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又是谁在背后提醒李文璧呢?这实在太奇怪了。如果说,是曾扶生在打李文璧的主意,那给李文璧送纸飞机的,也只能是曾扶生身边的人。否则,谁还能获知如此隐秘的意图?曾扶生身边的人?会是谁呢?那是秦向阳不曾触及的范围。李文璧告诉他,她发现飞机后,就向附近吃早餐的客人打听。结果二婶包子铺的老板娘说,她看到一个牵着狗的小男孩,在早餐店附近投掷过纸飞机。

  他叫李文璧请假,哪儿也别去,就在办公室待着,随后拿起纸飞机去了技术科。

  通过对字体结构的分析,秦向阳很快确认,飞机上的铅笔字是左手写的,上面没有提取到指纹。他拿上纸飞机,又带了一沓A4纸,跟苏曼宁直奔李文璧所住的小区。

  到了目的地,他先找到包子铺的老板娘确认了情况,随后叫苏曼宁照葫芦画瓢,用携带的纸张叠了十几架飞机,但并未在上面写字。

  他到小区所在派出所,把飞机分发给片警,叫人以李文璧所在小区为中心,挨家挨户寻找。目标是一个小男孩,年龄不确定,男孩家中养了一只小金毛。

  中午之前,警方找到了那个孩子,他家跟李文璧同一个小区。男孩的家人很吃惊,不明白警方找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干什么。经过解释,他们才知道了事情经过。

  那个孩子叫方方。他爷爷说,今天一早,方方交给他一百块钱,说是拿去买狗粮。当时他就问钱哪儿来的。孩子说是一个叔叔奖给他的。再细问,孩子只说那个叔叔叫他折飞

  机。他爷爷听了半天,不明所以,但是也没当回事。苏曼宁面带微笑,上前跟方方套了半天近乎,随后追问那个男人的样子。实际上,她心里没抱多大希望。这么大点的孩子,怎么可能描述清楚一个陌生人的样貌?

  方方想也没想,就说:“那个叔叔戴着口罩,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这个回答同样让人失望。她放弃了对孩子的询问,把那一百块钱放进物证袋。这时孩子突然说:“那个叔叔的身上有一种味道。”“味道?什么味道?”苏曼宁赶紧问。

  “一种好香的味道。”“香味?香水、花香,还是食物的香味?”苏曼宁给了几个提示。孩子忽闪着大眼睛,想了半天,最后紧紧闭上嘴不吭声了。他这个年纪,实在无法给出准确的描述。苏曼宁提取了方方和爷爷的指纹,带着纸币回分局做鉴定,中途把秦向阳放到了人民医院。

  他已经很多天没来医院了。李文璧暂时不能来,他必须做点什么。他知道秦向华的煎熬,更知道母亲的痛苦。他不得不承认,在病魔面前,坚强、勇敢、智慧……任何高贵的品质,都一文不值。他知道母亲的命早已不属于她自己。也许,他该早做好迎接那一天的心理准备。

  走在医院走廊里,他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也许,在经历亲人亡故之前,所有人都是孩子,所有孩子都是白痴。只有亲人的离去,才能让孩子从白痴走向成熟,真正明白生命的内涵。苏曼宁很快把检验结果发给了他。那张纸币上只有方方爷俩的指纹。对此,苏曼宁想不通。纸币的主人既然有心做好事,通知李文璧注意安全,为何还要保密自己的身份呢?晚上九点,曾扶生医院地下室。曾扶生在喝茶,面前放着那部黑色手机。

  陆文通在玩手机。章烈靠在墙上默默地抽烟,他面色过于苍白,那是长久缺乏阳光的缘故。他很想早点离开这里,他都快记不起阳光的味道了。黑色手机突然响了,曾扶生麻利地接起来。“对不起!李文璧我搞不定!”“为什么?”曾扶生鼻翼翕动,一脸怒气。“她一直住在栖凤分局,根本没机会!”

  “她住到公安局去了?”曾扶生显然没预料到这个情况。他知道李文璧的男朋友是刑警队长,可是那又怎样?他根本没把秦向阳放在眼里。

  他搓了搓下颌,站起来叉着腰走了两圈,说:“我不管!我加钱!你一定要把那个女人带到指定地点!”

  “对不起!我办不到!”“别挂!”曾扶生急了,“那就给你个新活儿!”“什么?”

  “卢占山、卢平安!”说着,曾扶生把相关资料传给了对方,然后补充道,“还记得吧?他就是你这次来的目标!本月4日,你行动后嫁祸的人,就是他!”

  “哦?他不是应该在局子里吗?”曾扶生冷笑道:“他现在好好的!”“为什么?”

  “不用多问!”曾扶生咬着牙说,“把他和卢占山带到指定地点,他们是父子,目前就住一块!”

  “明白!”对方挂断电话。

  曾扶生长吁短叹,不停地走来走去。他不想放过李文璧。他只是一直不知道,对忘川公司的秘密调查,除了李文璧,还有个叫沈傲的年轻人,否则,他也绝不会放过沈傲。可是,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样?沈傲早进了看守所,现在李文璧更是躲进了公安局,他无奈极了,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罢了!处理完卢占山父子的正事,再理会那个女人。他打定了主意。就在这时,一直闷头抽烟的章烈忽然抬头,道:“我去!”曾扶生抬眼望着他,一时不明所以。“我去搞定李文璧!现在就去!”章烈坚定地说。曾扶生一听连连摇头,那太危险了。可是章烈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掏出枪,用心擦拭了一遍。那把枪是他两年前在黑市买的。买来之后,他委托陆文通把枪藏到了这间地下室。他和章烈逃跑时要是有枪在,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他把枪上膛,顶到了自己头上,瞪起眼说:“曾老板,我章烈说到做到,就算失手,也绝不会出卖你!当年,你把我和猛子带离绝境,过上了体面的日子,这份恩情,我一辈子也不敢忘!一切,坏就坏在那个女记者身上!要不是她,猛子不会落得自杀的下场,我也不会成天躲在这里,暗无天日,像他妈的老鼠!我非弄死她不可!你等着!”

  曾扶生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忧伤:“唉!我老了!我苦心经营,精密算计,为的只是消灭癌症的理想!我错了吗?”

  “你没错!”章烈说。“或许,这是一条不归路?”曾扶生自嘲地笑了笑。房内沉默下来。

  “不归路?那是不可能的!”曾扶生用力哼了一声,补充道,“去吧!别弄死她!”

  章烈点点头,收起枪推门而去。八小时后。

  天刚蒙蒙亮,卢占山就起来了。像往常一样,他收拾好鸟笼,准备出门遛弯。

  他很快出了小区,跨过马路,向小公园走去。小公园有三个出入口,其中一个出入口就在他家小区对面。那个出入口外面有一块空地,上面停了十几辆车。小区里一些业主没有停车位,就把那里当成了临时停车场。卢占山穿过汽车缝隙,来到出入口的绕行栏杆前。绕行栏杆是钢质材料,空隙不大,刚好容一人通过,目的是阻挡电动车进公园。哄孩子的老人想进公园,只能从栏杆上方把婴儿车搬进去。卢占山刚来到栏杆口前,突然被一个人挡住了。

  那人穿着黑色连帽衫,看身形很年轻。他戴着蓝色的口罩,双手抄在裤袋里,正在栏杆前压腿。

  卢占山走到那人身边,咳嗽了一声,示意对方让路。那人突然转身,右手从裤袋里掏出来,亮出一把匕首。他紧跨一步,用匕首稳稳地抵住了卢占山的脖子。“别出声!到车里来!”他打开身边的车门,一把将卢占山推进后座,随后自己也坐了进去。“干什么你?我出来遛弯可没带钱!”卢占山一脸惊恐,以为对方要抢钱。“有你说话的时候!”对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搜出了卢占山的手机,同时把鸟笼丢出车外。“给你儿子打电话!”“啊?”

