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罪连环4:生死赌局上一章:第 4 章
  • 罪连环4:生死赌局下一章:第 6 章

  准确吗?”

  “嗯。”“我有没有打过你?”

  “那倒没有,你说请我来帮个忙。”“还有呢?”

  “还有好吃好喝,对我挺客气。可我能帮你什么忙?”“你应该先问问,我为何请你来?我本来根本不认识你。”“对啊!为啥?”“我儿子被害了,我想确定凶手是谁!政法委的朋友通知我案情进展,说案

  发现场有个目击者,当时就躲在衣柜里,大魏豪庭五号楼1102室主卧的衣柜。他们正全城搜捕这个目击者,而我拿到了目击者的照片。”

  “我操!你、你……我、我……”谢饕饕突临意外,语无伦次。“你就是那个目击者!”

  谢饕饕脸色突变。“我儿子就死在你面前!”“不,不是的。我没去过……”

  “你入室盗窃,发现屋里有人,躲进了衣柜,留下了脚印!”“怎么可能?你是说,警察都在抓我?”“你弟弟叫谢斌斌吧?他把你供出来了。入室盗窃未遂,不是大事。”“我操!我……我那天什么也没看到!”“嗯?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劝你说实话。”“我……”谢饕饕埋头沉默。“凶手就在你面前杀人,你只需说出他的样子。”“我哪记得他什么样子?”谢饕饕点上烟,很焦躁地吸了两大口。

  “我保你平安无事!”曾扶生走到摄像头画面当中,交给谢饕饕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卢平安。

  “你仔细辨认,凶手是不是照片上的人,这人叫卢平安!回答‘是’,或者

  ‘不是’。”

  “唉!我是鱼没逮到,还沾了一身腥!”谢饕饕仔细看了看照片,翻起白眼想了一会儿,随后叹道,“你真能保我没事?”

  曾扶生郑重地点点头,说:“警方的目的跟我一样,只想要个答案。”“好吧!我说。”

  录像播到这里,曾扶生突然按下了暂停键。卢占山全都看在眼里,一头大汗。他做梦也料不到,案发现场还藏着个盗窃未遂的小偷。当曾扶生说,这个叫

  谢饕饕的家伙,目睹了案发过程时,他再也坐不住了。虽然他一心认为卢平安绝不可能杀人,但在答案即将揭晓时,他还是紧张到了极点。

  曾扶生盯着卢占山,眼神带着一丝笑意。卢占山紧了紧拳头,忽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在演戏?”曾扶生早料到对方有此疑问,冷哼一声,打开手机微信。“这是我和本市政法委书记孙登的聊天记录,你自己看吧!”曾扶生点开孙登的微信,上面的头像,正是孙登他本人。

  卢占山无心求证,也不必求证。聊天记录里有简单的案情进展,还谈到了物证的情况。再有,就是市局对谢饕饕的搜捕令,上面附着照片,盖着市局的钢印。

  卢占山浏览完毕,第一次了解到案情。看完后,他一身冷汗,慢慢地把手机放到茶几上。他知道,那位孙书记向曾扶生透露案情,已经违规了。可是,违规而已,又

  能怎样?

  “答案是什么?”他怯怯地望着曾扶生,声音毫无底气。“别急,再好好想想!”

  卢站山一愣。“答案是什么,或许不重要!其实你儿子的命,在你手里!”“什么?”卢占山不解。

  “如果谢饕饕回答‘是’,你儿子是不是死定了?”卢占山沉默,面色悲戚。“可是,如果谢饕饕忽然失踪呢?”曾扶生眼里闪着亮光。“什么?”卢占山没听懂。“如果答案是‘是’,可是谢饕饕却失踪了,警方也就失去卢平安杀人的人

  证了,那么他就很有希望活下来!”“谢饕饕失踪?怎么失踪?”卢占山忙问。

  曾扶生微微一笑,继续道:“如果答案是‘不是’,可是谢饕饕却失踪了,卢平安也就失去他没杀人的人证了,那么他即使活下来,也得坐一阵子冤狱!”

  卢占山总算听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谢饕饕的答案,而在于谢饕饕会不会失踪。他不得不承认,曾扶生的话很有道理。就算卢平安没杀人又能怎样?人证要是失踪,法庭仅靠物证,尽管不足以判

  卢平安死刑,但也绝不会轻易判他无罪。就算卢平安杀了人又能怎样?人证要是失踪,法庭仅靠物证,同样不足以判

  卢平安死刑,但也绝不会轻易判他无罪。当然,这两个逻辑的前提,是基于警方查不到人证以外的其他有力证据。可

  是,谁敢断言警方一定能查到其他有力证据?卢占山左思右想,吃透了曾扶生的逻辑。他知道曾扶生所说的失踪,是什么意思。他沉默良久,长叹一声,说:“你想让谢饕饕失踪?”

  “我可没那么说,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我是守法公民!”曾扶生狡黠一笑。

  “提个醒?”卢占山闷哼一声,彼此心照不宣。“我说过,我是生意人,这只是一笔交易。”曾扶生提醒对方。卢占山突然一笑,站起身来,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两个假设,若是

  被警方得知,他们会怎么对付你?”

  “哦?凭你空口白牙去告知警方?幼稚!”“窃听器!”卢占山拍了拍口袋,起身就走。“窃听器?”曾扶生愣在当场,他比谁都明白,这场谈话被偷录的后果。看着曾扶生的窘态,卢占山得意地微笑,手心里却握出阵阵冷汗。“对不起!”曾扶生突然大笑道,“老卢啊老卢,凭你也想诈我?我这间茶

  室里别的没有,就是装了些反窃听的小玩意儿。你身上什么也没有!”“唉!”卢占山痛苦地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坐回了椅子上。刚才他抖了个机灵,故意说自己身上有窃听器,录下了刚才的一切,想蒙混

  过关,瓦解曾扶生对他的威胁。没承想,人家早防着他了。“说来说去,你为的不就是所谓的《不言方》复原件?你儿子的死,在你这

  儿就只是生意?”卢占山强稳心神,端起一杯热茶。热量浸入体内,那让他心里踏实了少许。

  “错!那是两回事!”曾扶生说,“曾纬是我全部的希望。我必须这么做,不然他的死,就没有任何意义!”

