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万历爷把北燕都督府掌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短短数年间,哪怕朱隶长大了,完全可以掌控得住自己封地的局势了,可是,万历爷更不会把到手的职权交出来,结果,都督府百分之九十的官员,从护国公委派的人,全部换成了朝廷里派来的人。

这种情况,直到今时今日都不会有改变。

还记得之前,朱隶回京的时候,对万历爷说,恐怕东胡人在北燕里安设了间谍,意指设立在北燕的都督府里。万历爷宛如大怒,当然是要有所表示。于是,都督府的长官,马上换了批人马。

公孙良生等谋士用了换汤不换药,来形容万历爷到此刻掩盖都掩盖不了的对护国公虎视眈眈的野心了。

放眼历史上,哪个皇帝能容忍自己底下的人,坐拥一方国土,自立门户的举动。看看清朝,明朝,哪个不是,一代明君想尽法子除去籓王的地位。

李敏记得,好像,从籓王变身皇帝的人,历史上并不少见,所以,万历爷如此警惕的心思,可以说,是基于历史上的前车之鉴。

说来说去,她老公注定是和当今皇上变成死对头的态势了。伴随,她老公如今带着她回到了北燕,只怕这个趋势会越演越烈。因为,皇帝本来手里握着的护国公的人质,一个个都跑了。皇帝怎能不紧张?

北燕都督府,自然是设立在北燕最繁华的城市,比如说,把北燕当作现代的一个省,省级机关肯定设立在省会上,同样道理,北燕都督府所在的城市,即是北燕这块地方的政治文化权力中心,叫做燕都。

燕都的人口,据统计,在鼎盛时期,即是,在她老公朱隶统治北燕的这段时间内,达到了巅峰,是到了五十万人。五十万人,是个什么样的数字,可能需要用到历史上的一些数字来比较,才可以获得一个比较清楚的概念。

李敏在现代的时候,是住在国都的,因为在国都医院里任职,对国都的人口数字,有个很清楚的记忆。国都在二零零九年,突破了三千万人口。

五十万,与三千万人口比,好像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太少人了。

但是,要想想,这是古代。古代的人口,因为卫生条件差,医疗条件不发达等等因素,造成人口的数目,是不能与现代进行比较的。在清朝,国都人口只在四十几万,明朝,不过也就是六十几万。大明王朝的京都人口,和明朝鼎盛时期差不多,六十几万。

这样一对比,燕都有五十万人口,可以说全国第二大城市了,与京都对比差别并不算大。何况,据说护国公一直在自己的领地里推广生育奖励政策。燕都和北燕的人口,会继续发展下去。

同时间,北燕与东胡人虽然说一直交战不断,但是,经济的繁荣与增长,经济体量的增大,同样并不小看。

北燕对于经济的重视,倒不是从朱隶才开始的,是早在朱怀圣的时代。朱怀圣提出了在北燕重商的构想。适时开放北燕边境上的城镇,加大贸易往来,收取适当的税收,放在改善民生与构建基础设施上面。

有了父亲在财富上的积累,朱隶继承父业的时候,听从谋士的建议,把朱怀圣发展贸易的构想继续推广了下去,同时,为了保证自给自足的粮食供应,在军队不忙于打仗的时候,开辟荒土,种植粮食和蔬果,这都是公孙良生所建议的。

不过,积累需要时间。北燕如今自己囤积的粮库,真的只是刚刚建成而已。所以,一旦战事吃紧,像上回,朱隶都还是不得不向兵部要求拨粮拨棉。

什么事都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老公忍到如今,可谓是厚积薄发。李敏坐在马车里时想着。

马车从黑风谷出发,往燕都开拔了。

这回走的路线,全都是护国公的地盘了,一路不用再提心吊胆,这无疑是一路逃亡过来的人内心最开心的事。拣回一条命的李嬷嬷,几乎是天天感天谢地地这样说。

车队,由护国公亲卫队护送,一共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回北燕。一路途径各城镇,并不停靠,是日夜兼程地赶路。

