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海讲出“你是假的”后,脸色不仅青,而且白,像具早就死去的尸体。李狂药躺在地上,听着对方痛苦的呼吸声,早前的恨意就消失了。躺了一会儿,李狂药就坐起来,把桌子上的油灯放到地下,然后看着江连海,猜测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假的?真的?如果江连海是力气不继,或者精神恍惚,指错了人呢?李狂药能肯定自己是真的,决计不会错,除非有鬼附身了,而他浑然不知。

“欧阳公说得没错,江连海罪恶滔天,也不会选在那种时候骗人,莫非有人假扮了谁,混进来杀人了?这有可能吗?”李狂药透着大气,苦思不解。这里的人肯定都彼此认识,没有谁能混进来,人皮面具又太假了,如果有人戴着,一准就被认出来了。

“喜鹊……喜鹊……”

忽然,江连海迷迷糊糊地喊了几声,他意识不清楚了,可能此时此地让他梦回大海石,以为还被困在东海上。李狂药没有打断,就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江连海的声音时有时无,李狂药恨不得趴在地上听,可又觉得那样子太猥琐了。过了一会儿,江连海又没声了,可嘴巴仍在动,李狂药怕他在交代遗言,于是就下定决心,趴下来认真地听一听,反正客厅里又没别人了。

就在这时候,江连海微睁双眼,竭力地道:“恨天伯伯最恨酒!”

“什么?”李狂药没听明白,伏着问了一句。

“恨天伯伯最恨酒!”江连海还是那句话,但他已经咬牙切齿,生命正迅速流逝,没有机会再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果然,江连海说完了那句话,鼻息就没了,脉搏也停了。李狂药心情复杂地起身,不停地叹气,又死了一个人,究竟谁才是凶手。江连海用最后一口气讲“你是假的”、“恨天伯伯最恨酒”,这两句话到底什么意思?现在其他人睡了,李狂药不可能爬上楼,跟其他人讨论,只能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对着一具死尸发呆。

“对了!我何不趁现在的机会,去试吹那支笛子?神篇上的曲子我记下了几首,练一下好了。”李狂药急忙拿出怀里的笛子,想要把龙蛋金膜贴在音孔上,可手头没有笛膜胶,以为粘不上,怎知一贴就依附上去,想撕都撕不下来。

李狂药不得不暗叹,龙蛋金笛的神奇,为了不吵到东楼的人,他就打着伞走到酒院外,想要在外面练笛子。借着风雨之势,以及不灭笛音,李狂药就悄悄地开门走出去,打着伞就在门外吹起来。之前,李狂药曾在东海上找到一尊蓝女雕塑,它身上有一卷蓝色绸卷,卷上有一份完整的元朝古笛符。一出门,李狂药就凭着记忆,吹了那首曲子,他早想吹一下了,直到今日才如愿。

按照《醉龙神篇》的说法,那首曲子是醉人的曲子,不仅能让酒液更味美,还能迷惑人的心志。神篇上记载过,在两晋南北朝时期,中国北方先后出现了16个政权,与东晋对峙。由此出现的十多个皇帝里,由以一个叫符生的皇帝以好酒作恶而“闻名”。《晋书》上也有记载,符生“残虐滋甚,耽湎于酒,无复昼夜。群臣朔望朝谒,罕有见者。”

符生喝酒作恶,就跟月圆之夜有人发狂一样的诡异,最突出的一次是他在太极殿大设酒宴。监酒官向群臣传令,凡与宴者均要一醉方休。符生在乐工陪奏下,引吭高歌,后来越喝越怪,不仅拉弓射杀了监酒官,还有许多官员也被射杀。在酒宴之上,惟独一个人置身事外,冷眼相看,那就是当时吹奏笛子的一名女乐工。

李狂药已经知道,从秦朝开始,七皇就流传下来,他们虽然远在各地深山大川,不与外人往来,但却一直是夺权的有利杀器,几乎能一人乱掉朝纲。在史书上,符生也是喝到发狂了,让武士杀死他的,似乎酒一直都在控制着他。《醉龙神篇?下卷》在介绍酒的乐曲时,只说那是融合幻术、音学、酒学而来的奇学,不仅能乱人心志,连动物也会被侵扰,诸如九虺就是这么被控制的。普通的笛子也能练,但功效不及九虺金蛋铸造的笛子。

李狂药看到书上说得神乎其神,只是半信半疑,哪知刚吹了几个调子,睡在东楼的人就马上睁开了双眼,像是鬼叫魂一样。同时,李狂药望向夜里的风雨,笛音本是无色无味,可眼前的风雨中竟飘散出醉人的香气,漆黑的夜里也激出轻薄的五彩之光。

很快地,另一个笛音消失了,似乎是自知不及李狂药吹得那般好听。声音一听,李狂药也跟着停下,就怕露馅了。刚想打着伞跑回院子里,这时候他就看见地上有脚印,有人从门口走出去,绕到院子的侧墙外去了。地上的泥又湿又滑,一脚踩上去,很容易留下印子,这是李狂药第一次注意。看那些脚印,不只一个人走过那段路,而且有人走去又走回过。

