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东中山待了近两个月,李狂药也没闲着,除了应付叔叔李光辉的刁难,还要研究真假李狐的事。不过,过去的年代里,照相不像吃饭那样普遍,留下的照片大多都因保存不善的关系,早早就废了。李狂药想按照丁忘忧的方法,找一找李狐的老照片,确认是不是真的一个人被调换了,可却一直没有进展,直到8月底的一天,一个陌生人找上门来……

那天,毒日高悬,热浪滚滚。李狂药在家里帮父母做家务,顺便算帐,计划准备再开一间酒馆。多亏王欧阳倾囊相助,李家的债务还清了,但他叔叔李光辉因此一贫如洗,天天上门蹭吃蹭喝。李海洋念在兄弟的情份上,从不赶人,还热情招待,甚至想兄弟俩合伙开酒馆。李狂药正为他父亲的慈悲心肠头疼不已,琢磨着怎么打发他叔叔,这时有个男人就敲了敲他家敞开的大门,问道:“请问,李狂药住这儿吗?”

李狂药放下帐簿,吃疑地走到门口,看着年纪比他稍大一点的男人,答道:“我就是。找我干什么?不会我太爷爷也欠你钱吧?”说完,李狂药还故意瞥了李光辉一眼,暗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多么令人厌恶。

“没有,没有。我找你是有别的事。能不能到外面去谈?”陌生男人觉得人多口杂,不方便谈。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李狂药不吃那套,以为是上门收保护费的。

没想到,陌生男人竟不气不恼地开口道:“我是茶境的人。”

茶境?七皇之一?琴棋书画诗酒茶中的第七个皇家秘境?李狂药瞪大了双眼,不相信对方的话,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古时候的七皇怎么可能还有传人!现在的人谁会信这些!可是,七皇之地的事也是李狂药最近才听说的,能知悉此事的人少之又少,一个陌生人说自己出自茶境,并找上门来,莫非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李狂药将信将疑,沉默地站在门口,那个陌生男子又说:“我知道你认识李小北,我也是他的朋友,他死前和我在一起。你要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我们最好到外面去聊。”

李小北?这都被陌生男人知道了?李狂药当下不再猜疑,跟父母找了个借口,立刻与陌生男人到街头的一家餐馆坐下,想要进一步了解对方的来意。那个男人自来熟,没有客套,坐下后就说自己刚从湖南那边赶来,一天没好好吃过了,一进门就叫老板娘快炒几个好菜。李狂药看对方潇洒自然,心里就卸下防备,问对方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七皇之地。

那男人轩然一笑:“我叫路建新,这次来是因为……”

“路建新?”李狂药一愣,心说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非常地耳熟。往下一想,李狂药才想起来,两个月前在甘肃遇到丁忘忧等人时,他们提起茶境曾在几年前显露过。李狐正是从一位老茶人的口中得知,七皇之地乃真实之事,并非虚妄之说。最直接的一个证据就是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茶人去过四川邛崃山脉的茶境,那个茶人就叫路建新,后来他得到了茶境的所有典籍以及那本神秘的茶经,成为了传说中的茶王。

此时,路建新把话停住,问道:“怎么了?你以为我是骗子?”

“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遇见传说中的人!我太爷爷和几位酿酒老师傅提过你,原来真有你这个人。”李狂药仍觉得意外。

“那都是他们瞎说的,我今天来也不是跟你显摆那些事。”路建新认真地说,“前几天我去湖南看李小北的家人,他们相信他还没死,把他以前留下的东西都保留着。我以前从没想过要看看,这次他老婆把那些东西拿出来,跟我唠叨他老公以前的事。哪知道,李小北留下了好多线索,我随便一翻就翻出非常重要的线索,比如说七皇之地的事,以前我可不知道这件事,还以为只有四川的那个茶境。”

“你以前不知道?”李狂药呆道,并心想,他是不是真的路建新,还以为他比我更了解七皇,原来他以为只有茶境,没有另外六个秘境。看来对方不是来透露消息,而是问他要消息的。

“不瞒你说,两年前我发生了点事,不只李小北出意外了,连我一个喜欢的人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两年了,我找来找去,始终找不到她,她一生都是谜。我想知道她的过去,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啊,也想了解七皇之地的事。说不定,我还能再遇到她,你的老朋友李小北也会再出现。”路建新若有所思地说。

“她?她是谁?”李狂药拿起桌上的酒杯,接过服务生提上的一瓶白酒,边说边倒酒。

“我不喝酒。你知道,茶和酒是仇家,混着喝容易死得快。”路建新笑道。

“噢,我把这事忘了。”李狂药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同时想起他家欠下一大笔债,也是曾因客人喝完酒又喝浓茶所致。

路建新叫服务员送一壶茶上来,看了看餐馆外的街道,然后才转头回来:“她叫木清香,是真真正正的茶境传人,我是从李小北留下的资料才知道的。原来,茶境在近百年前发生过动乱,大部分的人都死了,木清香那时还是个婴儿,她对以前的事都不清楚了。茶境的一个丫鬟幸免于难,她把木清香抚养长大,并自称小姨。但之前的事,小姨只字不提,因此木清香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茶境其实是七皇之地的其中之一。两年了,我一直没什么线索,没想到李小北会保留那么重要的东西,搞不懂他为什么不明说。”