  “唉!生意人!”卢占山摇头长叹,“可惜,师父真的没传给我《不言方》!”

  “卢占山啊卢占山,你儿子死到临头,你还嘴硬!真是佩服!”“废话!我该怎样你才相信?我要是有,会不拿出来救平安?好让你发发善

  心,保佑谢饕饕别失踪!”曾扶生笑了。

  他捏了少许茶叶,放入分茶器中,接着又捏了少许,又放入。

  他一边重复那个动作,一边说:“这一捏,是你的肝癌;这一捏,是你的病人的肺癌;这一捏,是胃癌;这一捏,是咽喉癌……除了你自己,你总共治好过七个病人!那些不同部位的肿瘤,伴随着不同位置的癌细胞转移,加起来就像我这些黑乎乎的茶叶,被你那开水一浸,统统泡开了!卢占山,你手里不但有师父传下的古方,而且,我相信那些古方非常神奇,近似于中医对肿瘤的广谱疗法!”

  “肿瘤广谱疗法?”卢占山也大笑起来,“曾扶生,你莫非真疯了!”“闭嘴!你应该知道‘青蒿截疟’!”“‘青蒿截疟’?”卢占山略有迟疑,道,“它出自晋代葛洪的《肘后备急

  方》,书中明确记载有临床用法,先在冷水中浸泡,然后捣汁,令患者直接服下青蒿汁。”

  “没错!”曾扶生神情兴奋,“那个记载,关键词是一个‘冷’字!‘青蒿截疟’的使用记载,也就是那‘冷水’二字,证明了青蒿素的截疟效果,在低温下更优!屠呦呦在失败了无数次之后,方才注意到这个‘冷’字,进而从中得到启发,改用可降温的乙醚,去提取青蒿素中的截疟成分,这才实现了对疟原虫百分之百的抑制率,最终斩获诺贝尔奖和拉斯克奖!”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中医古方博大精深,只是缺乏对它们的开发、研究!一段关于‘冷水’和青蒿汁的使用记载,领悟精准,应用得当,就能根本改变当今世界对疟疾的控制能力!目前对癌症的治疗,是世界性难题。你看不到的是,发达国家都有专门机构在潜心研究,致力于消灭癌细胞的广谱疗法。早在1971年,美国总统尼克松就签署了一项特殊法案:《国家癌症法案》。那是从立法的角度,宣布针对癌症的全面战争正式打响。不管中医还是西医,对某种单一肿瘤的治疗方法,只是水中捞月,广谱疗法才是王道!”

  “广谱疗法,不可能的!”卢占山面露疲惫之色。“井底之蛙!”曾扶生说,“最新的PD-1抗体的免疫类药物,堪称西医针

  对肿瘤的广谱疗法,至少它是冲着那个目标去的!美国前总统卡特的晚期黑色素瘤,就是用PD-1抗体药物治好的!”

  “PD-1抗体免疫类药物?”卢占山对此也有了解,他打了个比方,“人体免疫系统就好比最完美的电脑系统,但它也有漏洞!癌细胞之所以破坏免疫系统,是因为它导致大量T细胞死亡。吞噬细胞死了,癌细胞自然为所欲为!”

  “没错!”曾扶生说,“癌细胞之所以导致T细胞死亡,是因为癌细胞激活了一个基因,也就是PD-1。这个基因是日本科学家本庶佑发现的!有了PD-1抗

  体,癌细胞激活PD-1基因的概率,自然会大大降低!”“不!”卢占山摇头,“你也提到了概率!本质上,它跟害虫首次遇到一种

  新农药,是类似的!它被大量应用之后,同样将面对癌细胞的抗药性!这项研究同样停留在表面,只知道癌细胞能激活PD-1基因,导致吞噬细胞死亡,从而去研发PD-1抗体,却不知道癌细胞为什么能激活PD-1基因!解决掉为什么,才是根本!”

  “哈哈!”曾扶生大笑,“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舍本逐末,西医不正是向来如此吗?相反,究天人之根本,探病理之渊源,这是我们中医的大道!中国的肿瘤广谱疗法,就藏在中医古方里!这条道不好走!倘若走通了,必将惠及众生!卢占山,这是你我中医之辈的责任!”

  “中医向来是一症一方,千症千方,重在领悟,以经验传承,哪来的广谱疗法?正因为这个特性,中医才无法普及,更无从实现程序化治疗,才干不过西医院的流水线!换句话说,它跟不上当今快节奏社会的步伐了!这不是抱怨,这是社会适应性所致,无可避免!”卢占山苦笑。

  “西医?”曾扶生冷笑,“如果真有《黄帝外经》,天下哪儿还有西医的份?西医切切割割的本质,对应的本是外伤!它只是随着科技进步,强行把《内经》的病理性疾病包圆了而已!没有金刚钻,硬揽瓷器活,所为何也?利也!”

  “这一点,我不与你争辩!这是天下大势,非人力可改!”卢占山长叹。曾扶生不以为然,越来越亢奋:“我国对癌症广谱疗法的研究同样积极。早

  在数十年前,就有研究者通过大数据发现,疟原虫对癌细胞有抑制作用。《肘后备急方》珠玉在前,青蒿素的发现让所有疟疾变得可控。他们尝试让癌症患者感染可控疟疾,从而让疟原虫吞噬癌细胞,或释放针对癌细胞的有毒物质。同时,患者感染疟原虫后,其身体免疫系统会被深度激发,极大提高生存率。”

  “这只是尝试!癌症的广谱疗法,不可能的!”“虚伪至极!能不能,你心里最清楚!你对自己肝癌的治疗,你对那七名癌

  症患者的治疗,更能说明一切!”“那些纯属巧合!”