“难道……”李狂药收起笛子,打起伞走过去,然后摸出大衣口袋里放的一支小手电,慢慢地摸索过去。

转了一弯,侧墙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红色的烂泥,可脚印还没消失。李狂药顺着脚印走下去,又转了一个弯,来到院子的另一面墙外,这时的他看到眼前的情况了,马上就激动起来。

第二十二章 鲛皮

老酒院处于水潭中心的高地上,高地虽然坚实,但不算大,一座院子就几乎把高地占完了。李狂药打着伞,顺着凌乱的脚印走过去,以为凶手躲在外面,哪知道墙下竟有几块翻起的石板,里面有一条渗水的地道。雨水随着红色的泥浆缓缓流进去,在夜里看上去跟血浆差不多,到了那里脚印就消失了。

李狂药惊喜万分,料想这就是“甘潭地阁”,大家一直在院子里找,却没人想过到外面去找。院中有一口深井,大家要么以为井下有暗道,要么以为暗道在院中某一处,原来那是一个障眼法。李狂药早知道院中挖井很突兀了,现在才知道挖井不是为了找地阁,而是误导他人。

一瞬间,李狂药完全明白了,多年前的酒商熊中仙已经找到了地阁,建酒院时就故布迷阵,让其他人找错方向。现在连续下了两夜的大雨,更是不会有人找到外面来,自然都会在院中转圈子了。不过说来奇怪,地阁的入口被熊中仙掩盖在院外,谁知道这个秘密,丁忘忧是主人家都不知道。

“凶手是不是在里面?”李狂药提着手电,踏着泥水靠近入口,想往里面看一看。

地道的石阶被磨得失去了棱角,泥浆流淌进去时,石阶就跟滑梯没什么两样了。李狂药的手电不够亮了,蒙蒙的光芒照不到镜头,只依稀看出里面积了水,似乎水潭下面还有空间。不过,石阶的倾斜度很高,地阁应该是在潭心高地下面,否则潭水早就侵蚀到地下,地阁纵使有铜墙铁壁也抵挡不住那种大自然的威力。

迟疑了一会儿,李狂药决定先不鲁莽地闯进去,与其他人商量之后再做打算。不等李狂药回去,院子里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积水让声音扩大了,老远就能听到。果不其然,李狂药刚转身,丁忘忧就率着其他人杀过来,忙问他为什么打开门,跑到墙外这边来。地阁的入口就在眼前,话刚问出口,丁忘忧就一摆手,意思是说不用回答了。

“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丁细细小声问。

“我……”李狂药摸了摸衣服内袋里的金笛,吞吐道,“我听到有动静,所以……”

“我看万长青那老家伙已经捷足先登了,难怪他忽然跑出去,原来已经想到地阁在外面了。我们居然还在为他操心!”王欧阳笑道。

“笛声消失了,我们一直找不出来源,会不会有人在下面吹的?”丁细细问。

丁忘忧一声不吭,先是闻了闻地阁涌出的味道,有点腥,又有点酒味,不知下面搞什么名堂。地阁是焚烧古书的惜字宫地下室,只集书,不集酒,缘何有酒味出现?在古代,地阁都是把各地的旧书残卷收来,待到吉日再一起焚烧,应该很安全才对,所以也不会有机关暗器,毕竟不会有人企图偷烂掉的书册典籍。

“老爹,不下去看看吗?也许凶手在里面。”丁细细开口问。

“别着急。地阁只是藏书的地方,不像古墓或者藏宝阁,一般没有机关,也不会有两个出口,里面如果有人,他只能从这里出来。”丁忘忧耐住性子说。

“你老爹说得没错,我们还是等在外面好了。地阁建了有几百年了,现在大雨侵蚀,搞不好要跨塌的,为了早点看凶手长什么样子,那可不划算。”王欧阳劝道。

李狂药却不那么想,地阁虽然是惜字宫的藏书之地,但这里曾被熊中仙改建过,他可能把地阁也顺道改了。井下渗出奇酒,可能地阁里珍藏着熊中仙留存的佳酿,为了不受文革的破坏,他就把酒藏在院外的地阁里面。这样一来,红卫兵来抄家,他们就不会找到重要的东西,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院子之中了。

夜已深了,大家在为下不下地阁讨论着,李狂药觉得小心谨慎是应该的,所以就想朝里面吼一声,先警告里面的人,他已经无路可逃,并被发现了。这时候,李狂药一低头,却发现雨水冲刷的阶梯上一张黑色的鳞片,掩盖在红色的泥水下,时隐时现。这个发现让李狂药大吃一惊,还以为阶梯是鲛人变化而来,早前他在井水中也曾见过黑色的鲛鳞。

接着,李狂药关起雨伞,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往入口处的阶梯戳了一下。本来,李狂药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最多红水泥浆下面有一张黑色的鲛皮,哪里知道戳下去再拉起来后,他和其他人就吓了一跳。

“我的天,那是什么东西,蛇吗?”丁细细慌张道,可随即又镇定下来。

“不是蛇,只是一张皮!”丁忘忧不挪一步,静静地站着。

“我的妈,这是皮吗?哪有这么长的皮?”王欧阳啧啧道。

李狂药很意外,站在雨中,撩起了那张黑色的鲛皮。那张鲛皮很厚,鳞片下有一层黏液,伞尖戳上去就把它裹住了。这还不足以让大家有如此大的反应,主要是鲛皮盖在阶梯上,长长的,一直长到解体最底下,直到手电照不到的黑暗之中。李狂药起初也以为是蛇蜕皮了,可蛇蜕皮一般是干而透明的,不会那么新鲜。这么长的鲛皮,如果不是蛇蜕皮,那会是什么?鲛人能蜕皮么?从没听过说!