“等等,路老哥,李小北真的死了?他怎么死的?”李狂药追问。

“他?他在茶境时,胸口被刺了一刀,然后和木清香一起掉进山中的深渊里,我在那里找了两年,一直找不到他们。”路建新叹了口气,转道,“这些事我待会儿再和你细说,你先看看李小北留下的东西,自然会知道我找你的原因了。”

这时候,路建新从他放早桌边的帆布包里拿出一沓纸,还有几张照片,然后就把它们摆在饭桌上。李狂药以为那是在东海打捞酒器的照片,以及相关打捞资料,可只看了一眼就僵住了。与此同时,李狂药在心里嘀咕:李小北啊李小北,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太不可思议了!

第二章 琼猿仙酿

在那些资料和照片中,有一张照片让李狂药觉得很眼熟,前段时间曾见到过,可不是打捞的照片,而是他本人的照片。李狂药拿起照片,慢慢回忆,很肯定这就是在大海石上看到过的照片,绝对一模一样。当时,大海石上有一具穿着黑西装的死尸,尸身上有一张李狂药要的照片,背景是在中山市的武侯祠附近。

“原来偷拍我的人是李小北?可我和他早就认识了,拍照片干嘛偷偷摸摸的,拍完了还把照片交给一个外国人?”李狂药自言自语。

“你别光看照片嘛!还有这些资料,你也看看。”路建新一面喝茶,一面提醒。

这时,餐馆的服务员开始上菜了,李狂药手忙脚乱地抓起那堆资料,等摆好菜了,又继续看那些资料。实际上,李狂药先看照片,后看资料是有原因的。因为资料上几乎都是一些科学数据加外文,李狂药念的书不多,看古文没问题,其他的就不行了。扫了一眼,李狂药就想,李小北在搞什么名堂,是不是跟洋鬼子搞了害人的实验,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

李狂药装模作样地研究了一会儿,实在搞不懂那些资料,可又不想明说,以免丢了面子。要知道,坐在他对面的人是传说中的人物,人家好歹有个茶王的名号,不能在别人面前显得无知。可翻来翻去,李狂药仍旧糊里糊涂,如观天书一般,他刚想承认算了,这时就双眼发直了。

“这是……”李狂药拿起资料中的一份,看到一个名字后,嘀咕道,“张清玄?这是黑老三的资料?不是李小北弄的?”

“我只是说那是李小北留下的东西,没说资料是他研究的啊。”路建新解释道,“怎么?你认识张清玄?我听说,那个人在80年代就失踪了。”

“我前段时间见过张清玄,不过他死了,没办法问他资料里都是些什么数据。”李狂药直言,同时回想万长青之前想买下太爷爷的酒馆,然后搜一搜,其目的可能就是黑老三留下的那些资料。可惜的是,那些资料没被找到,不知是被太爷爷丢了,还是被李光辉烧了。更甚,80年代张清玄刚失踪时,公安还上门找过,据说不是为了找人,而是找连同张清玄一起失踪的资料。个如今那些资料失而复得,可谓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李小北可能料到自己会出意外,早就留了一手,我想这些资料肯定很重要,所以来之前先去找一些老专家研究过。”路建新摸着温热的茶杯,沉沉地说,“你看得懂吗?”

“我?不懂!”李狂药终于承认,然后把资料还回去。

“我也不懂,要不然就不会去找老专家帮忙了。”路建新笑着说,接着道,“其实资料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老专家说那都是世界各地的植物生长数据的记录,有葡萄、水稻、高粱、小麦等等,好像都和酿酒有关。”

“就这些?这算是机密吗?”李狂药对这种事不大在行,觉得没什么神秘的。

“我起初和你的反应是一样的。不过那些老专家说这些数据特别珍贵,因为最开始的那组数据是1936年记录的,地点是法国的一个酿酒小镇,之后每年都有数据,而且蔓延到世界各地,植物种类也变多了。你想想看,要坚持记录那么多,而且时间跨度那么长,从战乱年代到和平年代,资料珍贵不珍贵,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狂药迟疑地了一会儿,疑惑道:“我还是不懂。资料珍贵是一回事,可这跟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科学家,把资料拿到手上,跟没拿到一样。”

路建新即使是茶王,见识广博,对于黑老三的资料,一样不能完全读懂。实际上,这也是李小北敢把资料留在家中,不怕有人偷走的原因。不是同道中人,那资料就是废纸。路建新拿到资料后,走访过许多位老专家,前不久在湖南长沙的一个生物学的老教授才看出那些数据的异常。

老教授的话讲得特别专业,路建新听全了,却没有全领悟。那位老教授的原话大意是这样——宇宙空间一直在不断地向我们的地球发射各种各样的射线,这种射线叫做宇宙射线。其中有一种射线叫做中子射线。这些中子和大气中的氮原子核发生碰撞,打出质子。同时产生出一种新的核素——碳—l4,它是碳原子的放射性同位素。结果,在地球的大气中,碳—l4的含量不断地增加。