  “给卢平安打电话,就说你摔倒了!”对方说完,将匕首狠狠抵在卢占山喉头。匕首很凉,吓得卢占山一哆嗦,赶紧拨打电话。卢平安正睡得香,惊醒后一听父亲摔倒了,穿起衣服就跑。他跑出小区,穿过马路,来到栏杆前张望。“在这里!”连帽衫男子跨出车门半步,朝着卢平安招手。“咋回事?”卢平安来到车门前看到了卢占山。还没等他开口,连帽衫男子从车内闪出,一脚把卢平安踹进了车里。卢占山的四肢早被捆了起来,嘴上封着胶带。卢平安从卢占山身上爬起来,想要挣扎,紧接着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他身子一软,又趴了下去。男子把卢平安捆好,发动车子,很快驶出城区,朝着清河县方向开去。

第二十八章 起点

  这天一早,陆文通又给曾帆送去了营养早餐。除了早餐,他还抱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新买的咖啡粉、茶叶,还有一套化妆品。

  放下箱子,他又从车上搬下一桶未开封的纯净水。他把所有的东西弄进屋,然后把屋里原来的水桶、咖啡盒、茶叶都收起来,拿到车上。

  曾帆无动于衷,慵懒地看着陆文通忙活,好像眼前这个男人做什么,都理所当然。

  她哪里知道,她房间里原来的水桶、咖啡、茶叶……陆文通收走的那些东西里都有毒品。现在,陆文通把所有的东西全换了,换上没有毒品的。

  很快,她就要尝到毒瘾发作的滋味了。秦向阳一直在医院待到第二天下午,他想给秦向华多一点休息时间。

  李文璧一天一夜未踏出分局大门,在秦向阳宿舍凑合了一宿。她觉得这么下去可不行,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也许纸飞机上的警告,只是个恶作剧呢?苏曼宁也住在警局宿舍。对此,李文璧很奇怪,警花好好的家不住,干吗住宿舍呢?她哪知道苏曼宁正跟丁诚冷战,已经很多天没回家了。

  秦向阳坐在医院门前的台阶上抽烟。一夜未眠,他额头的神经突突地跳个不停。他满脑子全是案子,什么时候结束?他没把握。“嘿!秦向阳!”一个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晃了晃头,定睛一看,认出来了,原来是他那位同学孔雯。孔雯就在医院的放射科工作,她再次碰上秦向阳,显得格外热情。“你母亲好些了吗?”孔雯甩着酒红色的马尾来到秦向阳面前,手里摇着一串钥匙,活力四射。秦向阳笑着丢掉烟头,站起来问:“下班了?”

  “还没呢!”孔雯干脆地说,“去趟幼儿园,替我们魏主任接孩子去!她没空!”

  “魏主任?”

  “魏芸丽。”孔雯这一说,秦向阳想起来了。4月4日下午,要不是魏芸丽的孩子晨晨被车门撞倒,被害的可就是邓利群了。

  “你刚来还是……”说着孔雯皱起眉头,“你这脸色可不咋的!注意休息!”

  “没事,熬个夜而已,我正打算回局里!”“你车呢?”孔雯扭头看了看身后。“昨天别人送我来的。”“哦!要不我送你一趟?”秦向阳摆了摆手。

  “走吧!客气什么!”秦向阳见孔雯很是热情,便不好意思再推托,跟着孔雯进了地下停车场。他

  坐上副驾驶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孔雯摇着头笑了笑,朝幼儿园开去。他睡得正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他轻轻叹了口气,猛然惊醒。孔雯刚刚发动车子,见他醒来,抱歉道:“这孩子闹得很!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秦向阳这才意识到此处是幼儿园门口。

  他笑了笑,看向后座。

  后座的安全座椅上坐着个小男孩,男孩拿着一瓶娃哈哈饮料,正试图拧开盖子。

  “你叫晨晨?”秦向阳做了个鬼脸。“对呀!你是谁?”

  “我是警察!老老实实坐着,不要闹,不然我会抓你的!”小男孩哼了一声,皱起鼻子,伸手在秦向阳脸上挠了一把。秦向阳躲开,示意孔雯开车。孔雯说:“你再睡会儿吧!我先送他再送你。”车子刚刚起步,晨晨敲着椅背对孔雯说:“姐姐,你要好好开,我准备喝饮料了!”

  孔雯笑道:“姐姐开车跟你喝饮料有什么关系呢?”晨晨说:“当然有关系!你可不要乱刹车,那会害我把饮料洒掉的!”“不会的,姐姐开车很棒!”“怎么不会?妈妈开车也很棒。可是有一次,她偏偏使劲刹车,害得我把饮料全洒了,身上和座位上到处都是,还挨了她一顿臭骂!”“真的吗?”孔雯笑着问。“是啊!所以……唉,我还是不喝了!”“看来你妈妈开车不认真!”听着孔雯和晨晨的对话,秦向阳突然打了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好像有点不对劲!404案侦查阶段,他曾格外关注案发前,发生在邓利群身上的一系列意外。

  虽说是意外,但逻辑链异常清晰:邓利群应约去大魏豪庭,结果却在车库发生意外,用车门撞倒了晨晨。晨晨母亲魏芸丽,之所以把车停到邓利群车旁,是因为侯三正行入库,车屁股停歪了,挤压了她的入口空间,导致她没信心倒车入位。晨晨之所以被邓利群的车前门撞倒,是因为那天晨晨喝饮料,把后座弄湿,魏芸丽把他移到了前座。下车后,魏芸丽去前座抱孩子,不小心把一盒跳棋摔到地上,弹珠滚落到了邓利群的车前门,晨晨跟上去捡,而后被撞。世上所有意外的发生,都是因为巧上加巧的巧劲儿。404案牵涉的一系列意外,最巧的地方是时间点。也就是魏芸丽撒落弹珠,

  晨晨蹲下捡取,刚好被车门撞倒。因为都是意外,所以无法质疑。可是,假若它们不是意外呢?秦向阳最初的质疑,再次浮现。

  他皱起眉头,仔细回忆当初对魏芸丽的问讯。魏芸丽当时说:“他喝饮料时,不小心把饮料全洒了,座位湿了一片,我这才把他抱到了副驾驶位。”孩子显然不可能撒谎,而魏芸丽的急刹车行为,给孩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至于他用大人的语气嘱咐孔雯,不要乱刹车。而魏芸丽的陈述中,压根没提到她急刹车的细节,只是说孩子“不小心”把饮料洒了。这就是秦向阳觉得不对劲之处。