大家看着那层鲛皮,下去的念头就马上打消了,至少不会现在趁夜走下去,起码等多准备几支手电和武器。王欧阳上回被苗毒重伤,还未痊愈,实在吃不消打斗之事,于是李狂药就劝他先回院子里看着江连海的尸身。王欧阳不喜欢被人当作病号,懒得理会,只跟丁忘忧回去备了点灯油和火具,计划去探一探地阁里的虚实。

李狂药和丁细细守在入口住,以防凶手趁人备逃出去。可是,李狂药却不觉得凶手躲在地阁里,因为要进去就得从院子大门走,否则得有非常好的身手才能翻墙而入。地阁的出现不意味着凶手就在里面,其实凶手应该还在院子里。再者,地阁是惜字宫的一部分,而惜字宫早与佛塔,那时还没有七只鲛人的传说,如今地阁出现诡异的鲛皮,这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吗?

丁细细看到李狂药心事重重,便问他怎么了,在得到答案后,她就轻轻地道:“小心谨慎是应该的,不过我们不下去的话,那就搞不清楚真相了。”

“可是万一地阁塌陷的话……”李狂药望着沉重的雨夜,很是担心。

“你放心好了。这里都是石料建筑,地阁肯定也是,不然承受不住院子的重量,一点雨水不碍事的。”丁细细说道。

李狂药不想争辩,可眼前不只有院子的重量,还有满满的一潭水,那些水的重量是院子的十多倍,但愿古人建造地阁时考虑过水潭的因素。谈话之间,丁忘忧和王欧阳已经拿好了火具与灯油,那些东西是为了对付传说中的鲛人,水中之物必怕火嘛。原本大家想留一个人在地面上,若在地下出了问题,还有人在上面照应,想办法救人。可争来争去,没有一个人愿意单独留下来,他们就不再为这个问题拌嘴,雨未停就鱼贯而入,想要一窥地阁的真容。

李狂药的伞尖被鲛皮粘住了,准备下去时,他猛地想拔出伞尖,丁细细也在旁给他打伞,就怕雨淋湿了他。拔了一会儿,丁忘忧不耐烦了,认为那小子力气不够,一把伞都拔不出来。可是,李狂药却感觉到双手滑了一下,石阶上的鲛皮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呼拉一下就连人带伞地将他一起卷进地下。

第二十三章 酒天子

亏得石阶磨损严重,棱角几乎都没了,又有滑腻的鲛皮打底,李狂药才不至于摔到脑袋爆浆。纵然如此,一溜地摔下去,人也是不好受,屁股跟做了十次直肠检查一样,疼得眼泪直流。石阶很长,摔了好一下才到底,李狂药的身体失去了控制,随着黑色鲛皮滚到底时,腰就撞在一个石像脚下,好一会儿了,即动不了,也喊不出声。

丁细细一见这情况就着急地往下跑,连石阶都懒得看,好几次差点也摔下去。鲛皮被拖下去了,石阶表面留下黏液与水,让人觉得脚底抹油,站都站不稳。丁忘忧和王欧阳赶在后面,追着前面的人走了一会儿,还不忘数石阶的数目。王欧阳甚至发现,石阶是直接从潭心高地打凿而来的,并非酒商熊中仙后来所建,可能对方只是在地阁在盖了房子,下面的空间并未改造过。

走下去时,丁忘忧算了算,石阶恰恰有29阶,合数九五双尊,第15阶是个分割数,前后分别是一个九五之数。不知石阶是不是故意设置这么多。不过,地阁既是古遗址,那么此数不会有假。在古时候,九五之数都必须避开,否则会株连九族,甚至死一大片人。

丁细细哪管那么多,奔下去后,赶忙扶起李狂药,问道:“哪里受伤了?我带你上去!”

李狂药半饷不能出声,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丁细细不肯留下,坚持要带李狂药回到地面。地上的鲛皮一下子不见了,本来应该留下拖痕,可积了太多的水,所以很难分辨鲛皮被拖到哪里去了。要拖动那么长、那么重的鲛皮,速度又那么快,一个人肯定办不到。李狂药不肯回到地面,只想找到拖鲛皮的元凶,瞧一眼谁那么缺德,故意害他摔得屁股开花。

这时候,王欧阳就提着油灯,把地下的空间照亮,鲛皮没找到,却一下子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地阁的穹顶是坚硬的红色岩石,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如今潭水不断地渗透,让这里弥漫着浓浓的水气。四壁之上刻了许多字,还有图画,虽然腐蚀了不少,但刻字的人很用心,刻得非常深,所以现在还能看出字体。