在张清玄里的资料里,各类植物的每一组数据都包含放射性碳同位素,也就是说酿酒的葡萄、小麦、高粱等物都或多或少含有碳14。可是,后来各种酿酒植物的碳14含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在19世纪40年代以后。为什么会发生巨大变化?那是因为世界逐渐开展核实验,40年代末至1963年的原子弹爆炸更是极大增加了大气里的碳14含量。正是如此,那个年代酒里的碳14含量要远远高于其他年代。但到了1963年以后,世界逐步使用矿物燃料,这稀释了空气中的碳14。这个现象使得40年代到1963年的酿造的酒十分独特,然而知道这种细微变化的人特别少,也没有引起过注意。

路建新把老教授的话复述了一遍,听完之后,李狂药昏沉沉的,几乎都要睡着了。这位老教授是不是故意的,把话说得那么复杂,完全没听明白嘛。不过,李狂药还是认真地理解了一遍,推断老教授的意思是由于在40年代到1963年之间,核实验与核爆炸开展得频繁,那段时间的酒就与众不同了。可碳14又不是毒药,含得再多也不见得毒死人,这有什么严重的?

“别看这些玩意又小又少,其实专家鉴定老酒、陈茶都靠这些,官方是说没危害,但也不见得是这样。不过这还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你注意看各地的数据变化,每一个地方都有大起伏,在40年代和1963年之间最明显。可有一个地方的数据从那段时间从没有起伏过,你看看那是哪里?”路建新指出来。

李狂药顺着思路,一页页地翻了翻,跳开一些外国地名,他最后发现在海南昌江县的数据没有太大的起伏,几乎是一条直线。又是海南的昌江县!90年代初,李狐和另外四仙去给江恨天扫墓,误杀了一个老道,并看见夜空有飞天古船,现在那里的植物生长数据又如此奇特,看来真的有必要去那里一趟。

“昌江县不大,也不小。不过我看了数据的记录,那里的地点是霸王岭,这就缩小了范围。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跟我去一趟,你愿意吗?”路建新把资料叠整齐后,认真地问。

“你不问我,我也准备去海南了,还真是凑巧。”李狂药笑了笑,命运真是会捉弄人。

“我怀疑,酒境换了位置,跑到海南昌江县的霸王岭去了。只是碳14在大气里增加了,应该扩散到全球范围内了,不知道为什么霸王岭那边没有任何影响。看来酒境也很神奇,当时我在四川的茶境里,也见过类似的神秘现象,全世界的蜜蜂啊……”

李狂药喝着辣口的酒,吃着香爽的菜,听路建新讲着以前的传奇经历,让他身临其境,并感叹世间无奇不有,人人都有难言的秘密与苦衷。直到天暗了,李狂药才邀着路建新去他家住一晚,然后商量去海南的事。路建新也不客气,立刻应承了,好像两个人是老朋友一样。

到了家中,李狂药避过父母,把路建新带进房里,随即就把门反锁上。既然对方拿出了珍贵的资料,李狂药觉得自己也该坦然相对,于是就展出了那本《醉龙神篇?下卷》,让路建新开开眼界。路建新早年间通览了茶境里的所有茶学典籍,取其精华后,也写了一册茶学经书,他知道李狂药对茶一窍不通,可仍把那册茶经递过去,算是交换彼此的秘密。

他们俩默读了一会儿,翻了翻对方的典籍,尽管不太理解,但觉得很新鲜,还是很认真地看下去了。路建新先看了《醉龙神篇》的目录,发现有一章记载了海南的酒坊,其中有一种叫作“琼猿仙酿”的酒,出自昌江县霸王岭。这实在有点不寻常,接着路建新就翻到那章,迅速地浏览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路建新就拍了拍坐在旁边的李狂药,问道:“你把这册经书看完了吧?”

李狂药何止读完了,甚至能倒背,他答道:“我全看过了,怎么了?”

路建新没有回答,只是把经书递还,指着其中一段,讲道:“你看这几句话,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第三章 霸王岭

《醉龙神篇》的下卷之中有介绍各地奇酒珍酿的段子,秉承着量产没有好货的宗旨,量产的名酒无一介绍,多是一些流传在民间的酒。其中,有一种酒叫琼猿仙酿,可它不是人酿的酒,也不是用猿猴的器官泡酒,而是海南的猿类酿造的酒。

说起来,早在明朝时期,就有“猿猴造酒”的传说与记载。明代文人李日华在书中写过:“黄山多猿猴,春夏菜花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香气溢发,闻数百步。”清代文人李调元也根据古籍所载,有言:“琼州多猿,尝于石岩深处得猿酒,盖猿酒以稻米与百花所造,一百六扎有五六升许,味最辣,然极难得。”