尚姑姑在听说了最新的消息以后,告诉李敏,说是回去接春梅和小李子的兰燕,已经和对方碰了头,过几天能安全到达燕都。

李敏轻轻嗯了一声,看起来很平静。这个消息,之前,她已经略有所闻了。

尚姑姑只见她一副心思,俨然都在燕都上了,想想也是,那里说是王爷的地方,可是,到底她们都没有去过,完全不知道是怎样的一幅情形。

最糟糕的是,因为念夏那个小丫头的下落不明,之前,尚姑姑交给念夏的那些李敏的私人财产,一并全给弄丢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样的道理,尚姑姑这样一个在宫斗宅斗中的老手怎会不懂。没有钱,对于做主子的来说,可能比最奴才还要惨一些。因为做奴才可以靠手脚勤快来让主子认同。做主子的,如果没有银子笼络下面的人,怎么让一帮人为自己做牛做马。毕竟,这是初到一个地方,那些人,又不了解新主子,只能从新主子的财富情况进行判断了,这是哪个作为奴才都最直接的目的。

尚姑姑苦的脸上都快拧出水来了,她甚至想着,是不是该去朱隶面前提醒一下。后来想想,哪个女主子不是从娘家带来这部分银子的,要是女的向男的提这些的话,会不会算是丢了规矩,给李敏打脸。

李敏轻轻一眼扫过眼前尚姑姑脸上那抹愁闷,可以想到尚姑姑在愁苦什么。她是不怎么紧张这方面事情的,毕竟钱财乃身外之物,她李大夫向来把银子这东西看的不是最重要的。银子没有的话,再赚就是了。她李大夫不怕赚不到银子。

问题在于,这倒是一个可以试验尚姑姑的机会。尚姑姑不是上次和她说了吗,自己身后是另有主子的人。

她李敏是很想知道尚姑姑背后的另一个主子会是什么人。

皇帝?肯定不是。皇帝才没有那样好心呢,尚姑姑这一路帮她李敏不是一丁点。同理,对她似敌似友的皇后娘娘,以及一众皇子,都没有这个可能。余下的人选,只剩下那个淑妃娘娘了。

说起来,这个淑妃娘娘,是有些出乎她李敏所料,帮她李敏的地方,也真不是一丁点儿。虽然很多人说,淑妃和大皇子是一路的,可从对她李敏的所作所为来看,俨然,淑妃可不是大皇子那一路的。

见李敏没有说话,尚姑姑又不能直接说出来,貌似会显得她这个老奴才很没有用。既然都知道之前有这个风险,她可以把主子的财富分成几路,让人分别携带避免风险。尚姑姑想到这里,只能是转身灰灰然走下马车,自己琢磨着怎么给李敏变出银子来了。

李敏就此,对身边给自己倒水的紫叶使了个眼色。

紫叶立即领悟了她意思,小声说:“奴婢会仔细盯着尚姑姑的动静。”

“嗯。”李敏端起水,喝了一口。

没有惊险的旅途,也确实让人有些无聊和苦闷。听风声小些的时候,李敏让紫叶掀开那车帘子,眺望外面的风景。

除了在马车两侧担任护卫的行军,一眼望过去,远处高山林立,皑皑白雪覆盖了整片土地。中间偶尔可见零落的村庄与乡镇。冬季歇农,很多农户干脆呆在了家里过冬。但是,李敏可以想象这片被雪覆盖的土地下面的肥沃。

润雪兆丰年。这句古话绝对是没有错的。见那马蹄,踩到比较浅的雪地里是,能沾染上来的,是黑色的沃土。

黑土地,这可是宝贝。

她老公统领的这片土地,绝对是块宝贝。

李敏深深地叹息着。

紫叶听她叹气声,还以为她是看见金毛在雪地里追一只老鼠的狼狈相发出来的,跟着笑了一笑。

这个小姑娘,貌似是连笑都战战兢兢的那种,反而成功地转移了李敏的注意力。

“你笑什么?”