“乖乖,原来这就是〈醉龙神篇〉!”王欧阳提起油灯,走到墙边,一睹墙上的古经秘文。

李狂药疼得直打颤,可一听到《醉龙神篇》四个字,他就坚持走过去,想要看一眼。丁细细扶着李狂药,与王欧阳和她老爹靠得很近,生怕有什么危险,大家好相互照应。可他们很快就被这份秘文石刻吸引了,渐渐地放松了警惕。

墙上的刻字并不难懂,因为惜字宫是在宋朝建立的,那时的文字已经很接近现代字了。李狂药只看过下卷,没有见过上卷内容,传说中地阁的石壁就被守宫人刻满了《醉龙神篇?上卷》的全部内容。虽然李狂药记住了下卷的内容,但他从没想过为什么要写出《醉龙神篇》这本书,还以为是七皇的人要看呢。直到如今,他看到了上卷才明白,《醉龙神篇》竟不只是一本酒学奇书,它还涉及到许多朝代的战争。

上卷开篇即讲到,大禹之子“启”建国称帝,夏启就是史上第一个嗜酒无度的天子,被称之为酒天子。在夏启称帝时,夏朝虽然一派欢乐的景象,但已埋下祸根,使得后世的天子——太康、后羿、寒浞、桀都竞相攀比。夏桀更是用池子盛酒,酒糟堆积成山,并令人奏起“靡靡之音”,使得民声哀怨。

殊不知,那只是酒师所为,利用了“酒能乱性”之法,迷惑了天子,乱了朝纲。此事在夏商不算秘密,到了周朝时,当朝天子为了不让酒师破坏新皇权,所以才大肆禁酒。酒师是七皇之中最先出现的一个门派,比起琴棋书画诗茶都早许多,但也是历史上数次被禁的对象。实际上,天子们禁的不是酒,而是惧怕酒师们利用酒来乱掉皇权。

李狂药看着石刻秘文,这才想起来,王欧阳跟他提过,在历史上,隋朝曾以商周酒器狞厉恐怖形象不祥为由,在全国大规模地毁灭;宋代又以商周钟鼎酒器怪异神秘为祟,再次毁灭无余,所以后世很难见到传世青铜器物。原来并不是那些朝代的天子害怕酒器本身,而是怕酒器上记载过酒师的传说,怕有人再利用这个秘密毁掉一个朝代。

不过,酒能乱性,也能助兴,后来就被皇权收编,变成了七皇之一。这个秘密一直是七皇之中最顶级的秘密,因为琴棋书画诗酒茶之中,只有酒最能快速地迷乱人的本性,其他多是修身养性、延年益寿的东西。也因为如此,所以酒境之中的人必须最为清心寡欲,超越佛道之心,接近六根全净的神仙,否则酒境就会先乱掉。

李狂药心想,若非在大海石见过那名蓝纱女子,他肯定不会相信酒境的人能够清心寡欲到接近神仙的程度。前段时间,李狂药就觉得世上若真有神仙,那名蓝纱女子就是其中之一,原来酒境的人都必须比常人还要修身养性,不能有任何私欲。只可惜,那个女的在大海石匆匆一别,骑着九虺远走东海,再也没见过了。

上卷在开头提及了七皇与酒天子,后面就都是酒学奇术了,无一不让人叹为观止。不过,丁忘忧早前看过上卷的内容,所以没那么惊奇。看过了石刻秘文,丁忘忧就去找鲛皮,还有先进来的万长青。地阁并不复杂,只有一个阁间,里面有许多书架,但早就腐朽,泡在发红的水面上了。偌大的一个阁间里,没有可躲藏的地方,丁忘忧没看见人,心里就想是不是水下有洞,鲛皮和人都水遁而走了。

积水中有几尊石像,都是正常人的石像,不过好像没完工,只雕琢出人的轮廓,没有具体的模样。李狂药刚才滚下来,正好撞到其中一尊石像。在地阁最里面的角落里,那么堆了许多石像,有高有矮,显得有点不合衬此时此刻的气氛。丁忘忧一看便想,石像堆成那个样子,后面肯定有问题,不是躲着人,就是挡住了什么。

果然,丁忘忧淌水过去时,石像后面就露出了一个被炸口的裂口,不大不小,正好能融两个成年人同时通过。裂口是被炸药炸开的,不仅留下了迅猛高温的琉璃化痕迹,还有残留的火药味。不过,火药味不明显了,裂口旁也有许多青苔了,这肯定是很多年前就炸开了。在裂口里面,还有被刮掉的黑色鳞片,有点像鱼的,又不大像,很难看出那是什么东西。

“老酒鬼,你过来看!”丁忘忧找到线索了,便大声一喊。

李狂药和丁细细随着王欧阳走过去,看到裂口了,他们就猜测:“难道鲛人的巢穴在里面?可他们不是要泡在水里吗?水潭干涸了很久,只是最近才渗水进来的吧?”

“我也不清楚。”丁忘忧实话道,“你们看这些炸开的裂口,石像应该都被震开了,可现在却堆在裂口前面,会不会是炸开石墙的人后悔了,想要堵回去?”