所谓琼猿,即是古代的海南猿猴,它们深居于山林之中,以野生水果为食,还会储藏大量水果,因而堆积的水果受到自然界酵母菌的作用而发酵,于是酒在石洼中就析出了酒,这也是历史上酒的最初形态。这话听着荒唐,实际上在江苏淮阴洪泽湖畔下草湾就曾发现过醉猿化石,它们已有5万年的历史,后被人命名为“双沟醉猿”。

当然,醉猿化石被发现是2002年的事,李狂药的书上没有提及,只记载了琼猿仙酿被发现的经过。在古时,人们就知道猿猴会酿酒,这事不新鲜了。清代乾隆时期,有一个黎族的猎人在昌江县的霸王岭中猎杀到两只猿猴,并在猿猴巢穴找到一个石缸,缸中有美酒数担。那名猎人把猿猴挑出山岭外,又叫人把猿酒抬回村里,让大家畅饮了一夜。

在霸王岭四周,早有琼猿仙酿的传说,从汉朝就开始流传了,但那时海南岛设置了珠崖郡,故而叫“珠猿仙酿”,直到元朝时,海南有了琼州府,“珠猿仙酿”就逐渐变为“琼猿仙酿”了。黎族的那群清代村民第一次寻到传说中的仙酿,自然要畅饮了,哪知道第二天过后,全村人竟然都死了,没有一个幸免。

全村人一夜毙命,在当时是很轰动的案子,在忤作验过尸后,却发现那些村民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村里的食物都没有问题,包括从猿猴巢穴里找到的仙酿在内,仿佛村民只是魂没了,忽然就死了。仵作觉得蹊跷,本想深究,可朝廷却迅速获悉此案,并命人将村民的尸体收集起来,在山岭外烧掉了。有人说,那是成精的猿猴酿给神仙喝的酒,凡人承受不起仙酿的仙气,喝了之后才会死掉。凡是喝过仙酿的都是罪人,要想神仙不降罪,那就赶快把尸体都烧了,那些酒也快倒掉。

“书上写的不一定是真的。”李狂药看了那段,摇头道。

“这种故事的确不能随便当真,不过报纸上写的,就算不是完全真实,也有点问题吧?”路建新把《醉龙神篇》放下,然后去翻他的包,拿出了一份泛黄的旧报纸,摆在李狂药的桌子上。那份报纸旧得厉害,李狂药瞄了一眼,只见报纸上印着“广州公社”的字样,发行时间是1967年2月1日,那是文革时期的报纸,而且还是创刊号。

“你居然收藏这种报纸?”李狂药乍舌。

“不是我的,这也是李小北留下的。”路建新解释,接着翻到背面,指出一条小新闻,说道,“你看这里。”

“1967年1月22日,坝王岭森林经营场所发生反革命事件,林场十名工人遇害。经查,十名工人前一晚饮用了山中猿酒,意识模糊,因而被偷袭杀害……”李狂药念了一遍,那是几则简讯,全都是一笔带过,无法得知细节。

路建新早就拿到报纸了,研究得深一些,他一边指着报纸,一边解释坝王岭即是霸王岭。在文革时,有人觉得霸王这个词不好听,就将“霸”字改成“坝”字,叫坝王岭。但改革开放后为了还原历史的真实情况,又将“坝”字改回“霸”字,重新叫回了霸王岭。报纸上虽然只有一句话,可隐约提及了琼猿仙酿,以及饮酒之人会丧命的特征,这也印证了《醉龙神篇》所言非虚。

“资料算蛮多了,可我们去到霸王岭那里,究竟要找什么?就为了找猿猴的老窝?然后尝一尝琼猿仙酿?你不怕喝死?”李狂药半开玩笑地说。

“其实我觉得酒没有毒,那些人肯定不笨,知道山里的东西不能乱吃。有些猎人抓到些奇怪的东西,会先给家里的鸡鸭吃,它们要是吃不死,那才轮到人吃。那些酒如果有毒,他们就不会喝了,我想之所以喝死了,肯定是有另外的原因。现在我们还没到霸王岭,说也说不清楚,要不然明天就出发吧,你跟你父母找个借口,说出去玩两天。”路建新漫不经心地出主意。

李狂药早就计划好了,打算去这几天去海南昌江县与丁细细见面,路建新来得正是时候,不早不晚。因此,李狂药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很快就跟路建新坐船往海南岛进发。97年的时候,广东与海南的交通以船运为主,但船运非常慢,根本没有准时的观念。好在海南水果丰富,与广东常有往来,李狂药就托人安排,坐上了海南果农的返程运输船上。

那个果农恰好是昌江县人,人特别热情,一上船就请李狂药和路建新吃芒果,还说今年芒果收成很不错,卖得非常好。李狂药趁着开船航行,果农无事可做,他就打听了琼猿仙酿的事。果农30岁了,对老一辈的事不了解,正好他父亲与他同行,于是就凑上前说晚辈几乎都没听过仙酿的传说。因为1967年在霸王岭出过人命,所以猿猴酿的酒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猿猴在那时被大肆扑杀,后来也没人再提那种酒了。