紫叶猛然收了声音,一动不敢动。

李敏见这小姑娘一幅囧样,倒是被逗乐了,说:“本妃又没有责怪你,你怕什么?”

紫叶只好壮起胆子来,指了指金毛:“奴婢以为大少奶奶在看王爷的狗——”

听到这话,李敏这才发现自己老公的爱犬是无聊到了极点,追起一只小老鼠为乐。就此不禁摇了摇脑袋,她早就想和自己老公说了,是该时候给金毛配种了,免得这个家伙在精力旺盛的时候做出些糊涂事来。

马车内的笑声,像是给严肃的行军里带来了一道春风。朱理竖耳听见自己大嫂的马车里像是有笑声,猛的抓了下自己胸口上的衣服,像老头子发出老长一口舒缓的气息。

他这口气,引得前后众汉子,包括他大哥,都回过头来看他究竟是怎么了。

见所有人的目光突然向自己射过来,朱理年轻的脸上突然显出一丝尴尬:“天气好,大嫂的心情看起来也很好。”

天气好吗?可以肯定的是,越近隆冬,天气肯定不能指望好的。之前一刻,军队里的指挥官们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都还愁着怎么可以不遇见暴风雪。

好在众人其实只留意的是朱理后面那句话。

朱隶回头望到李敏坐的马车上,刚才,他是听见了笑声。想她心情如此之好,根本不像前几天在他眼前昏迷不醒的病人,一时心情很是复杂。

有时候,他都觉得,她要强过头了。

本来那样重的病,忽然间,说好就是好了,是不是,很蹊跷。为此,他仔细问过公孙良生,公孙良生也没有给他比较靠谱的答案,只能说,李敏恢复的快。

因为是大夫,所以恢复快,这不是瞎扯吗?

骑在老马上的公孙良生,只觉得头顶上突然被抛来一记很厉害的射线,因为想都知道这是谁发过来的眼神,只得挂上满头的大汗。夹在两个主子之间,最痛苦不过了。

朱隶冷哼一声,回头,轻轻挥了下手中的玉鞭,让座下的爱马,向前急奔了两步。

后面一众臣子,一个个都只得苦笑着。

夜晚,天气真的不是很好,急行的军队,只好暂且择了个林子扎营。

军师们这段时间,一直最关心四面八方收集上来的情报。

比如说,本来打算声东击西把他们吸引到北边的东胡人,在发现朱隶忽然带军直扑黑风谷时,慌了手脚。因为,他们的二汗,可是在黑风谷里。

魏子昂亲自去抓,可惜,乌揭单于被那兰长老死命地护着,先一步逃脱了,最终,只能抓了东胡里呼延毒这个大将回来。现在,呼延毒和他们在一起,是准备押送回燕都。

刚刚接到从燕都飞回来的信使,谋士岳东越,拿着这个刚收到的信件,到了朱隶面前说:“王爷,魏军师在燕都里,说是接到了东胡人那边派来的信使,东胡的可汗,希望可以用优厚的条件,来换取呼延毒回去。”

这个岳东越,可不是普通人,还记得黑风谷里那个关键时刻一刀砍掉了黑风谷头目龙胜保的四当家吗,其实,此人就是岳东越所扮,奉了公孙良生的命令,潜进黑风谷里熬了四五年之久的老辣间谍。这人,后来,李敏才听说,是公孙良生的老乡。

这要说到,公孙良生出生于,被誉为天下第一书香胜地的武德。据统计,光是大明王朝里出的武状元和文状元,武德出身的文武状元,占据了大明王朝历代文武状元总和的百分之七十比例。这个数字是不是很让人震惊。

武德不仅以出状元为名,很多武德人,哪怕不做官,在人家府里当幕僚,一样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名垂千史。因此,有过这样的说法,请得武德人,不做官也能做个朝廷宰相。

可以想见,想请到武德人出马,并不容易。毕竟武德人除了参加科举以外,出路并不少。有些武德人,深藏不露,一心想为天下英雄谋划,对于朝廷举办的科考表现的兴致缺缺。像岳东越这种富有才华的,熬到中年了,都没有想过参加科考的武德人,在武德比比皆是。

围在朱隶身边的一群军官,听说东胡人自己先服软了,一个个露出鄙夷的神气。

东胡人说换就换?当他们护国公是傻的吗?再说了,东胡人能拿出什么,来换呼延毒?