“喂!丁老妖,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裂口是你发现的,现在让我好奇心起了,又唬我里面有妖怪,你是不是故意的!”王欧阳不乐地道。

这时候,李狂药咳嗽了一声,终于能说话了,于是就赶紧道:“欧阳公,你看裂口里有鳞片,我想拖走鲛皮的人就在里面。那速度太快了,人不可能拉拽得那么厉害,还是小心为上。”

“就是嘛!”丁细细附和。

“好啦!你们三个合伙对付我一个,我认输好了!”王欧阳又气又笑,故意道,“那你们说怎么办?难道就对着裂口喊,里面的人快出来,不然我放火烧了?”

“这倒不必,只是……”丁忘忧欲言又止,顿了顿才说,“我怀疑里面有鬼。”

鬼?这个字吓了另外三个人一跳,好端端地忽然提鬼干嘛?这里是地阁,用来放置古代旧书的地方,烧书又不是烧尸体,哪里会有鬼。丁忘忧也不愿意这么想,可自从走下来了,他一直嗅到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先说那29阶古代石梯,合数九五双尊,这是第一个异常的地方。地面上又曾有一处水潭,在红色的石滩上碧绿可人,潭新高地高于远处山村的房子。潭水与九五双尊的石阶即是龙吸水,而高地的房子若是阴宅,那就是阴宅高于阳宅,取意天宫,葬在潭心高地的人瞬间从九泉之下变为九天之上,这分明就是一处被高人改动过的风水格局。世界上的龙穴宝地很少,几乎被皇帝占光了,其他人只好去改风水,造出宝地墓穴。

“你是说……惜字宫以前是个墓穴?”王欧阳不信,“这怎么可能?我王家的龟灵酒免不了要用到古墓,若真是古墓,我会看不出来?你说得挺好听的,但要在高地上立个东西,那不是叫古代的盗墓贼来挖宝贝吗?你当人家是傻子。”

“是啊,老爹,这不大可能,古代留下的大墓不会在地面留下标记吧。”丁细细也同意道。

李狂药倒不觉得奇怪,既然佛塔的前身是惜字宫,为什么惜字宫就不能有前身?或许这里以前真的是一个大墓。他早觉得水潭与周围的石滩格格不入了,搞不水潭也是人造的。不过,王欧阳也讲得对,古代的盗墓贼太猖狂了,皇帝老子的墓都敢挖,其他人的就更别提了。这几点自相矛盾,很难领悟,只有穿过裂口才能搞明白。

丁忘忧被人怀疑了,却不气不恼,拿着手电朝裂口深处一照,低声道:“你们说得没错,盗墓贼连皇陵都敢挖,其他人怎么敢胆大妄为地在地上做标记。可是世界上还有一种墓,连盗墓贼都不敢去挖,你们往里面看一看就心知肚明了。”

李狂药听到丁忘忧说得那么玄乎,有点怀疑,可歪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立刻就睁大了双眼,呆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四章 河神

石墙是天然的沉积岩,地阁是直接利用了地形挖出来的,因此地阁在建造前,墓穴就应该早就存在了——倘若真有墓穴的话。李狂药不大相信墓穴和惜字宫会重叠,古人认为焚烧书籍是很神圣的事,不会把这种建筑盖在阴气缭绕的墓穴上。不过丁忘忧的说法没错,所以当人家打着手电照进去时,李狂药就顺势看进去。

墓穴再可怕,也无非就是棺材、尸骨、人俑之类的玩意,李狂药觉得那些东西已经不可怕了,但刚看到裂口里面的情况,整颗心脏就加速狂跳起来。裂口后面是一处嶙峋的石洞,里面根本没有棺材,也见不到鬼一样的雕塑,只有一个突起的坟包,上面覆盖着黑色的鲛皮。灯光所至,鲛皮就反射光亮,像是刚剥下来的一样。

“那就是墓吗?是不是刚建的?还是鲛皮刚放上去?”丁细细恶心地说,不敢往里面走。

“肯定是很久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了!”丁忘忧肯定道,“这不是人墓,而是神墓,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稀奇古怪的东西,盗墓贼不会看上眼的。”

李狂药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市井里流传的神仙冢,也有叫神墓的。在古代,有时会出现难以解释的奇兽异禽,或者不腐的老尸。人们的认知水平有限,以为那是神仙,于是就把他们的尸身葬起来,年年拜祭,以求风调雨顺。这种墓穴不会有财宝,也没有机关,因为无宝可盗,再加上凶险奇怪的事常有发生,通常不会有人踏足。

王欧阳见大家都在讨论那个鲛皮坟包,于是就挤上前,用手电往别处照了照,这一照大家又是一惊。另一片地上散落着发黄的骸骨,石洞穹顶漏水了,洒下混有红色泥沙的潭水,把骨头染得又黄又红,像是刚从肉里剜出来的一样。那些骸骨有人的,也有鸡等家禽的,还有猪和牛,一堆堆地藏在黑暗之中。

“这不是神墓吗?怎么会有那么多骨头?神仙还吃人、吃鸡、吃猪吗?”丁细细不相信地问,“这是怪物吧?”