李狂药听完果农父亲的话,心就凉了半截,该不会这次扑个空,什么都找不到吧?哪知,果农的父亲就说,他以前也是那里的工人,并喝过琼猿仙酿。原来,三年自然灾害(1959年—1961年)饿死了许多人,果农的父亲饿慌了,跟着大家进山找吃的,他们就在猿猴窝里找到了酒,饿得皮包骨的工人们就一口喝净。可酒太猛了,一喝就觉得头晕,醉倒在猿猴窝里很多天才醒来。

果农的父亲信誓旦旦,不像撒谎,也没必要拿这种事骗人。李狂药却觉得很奇怪,还望向路建新,意思是说果农的父亲为什么没喝死,难道他有仙缘,承受得住仙气?可惜果农的父亲只喝过那一次,他也讲不清楚猿猴窝在哪儿了,而且猿猴会经常挪窝,即使是山里的老猎人都拿不准。

李狂药见问不出什么了,便和果农父子聊些有的没的,路建新话不多,在船上一直研究李小北留下的资料。运输船到达海口后,李狂药就与果农父子告别,然后直接与路建新搭车去昌江县,而果农父子还要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不能与他们同行了。可李狂药并不知道,97年从海口到昌江县的霸王岭,要转三次车,当真等他们赶到那边,天已经黑了,和丁忘忧他们扫墓的情形完全一样。

昌江县的政府驻地是石禄镇,镇上到霸王岭的路坑洼崎岖,三轮车开过去,扬起一大股烟尘,跟沙尘暴差不多,路边的芒果树和火红的木棉花长期被尘土熏染,绿叶和红花也变成了土色的叶子,像是泥塑的植物。在夜里,李狂药借着车灯,看着路况,很怕出车祸。开了大约十公里不到,司机却忽然停车了,原来路还没修进霸王岭,只能开进来一小段,剩下的得用双脚走进去。

“这司机真是的,只能开一段路不早点说,要不然我们就在镇上过夜,明天再慢慢走进去。”路建新看着三轮车扬尘而去,不由地恼道。

“算了。细细还在前面等我们,快走吧。”李狂药一点儿也不生气,因为再过一会儿,他就可以再见到除了父母外,最关心他的人了。

丁细细比李狂药早到一天,他们约好在霸王岭的林业局附近见面,离林业局一公里远的地方有座老院子,1955年时曾是霸王岭森林经营场所,也是霸王岭林业局的前身。丁细细等了一天,一个人在荒废的院子住下,还打扫了一下,驱走了藏在院里的毒蛇虫蚁。这一天,星光闪烁,丁细细没有开手电,就站在院外的门口静静地等待。她没开手电一方面是怕电不够用,另一方面是想在黑暗中立刻注意到光亮,那说明她等的人就要来了。

林业经营场所的老院子在山岭西面,这边背阴,比较潮湿,没入夜就有青蛙呱呱叫,还有许多蚊子飞舞。丁细细身上涂了一种药酒,蚊子不敢接近,毒蛇也很怕,因此她倒不在意身边的环境。等了又等,丁细细这时终于看到山林里有黄色的光亮了,她开心地走出去几步,却又迟疑地停下了脚步。起初,丁细细以为是李狂药来了,可马上发现光亮不只一处,一下子竟窜出十几处光亮。

“这边不是没人住吗?外面的村民即使进来,也不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吧?怎么搞的?”丁细细沉住气,警惕地注意着四周远近不一的光亮,不等她再琢磨,那些光亮就带着呼拉呼啦的声音,一齐从黑暗的山林里扑过来。

第四章 醉死的野鸭

十多个光点袭来,连带着叶子的沙沙声,绝对不是寻常事。丁细细不敢怠慢,赶紧用手电晃了晃,打掉了袭来的怪光。那些怪光并不虚化,而是有实体的,每打中一个就砰地一声。丁细细小时候经常搅动发酵的糯米,手臂力量大得惊人,短短的手电也能成为她的武器。

“细细?是你吗?”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夜里冒出来,丁细细听出来人正是李狂药,于是就高兴地从大院外跑过去,不顾掉在地上的怪光是什么。李狂药刚才听到声响,以为是潜伏的野兽闻到人的气味,被惊动了,当发现地上有点点怪光,他就问丁细细这是怎么回事,看起来草地上的怪光不像萤火虫。

“他是谁?”丁细细跑过来,看到一个陌生人在李狂药身后,警惕地问。

李狂药打着手电,往草地上一照,原本想先弄清楚地上的怪光是什么来历,听到丁细细问他,于是就把路建新的来意简单地讲了一遍。丁细细认识不少茶商,这两年听说过路建新的传说,很感兴趣,却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不过他们没多少时间絮叨,见面后就把目光集中在那些怪光上。

李狂药半蹲下来,瞄了一眼,原来那是十几只草花色的野鸭,发光是部分是它们的头部。李狂药没听说过野鸭的头会发光,能发光不是成精了,就是变异了。靠近了一闻,野鸭身上还有酒味,气味钻进鼻腔里了,人的头就晕得厉害。李狂药怕有问题,忙站了起来,不敢太靠近不动了的野鸭。