  到底是自己太敏感,还是事情真的另有隐情?他来不及多想,扭头问晨晨:“你妈妈经常开车不认真吗?”孩子摇了摇头,说:“好像只有那一次。”秦向阳本想再问那是什么时候,听孩子这么一说,他断定晨晨说的,就是本月4日发生的那件事。“你妈妈为什么急刹车?躲车、躲行人,还是急着接电话?”晨晨噘着嘴再次摇头,很快把视线移向窗外。秦向阳的表情有点严肃,他不想和这位叔叔再交流下去。“你干吗呢?”孔雯不解地看了秦向阳一眼。秦向阳并未解释,但他不想放过这个细节。

  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孩子的奶奶早已等在楼下。秦向阳下车谢过孔雯,自己打了辆车直奔分局。

  回到办公室,他很快从电脑里找到了一份视频存档。当初针对魏芸丽的陈述,他曾检查过对方的行车记录仪,确认魏芸丽的车位,的确被侯三的车屁股挤压了空间。事情过去若干天,魏芸丽的行车记录仪早已覆盖多次,他庆幸自己保存了视频。

  这一次,他把视频往前拉,寻找魏芸丽急刹车的时间点。很快,他找到了想要的内容。视频中,车子在最右侧的行车道上正常行驶,车速六十。接下来车子毫无征兆地插进人行道,紧跟着就是一个急停。

  “妈妈,你怎么开车的?我的饮料洒了!”急停后,记录仪记下了车内的对话。

  “啊!没事!”魏芸丽的声音有些慌乱。紧接着她下车,从车前方绕到车内侧,把孩子抱到了前座。

  秦向阳觉得很奇怪。魏芸丽急刹车时,记录仪所见范围并无任何异常状况。那么她为何急刹车?

  难道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绪失控?猜测无济于事,但他能验证另一个细节。他叫来韩枫,让对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大魏豪庭地下停车场,看看24号车位是不是空着。

  韩枫领命而去。他很疑惑,这算什么任务。很快,韩枫打回电话说那个车位是空的。那个车位以前侯三用。车位是空的,说明侯三搬走以后,房子还未出租。秦向阳又叫韩枫找到侯三的原房东,拿到了车位的地锁钥匙。房东很奇怪,警察要地锁钥匙干什么?他见韩枫一脸严肃,索性不再多问。秦向阳顾不上疲惫,到停车场找了一辆未挂警牌的民用车,拿到钥匙,火急

  火燎地开往大魏豪庭。停车场内,25号停车位也空着,魏芸丽还没下班。24号地锁打开后,秦向阳正行,将车斜插入24号车位。

  停好车,他下来看了看。车头前压到23号车位边线,车屁股压着25号车位边线,一切都跟案发前,侯三那辆二手捷达的停车角度别无二致。

  他满意地点点头,叫韩枫把警车开走,随后找了个角落,躲在一辆高大的SUV后面,静待魏芸丽下班。他一边等一边自责,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当初怎么就那么轻信魏芸丽的陈述呢?这个验证该早点做才是。大约一小时后,魏芸丽的车驶入停车场,秦向阳赶紧举起手机拍摄。他很是不安,无法预料接下来的情形。魏芸丽将车停在车位前,她被眼前的场景搞了个措手不及。她呆了片刻,下车,皱起眉头四处张望,随后又到秦向阳车前,朝里看了看。车内当然没有人。

  她快步返回车内,熟练地操控方向盘,将车打成侧后向,一眨眼便倒进了自己的车位。

  看到这个场景,秦向阳呆在原地。他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质问魏芸丽,他需要重新整理整件事的过程。

  魏芸丽走后,他坐回自己车内,点上烟,心中电闪雷鸣。刚才的场景对旁人来说毫无意义,但对404案来说,带来的改变,只能用天翻地覆来形容。魏芸丽撒谎了!她为什么撒谎?这意味着什么?逻辑运算从零开始。

  魏芸丽明明能轻松倒车入库,为何把车开到了邓利群的车旁边?又为何事后极力谎称,无法完成倒车入库?

  这只能说明,案发当天那一连串意外并非意外,而是人为,是魏芸丽自导自演的一场戏!除此之外,秦向阳再也给不出别的解释。

  也就是说,魏芸丽趁孩子喝饮料时,故意急刹车,把座位弄湿,把孩子转移到前座。她有清晰的目的,她是冲着邓利群去的。

  4月4日下午,魏芸丽比邓利群早到达车库,这一点,秦向阳早就比较过他们二人的行车记录仪,而且曾当面向魏芸丽确认。换句话说,魏芸丽是在自己车位前,等着邓利群的车。当她看到目标车辆驶入地下车库,便立即跟上去,并且把车停到邓利群的车身左侧。

  这里有个不容忽视的细节。大魏豪庭的车库分两层,魏芸丽的车位在地下二层,这不假,可她又是如何确定,邓利群一定会到地下二层找车位呢?其实很好解释。邓利群说过,秦向阳也实地勘查过,地下一层总共才五个公共车位,二层比一层多。邓利群到之前,一层的公共车位要么满了,要么没满。如果不满,魏芸丽就找车把它占满。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这是过程完美的唯一解释。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她故意手忙脚乱,撒落跳棋弹珠,甚至她的跳棋也是有意备之。那些弹珠,也许根本不是从盒子里撒落,而是从她的手里抛落,直接抛向邓利群的车前门处,这样做,更易掌控方向性。她知道晨晨是个好动的孩子,一定会去捡取弹珠。

  从逻辑看,这整个过程,有一件事似乎没有必要。魏芸丽弄出急刹车的细节,把孩子转移到前座,这其实有些多余。在她的设想之中,孩子不久之后会被邓利群的车前门撞倒,那么提前将孩子转移到车前座,似乎更为合理。实际上,既然一切早已精心打算,那么,即使不转移孩子的座位,也不影响后面的进程。可她为何还是那么做了?答案或许很简单。她是孩子母亲,她是守法公民,她知道那天下午会发生什么,她无比忐忑,紧张不安,她想得越来越多,从而紧急刹车,做了那件看似精细无比,实则画蛇添足的事。“意外”的直接结果是什么,她的初步目的就是什么。她成功地给邓利群制

  造了“麻烦”,阻止了邓利群跟樊琳的约会。可是,她跟邓利群素不相识,又为何如此精心地制造意外?她是为了邓利群?