“有点奇怪啊!这里被炸开没有几十年,也有十几年了,空气一流通,几百年前埋的骨头应该碎成粉末了吧?我看里面也不像完全隔绝空气的样子,还有水气,骨头在这种环境撑不过一百年的。”王欧阳谨慎道。

“那些骨头会不会是这些年陆续被拖进去吃掉的?世界上没有神仙,妖怪总有吧?”李狂药语出惊人,“各地不是经常有传言,妖怪偷鸡、偷小孩的?”

“以前闹文革,外面的村子的确经常丢鸡鸭,不知是不是……”丁忘忧也不肯定。

李狂药有点担心,就怕埋在神墓里的神仙没死,变成妖怪了。要不然,吃那么多家禽牲畜做什么,而且里面还有人类的骸骨。一时间,大家有点犹豫,不知要不要进去。这种神墓又没值钱的东西,以身犯险可不划算。洞内好像还有更深的空间,不过看不清楚,只能走进去了才知道。

王欧阳是四个人中最常走古墓的人,他知道神墓没有机关,就放心地走进去。妖怪倒好对付,最怕的是机关而已。一走进去,其他人就立刻下了决心,也跟着钻进去。他们之前站在外面只觉得很冷,进来后就感到一股闷热的气流堆积在石洞里,水份的蒸发更让他们觉得是在水底呼吸一样。

李狂药小心翼翼地走着,走了几步就看见地上有一层断开的鲛皮,应该是刚扯断。方才有人拖动鲛皮,拖了那么远,断开了很正常,只可惜还是没看到拖鲛皮的是何方神圣。大家不敢走散,一直聚着,走到了鲛皮的坟包处,他们就想撩起鲛皮,看一眼下面是不是真正的坟包。

一般,地下不会再建坟包,要么就直接放一口棺材,或者把神仙的尸骸放在一个祭台上面。王欧阳觉得不对劲,刚想用一把刀撩起鲛皮,那处坟包就扑地一响,像心脏跳动似地鼓了一下。

“还没死?”丁细细惊道。

“是汽泡吧?”丁忘忧镇定道,“鲛皮盖下来,可能有汽泡在下面。”

李狂药没说话,只是想气泡专挑这时候冒出来,是不是太巧了?接着,李狂药拿着刀往坟包前面刮了一下,一层厚厚的黑鳞就藕断丝连地脱下来,清理很久才干净。大家拉长了脑袋,往露出的部分看了一眼,鲛皮下面有块巨大的龟壳,覆盖之后就像个坟包了。四个人很快就把鲛皮刮了下来,这时才知道那是一尊石龟像,不是真正的乌龟。不过,在龟壳上面刻了两个字——河神,这让李狂药很意外,他还以为神墓是虚妄之说,并不是真的。

“河神就是这个乌龟吗?”丁细细愣道。

“肯定不是。”王欧阳摇头道,“我看这只乌龟少说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那时的河神大多指黄河的河神,不像现在河神有几百个。可能是有人从黄河里捞起了古怪的东西,然后拿到这里埋起来,大家再一起祭拜,企求老天下雨之类的。”

石龟除了“河神”二字,没有太特别的地方了,只不过他们想不通,鲛皮怎么会盖在石龟上面,总不可能万长青先下来了,故布迷阵吧。他们觉得石龟没看头了,又往里面走了几步,这时候渗水越来越大,有的地方就跟瀑布一样了。石洞的尽头腐蚀得特别厉害,还有倒悬的红色石花,看来这里并不是长年干旱,以前就曾经常漏水下来。

走了十多步,李狂药一直望着黑暗尽头,就怕河神跳出来,把他们全部吃掉。李狂药可以理解古代人捞起奇怪的东西,当作神仙一样的敬拜,可他不能理解河神为什么还没死,到处都是河神依旧活着的征兆。这里干旱那么久了,河神没有水了,它还能活吗?几百年前,人们到底从黄河里捞起了什么东西?

李狂药刚走过那几堆骸骨旁,丁忘忧就停了下来,检查那些骸骨有没有伤痕,从而判断是怎么被杀死的。这时候,李狂药的手电光线里就出现了一幅石画,画中是鲤鱼跃龙门的场景。丁细细也马上注意到了,她立刻回头问她老爹,这幅石画是不是和白堕天盉里的古画差不多?

王欧阳不去理骸骨,马上走来看了看,然后点头:“果真是一样的。”

“江恨天藏的古画,怎么会和惜字宫下面的神墓有关系?难道他以前就来过这里?我太爷爷给江连海写的信里也提过,院子里的地阁有江家的秘密。”李狂药回忆道。

“嘘!不要吵!”丁忘忧从骸骨堆旁起身,忽然叫大家安静,似乎发现暗处有动静。果然,话音未落,远处就有一个硕大的东西滚过来,可是却听不到滚动的声音。

“是鬼吗?这么大的东西滚过来,不可能听不动声音吧?”李狂药狐疑地想,同时退了几步,挡住了身后的丁细细。奇怪的是,洞深处的那个东西滚了一下,又退了回去,但依旧看不见谁在推那个东西。李狂药的手电照不到深处,其他人的手电也一样,只依稀分辨得出那好象是一个装葡萄酒的橡木桶。

这里以前曾是熊中仙的地盘,他既然建了院子,那肯定发现了惜字宫下面有神墓。为了躲避文革浩劫,他把葡萄酒藏在石洞里,这倒是个好方法。可空的橡木桶滚动起来也应该有声音,不会只有影像,而没有响声。李狂药眼睁睁地看着橡木桶滚远了,心想以前听说鬼走路没声音,难道橡木桶也能变成鬼?