“酒味太浓了,野鸭也爱喝酒了吗?山里头哪来的酒,难道是琼猿仙酿?”路建新猜道。

“霸王岭原来个水坝,准备当作发电站的,但只建了雏形就废了。那里是水鸟的聚集地,我听林业局的人讲,野鸭、苍鹭、丝光椋鸟、矶鹬在那儿有很多,它们应该是从那边飞来的。只不过进岭的路太难走了,公路也没通到这边,现在只有伐木工人来,黎族的猎人很少过来。对了,琼猿仙酿的事我听说了,林业局有个老人家也证实了,可他是叫珠猿仙酿,也许是因为以前海南有个地方叫珠崖吧。”丁细细解释。

“那这些野鸭怎么办?挖个坑,把它们埋了?”李狂药不放心地说,“它们八成去过有琼猿仙酿的地方,那我们明天先去废水坝那边瞧瞧。”

另外两个人都不想吃野鸭,谁知道有没有带病,因此同意李狂药把野鸭埋了,也省得勾引把附近的野兽,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李狂药一个人动手,用带来的刀刨了一个坑,然后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把野鸭扔进土坑里。只过了一会儿,野鸭就不在发光了,可酒味还在,李狂药闻不出那是什么酒,丁细细也一样,只觉得那酒让人头晕,意识有些麻痹。

还剩最后一只野鸭了,李狂药就强忍着晕眩的感觉,心想埋完最后那只,填上土就好了。可等李狂药在转个身,他就愣住了,随即拿起草地上的手电,往四周找了找。同时,李狂药还往大院里喊了一声:“细细、路老哥,你们刚才是不是出来过?”

路建新走出来,答道:“我和丁小妹在院里放包,起了一堆火,没有出来啊。”

丁细细走到门口,也说:“我们刚才都在里面,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难道见鬼了?我记得还有一只鸭子在草地上的,想拿最后一只去埋,现在却不见了。”李狂药将手电对着草地,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块地上还摆着最后一只野鸭。

“路老哥,你不会嘴谗,拎了一只进院里去烤吧?”李狂药看到院里的火光,随口问了一句。

路建新肚子饿了,茶王也得吃东西嘛,一路上什么都没吃,他就说:“我倒想烤,你不让啊!只好吃丁小妹摘的几个芒果了。我看路边有棵芒果树结了许多果都没人摘,怕是酸得掉牙。据说那种没人摘的果树,果实都难吃得要死。”

丁细细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被路建新说中了,她没吃完正是芒果酸得不行。现在到嘴的野鸭又吃不得,她现在恨不得飞到废水坝,打几只水鸟,烤来果腹。李狂药无话可说,他肚子同样饿了,可野鸭有奇怪的酒味,不吃是明智的。现在风起了,山林叶舞,夜鸟怪虫鸣叫不断,若有野兽偷偷叼走死去的野鸭,这不是不可能的。李狂药不想疑神疑鬼,只好相信是野兽搞的鬼,他也懒得再去多想。

草草地把野鸭埋好了,李狂药就跟丁细细走回院里,跟路建新计划明天的进岭的方向。为免万一,丁细细就把脱掉的木门掩在院门口,要是有东西闯进来,他们能马上听到声音。院里的情况都被丁细细检查和打扫过了,李狂药相信她,进来后甚至没有过问,安心地就坐到火边了。

路建新不是傻子,在路上听到李狂药讲丁细细的情况,就猜到一些这两个人的关系了。因此,路建新忍着吃了一个酸掉牙的芒果,翻个身就在院子的屋檐下装睡。李狂药信以为真,忙问丁细细是怎么来海南的,她老爹有没有为难她。丁细细先是叹了一声,然后才答她老爹不知跑哪去了,没人拦她。

“你呢?你有没有你家人提那些事?”丁细细把头靠在李狂药肩上,柔柔地问。

“没提,怕他们担心。不过,我有件事想跟你讲……”李狂药拨了拨火堆,随即把《醉龙神篇》的来历讲明。他知道这么做有违道义,但丁细细为了他,一个人跑来这里等他,感情上已经压倒道义了。何况,李狂药也把《醉龙神篇》的事告诉了路建新,一个刚认识的人都能知道,丁细细为什么不能?

“原来是这样。我说你后来怎么变聪明了。”丁细细的语气并没有太意外,似乎早料到了。

李狂药宽心一笑,答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气我不告诉你。”

“你是为了遵守道义,我有什么好气的。”丁细细淡淡道,“可你真不知道把经书给你的人是谁吗?”