  明显不是。邓利群无法上楼约会,樊琳这才联系她另一个情人,曾纬。既然魏芸丽的戏导致了这个结果,那么反过来,这个结果就是她的进一步目的。换句话说,曾纬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精心布局的结果。

  想到这里,秦向阳早已满头大汗,然而,逻辑运算远未停止。再回头看,既然一切意外都非意外,而是演戏,那么,斜停在24号车位的那辆二手捷达,也就是侯三的车,也只能是侯三有意为之了。

  也就是说,在整个事件当中,侯三跟魏芸丽是一伙的。这又是个惊人的推论。有了推论,那么相应的结果又来了:侯三同样全程在说谎。然而,侯三的戏分,远比魏芸丽足。他不但配合魏芸丽,提前把车停歪,还跟林小宝一块,偷录了案发现场视频。

  这是不是可以认定,侯三、林小宝、魏芸丽他们,为的就是让曾纬去死?从结果来看,是这样。那么问题又来了:侯三为何要监控现场视频?如侯三所述,是为了偷拍邓利群的不雅视频,以供勒索钱财之用?显然不是。既然侯三和魏芸丽提前布局,阻止邓利群跟樊琳约会,那他又如何勒索?现在看来,侯三的供述可笑无比,他没一句实话。要回答这个问题,还得从结果反推。

  侯三和林小宝的视频,起到的作用只有一个:帮卢占山摆脱了曾扶生的致命胁迫。若不是侯三和林小宝,曾扶生用谢饕饕对卢占山所做的胁迫,早已成定局。

  从结果反推,那么是否可以认定,侯三和林小宝,早就算准了事后曾扶生对卢占山的威胁?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他们至于精心制造巧合、阻止邓利群进入1102室吗?至于提前两个月就到大魏豪庭租房,借机安装摄像头吗?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侯三等人的行为,将全盘失去意义!既然否定的推论没有意义,那么结论只能是肯定的。

  也就是说,侯三和林小宝提前两个月,就积极地为即将到来的杀人事件谋划、准备。也许当时,他们并不确定事件的具体发生日期,但他们确定一定发生。

  他们谋划,且确定,曾纬会被杀!他们谋划,且确定,事后曾扶生会对卢占山做出强有力的胁迫!他们谋划的前提条件,是早就获知曾扶生的杀人计划,并且早就知道曾扶生的最终目的是胁迫卢占山。

  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会知晓曾扶生的所有秘密?谁出卖了曾扶生?

  秦向阳头一个想到了谢饕饕。可是,谢饕饕是曾扶生的棋子。

  作为曾扶生雇用的现场目击者,谢饕饕不可能知道曾扶生的整个杀人计划,更不可能让侯三等人提前两个月布局。

  洞悉了侯三和林小宝的所作所为之后,谢饕饕的身上也多了一层迷雾。从个人关系上看,他是侯三的狱友,他们之间颇有渊源,一起吃饭喝酒,关系看起来很铁。他应该跟侯三、林小宝是一伙才对。怎么可能出现谢饕饕那边去做曾扶生的棋子,而侯三和林小宝这边,却帮助卢占山对付曾扶生的局面呢?

  难道说,谢饕饕不仅仅是曾扶生的棋子?

  逻辑链出现了疑问,秦向阳暂时想不通。他将谢饕饕丢一边,思考才得以继续。

  他不停地抽烟,越来越多的惊人推论,让他几乎窒息。然而,后续的推论更让人难以置信。

  既然侯三、林小宝等人,提前两个月精心布局,帮助案发后的卢占山摆脱了曾扶生的胁迫,那么卢占山同样必然早就知道,1102室会发生杀人事件。既然他知道这个结果,那么卢平安为何又在案发前返回家中,从而导致被嫁祸的结果?这不是个悖论吗?怎会这样?

  逻辑再次中断,他用力搓着鼻头:卢占山父子跟侯三等人,一定脱不开关系。曾扶生精心设局,收买樊琳,跟卢平安结婚套取古方奇药不成,继而精心布局,请来杀手,为的是嫁祸卢平安,胁迫卢占山。可是,在侯三、林小宝、魏芸丽的共同参与下,不但破局救了邓利群的命,还将曾纬引进局中致死。曾扶生巧计百出,拿卢平安的安危胁迫卢占山,本是十拿九稳,这时侯三和林小宝适时地跳出来,将曾扶生的努力化为乌有。不对!这里头没有悖论,卢占山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将计就计。侯三和林小宝的位置,跟谢饕饕的位置对等。你曾扶生在案发现场,设置谢饕饕这一双眼睛,那我卢占山就将计就计,通过摄像头,设置两双眼睛,如此一来,案发后曾扶生对卢占山的胁迫,岂非必然化为乌有?这是个反布局。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卢占山为何不提前联系警方?他何必冒如此大的风险,针对曾扶生反布局,将曾纬设计致死?卢占山父子跟曾扶生到底有何仇怨?

  单就已经了解到的情况看,虽说卢占山和曾扶生之间罅隙已久,甚至卢占山的老伴儿因为一场奇怪的绑架,病发死在烂尾楼,但谁也没有凭据,证明那场绑架跟曾扶生有关。也就是说,表面上那些矛盾,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更让人头疼的是,卢占山又是怎么跟侯三等人走到了一起?他们为何合起伙来,处心积虑干这件事?他同样没有答案。

  404案最初的结论全部推翻,它不是单向的布局谋杀,而是双向的布局与反布局,谋杀与反谋杀。

  真相到底是什么?秦向阳相信,自己已经掌握了它的大致轮廓,但还远远不够。

  大魏豪庭,魏芸丽家,真正的调查从这里开始。时隔多日,那位难缠的警察又找上门来,魏芸丽很吃惊。不过,她很快坦然下来,自顾自在厨房忙碌,把秦向阳丢在一旁。

  魏芸丽跟婆婆同住,老公不在家。秦向阳记得魏芸丽说过,她老公长年出差。

  有老人的家庭,一般都有木质相框。秦向阳在客厅的相框前驻足,神态从容。相框上多半是合影。最大的一张合影里,有四位老人,分别是魏芸丽的公婆和父母。秦向阳无从分辨哪位是魏芸丽的公公,他只记得魏芸丽说过,她公公早就去世了。

  “一块吃点?”魏芸丽忙活完了,没好气地对秦向阳说。秦向阳摆摆手,去了走廊。魏芸丽一家吃完饭后,晨晨和奶奶出门遛弯,他才重新回到客厅。“说吧,啥事?”魏芸丽靠在沙发上,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秦向阳找出停车场的视频,把手机递给对方。

  魏芸丽没看完,双手就忍不住抖动起来,差点把手机摔了。她应该比谁都清楚,视频意味着什么。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凭什么偷拍我?”魏芸丽皱起眉头,语气强硬。秦向阳不理会,继续说:“你的戏做得太足了,画蛇添足,你根本没必要刻意给孩子转移座位!”魏芸丽语塞,狠狠瞪着对方。

  “我只是好奇,你如何把时间掌控得那么精确?不明白什么意思?你的戏分里,最关键的点就是邓利群用车门撞倒晨晨,也就是说,你非要给邓利群制造点麻烦不可。比起孩子被撞倒的方案,也许你还考虑过两车之间制造点小摩擦。可是邓利群的车先停正了,你再撞上去,就是你的不对,接下去你就无法拖住邓利群。总而言之,你选择了孩子被车门撞倒的戏分。可是,要是你还没抛落弹珠,他就已经下车了,那你怎么办?你是怎么控制那个时间节点的?”

  魏芸丽哼了一声,她只能听对方说下去。“我想,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你在自己车位前磨蹭了不久,邓利群的车就进了地下二层车库。你立即赶上去,将车停靠在他的车左侧。停车时你动了心机,你技术很不错,故意让两车之间的距离非常狭窄。那样一来,邓利群就无法推开车门。这时候,对方一定会摇下车窗质问你,然后你再重新将车停一次。这是你第一次分散邓利群的注意力。可是,当你再次把车停好后,邓利群要是先你一步下车呢?那你又没的演了!这时候,你第二次分散他的注意力。怎么分散?你们的车窗应该都开着,你停好车的同时,很可能冲着对方喊了一声‘邓局长’——你让对方误以为你真的认识他,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分散,思考你是谁,可他根本不认识你——这时候你急忙下车,继续你的表演,邓利群还在车上发呆呢!我猜得对吗?”