  “卢占山,你最令人憎恨的一点,就是虚伪!”曾扶生咬牙道,“你胸无大志,极端自私,手握师父的秘传经方,却无济世救人之心!”

  “我没有!”“呵呵!你以为,我最初做保健品,是为了打你的主意吗?”“难道不是吗?”“笑话!我2001年回到滨海做保健品时,离你患肝癌还早呢!”曾扶生这一说,卢占山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当年我父母兄弟,都先后死于癌症,之后我才被送到师父家,你可记得?”曾扶生面露悲戚之色。

  曾扶生的经历,卢占山当然再清楚不过。曾扶生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那是我毕生的志向。我们有几千年的中医

  体系,博大精深,一定能从中找出答案!癌症广谱疗法,这项殊荣,应该为中国人所有,而不是外国人!我四处游医数十载,见惯了人们面对绝症时的无奈和绝望!我发誓,要找到癌症的广谱疗法,运用到保健药品当中。我不仅仅是为了弥补我家人无药可医的遗憾,我的理想是天下无癌!”

  “唉!天下无癌?还不是为了钱?”卢占山忍不住笑了,“曾扶生,你最令人憎恨的一点,就是虚伪。不管多么龌龊的想法,你都能给它穿上漂亮衣服,包装成一朵花!”

  “啪!”曾扶生再也顾不上涵养,终于拍了桌子,指着卢占山大骂起来:“王八蛋!

  姓卢的!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师父临终交给你的黄布包?”“黄布包?”卢占山凝神质问,“你怎么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至少治好过八例癌症,没有师父的秘传,你

  治个屁!”

  “跟师父无关!我说了,那是巧合!”“嘿嘿!私藏古方,卑鄙小人!”

  “滚!”卢占山怒道,“既然你提了,不妨告诉你,当年那个黄布包涉及师

  父的隐私!师父他老人家对我有养育之恩,更有授艺之德。他把东西交给我,托我完成遗愿。他没有让你做,是不想拖累于你!”

  “隐私?接着编!”“我为什么要骗你?”

  “懒得跟你绕圈子了!”曾扶生站起来,手握电视遥控器,说,“今天的交易很简单。既然你坚信卢平安没杀人,那成全你,我把谢饕饕给警方,你把师父的秘传经方给我!”

  “可我真的没有!”卢占山艰难地说。“看来,你真是铁了心,置儿子生死于不顾?”

  卢占山咬着嘴唇,低头说道:“曾扶生,干脆点,告诉我结果!谢饕饕的答案!”

  曾扶生晃着遥控器,冷笑。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卢占山呆坐了半天,破了戒,从茶几上拿起烟点上。曾扶生站在电视前方,饶有兴致地盯着卢占山。他很有把握,这一次,卢占

  山非就范不可!电视上还是那个画面,谢饕饕欲言又止,被定在了原地。

  卢占山默默地抽着烟,眼神掠过曾扶生,怔怔地看着画面上的谢饕饕。他连着抽了两支烟,突然起身,把烟屁股丢到曾扶生脚下,转身就走。“你真的不管卢平安的死活?”曾扶生紧皱眉头。“老子当然管儿子!”卢占山止步,背对曾扶生道,“不过,我不想看你越

  陷越深!劝你还是尽早把谢饕饕交给警方!”“哦?兴许一会儿我就放他走。只是他会去哪儿,谁知道呢?”“别做傻事!谢饕饕说过,那晚他在网咖玩到半夜,之后拦了辆私家车,给

  了车主五十块。赶到医院后,被你认了出来。”“怎样?”

  “不怎样。你私自控制谢饕饕,不担心我告发你?你依仗的就是我空口白

  牙,无凭无据。”“嘿嘿!”

  “我想,警方一定查过谢饕饕的行踪,知道他那晚去过网咖,只是难以追查其后续行踪。如果我把他坐私家车的信息透露给警方,他们很容易就能从网咖附近的摄像头,查找到特定时段的所有车辆,再逐一排查,找到那名私家车车主,随后查到你这里。这样,就不是我空口白牙了!”

  “你……”曾扶生脸色煞白,又惊又气。

  “毕竟是同门师兄弟,我给你个机会,把谢饕饕交出去!”卢占山努力站直,生怕对方看出自己在虚张声势,“还是那句话,卢平安不可能杀人!这种信任,比跟你这老鸡贼谈交易,更让人安心!”

  曾扶生合上眼,缓了缓神,慢慢走到卢占山面前,突然笑道:“去吧!想说什么,就跟警察说!”

  “你不担心?”卢占山很惊讶。

  “警方查到谢饕饕来过这里,又能怎样?如视频中所言,他是来找女网友的!之后他又去了哪儿,我可不知道!我从来都没见过他!”

  “无耻!”卢占山听明白了,曾扶生这是铁了心地要跟他作对,接下来,谢饕饕非失踪不可。他知道,如果对方拒不承认拿谢饕饕对他所做的威胁,警察也拿对方没办法。

  证据。说一千道一万,他拿不出证据。

  “比你差远了!连儿子生死都不顾!”曾扶生讥笑道。卢占山没法子了。他全身无力,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手中再无牌可打。曾扶生自始至终只有一张牌,他捏着卢平安的命。卢占山紧握双拳,胸间强烈起伏,深深地叹了口气,凄然道:“好吧!我答

  应你!但是你得给我两天时间!”“呵呵!承认有古方了?”卢占山垂下头去,沉默。

  “就给你两天!”曾扶生咬牙切齿地说。卢占山点点头,摇摇晃晃地离开茶馆。“跟我斗?”曾扶生重重地哼了一声,把遥控器摔在地上。

  那一下无意中碰触了播放按钮,电视画面随之播放。谢饕饕面对镜头说:“凶手不是卢平安!”