李狂药摇了摇头,他要是认识,早就解了心里的疙瘩了。一开始,李狂药以为是他太爷爷,也许七皇秘境有长生药,他爷爷换了身份后,得到了青春不死的力量。否则,无法解释李狐和江恨天换掉身份,隐匿藏身的事。那两个人换身份时,没欠钱,也没犯大罪,换身份完全没必要。

“那支笛子呢?你带来了吗?”丁细细又问。

“带来了,在我包里,你要不要看一看……”

李狂药话没说完,假睡的路建新忽然就从地上弹起来,像是受了大惊吓。丁细细赶紧挪了挪,把头摆直,想问这位茶王是不是做噩梦了,却见对方急忙跑出去了。李狂药见霸王岭外山林茂密,偶有古坟残露,怕是路建新撞邪了。等李狂药追出去了,路建新却在门外说,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茶味,这是他一个老朋友的味道。

李狂药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只有野花的芬芳与树木的青涩味,哪来的清香茶味。丁细细也闻不到,便问是不是搞错了,山岭内外没有人家,不会有人在这里喝茶,喝咖啡还差不多。路建新摇头否认,肯定自己没闻错,因为茶的气味比酒淡许多,所以茶人的鼻子要比酒人灵敏,历史上在皇宫替人辩毒的人都是茶人,而非他类。

李狂药心想,这话没错,酒味猛烈,茶味稍弱,不够灵敏可无法分辨茶汤的品质。可茫茫山岭,夜幕下哪有人家,真的会有茶香吗?李狂药倒不怀疑路建新闻错了,只是觉得夜里追出去不理智,山岭有一半都是热带雨林,毒蛇虫蚁特别多,黎族人说山里还有猛兽,要进去最好选在白天。

“路老哥,我们明天也要进岭的,不如先休息吧,没有好身体,做什么都吃亏。”李狂药劝道。

“好吧。”路建新冷静下来,可那股味道太熟悉了,他的那位老朋友会在海南的霸王岭吗?在他心中,早已平复的心,又掀起波澜,他似乎已经能料到此行的终点会发生难以预料的事了。

李狂药估摸时间不早了,便叫路建新早点休息,别想太多了。这时,丁细细却停住脚步,指着远处的山岭里,忙说道:“你们看!那边有什么东西?就在很远的那片地方,天上有什么亮亮的?”

李狂药以为又是发光的野鸭飞来了,抬眼一望,却见繁星满布的夜空下有一艘发光的古船。远远看去,古船很小,观察不到它具体的样子,但能看见周身披光带霞,美不胜收。那里正是他们明天要去的方向,废水坝在此地的十多公里外。李狂药心生好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异像,头一次还是在甘肃听丁忘忧他们说的。

他们三个人忘神地眺望了一会儿,正想说那艘飞天古船太美了,接着却山岭那边的夜空就发生了变化。

第五章 葫芦

朦胧的银光之中,古船在遥远的岭空上浮现了一会儿,随即一只巨大的黑手竟从山岭里伸出来,将古船连同银光都抓得湮灭了。那只手远在天边,可震撼了身在大院里的每个人,那该是多大的手才能触及夜空里的古船。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就想看山岭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动静,但银光和古船消失后,再也没有特别的景象出现了。

李狂药愣了愣,不相信地笑了笑,这世界真是够疯狂。不过,他宁可相信世界有妖怪,也不相信山岭里头能有一手遮天的巨兽。他们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不一定真是巨手把古船和银光湮灭了。那景象实在诡异,不应属于人世间,李狂药不得不说服自己,那一定是山岭深处有强大的银光,古船和巨手都是投影出来的。

其他人还没做声,李狂药就咳了咳,提醒道:“我们休息吧。明天还要走十几公里的山路。”

“也对。林业局的人说越往里面越难走,十几公里搞不好要走一天。”丁细细同意道。

“咱们带了刀,还带了什么武器吗?”路建新问,“你们这些喝酒的人,总该带了点烈酒来吧,要是刀对付不了猛兽,起码还能点火退敌。”

丁细细莞尔一笑:“这事你放心,我从甘肃带了几瓶酒来,能驱蛇还能治毒,起火就更没问题了。”

李狂药心想,既来之,则安之,或许那只巨大的黑手并不可怕。他们回到院中,清空了脑袋的胡思乱想,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金日高挂,迫不及待地释放热能,给海南洒满阳光的味道。李狂药早上随便吃了点饼干,喝了一口消毒过的水,然后就背起一个包往外走。丁细细先打探好路的方向了,所以成了李狂药与路建新的向导,就好像她是当地人。

林场老院的后面是一片青皮林,长满了高耸的青皮树,跟《人猿泰山》里的丛林差不多。青皮树最高能长30多米,它不怕旱,不怕浸,天旱不枯,水漫不腐,即使遇上台风袭击,高枝少有的折断,偶尔枝叶呈现枯黄,一逢雨水,又能迅速恢复茵绿。丁细细说青皮树很珍贵,原本是林场工人种的,但后来因为环境不适宜继续居住,他们就搬到别处去了。

顺着青皮林往里走,会遇到一条大河,河叫坝水河。因为以前暴雨很多,岭里的河常发洪水,黎族的群众就建了一个水坝,用来抵御洪水袭击村庄。1950年,海南解放后,住在霸王岭外的黎族村庄就外迁到几十公里外的平原居住,不用再受洪水的困扰了。80年代,国家打算利用那条大河建一个小水电站,可那是一个脑热的决定,因此只建了一半就废了。因为霸王岭还没修路到岭里,来回靠工人背建筑材料,工程进度太慢,而工人住宿环境也苦不堪言。