  魏芸丽紧紧抿着嘴,使劲咽了口吐沫。“你和侯三又是什么关系?他为何把车停歪配合你?”“谁是侯三?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魏芸丽忍不住了。“你嘴硬不了多久!”秦向阳轻描淡写地一笑,“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

  掌握邓利群到达大魏豪庭的时间的?事实证明,你比他早到车库,那之后不久,他的车就出现了!你同样把时间掌控得很精确!换句话说,你还有个同伙,牢牢掌握着邓利群的行踪,那人是谁?”

  魏芸丽猛地站起来,冷冷地笑了:“秦警官,你说了半天,我就一句话:4月4日那天,我就是倒不进车位,我吃了技术不好的亏,让孩子出了意外!所以现在技术见长,这才有了你手里的视频!这样回答你满意吗?”

  魏芸丽的话让秦向阳一时语塞,可他并不气馁。“下次,我们会换个地方见面的!”他抛下这话,快步离开。他心中有了新的打算,天快黑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回到车内,他立即联系苏曼宁,让她调取魏芸丽4月4日的通话记录。对苏曼宁来说,这又是一个她听不懂的要求。一会儿工夫,她整理完毕,给秦向阳发了过去。一共十几个号码,秦向阳逐一审视,根据时间点,很快锁定了其中一个。苏曼宁查证后回电说:“那个号码的机主,叫卢永麟。”卢永麟?卢平安的哥哥?秦向阳非常震惊。卢永麟不认识魏芸丽,给她打电话干吗?从通话时间点分析,他们的联系只

  能跟邓利群的行踪有关。也就是说,4月4日下午,卢永麟跟踪过邓利群。这就对了!卢占山反制曾扶生的计划,异常庞大,小儿子既然参与了,大儿子又岂能置身事外?

  可是,卢占山为什么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仅仅是他怀疑自己老伴儿的死,跟曾扶生有关吗?

  所有一切,源于一个怀疑?这恐怕远远不够!要解决这个最关键的疑问,除了审讯当事人,也许还有一个方法。

  秦向阳发动车子,朝城西开去。他的目的地是卢占山当年的中医馆。跟卢占山闲聊时,他问过地址。那个中医馆在老城区,是一幢沿街的二层小楼,卢占山长期租用,从不拖欠租金,深得房东信任。但是六年前春天的一场大火,把中医馆烧了个精光,害得卢占山损失惨重不说,还赔付了房东一大笔钱。

  在秦向阳的认知里,那场火灾是卢占山跟曾扶生之间最明显的疙瘩,也是他能想到的两人恩怨的起点。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但同样没深入调查这令他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他赶到目的地后傻了眼,当年中医馆所在的城中村已划入棚改区,整个城中村已经拆成废墟。他想找房东了解旧事的打算,就此落空。

  离开城中村,他还有一个去处。当年那场火,烧死了一个独居的退伍军人,叫陶定国,他想对此人做一番了解。毕竟陶定国的死是那场火导致的后果之一。他记得卢占山说过,陶定国当年住在一座陈旧的筒子楼里,可他却没问具体地点。

  陶定国死了,户籍早已注销,住所地址无从查证,这可怎么办?他很快想到了办法。虽说陶定国的户籍已经注销,但他参加过越战,民政局应该对此类退伍军人做过登记,他希望那些资料还在。他立马赶到区民政局,查找相关记录。民政局早下班了,只留有一个老头在门卫上打更。

  事关案情,秦向阳怎会轻易罢休?他再次联系苏曼宁,叫她出面联系区民政局领导,说明了相关情况。

  一个多小时后,秦向阳见到了小王。此人二十来岁,白白净净,应该是刚考进民政局的大学生。见面后,他很热情地给秦向阳敬烟,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听秦向阳说完相关情况,小王咂了咂嘴:“老退伍军人,去世六年,又无亲

  人,这种资料就算有,也不会存在电脑里。”说着,他俩一前一后上了三楼。

  档案室里全是纸质文件,大部分久积灰尘,密密麻麻地罗列在文件柜里,要从中找取陶定国的资料,不亚于大海捞针。

  秦向阳轻叹一声。他知道这种活儿,完全取决于工作人员的心情,他生怕小王嫌麻烦,潦草应付,关门走人。

  然而事情出乎他的预料。大约半小时,小王把陶定国的资料交给了他。他大喜过望,对方的效率远超他的想象。他连声称谢,把小王的手握得生疼。

  他到楼下复印了一份,这才回到车里。

  那份档案十几年了,是伤残军人抚恤金的登记资料。陶定国父母是滨海原国有钢厂的职工,十几年前先后去世,资料上的地址位于老钢厂生活区,但无法确定它就是陶定国生前的住处。家属情况显示,陶定国还有个哥哥,在越战中牺牲,他算是幸运的,只残了一条腿。

  唉,这是个可怜人。秦向阳看完资料,驱车赶往目的地。等到了那里他才反应过来,老钢厂生活区他并不陌生,当年侦办程功的借刀杀人案时,他曾来过数次。这里是李闯父子生活的地方。

  生活区内有新楼也有老楼。在片警帮助下,他很快找到了原钢厂的工会主任。

  当年,他见过老主任数次,而今,对方已经把他忘了。

  在老主任的帮助下,他很快找到了陶定国父母的住处。跟当年进李闯家一样,他又买了把新锁换掉旧锁,把钥匙交给老主任。

  推开门之后,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有灯泡,但不亮。秦向阳只好买来灯泡换上,这才重见光明。

  屋里家居用品俱全,所有东西都被厚厚的尘土覆盖。他转了一圈,从客厅茶几下找到一沓报纸。

  报纸日期是2012年2月14日。这是个好消息,起码能证明,六年前有人在此生活过。放下报纸后,他忽然呆了片刻。

  那个瞬间,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来找什么!的确,他就是没有目标。他只是觉得,应该到陶定国生活的地方看一看。

  卧室的桌上有个小相框。尘土拂去后,里面的黑白照片露了出来。照片上的人穿着军装,面带微笑,眼神坚定有力,应该是年轻时的陶定国。

  秦向阳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很快两手灰。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总觉得应该找到点什么。一小时很快过去,除了衣柜还没打开,其他东西都被翻看了一遍。他叹了口气,打开衣柜。衣柜分两层。上面摆放着单衣,下面是棉衣。所有衣物井然有序,叠得整整齐齐。他把单衣翻看了一遍,随后一件一件,把棉衣抱到床上。整理到一大半,他突然摸到一件硬物。什么东西?他掀掉最后一件棉衣后,下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铁盒,四四方方,被一件旧军装包裹着,上面嵌着锁扣,但没有锁。

  他赶紧掏出铁盒,打开了盖子。铁盒里面放着三枚奖章,都锈迹斑斑。奖章旁边,躺着两块火柴盒大小的黑色铁片,铁片边缘锋利,形状不规则。秦向阳拿起铁片掂了掂,又放了回去。他判断,那两块铁片应该是从陶定国身上取出来的弹片。除了这些物件,盒子最下面还压着一个信封。