第十章 追捕

  忘川健康服务公司。老板章猛气急败坏。曹节在他对面垂首站直,浑身发抖。章猛身形粗壮,身高足有一米八五,戴着个黑边眼镜,那让他看起来斯文了少许。

  他平时说话慢条斯理,尽量控制音量,此刻,他的声音像放炮。曹节在他面前瑟缩着,像只草鸡。

  章猛的巴掌像蒲扇,一下把曹节扇了个趔趄。曹节鼻血直流,眼镜早不知去向。

  “说清楚!窃听器怎么回事?”章猛大吼。曹节捂着鼻子,闷声道:“刘驻,一个客户,我在他的打火机里发现的!”“打火机里能放窃听器?”

  “不是成套的,外壳大,内胆小……”“打火机哪儿来的?”“他说在病床上捡的。”

  “捡的?”

  “那天一早,他接他父亲回家。同病房一个女的提醒他,床上有个打火机。”

  “贪小便宜!蠢货!”

  曹节低声说:“要不是喝酒时我发现了蹊跷,他还带在身上。”“有个屁用!”章猛怒道,“你他妈都跟刘驻交代完了,全被窃听了!”“谁能想到……”“白痴!问题一定出在那个女人身上!老子的财路,全被你败了!”章猛抬手又是一巴掌。屋里除了章猛和曹节,还有一个男人。

  他叫章烈,是章猛的堂弟。他比章猛瘦弱,看起来精气神十足。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左手有节奏地拍打着大腿,默不作声。

  面上,曹节被章猛揍得颇为狼狈,心里却暗自庆幸,幸好打人的不是章烈。面对章猛的巴掌,他有好几次倒退到章烈身边。他不得不去注意章烈的左手。

  章烈的左手少了一根小指。但他很清楚,章烈的巴掌可比章猛厉害多了!有一次,他亲眼见到章烈用拳头打裂了一个沙包。章猛累了,坐回沙发上掏出烟。曹节顾不得疼痛,赶紧上前,给他点了火。这时,章烈站了起来,说:“我去查查那个女人。”章猛说:“另外,通知所有业务经理,业务暂停。”章烈点点头,离开。

  一小时后,章烈回来了。此时,曹节找到了眼镜,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坐在章猛对面默默地抽烟。“那个女人叫李文璧,是记者!”章烈说。“记者?麻烦大了!”曹节的烟掉到了地上。“你他妈现在知道麻烦大了!”章猛上去又踢了曹节一脚。“我本以为她只是患者家属,没留心。”曹节瑟缩着说。“那个患者什么背景?”章猛问。“麻烦就在这儿!”章烈说,“患者是普通人,可她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是刑警队长叫秦向阳,是李文璧的男朋友。”“我去!”章猛随手抓起烟灰缸砸向曹节。曹节一闭眼,本能地躲开了。“冷静!”章烈说,“至于那个窃听器,我也查了,它的关联手机号就是那个记者的!”

  “别说了!”章猛大手一挥,道,“收拾家当吧!”医院外,咖啡馆。

  沈傲跟李文璧正窃窃私语。“窃听器被发现了,接下来怎么办?”李文璧问。“这样你就暴露了!也许,我不该关联你的手机号。”“没关系!就算没我的手机号,他们也一定能想到我有问题,是我提醒刘驻拿打火机的。”“嗯!他们不难查清你的底,知道你是记者,你还有个对象干刑警。”“这样一来,他们会不会跑路?”

  “不知道。换成我,一定跑。”“报警!”来到街上,李文璧拨通了秦向阳的电话。

  今晚秦母手术。秦向阳正打算去医院。看到电话,他立马接起。就在这时,一辆疾行的面包车,悄然朝着李文璧的方向驶来。她举着手机,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异常。那辆车接近了李文璧,并未刹车,直直向她撞去。沈傲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发现不对劲,站起来冲向李文璧。“小心!”

  他用力把李文璧推了出去,然后奋力撤身,想避开汽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车轮硬生生压过他的左脚面,加速驶离。沈傲骂了句脏话,痛苦地蹲在地上。李文璧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恰好她有位朋友是人民医院的骨科医生,便求朋友帮忙,在医院给沈傲搞了个单间。秦向阳赶到医院时,沈傲已经躺到病床上了。他左脚粉碎性骨折,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地了。秦向阳不认识沈傲。李文璧给他做了介绍。“是曹节!”沈傲咬着牙说。“你看清了?”李文璧问。“是的!他是冲着你来的!这事怪我!”

  沈傲说得没错,刚才开车的司机,的确是曹节。他不知道,曹节被章猛打成了猪头,一怒之下,想来医院干点什么。

  接近医院时,车速放慢,曹节注意到前方有个女的在路边打电话。他感觉那女人有点熟悉,又多看了几眼。操!巧了!就是病房里那个该死的记者!他脑子一热,加速撞向李文璧。他不认识沈傲,只看到有个人影冲出来,把他的目标推开了。

  病房里,李文璧拿出手机录音,然后一五一十,对秦向阳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完,秦向阳半天没言语。“你不信?”李文璧急道。

  “我在考虑这件事情的性质,这是个披着慈善外衣的赌博集团,很少见。”“是的。太可恶了!他们拿人命挣钱!”

  “可是,证据还不够充分!”“怎么就不充分了?我们搞清楚了他们的运作模式,我们至少能找到三个家庭的人证,沈傲家、刘驻家,还有个叫王红星的。我们还有录音!”

  “录音的证据力有限,最多作为旁证。至于那三个家庭,他们都参与了赌局,愿不愿出来做证,难说!”