丁忘忧和王欧阳都不怕鬼,只抬着头,看着远处的鲤鱼跃龙门石画,总觉得那幅画的含义要浮出水面了。刹那间,一股浓烈的酒味在沉闷的空气里渐渐晕开,王欧阳和丁忘忧会意地相顾一眼,同时道:“那幅画的意思……我明白了!”

第二十五章 千里醉

此情此景中,李狂药不得不怀疑,丁忘忧和他师傅是故意的。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神墓里才提到“鲤鱼跃龙门”的真意。那副古画在白堕天盉里,他们已经看了上百遍,一直领悟不了含义,怎么现在却忽然喊出声了。李狂药看向洞里长着霉斑的石画,并不觉得它与古画有什么区别,两幅画几乎一样,能有什么提示呢?

远处的木桶滚回黑暗中了,暂时瞧不见诡异的景象,李狂药怕现在追去会有危险,便耐心地问鲤鱼跃龙门究竟有何隐意。王欧阳对徒弟总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当下也没隐瞒,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鲤鱼跃龙门的真正含义与画面无关,而是与画中地点有关。

关于鲤鱼跃龙门,李狂药一直以为那是一幅虚画,不曾想过那是有真凭实据的画卷。王欧阳对古物古风最为了解,他对着远处的石画就说,实际上鲤鱼跃龙门的画最初是描绘黄河从壶口咆哮而下的晋陕大峡谷的最窄处的龙门,不过现在那里称自为禹门口。晋陕峡谷历来是鱼龙混杂之地,这里说鱼龙正是字面之义。因为春季一到,那里的鱼就会飞出水面,映着金色的阳光,好似飞升成龙一样。

当然,现代人已经知道,鲤鱼逆流而上,不是跃龙门,而是产卵的反应。实际上,古人也搞错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跃龙门的鱼不是鲤鱼,而是鳣鱼,它是一种江海回游行的鱼类。在古代,大鲤亦称鳣,称呼就被搞混了。

“那这和酒有什么关系?”丁细细问。

“这个传说成形于汉代,有人说这与西汉的神龙崇拜有关,但是他们可能真的看到龙飞升了——只不过与鳣鱼不是单独从海里逆游回来的,一起回来的还有九虺,腾空而起的是它。”丁忘忧耐心地给女儿解释。

“九虺?真的假的?你不是说,那是和酒有关的地方才有九虺出现吗?”丁细细想不通。

“难道黄河的晋陕峡谷那段,有酒藏在河底?这样藏酒不会坏掉吗?”李狂药猜道。

丁忘忧点了点头:“算你说对了。其实不只是在西汉,最近的是明末清初时,还有人以钓鱼的名义,跑去晋陕峡谷的河崖上钓鱼,想看一看鲤鱼跃龙门的奇观。据说,明朝的五省总督陈奇瑜在那里建了一座石窟,石窟后面有座钓鱼台,他没看到飞龙,但在黄河变清时见到河底有被泥沙掩盖了一半的青铜酒器。你们也知道,青铜器容易有铜锈,泡在水底那么久了,铜锈非常厚了,但他命人捞上来时,你们知道那件青铜酒器里有什么东西吗?”

李狂药和丁细细从没听过这个传说,自然猜不出来,王欧阳见丁忘忧在石洞里还卖关子,干脆抢道:“青铜器里还有一个青铜器,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铭文,那个明末的总督陈奇瑜还没搞明白,清兵就杀进石窟,毁掉了他的钓鱼台。当时有个西北的酿酒师傅在石窟里,他把青铜酒器带走了,但铭文拓印了一份,后来被清朝的官兵收缴上去……”

“我记得你们提过,商周的青铜器在隋朝和宋朝时两次被大规模毁掉,说是上面记载了酒境的事。难道那个青铜器上面也是……”丁细细半猜半问。

王欧阳警惕地望着石洞四周,同时承认,丁细细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虽然在历史上没有对拓印的确切传闻,但在一些老一辈的酿酒师傅中,他们都传言那是商周侥幸留下来的一份天大的秘密。商周没有纸,一些重大的事都以青铜器的铭文来记载,所以那时候的一件青铜器就是一个故事,或者一则机密。

鲤鱼跃龙门的古画,被先人藏在酒器之中,就是暗示后人,晋陕峡谷那段黄河有古怪。现在,谁画了那幅古画,谁藏画藏在酒器之中,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已经看出来了,九虺是跃龙门的主角,这就说明那段河底必定藏有绝世美酒。

李狂药对酒的事不及其他人了解得深,但一听到这些事,他马上想起太爷爷说过的故事。李狐曾是渔民,在渔民中有许多故事,最神奇的就是千里醉了。因为有时在海里或者河里打渔困难,有的人心眼坏,不是用毒药就是水雷去打渔。那都算是最普通的手段,有一种是渔民在上游倒下一壶烧酒,下游的鱼就马上醉倒,一起浮到水面上,任人捞起来。在中国三年灾荒里,有人曾用千里醉那种酒在黄河闹鱼,真的一醉千里,救活过许多快饿死的人。至于是谁倒的千里醉,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只要能填饱肚子,大家才懒得管。