  秦向阳拿出信封,发现里面塞着一张发黄的纸,纸上的字迹还算清楚,他从头看起——

  我叫陶定国,今天五十三岁,是一名退伍老兵。今年2月13日,我到医院做检查,得知自己患了癌症,晚期,医生说没啥希望。

  我是个修鞋的穷苦人,但是长久以来,得到了卢占山的关心和照顾,尤其是查出病之后,卢占山还打算把我接到他的中医馆,尽可能地医治我的病。我没钱,不想拖累人家,就算有钱,我这病也没的治。

  卢占山有个儿子叫卢平安,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卢占山说,他儿子的病症很特殊,从十岁起,就被医院判了死刑。这些年全凭卢占山医术高超,尽力维持才活到今天,但那也不是办法。卢占山还说,儿子活一天算一天,除了换心脏,根本没有治好的希望。

  换心脏需要很多钱不说,更难的是得有个合适的心脏。心脏是什么东西?缺了它,人就活不成!这世上,捐这捐那的都有,捐心脏的可不多见。他们在医院排了很多年的队,中间倒是碰到过心脏的捐助者,但就是匹配不上。

  在医院查体时,我留了个心眼,叫医生给我做了个仔细的检查,然后把一堆结果拿给卢占山看。巧了!我的心脏竟然能和卢平安的配上!这就是天意吧。

  我郑重承诺,在我死后,把心脏无偿捐给卢平安。下次见到卢占山,我就把决定告诉他。我活不了多久了,写这个证明信,就为证明这件事。捐心脏的手续我不懂,或许用得上。

  信的正文就是这些,末尾附着姓名以及年月日,名字上按着手印。看完此信,秦向阳久久不能平静,心中的疑窦也随之豁然开朗。

第二十九章 审判

  傍晚,也就是秦向阳刚到民政局的时候,曾帆打电话,把陆文通叫到了家中。

  对陆文通来说,曾帆主动联系他,这很少见。曾帆穿着雪白的睡衣,表情看起来非常沮丧。她一把将陆文通拽到沙发上,急道:“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什么事?”陆文通故作不解。

  “你明明知道!”曾帆紧咬着嘴唇,眼神幽怨,“生日那晚,我吸了那个,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现在,我控制不住自己……很想再、再吸一次……我该怎么办?”

  “戒掉!”陆文通冷着脸,语气果断。曾帆痛苦地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要不,你帮我弄点吧?”“不可能!”陆文通站起来,背对着曾帆说,“凭什么找我?”“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你会帮我的,对不对?”曾帆毫不犹豫地说。陆文通沉默许久,突然大声说:“你在逼我!”

  “是!我就是逼你!”“我要是帮你,怎么对得起你父亲?”“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陆文通转身面对着曾帆,摇着头说:“不行!饶了我吧!要么戒掉,要么找孙敬轩去要!那晚的事,他和另两位少爷都有吸!”

  “我联系过他了!”曾帆苦笑道,“他说他根本没那玩意儿,还说他朋友劝他去戒毒所,还对我说了一些……总之我不会再见他了!”

  “你也该戒掉,就那么一次,不难的!”曾帆紧咬着牙,急得双手在自己腿上不停地抓挠:“就一次好不好!下次一定戒掉!”

  “为什么不自己弄?去夜场里找,总会有收获的!”“我哪认识那种人?说不定会被不相干的人举报!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陆文通贪婪地注视着曾帆,嘴上却轻飘飘地道:“抱歉!我暂时没法帮你!

  该怎么做?你再好好想想吧!”说完,陆文通甩开曾帆的手,大步离开。同样是傍晚,栖凤分局。一个外卖员来到公安分局门口,被门卫拦住了。

  外卖员掏出手机,看了看点餐单,然后告诉门卫,点餐人叫李文璧。

  那个门卫是新招的,根本不认识李文璧,就让外卖员说出点餐人的科室单位。

  科室单位?外卖员蒙了,点餐单上哪有这个信息。“那你给她打电话,我来接!”门卫挺着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外卖员挠了挠头,按下一个号码。这时,中队长李天峰走了过来,他刚买完烟。

  “怎么回事?”“报告李队长,是个送外卖的,说是李文璧点的餐。可我不知道分局有没有这个李文璧!”门卫双腿并拢,表情一本正经,看起来很珍惜这个工作。李天峰打了个哈哈,挥着手说:“进吧,进吧!那是我们秦队的对象!”说完,他上前一步,随意地打量了外卖员一眼。

  外卖员戴着帽子,鼻梁挺正,腰杆笔直,胸肌在外卖服的衬托下,显得很壮实。

  他朝着李天峰笑了笑,推起摩托车进了大门。此时他手里的电话已经打通,话筒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外卖员站住,举起电话朝着门卫示意:“电话打通了,还要不要听?”门卫赶紧摆摆手。外卖员把电话放回耳边,小声说:“没事了,我已经进来了!”不料他刚进门口,李天峰突然又把他叫住了。“喂!”李天峰大喊道,“你这个摩托车怎么没挂牌?被交警逮住,不是自找麻烦?回头赶紧挂牌!”“是了!是了!谢谢!”外卖员长舒一口气。

  李天峰说完,步入大院。他一边走,一边搓着下颌。他突然感觉这个外卖员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也许近来精神太紧张,记忆出现偏差?他摇了摇头。

  外卖员停好摩托车,站在车棚前犹豫了一下。车棚左前方就是办公大楼,车棚后方的岔道通往宿舍区。他迟疑片刻,望了望办公楼上的灯光,提起外卖箱上了楼。

  此刻正是饭点,楼里的人不多。他很快来到刑警大队长办公室门前,调整了一番呼吸,抬手敲门。

  “谁呀?”门内传出女人的声音。外卖员眼神跟着一亮。“送外卖!”

  “我没点外卖啊!你点的?”她这后一句,是问身边的人。另一个女人说:“没点。”过了片刻,一个女人打开了房门。

  这人正是李文璧,她和苏曼宁在食堂吃了晚饭,正在办公室聊天。十分钟前,苏曼宁还接到秦向阳电话,帮忙联系了民政局的领导。

  “你搞错了!我们没点外卖!”

  “没错!”外卖员话不多说,闪电般冲进屋,用脚踢上门,挥拳击中李文璧颈部。李文璧顿觉呼吸困难,直接晕倒在地。

  变故只在一瞬。李文璧倒地后,苏曼宁才反应过来,连忙摸向腰间。可惜她没带枪。她猛地站起来,严词质问:“你干什么!”外卖员像豹子一样冲向苏曼宁,伸手朝她脖子抓去。惊慌中,苏曼宁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啊!”

  她有些搏击术的底子,试图反抗。然而不到三招两式,就被打倒在地。外卖员反身从外卖箱里取出胶带,把苏曼宁的嘴封了个严严实实。接着取出绳子,先捆住她的手脚,再把她拖到厚重的办公桌前,把她绑到了桌子腿上。整个过程下来,他下手干脆利落,毫不怜香惜玉。

  制伏了苏曼宁,外卖员拿起一杯水,泼到了李文璧脸上。李文璧晃晃头醒来,但没睁眼,她憋了足足的一口气,准备大叫救命。然而,她的小把戏早被人看穿了。外卖员掏出枪上膛,狠狠顶上了她的脑袋:“想喊?试试!”