  “哼!那又怎样!忘川公司可在你的辖区,我看你是不想管吧?”“管!怎么不管?”秦向阳拿出电话打给李天峰,叫他立即联系交管部门查监控,把曹节抓回分局。

  沈傲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秦向阳打完电话,他突然开口道:“秦警官,我能提个建议吗?”秦向阳点头。“曹节的目标是李文璧,他们一定查过资料,不难知道她有你这么个警察男朋友,哦,是刑警队长。”“接着说。”

  “曹节刚才的报复行为太低级,不像是有人授意,反倒像受了委屈,临时起意。”

  “嗯,分析得很有道理。”“忘川公司注册人叫章猛,我和李文璧没接触过他。我想,只要他不傻,此刻他最担心的就是你是否会介入此事。刑警一旦介入,就算证据再少,慢慢地剥洋葱,也能把他剥光!”

  “我明白,你担心他们会跑路。”

  “是的!这是突发事件,斡旋余地不多。除了跑路,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是,除了曹节,我似乎没什么理由申请抓人。”“怎么没有?”沈傲奋力坐起来,激动地说,“我奶奶被参与了赌局,我就是病人家属。我现在就向你报案,章猛的忘川公司涉嫌开盘赌命……”秦向阳眼前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沈傲给了他充足的理由。可是有句话他没法说,眼看就要天黑了,他母亲马上手术,这时候,他不想走开。更何况,他正全力以赴处理404案,不太想节外生枝。

  李文璧一眼看穿了他。她说:“你该留在这儿。抓人,你们局还有其他人嘛!”秦向阳摇摇头,说:“刑警不是内勤。对方要是铁了心地跑路,抓捕就存在变数,万一出事……我不放心!”“没那么严重吧!不就是个章猛吗?”沈傲不以为然。

  李文璧明白他的意思。她知道,直到现在,他心里都放不下孙劲之死。她想出言安慰,秦向阳摆摆手,随即出门,走向母亲的病房。母亲一直在等他。见到儿子,她愉快地笑了。“妈,加油!一定会好起来的!”他弯下腰,抚摸母亲的头发。母亲用力点头。

  他略一犹豫,小声说:“我有点事,去去就回。”“去忙吧!”母亲毫不犹豫地说。他笑了笑,转身就走。

  秦向华看着他出门,急道:“秦向阳,就你忙?又走?走了就别回来!”秦向阳没回头。他边走边打给苏曼宁:“忘川健康服务公司,章猛,帮我定位。”他还没到楼下,苏曼宁回电:“关机了。查他干吗?”秦向阳没解释,又道:“查他的车,找GPS信号。”他下了楼,走到车前。

  像往常一样,韩枫老老实实待在车里。“去哪儿?”他发动了车。

  这时,苏曼宁再次回电:“章猛的车没动。查到他有个堂弟,叫章烈,跟他联系频繁。章烈的车正高速移动,快出城了,不知道章猛在不在那辆车上。”

  “我先追。你安排一组人跟我会合,叫他们带上对章猛的拘留证。”说完,他跟苏曼宁共享了章烈的GPS信号,然后把韩枫撵到副驾驶位,一脚油门蹿出医院。目标是一辆白色大众,此时已快到城边。

  秦向阳拉响警报器,全速追赶。四十多分钟后,终于发现了目标。开车的是章烈,他一眼就瞅见了身后的警车。“来得好快!”章烈说。

  “他妈的!还是跑晚了!”章猛骂道。“没事,就一辆警车!”说完,他把速度拉到了一百二。

  前方是座高架桥。秦向阳记得,在“东亚丛林”案中,他和钱进追黄赫时,也从这里走过。当时常虹的手机,就被黄赫从车窗丢到了这座桥下。桥上车流汹涌。司机们发现了异常状况,纷纷避让。偏偏此时又下了雨,导致道路湿滑,险象环生。秦向阳紧紧咬着前车,同时掏出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李天峰:“曹节抓住了。我正带人支援,快追上你们了!”“桥上不好走,你们绕到桥前边堵截!”这么追不是办法。秦向阳扔掉电话,想加速超过,强行别车。可是一来前车太快,二来路况太糟,他根本超不过去。这时,前车的章烈突然对章猛说:“身子俯低,往后靠!”说完,他看了看后视镜,猛地踩下刹车。此时,警车正直直地在他身后。秦向阳正凝神加速,他打破头也想不到,章烈来了个急刹车。

  前车滑行了一段,猛地停住。刹那之间,秦向阳却根本反应不过来,他本能地踩下制动,车身早已猛烈地撞向前车。

  紧跟着一声巨响,警车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秦向阳和韩枫头晕目眩,满脸是血。前车的人早有准备,虽然也被撞得不轻,状况却比后车的人好太多。猛烈的撞击下,章猛吐得一片狼藉。章烈晃了晃头,见章猛并无大碍,赶紧发动车子,扬长而去。“鸡贼!”秦向阳把气囊弄到一边,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把韩枫摇醒。“操!”韩枫努力笑了笑,示意撑得住。秦向阳见前车跑了,赶紧调正车头再追。还好,车头虽撞得稀烂,却顺利地打着了火。他心里一团火,车速提得飞快,完全超出章烈的预料。转眼间,两车已是并驾齐驱之势。

  “你妈的!”章烈猛踩油门。可是他的车在内侧,紧邻着高架桥的护栏,警车在外侧。他越开越快,却怎么也甩不开对方。恼怒之下,他警觉过来,发现警车正在一点一点地挤他,他的车离护栏越来越近,眼看再无腾挪辗转的余地。