不过,这还是解释不了,鲤鱼跃龙门的古画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以至江恨天故意藏在白堕天盉里。那幅画不是遗留在大海石上的,就是当时从各地酿酒师傅那里收来的。现在画的主人找不到了,画的意义却还存在着。

王欧阳还在警惕四周的动静,见依旧没有恶鬼或妖怪扑上来,他就说江恨天和李狐去黄河捞过泥沙,就在70年代时。那时,各地的美酒和酒器都已经放到大海石上了,由于政治环境的因素,大家都分别去过一些地方劳作。黄河的泥沙里经常有古物,挖到了也不奇怪,但李狐听到千里醉的事,他就怀疑是泥沙里有百年老酒,是酒液外溢才把千里之内的鱼都弄醉了。

“真有那么厉害吗?那酒不是得很浓才行?”丁细细不大相信,觉得太夸张了。

“打渔的人什么手段都用上了,那年头只为了吃饱,不饿死,发挥的智慧不是你们能理解的。”王欧阳摆手道。

“那我太爷爷他们清泥沙,清出什么了?你说明末有个官发现了青铜酒器,是不是我爷爷也是在晋陕峡谷清泥沙的?”

“李狐和江恨天发现那一带的黄河夜里有紫光出现,一连好几天,他们以为河底有什么宝贝,于是清泥沙时特地找了许多遍。不过我不清楚他们找到了什么,只是依稀知道有这件事。后来文革结束了,李狐和江恨天一起去去过一趟海南,那时是江恨天的老婆死了,他们以落地归根为由,把一口棺材运回海南,如果在其中藏了什么从黄河里捞起来的东西,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丁忘忧一边说,一边往前面走了一步,似乎看到黑暗的石洞尽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来了。

李狂药立刻想起来,晚上偷听王欧阳他们讲话,在90年代初他们去过一次海南,失手杀过一个人,会不会李狐隐瞒了什么?事情与大家看到的不一样?如果有机会,李狂药倒想去一趟江恨天的那片墓地,没准还能看到夜里飞在天上的古船。

王欧阳这时才说:“绝对错不了。鲤鱼跃龙门的意思就是说九虺逆游而来,是被河底的东西吸引了,但那东西应该被李狐挖走了,和江恨天一起藏去海南了。至于挖到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商周留下来的青铜器,那个明末官员肯定没捞全,还有东西留在河底。”

李狂药和丁细细失望地垂头叹气,还以为知道了图里的含义,能把谜底全部解开,没想到以后还要去一趟海南才能完全弄明白。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叹气了,这时候暗处又滚来几个橡木桶,一样没有声音,只有穹顶渗下的红色水帘,劈啪劈啪地作响。

“妈的,搞什么名堂!”王欧阳骂了一声,不再退缩,拿着手电就大步走近。

接着,大家就发现远处亮起一片黄光,原来洞的尽头积水太深了,有一堆橡木桶漂在水上,慢慢随涟漪滚动着,所以才没有声音。李狂药暗笑一声,他们这几日被恐怖的事吓得神经敏感了,竟被这种小事逼得寸步难行。大家放声大笑,觉得太多虑了,刚想要往前去看看石洞尽头还有什么,有一个人就从那片反光的积水里爬了起来。

“黑老三?他还没死?”丁细细睁眼一瞧,惊讶地道。

“他……”李狂药也很意外,“他怎么在这?”

黑老三狼狈地从水里站起来,看到几束光线扫过来,急忙用手挡住双眼。一会儿,黑老三在黑暗中适应了光亮,他看清了走来的四个人,急忙惊恐地喊:“杀人啦!你是杀人凶手!就是你!就是你!”

第二十六章 鲛树

黑老三冷不防地从水中爬起来,不知他潜在水底多久了,还是从别的地方刚游过来。李狂药还以为那是水鬼,差点就想捡起地上的石头砸过去。黑老三嘴里含着泥汤,喊的声音像鬼叫似的,可李狂药听出来了,他说凶手就在他们四个人之中。

这句话让那四个人心中一惊,彼此互相看了看,随即又苦笑一声。黑老三是个疯子,精神早就不正常了,他说得话不能信。可李狂药总觉得黑老三并不是完全疯了,刚来丁家第一天,那疯子就说有人要死了,结果院子里现在已经有四具尸体了。倘若黑老三真的是疯子,那他的话也太灵验了。

黑老三喊完话了,没有跑,只在积水中像走兽似地四肢用地乱跑。李狂药看不过去了,想让黑老三远离那滩水,于是就准备走过去,将他带回来,免得水里还有其他可怖的东西杀出来。同时,李狂药也迫切地想知道,黑老三被刘付狼推下水潭后,如何逃生的?当时,水潭有神秘的东西将他们拉下水,要不是李狂药机警,恐怕早就淹死在潭中了。

哪知道,李狂药刚上前走一步,浑身湿漉漉的黑老三就恐惧地喊道:“你别过来,你想杀我,别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