  李文璧感觉脑门冰凉,惊恐地睁开眼,咬着嘴唇说:“假枪吧!我才不信!”说完张嘴就叫。

  外卖员一把捂住她的嘴,同时掉转枪口,毫不犹豫地朝着苏曼宁开了一枪。李文璧打死都想不到,那是把真枪,而且带了消声器。子弹掠过苏曼宁头顶,击碎了一个杯子。

  苏曼宁满头大汗,发不出声。李文璧感觉自己的嗓子突然哑了火,她大张着嘴,可是一点音也发不出来。“老老实实跟我走!”外卖员揪起李文璧的领口,说,“要是敢声张,有几个杀几个!”

  李文璧不得不信,眼前这家伙疯了,他已经朝苏曼宁开过枪了!惊恐之余,她突然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她为什么躲到警局来?不就是有人要害她吗?起初她没完全放在心上,但是秦向阳不准她出去。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她倒是没出去,可是对方杀到警局来了。

  她心里很明白,自己能有什么仇人?无非就是调查忘川公司惹出的麻烦。章猛已经死了,还剩下一个章烈。她没见过章烈,但是看过章烈的档案。就算她早忘了档案上贴的照片什么样子,也能猜出来,眼前这家伙就是章烈。

  走廊上,李文璧在前,章烈在后,中间隔了半步的距离,两人亦步亦趋向外走去。

  “小姐姐,吃饭了吗?”韩枫突然出现在走廊上,笑着跟李文璧打招呼。章烈一手提外卖箱,一手把枪抄在裤兜里,小声对李文璧说:“别说话,不

  然我杀了他!”李文璧冷着脸,不敢搭理韩枫,旁若无人地朝前走。就在经过韩枫身边时,她突然冲着韩枫快速眨了眨眼。

  韩枫吃了个闭门羹,正兀自纳闷,见对方朝自己眨眼,更搞不懂什么意思了。他挠了挠头,眼瞅着那俩人拐下楼梯。

  两人很快出了办公楼来到大门口,一路上再无别人跟李文璧打招呼。刚才的门卫就在门口,他见有个女人当先走来,想打个招呼,却发现不认识对方。

  李文璧走到门卫身边,再次故技重施,朝对方使劲眨眼,可是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李文璧暗道:完了。

  门卫看着外卖员走过去,突然觉得有点怪:这人怎么改步行了?“喂!你车呢?”他好心问。

  “不要了!没挂牌!”没挂牌就不要了?门卫“啧”了一声,暗想,叫我捡了个大便宜,改天弄走挂个牌……

  章烈推着李文璧来到门外,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坐上后座离开。出租车上。

  “城西,最快速度出城。”章烈说完把李文璧的手机掏出来,给她关了机。他在李文璧耳边小声说:“别动小心思,不然你和司机一块死!”李文璧紧闭着嘴,眼神暗淡无光,她彻底没招了。一个半小时后,分局政治处的同志去给秦向阳送一份学习文件,发现了被捆

  绑的苏曼宁。分局里紧接着炸了锅……接到电话通知,秦向阳离开老钢厂家属区,全速往回赶。有人居然跑到局里,控制了苏曼宁,还绑走了李文璧?他不敢相信。调取监

  控后,入侵者的身份得到确认,就是在逃犯章烈。此时的夜空,阴云密布,雷声乍起,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秦向阳冲进分局,听苏曼宁述说了整个过程。李天峰垂着头,没人理解他的痛苦。当年侦办程功的案子,他和孙劲负责监控黄少飞的安全,结果凶手扮成外卖

  员,当着他俩的面儿进入别墅,干掉了黄少飞。今日之事,跟当年如出一辙,甚至性质更为恶劣:这里是警局,他曾跟章烈

  面对面,他当时意识到对方是个熟脸,他本来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过来……可是……自责的人不只是李天峰,还有韩枫。他平时脑瓜转得快,可是面对李文璧向

  他不停地眨眼,他同样没反应过来。除了他俩,门卫也是一脸黑。他前后面对章烈两次,他还疑惑对方为啥不要

  摩托车了,可他根本不了解案情。该怪谁?秦向阳没时间追责。

  他当然明白,章烈只是把赌注押在了人们的心理上。正因为这里是公安局,所以谁也想不到。这很疯狂,但他赌赢了。

  警局内气氛压抑至极。门卫担心会丢饭碗,向秦向阳汇报了一个细节:章烈进门前,他曾要求对方

  拨打订餐者的电话。对他来说,这已是十分尽责了。秦向阳很快核实了这个细节。章烈拨打的那个号码,根本不是李文璧的,它

  的机主叫黄鹂,是某发廊的失足女。黄鹂说她根本不认识章烈。对方找上她,给了她五百块钱。章烈告诉她,他可能给她打电话。到时候,黄鹂要自称她就是李文璧,而且

  订了一份快餐。章烈准备充分,早想到公安局的大门可能不好进,玩了这么个瞒天过海的小把戏。

  李文璧和章烈乘坐的出租车,被分局门口的监控录了下来。当时章烈急着逃离,心中慌张,打车地点连监控的视线都没出。那辆车正从城外返回,警方还没见到司机。秦向阳把案情报给市局指挥中心,指挥中心通过GPS定位系统,立即还原了出租车的行车路线。

  那辆车从城西出城,随后上了省道,行驶五公里后停车,停车点前后五百米都没摄像头。显然,停车点是章烈精心选择的。

  司机在电话里告诉指挥中心,当时他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但没注意车牌号,就算注意也没用,天黑根本看不到。指挥中心叫他查看行车记录仪。他从记录仪上找到相关影像,把车型、颜色、车牌,都报了上去。

  指挥中心立即调查,结果是查无此车,号牌也是假的。他们判断,那辆车一定在私人作坊改装了。

  “跟我来!”秦向阳叫上李天峰,开着警车疾驰而去。指挥中心由江海潮亲自负责,他不想等那些无谓的结果。

  警车上,两人谁都不言语。秦向阳一路开着警灯,首先来到卢占山家的小区门口。

  小区门外,早有派出所民警等在那里。见到秦向阳,民警赶紧上前汇报:“卢占山家没人!”“没人?”

  民警说他们查过监控,昨天一早五点多,卢占山出门遛鸟,不久后卢平安也从家中出来,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从那之后,卢占山父子再不见踪影。

  秦向阳揉着鼻头琢磨片刻,回到车内联系苏曼宁,叫她对卢占山和卢平安的

  手机定位。他知道,对方一定还没从刚才的惨烈遭遇中缓过心神,此刻不该麻烦她,可他习惯了有事联系她。

  回复时,苏曼宁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镇定:“他俩的手机都关机了。昨天早上五点一刻,他们之间有过最后一次通话。”

  难不成卢占山父子失踪了?