  章烈往左猛打方向,想把车挤回去,可是对方却死硬不让。这两辆车身摇摇晃晃,不断撞击。

  大约一百米之后,就是高架桥出口。章烈目视前方,紧握方向盘。这时,他心里生出两个念头:一个是咬牙坚持,在车体被完全卡住之前驶离

  大桥;另一个是故技重施,再来个急刹车,让对方别空。两个念头都冒出来,他一时无法决断。警车没给他太多时间。眼见离桥头很近了,秦向阳咬牙继续右打方向。

  这时从后方看,那两辆车的车身已完全贴到了一块,车体之间剧烈摩擦,火星四射。同时,章烈的车身另一侧,已被紧紧地挤到了大桥护栏上。

  眼看就要驶出大桥,章烈的车突然发出一声闷响,熄火了。“下车!”章烈捶着方向盘叫道。另一边,秦向阳也熄了火。

  章猛很狼狈,副驾驶位车门被挤在桥体上,他不得不挪到驾驶位下车。车外,四个人站在雨中,两两怒目相向。

  秦队长日常带枪,韩枫没带。

  章烈紧盯着秦向阳,见对方要拔枪,转身从车内摸出个保温杯,扬手砸向对方。

  此时天色已黑。秦向阳看到有东西砸来,难以分辨是什么玩意儿,侧身躲开。

  章烈瞅准机会,跑上去踢中秦向阳手腕。秦向阳的枪脱手,赤手空拳跟对方干了起来。另一边,章猛像头黑熊,扑向韩枫。

  秦向阳想快点制伏章烈,好去帮韩枫。他的肢体跟对方碰撞,心里随之生出不祥之感:对方的身体硬得像铁。

  章烈的拳脚带着风声,他在搏命。秦向阳忘不了,“东亚丛林”一案中,制造了香港拍卖会大劫案的缅甸匪首

  波刚,就是这种打法。搏斗的空隙,他注意到章烈的左手,少了一根小指,但是那没给对方带来任

  何妨碍。

  他和章烈你来我往,纠缠了半天,谁也弄不倒谁。他一边打,心里一边后怕,幸亏自己亲自赶来。谁能料到呢?一次看似普通的外勤拘捕执法,闹得天翻地覆,险象环生。另一边,章猛壮硕,横冲直撞,韩枫灵活,左闪右躲。这二位各有章法,同

  样持久不下。

  秦向阳一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闪过一轮攻击,突然扔下章烈,掉头冲向章猛。章猛哪能料到身后的偷袭。“咣当!”秦向阳借助起跑的惯性,一脚把他踹飞了。“铐住他!”秦向阳大声招呼完韩枫,重新回头面对章烈。

  章烈眼见大哥被偷袭、制伏,恨得直咬牙。他握紧拳头,风一般冲向秦向阳。秦向阳尽力躲开,奋力还击。

  章烈却不躲闪,硬吃了对方一拳,抬腿绊倒了秦向阳。随后,他毫不迟疑地扑向韩枫,去救章猛。

  这时,桥头传来密集的警笛声,李天峰带人从对面绕了过来。听到警笛声,章烈硬生生刹住步伐,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后健步跑到桥边,

  纵身跳下。

第十一章 审讯

  桥面离水面足有十几米,水面上一片漆黑。此时李天峰已下了车,看到有人跳下桥去,赶紧带人绕去河边寻找。韩枫伤得不轻。

  秦向阳找到配枪,带章猛上车,跟韩枫先行返回。分局审讯室。对章猛的审讯是在后半夜进行的。前半夜,秦向阳审了曹节。曹节对开车撞人的事实供认不讳。

  他跷着二郎腿,一脸鄙夷地说:“你就是秦警官?那个女记者的男朋友?这算公报私仇吗?效率真他妈高!”

  这种人就是浑不吝,叫人想把他打一顿。

  可是打又打不得,吓唬更不见得有效。秦向阳知道,对这种人不能来常规操作。

  他一乐,说:“曹节!你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要不要通知你母亲,叫她来看你?”

  他查了档案。曹节没结婚,父亲去世,母亲寡居乡下。这两年,曹节挣了钱,把母亲接了过来。他买了两套房,一套出租,一套跟母亲同住。

  曹节很孝顺。这成了打击他的弱点。

  果不其然,曹节一听,顿时蔫了一半。他红着脸说:“你们有没有职业道德?”秦向阳不言语。

  曹节放下二郎腿,说:“我就是干业务的,跟公司的事没关系。”“公司有什么事?”秦向阳反问。

  曹节一愣。“告诉你,章猛被抓了!这是你立功的唯一机会!”

  曹节眨了眨眼,道:“我也没说不配合啊!话说回来,公司业务经理几十个呢,你们干吗光抓我?我说了,撞人我不对,那其实是个意外!”

  “意外?要不你再好好想想,我把立功机会给别人?”“唉!算了吧!我错了!那记者没事吧?我道歉!”“道歉?”秦向阳点上烟,进入正题,“就我们掌握的证据看,你们公司不仅是非法聚赌,更涉嫌有组织的黑社会犯罪!你有没有考虑过,将来法庭可能把你视为黑社会成员?”

  “黑社会成员?不!不!”曹节连连摇头,“我就是个一线业务员,别的啥也不知道!”

  “先聊聊你的业务流程。”“流程?哦!就是分片区,以医院为单位,找病人入局。”“找什么样的病人?”

  “癌症病人,经济条件不好的呗。”“入什么局?”

  “我们叫它公益福利局。哎,领导,你们不都查清楚了吗?我这又渴又饿,说不下去。”

  “曹节!别给脸不要脸!”秦向阳拍了桌子。“别恼啊!”曹节说,“就是动员家属,放弃治疗,以病人的死亡期限为赌

  注,设个奖池。完了拿奖池的百分之十,以丧葬费的名义,给病人家属。对他们来说,这真就是福利!要不然,他们只能人财两空。”

  “摄像头是怎么回事?”“就是直播,方便所有参赌者实时查看病人状况。病人的死亡时间,关乎输赢,谁也作不得假!”“你们这么干,有多久了?”“公司五年了,我干了三年。”“赌客呢?现在有多少?”