李狂药看见青皮林里有几间土屋、茅草屋,不过都溃倒了,不能再住人了。那些是林场工人搭建的房子,还有一些是黎族先民留下的民居。黎族先民的老屋前挂了几只大葫芦,丁细细见了就走过去,说要把葫芦拿下来,待会儿会用得着。李狂药以为拿葫芦装酒,因为此行就是要找琼猿仙酿,葫芦比三岁小孩还大些,一定能装许多酒。

丁细细听了就笑道:“不是装酒,这是渡水用的。山里头的路早被森林吞掉了,我们慢慢开路走去水坝那边,太浪费时间了。不如找到坝水河,直接渡水过去。”

“葫芦渡水?怎么渡?难道还能变法术,让葫芦变成船那么大,我们就坐上去?”路建新来到茅屋前,新鲜地往着挂在屋檐上的葫芦。

丁细细踮脚一跃,轻松地摘下一只大葫芦,打点了上面的灰尘就说:“你们什么都没打听就来霸王岭了吗?真是够偷懒的!”

李狂药和路建新四目相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们只以为人来了就好,哪里想过打听那么多细节。丁细细把葫芦递给李狂药,然后又去摘另外两个大葫芦,并说这在几十年前是黎族先民常用的渡水工具。因为黎族先民少不了要过坝水河,每次上山砍柴或打猎,就背上这葫芦渡水。

这些葫芦都是精挑细选的,非常结实,外面还以竹篾或藤网罩兜住。游渡时有两种操作方法:一种是用一只手臂挟住葫芦,另一只手和双脚划水,类似侧泳姿态;另一种是把葫芦置于头前,双手抓住葫芦上的竹藤网,双腿上下交替击水。黎族的葫芦舟,不单是过河的浮具,也是一种简单的运载工具。因为黎族的葫芦舟上部皆开口,外套以皮盖。过江时,黎族先民就把衣服和干粮装进葫芦内,有皮盖的保护,内部不会受潮。

事实上,人类在水上使用的交通工具,最早并不是船,而是漂浮工具。当时生产力极端低下,人类还不会制作独木舟、竹筏,而是利用一些浮力很大的物体作为水上交通工具,葫芦就是最早为人类所应用的漂浮工具。

李狂药摸了摸坚硬光滑的葫芦,心说这些应该是黎族先民拿去装琼猿仙酿的容器吧,可惜他们喝死了。丁细细没等李狂药想明白,她就摘下了三只大葫芦,分给每个人一只,用来渡水。坝水河水流很急,倒靠游的话,人游不了十几公里,说不定只游出几百米就沉到底下去了。

青皮林的面积很广,走了近一公里,李狂药才听到水声,那像过年的鞭炮声,急促又猛烈,可以想象出水河湍急。路建新远远见到一条腾起的河水,飞溅的水花像雾一样,他就嘀咕一个葫芦够吗,估计要两个吧。他们见到的河水太急了,不适合下水,因此又往下游走了几百米,当见到河水稍微缓一点儿了,这才打算用葫芦渡水。

“这葫芦管用吗?不会游到半就裂开吧?”李狂药有点不放心,毕竟这是几十年前留的东西。

“我看够呛。”路建新讲道,“不过丁小妹是让我们靠着葫芦顺水而下,不用游,相当于漂着。葫芦肯定承受得住,要是裂开了,我们再游到岸边就行了。坝水河也不是很宽,不用怕,淹不死人的。”

“对了,路大哥,”这时,丁细细想起来,说道,“我和李狂药都喝了很猛的雄黄酒,这可以避蛇。你不喝酒,万一水里有蛇,或者……”

“你放心好了,我以前住在四川的山里,那里的毒蛇可不少。茶境有个方法,就是用烟草去熏,你没听过毒蛇不咬烟鬼吗?用科学的话说,蛇怕尼古丁,我身上涂了老烟草,身上有怪味,它们不敢接近的。不过要泡在水里那么久,不知道效果能保持多久。”路建新解释。

丁细细不知道蛇怕尼古丁,看路建新底气很足,她就放心地做好准备,叫大家一个个地慢慢下水。李狂药热得大汗直流,倒愿意渡水赶路,一下水就觉得凉意入心,肺里的火都灭了一大半。漂在水中,只有头和一只手露在水面,那只手酸了的话,他们又换另一只手,惬意得他们想睡着。

坝水河有的河段水急,有的平缓,漂下几公里后,李狂药等人就听到猿猴的啼叫声,让他们想起酒仙李白的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清早,水面有丝雾气,李狂药看不到四周的山林是样的,也见不到猿猴的真身。只听到它们高亢嘹亮的叫声,一两公里外都能听见,声音还不停地回荡,像是在嘲笑闯入猿猴秘境的人类。

经过了近两小时的漂流,李狂药发现水流越来越缓慢,放眼一望,原来废水坝就在前面了。路建新回头看了落后的丁细细,问她要不要上岸了,这时他就感觉到许多东西打到他的脖子上。丁细细随即也发现雾气未净的水面上有古怪,于是她就马上喊:“我们太大意了,我们快上岸,马上游到边上去。”

第六章 黑冠长臂猿观测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