇问。“废话!那是我爹!再说,曹经理强调了,那是合同的一部分,我们必须使

  用人家联系的中药,以保证他们公司的人道主义精神。人家是公益公司,不想害人!”刘驻说。

  接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刘驻媳妇说:“今天就出院?”“对!越快越好!”刘驻说。“咱爸那儿,谁去说?”刘驻媳妇问。“当然我姐。对吧,姐?爸和你最亲!”刘驻说。听到这儿,李文璧一头雾水。这时,护士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李文璧赶紧回屋,闭目装睡。几分钟后,刘驻等人回到病房。

  这时,刘保杰早已醒来。刘驻环视房内。秦向阳母亲背朝他侧卧,是不是醒着他不知道。陪床的李文

  璧似乎没醒。另一张床上是个中年人,此刻仍在酣睡,中年人的家属回家了,天亮才来。

  刘驻媳妇带来了热鸡汤。刘驻亲自喂给刘保杰。老人努力喝了一小半,很是欣慰。接下来,几个人围坐床边,陪老人说了一会儿话。刘保杰体内癌细胞转移,

  小脑被压迫,几乎不能讲话。面对问候,只能报以热切而含糊的回应。天渐渐亮了。

  刘驻看了看表,给姐姐递了个眼色。刘驻姐姐会意,凑到老人眼前,柔声道:“爸!您身子骨太弱,不适合继续化疗。我们商量了,接您回家静养,您看行吗?”老人努力张了张嘴,举起手比画了一下。刘驻姐姐大概明白老人的意思,她说:“爸!这事咱不能全听医生的,人家

  是量体裁衣,看咱有多少钱,都给咱掏光。”刘驻小声插言:“爸,我姐说偏了,她是好意。咱回家,不是不治了,咱还治,咱抓中药,保守治疗。”刘保杰轻轻叹了口气,他心里似乎明白儿女的意思。

  李文璧竖着耳朵,闭着眼,强行制造呼吸的节奏感。她有点想多了。刘驻等人并不太在乎她的存在。他们正在处理家事,在他们看来,那跟外人没任何关系。

  刘驻媳妇是个急性子。她见公公不能说话,来回踱了几步,弯下腰说:“爸!我们真的商量过了,

  都为你好!咱这样,你要是还想住院化疗,就别眨眼;要是想回家保守治疗,就眨眼!”

  一听这话,刘保杰嘴唇哆嗦了几下。刘驻轻声咳嗽,他想提醒媳妇,那话有点过分,劝人哪有那么劝的?刘驻姐姐冲刘驻摇头,刘驻把话咽了下去。刘驻媳妇见没人反对,便重复道:“爸!你要是还想住院化疗,就别眨眼;

  要是想回家保守治疗,就眨眼!一、二、三……”

  李文璧悄悄睁开眼。微光下,她看到刘保杰的脸涨得通红。老人听明白了。他努力睁着眼,一会儿看向儿子,一会儿看向女儿,一会儿

  看向儿媳。他的目光在亲人之间来回穿梭数遍,最后投向白色的天花板。一分多钟后,老人眼角滑出一滴泪,随后,他眨了眼,同时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李文璧静静地把一切看在眼里。“爸眨眼了!爸同意回家!”刘驻媳妇解脱似的说。

  刘驻也轻轻叹了口气,攥着刘保杰的手,小声说:“爸,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放心吧,这样做真的对大家都好!”

  天终于亮了。李文璧起身去打热水。在水房,她拨通了沈傲的电话。“他们今天要出院!”

  “出院?”“今早,我偷听到他们说话。刘保杰的家属来了,在电梯间讲悄悄话。”“有收获?”

  “绝对有!”“太好了,我这就赶过去!”

  沈傲赶到医院时,刘驻正忙着为老人办出院手续。李文璧把沈傲拉到步梯,拿出手机,叫他听录音。沈傲仔细听了几遍,总结了几个关键词:奖池、百分之十、合同、中药、合同的一部分。

  “听懂了?”李文璧问。沈傲回味着说:“屁话!具体怎么玩,还是不清楚。但能肯定,我奶奶跟那

  个刘保杰一样,都是曹节的业务,我爸拿到的那笔钱也是奖池的百分之十。还有中药,我奶奶也喝过中药。”

  “里头一定有大新闻!必须搞清细节!”李文璧急道,“可是人家要出院,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沈傲似乎早有准备,他摇着烟盒问,“那个刘驻,抽烟吗?”“抽得可凶!昨晚抽到半夜,回屋时把我好一通呛!”

  “哦?”沈傲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个名牌打火机,半新不旧。“你找机会,把这个打火机放到刘保杰病床上。”“放哪儿?”

  “枕头下面。哦,不,放床尾吧,那样更像是有人遗落的,你只要保证刘驻他们收拾床时,一定会看到它。”

  “放这玩意儿干吗?”“它里面有个窃听器,能用手机监听!”

  李文璧露出怀疑的神色。打火机里哪有空间放窃听器?她不信。沈傲把打火机拆开,给她看。

  李文璧这才明白过来。那个打火机的钢制外壳跟内胆,并非原装。本来,内胆跟外壳应是严丝合缝的。沈傲舍弃原装外壳,找来个尺寸合适的大外壳,放入内胆后,大外壳底部就多出来一部分空间。他在那个空间里放了个微型窃听器。

  李文璧连声说想不到。“可惜了我的打火机!”沈傲摇摇头,说,“这么弄也是有风险的。你看,这个外壳大,内胆小,两者契合就不严密,我在它们的缝隙中抹了胶,省得内胆滑出来。另外,打火机的盖子也扣不严实,调铰链也没用,希望刘驻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你确定刘驻会带走它?”沈傲点点头:“他是老烟民,这么漂亮的打火机,能不要?”“妙哉!多亏你早有准备!”李文璧开心地笑起来。“嗯!到时候,手机接通窃听器就能监听。只不过,我把它相关联的手机号

  设置成了你的!”“为什么设置我的?”

  “我就是个穷学生。你呢,好歹是个记者,你对象又是警察!事后万一暴露,起码没我啥事!”沈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