  “少说几百人吧!具体我不清楚,得问章总,哦,章猛。除了日常手机,他有个专门的工作手机,上头有会员群。想参赌,先交五百元成为公司会员。”

  “几百人?赌客都什么来路?”这个赌局规模,秦向阳有点吃惊。“我哪儿知道什么来路。不就是个赌吗?那不是天性?领导,你说本市诈金花、玩麻将的,都是啥来路?”赌。赌人生死。曹节说得太轻松,秦向阳尽力克制住了心中的波澜。“你们找病人,具体指标是什么?”“说过了,就是经济困难的危重病人。”

  “信息获取呢?”“观察,聊天。”

  “总共发展了多少病人参与赌局?”“上千人总是有的,具体不知道,你该去查公司会计!”“上千人?”秦向阳心头一震,那就是上千条人命!那这个案子的性质,可比404案恶劣得多!他忍住怒气,继续问:“还有呢?”“还有?”

  秦向阳大声道:“曹节!你当警察都吃干饭的?你常去医院病房转悠,若是没有内线,医生难道不觉得你来路不正?”

  “这个……”曹节浑身一抖,知道隐瞒下去没好果子吃,便道,“有,确实有医生,或者护士,会给我们提供合适的病患信息以及患者的身体状况。”

  “提供患者的身体状况?做什么?”

  “就是判断某患者,在不做任何治疗情形下,大概能活多久。设赌盘时,那个期限是重要的参考标准。”

  “你说的医生或者护士,为什么帮你们做那些事?”“收买。”

  “他们会参加赌局吗?”“有些人会。”“你有他们的名单吗?”

  “咋可能?我只知道自己片区医院的联络人,是个护士。”秦向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没想到,在404案侦办期间,李文璧跟那个沈傲,竟然通过暗访,给自己弄来这么个案子。这种赌局,他从警以来闻所未闻。该怎么形容本案的性质呢?恶劣?突破人性底线?他不知道,五年来共有多少病人,在这种毫无人性的赌局中痛苦地死去。他们的死换来丰厚的“丧葬费”,落入家属的腰包,更给赌徒们带来巨大利益。

  人在恶念驱使下,究竟能做出多少超出人们正常认知的事情来?这人间,究竟有多少真相被隐瞒?

  不!真相藏在时间背后,不会沉睡太久。

  “最后一个问题——”秦向阳说,“给患者提供的中药,是怎么回事?”“那个……我认为是用来体现公司的人道主义精神……”

  “人道主义?”“就是对患者来说,心理上他们认为自己仍在接受中药治疗。对患者家属来说也是心理安慰。”“这仅仅是你认为的?”“是的,我们跟赌客也这么说。”“对公司来说,目的又是什么?”

  “那不知道。我一直把那些中药当成业务流程的一部分,如此而已。”“中药来源呢?”

  “中药都是由章烈负责分发的,就是章总的堂弟。别的我不清楚。”“那些药物配方,因人而异吗?”“配方?”曹节挠着头,说,“天晓得!我又不认识药材!”“你手里有没有现成的药?”“没!哦,有的,给刘驻他爹准备了一份,放车里了。”秦向阳把曹节的手机交还,连同纸笔,叫他把自己的客户写到纸上,备注好客户的身份职业、年纪等信息,越详细越好。曹节一咧嘴,很不情愿地接过纸笔。审完曹节,接着审章猛。这时候,秦向阳心里泛起不安,他记挂母亲的手术。

  章猛的外伤被简单包扎过,虽然坐在审讯椅上,但他已恢复了老板的做派。他迎着秦向阳的目光,大声质问:“我是合法商人,凭什么抓我!”“有人举报,你们公司非法聚赌。”“哦?笑话!我们公司是公益性质,利国利民!”

  “是吗?”秦向阳有点不耐烦地说,“章猛,你要是个爷们,就少弯弯绕绕!单凭你和章烈拒捕袭警这一条,就够抓你十回了!”

  “是你们先撞我们的车!”“少废话!”秦向阳扬了扬手中的审讯记录,沉声道,“曹节都交代了!审你,只是程序!等着坐牢吧,章总!”“吓唬我呢!警官?”章猛哼道,“我哪一条够坐牢?”秦向阳哼了一声,说:“你收买医生和护士,利诱癌症患者家属,放弃对患者的治疗,以病人的死亡期限做赌注,非法吸纳大量资金,通过微信群投注,罔顾患者生命,事实清楚,证据链完整。”

  “证据链完整?”章猛笑道,“老子强烈反对!”他清了清嗓子,沉稳说道:“一、我的客户,也就是那些癌症患者,都是自愿跟本公司合作,由家属出面签订合同,未遭受任何胁迫。二、这种合作,完全是福利性质。三、我的微信群也就是会员群,成员都是善心人士。里面的每一笔资金,都是捐款,用来支付病人死亡后的丧葬费用。多余的部分,除了公司必要开支,其余统统划入公司慈善基金账户,待公司业务扩大,会更好地回馈社会。四、你说我通过微信群投注,证据呢?”

  章猛最后的反问很有力度。秦向阳从章猛身上搜到了手机,但手机上都是些日常信息,也找不到涉赌的微信群。显然,如曹节所述,他另有一个工作手机,实名制搜索也证实,章猛名下有两个手机号,可是警方并未搜到另一台手机。

  “冠冕堂皇!”秦向阳知道这些说辞,章猛早演练无数遍了。他不紧不慢地点上烟,放松了心态,才说,“你动员家属,放弃对患者的治疗,仅仅在形式上,给病人灌一些中药汤剂;还安装摄像头,直播病人的死亡进程!你的会员,每个人的手机上,都有收看死亡进程的软件,那就是证据!不只是你,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章猛没回应秦向阳的话,他叹道:“警官,你对慈善有误解!请问,那些癌症患者花光积蓄,最后死在医院,还拖累家里欠一屁股债,就是好事?就是你期望的结局?那是人间悲剧!你熟视无睹,以为它天经地义!那个过程里,没有你视为洪水猛兽的犯罪……只有他娘的悲剧。我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说我犯罪?你不就仗着那身皮?”