  逻辑思维再次开动。如果说,卢占山老伴儿的死是个意外,那么陶定国的证明信,间接地暴露了卢占山父子跟曾扶生的根本仇怨。卢平安患有很特殊的心脏病,多年来靠中药维持,只有换心脏才能彻底解决问题,可是想找到合适的心脏,实在是难比登天。陶定国的心脏,给了卢平安活下去的希望。他和卢平安的心脏能配上型,对他们双方来说,一定都想不到。对卢平安父子来说,这是个意外,更是个惊喜。这就叫善有善报,要不是多年来,卢占山对陶定国颇为照顾,怎会换来陶定国的无私回馈?所谓因果,不外如是。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毁灭了两个心愿:一个是我要无偿捐赠,一个是我要活下去。

  那场火之后,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卢占山一定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纵火的幕后真凶就是曾扶生。曾扶生的目的不言而喻,为的就是古方奇药,但他的执着毁了别人活下去的希望。再后来,卢占山又通过某种方式,得知曾扶生仍在对他苦心算计:派樊琳打情感牌不成之后,居然又动了杀人嫁祸的鬼心思!这才有卢占山父子伙同侯三等人,针对曾扶生的布局实施反布局。

  如此一来就又产生了两个问题:第一个是老问题,所谓的某种方式是什么?换句话说,是谁出卖了曾扶生,向卢占山透露了曾扶生的一切计划?这个问题姑且放一放。第二个问题,既然曾扶生所有的计划,对卢占山来说是明牌,那么,卢占山

  至少应该明白一件事:当曾扶生拿卢平安的安危,对他所做的胁迫失败后,以曾扶生的性格,一定不会死心!曾扶生算计了多年,苦心经营试验场失败,最后的杀人嫁祸计划,又搭上了儿子的命,怎么可能就此罢休?如此一来,卢占山应该算计到,他和卢平安一定还会受到不可知的威胁,这个威胁,是他们反布局成功后,必然会引发的结果,就如同李文璧的遭遇一样。

  也就是说,卢占山父子应该加倍小心才对。可是今天,他们怎会一同失踪了呢?

  难道卢占山父子面对不可知威胁,也是防不胜防,着了人家的道?

  此事,十有八九与曾扶生有关!可是对曾扶生,秦向阳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截止到目前,案情的轮廓和细节都有了极大的完善,然而章猛自杀,章烈在逃,卢占山父子失踪,魏芸丽死不承认,而侯三和林小宝,只会比魏芸丽更难对付。他仍然没有一条切实证据,能证明曾扶生有罪!

  想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一个人:曾扶生的大儿子,卢永麟。对啊,没有卢永麟的参与,魏芸丽针对邓利群的那场戏,根本无法完成。怎么把他给忘了?他不会也失踪了吧?他心里一惊,赶紧再次联系苏曼宁,叫她查一查卢永麟的手机状态。

  苏曼宁很快回电:“卢永麟的手机开着,位置在、在清河县城郊,具体位置……无法描述。”说完,她跟秦向阳共享了定位。

  怎么会在清河县郊?要不要通知市局指挥中心呢?他考虑了一下,决定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他叫李天峰上车,朝着定位目标驶去。

  他关了警报,出得城来,离目标越来越近。晚上十一点,车辆下了县道,拐进土路,晃晃悠悠地来到废旧火砖厂附近。

  此时他看了看共享定位,卢永麟的手机信号并未移动。四野一片漆黑。由于接下来的情况无法预料,而车子动静太大,他便提前将车停在路边,步行往里走。两人大概走了一百米,这才来到火砖厂区域,一排排废旧厂房的黑色轮廓,慢慢显露出来。这时秦向阳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当年侦办多米诺骨牌案时,自己曾藏身的那个火砖厂吗?怎么来到了这里?他着实想不到,自己是在这个状况下“故地重游”,顿时百感交集,眼前浮现出赵楚的身影……

  这里的连栋宿舍和厂房早都破败不堪,地上更是杂草丛生,四处虫鸣。“看!那边有灯光!”李天峰突然小声说道。秦向阳这才回复了精神,使劲晃了晃头,定睛朝李天峰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他们前方大约一百米处,有一排较小的连栋厂房,厂房是用砖头垒砌的,光秃秃的未上水泥。厂房没有木框窗户,在墙壁上部大约一人高的位置,有好几个四方形的空洞,应该是垒墙的时候,故意留下的空缺。李天峰所说的灯光,就是从那些空洞里发出来的。

  昏黄的灯光有些暗淡。借着灯光,能看到在那个小厂房附近,随意地停着三辆汽车。再细看,其中有一辆是面包车。

  哎呀!难道卢永麟真在此处?他在这儿干什么?看这情形,小厂房里的人好像不少。秦向阳示意李天峰放轻脚步,矮身靠近那辆面包车。

  来到面包车近前,秦向阳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围着它慢慢转了一圈,随后又回到车尾蹲了下来。

  他惊讶地发现,这辆面包车正是指挥中心所通报的,章烈所开的那辆改装车。

  这就是说,李文璧也在此地。意识到这一点,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江海潮的电话,把相关情况做了个简短的汇报,最后他补充道:“该结案了,快点来!”江海潮那边扔下电话,立即调动大队人马……

  他盘算了一下,江海潮赶到最起码要一小时。然而小厂房里的情况还没摸清,接下来,他俩只能靠自己。

  干等是不可能的。他先把另外两辆车的车牌号记下来,随后猫腰向厂房靠近,李天峰紧紧跟随。

  小厂房东西走向,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入口。东边的口上竖着两块木板,遮住了入口的一大半,西边的口上挂着块篷布。

  秦向阳和李天峰将手机调成振动模式,悄声来到东边入口的木板前,蹲下来,向厂房内望去。

  厂房内吊着两盏灯泡,地面是青砖铺就,四处垒着很多早已风化的砖垛,有的还算整齐,有的塌了。尽管如此,它的空间还是十分空旷。

  厂房里一共七个人,六男一女。其中有三个人被捆在柱子上;另外四个人之中,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柱子上的人;两个人站在椅子背后;另外还有一个人,独自站在厂房西侧的角落里。

  看到柱子上的人,秦向阳大惊。那三位,正是卢占山、卢平安还有李文璧。他们脸朝北,双手被绑在背后,腿上并无绳索,嘴也没有封上。显然,在这荒郊野外,他们就是大喊大叫,也于事无补。

  椅子上的人面对着柱子,从门口看不到其面部,椅子背后的两个人看上去身形很结实,但同样背对门口。厂房西侧,站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倒是面对着秦向阳的方向,可是那人身穿黑色连帽衫,脸上戴着蓝色口罩,样貌更是无从分辨。

  秦向阳叫李天峰留在原地,自己起身转到了厂房另一侧。

  地上到处是碎砖块,间或有几处土坑。他猫着腰走得很小心,以免弄出声响。他很快绕到厂房南侧,在墙根下站定,抬头看了看墙壁上方的四方形孔洞。灯光正从孔洞中照出来。

  他抬起手试了试,指尖刚好够到孔洞边缘。紧接着他踮起脚尖,指尖向前探,牢牢抓住孔洞缝隙,双臂用力,向拉单杠一样,把身体拉了上去。

  他担心暴露,不敢拉得太高。他的视线穿过孔洞,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况。面对柱子坐在椅子上的人,正是曾扶生。像往常一样,曾扶生仍然穿着绸布对襟衫,脚下穿着双布鞋,浑身上下一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