  秦向阳没吱声,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重病在床的母亲。

  设身处地地说,他也是病人家属,前阵子同样为钱发愁,要不是同事们好心捐款……他能体会其他癌症患者家属的处境和心情。章猛的所作所为,既契合赌徒的心理,又能给患者家属不一样的人生选择。但是不能因为这,就改变了章猛的犯罪性质。准确地说,章猛无非是利用了赌徒和患者家属的心理,游走于法律的边缘地带。这很巧妙,赌徒愿赌服输,家属获利不菲,以至于五年来,竟无一人对外声张。要不是沈傲找到李文璧暗访,这些罪恶,恐怕还要持续很久。

  此刻,章猛看起来并不惊慌。

  秦向阳了解他的心理。他赚到钱了,请得起最好的律师。就算最终被判入狱,他犯的也不是杀人越货的罪行,过些年出来,风光依旧。

  想到这儿,他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忍住想打人的冲动,问:“你的工作手机呢?”“丢了!”

  “丢了?丢哪儿了?”

  “你们在高架桥追我的时候,不小心‘丢’河里了!”章猛斜着脸,朝天说。

  秦向阳知道他是有心毁灭证据。从技术上来说,即便手机丢了,即便章猛不配合,警方也一样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在电脑上登录其微信群,只不过那样一来,过往的群聊记录却难以重现。手机是实打实的物证,所以必须要下河打捞。

  秦向阳忍住怒气,问:“你们的中药哪儿来的?”章猛微微一笑,说:“不知道。问章烈吧,他负责那块。”章烈跳下河,章猛是知道的。显然,他对章烈很有信心。实际上,李天峰带

  人搜索了那片水域,的确没找到人。“为什么给病人喝中药?”秦向阳还是放不下这个问题。“您刚才不是有过结论吗?那就是些安慰剂,形式上的。”章猛说。“那是曹节的个人看法。”

  “他说得很对!”章猛轻松地说。

  这个审讯毫无进展,在秦向阳意料之中。他同样取来纸笔,叫章猛凭借记忆,写一份客户名单。

  章猛径直把纸张揉成团,丢落到他脚下……医院,沈傲病房。

  秦母的手术要很久。李文璧在手术室外陪秦向华等了一会儿,又去看沈傲。沈傲的床头立着一根单拐,那是李文璧送的,算是回报对方。此刻,他们也在讨论那个疑点。“不可能是安慰剂!”沈傲说,“逻辑上讲不通!忘川公司会那么好心,替

  病人考虑?他们连病人的生死都不在乎!”

  “也许是为病人家属考虑呢?”“家属?钱花了,人治不好,家属心理上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忘川公司给

  他们钱就行了,考虑他们的心理干什么?”李文璧摇着头说:“也许就是安慰剂!我不想纠缠这个细节了,已知事实,

  够写一篇震撼人心的报道了!唉!世上怎会有这种事呢?”“哼!不求上进!”沈傲轻蔑地说,“真相,往往在你忽略的细节之下。”“真相不都挖出来了,还能有什么真相?”“我不这么认为!”沈傲的语气带着愤怒,“他们害死我奶奶!害我废了一

  只脚!不把疑点全搞清楚,老子就不姓沈!”李文璧望着沈傲,突然觉得全身发冷。手术结束了。

  章猛极不配合,秦向阳终止审讯,安排李天峰继续追捕章烈,同时打捞河里的手机。布置好工作,他连夜赶到医院,听取医生的意见。

  医生说,手术还算顺利,但只切除了主病灶的肿块,癌细胞在病人体内多处转移,接下来,必须全身性化疗。

  “化疗之后呢?能不能治好?”秦向华问医生。“难说,我们会尽力的。”这是医生的日常用语。这个回答让人茫然。

  秦向华显得不知所措,问了个很傻的问题:“那中医呢?有办法吗?”医生笑着说:“这里是西医院。”秦向华还想说什么,被秦向阳叫住了。

  这时,那位医生又说:“像这样的问题,我听过几百上千遍了!你所说的中医,只是个概念。这个概念里,或许有治疗某些癌症的方子,但你得先找到个靠谱的中医医生。或许,你和我一样,都听过中医治癌的传说。你可以为那么个传说,去搏一搏!也可以选择在这里继续治疗,当然,也可以转别的医院!怎样选择,你们自己定!”

  “化疗吧!”秦向阳拍着秦向华的肩膀说,“我们没有更好的法子。”

  秦向华沉默。“这个决定必须我来做!”秦向阳说,“万一治不好,希望你以后不要

  怪我!”

  怨?不怨?现在,秦向华没有答案。

第十二章 中药、门锁

  第二天,秦向阳从曹节车里拿到了那些中药。

  他要尽快找到药品的来源,完善证据链,他不想在这个案子上浪费太多时间。

  那些药,总共十四份,分别装在十四个黑色袋子里。每一份的药材种类,有几十种之多。十四份,应该就是十四天的用量。

  秦向阳看到这么多药,那个想法又冒出来:它们仅仅是形式上的安慰剂吗?用得了这么多?如果是安慰剂,应该随便应付几味药才对!可是眼前的药量,实在太大,这根本说不过去。

  他不懂药材,心里的疑问更重了。

  相关检验很快出来。从那些方便袋上,一共查到四组指纹。其一是曹节的,其余三组未知。章猛和曹节都说过,药物由章烈负责,那么里面一定有章烈的指纹。

  很快,王鹏从章烈的办公室返回带来了相应的指纹。一对比,果然有。现在还剩两组指纹未知。怎么办呢?

  他想来想去,很快有了主意。他判断,药材的首要来源地,应是本市药房,尤其是中药房。那么理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