呼延部落,是东胡人三大部落之一。这个呼延毒做的了将军,在乌揭单于身边就职,不用说,在呼延部落里,八成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朱隶只是换了个姿势坐,深邃的黑眸,冷静地看着岳东越手里魏老发来的信,说:“除了这个,魏军师没有提及其它吗?”

公孙良生见状,接过了岳东越手里的书信,因为有些话,可能岳东越心里有所顾忌不敢当面说。仔细扫了信件上的内容,公孙良生认为可以说,道:“东胡人提出,拿可以解毒的药,来换取呼延毒。”

这个解药,当然是指的之前小魏将军中的东胡人的阴毒。

魏子昂的呼吸瞬间收紧了,那关系着自己兄弟的性命。当然,要看自己主子是什么想法。拿呼延毒,换自己兄弟一命,是不是划算。

“公孙怎么想?”朱隶冷静地问。

公孙良生道:“依臣之见,首先,小魏将军中的这个毒,究竟是什么毒,东胡人,会不会是在这个解药方面再设了套。哪怕只是为了小魏将军的性命着想,都必须慎重考虑。想必,魏军师基于此,才没有在信中表达任何观点,而是发了急信到王爷这里。”

“嗯,魏老是慎重的。”朱隶对此表示赞同。

“不如请王妃——”魏子昂实在忍不住了,出了一声。

其余人看着他,看他攥紧了手里的拳头。

李敏接到了从老公那里派来的信使,说是有事情,想让她发表一下意见。李敏不需要多想,指的肯定是为了老公之前说的那个小魏将军的伤势。正好,她想提前知道病人的情况,便于到了燕都的时候,可以顺利开展治疗。

由于她怀孕的身体不便在雪地里行走,朱隶带着病人的家属,到她帐篷里取经。

李敏静静地先听燕都方面有关病人病情的汇报,这里面包括了,之前,被她提前发到燕都的小分队,抵达燕都以后,按照她命令,给病人用上了青霉素。只是这个青霉素产量低,小分队能带过去的青霉素,仅够病人用上三日,现在是在赶紧制作之中。

听说青霉素用到病人身上,让病人有所好转,李敏的眉头并没有完全松开。这里面,或许是伤口有细菌感染。但是,东胡人给病人用的什么毒,还需要仔细研究。

当公孙良生做完汇报以后,李敏本不想急于下结论的,但是,在看到老公带来的那个魏将军,所谓病人的家属脸上露出很忧愁焦虑的神色时,李敏改变了想法,道:“公孙先生的话,本妃都听明白了。王爷,病人的这个伤,说是刀伤,但不是普通的刀伤,你们说是中毒,可是,在妾身看来,这个毒,或许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毒药,并不需要什么解药。”

不需要解药的毒?

众人听的很愣。

李大夫只能再仔细解说一番:“造成人生病受伤的因素有许多,毒是其中之一,但是,很多时候,毒不是毒,只是误以为是毒,因为,并不是毒可以致人生病受伤。最重要的是,必须先弄清楚病因。”

“可王妃怎么知道不是毒?”

“病人的伤口,据你们传给本妃的信息来看,说是肠道在受到刀伤的一刻马上有糜烂的迹象,本妃可以当作这是腐蚀。”

“腐蚀?”

“对,腐蚀。强烈的外伤性腐蚀的话,不是服用解药可以解决的。是需要外科来治疗。这点,和本妃之前和王爷说的一样,必须切除受污染的肠子,才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燕都

魏老背负双手,在屋里来回走动,信发出去了,主子会做何决定,他心里没有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小儿子,已经倍受煎熬好多天了,身为父亲的,怎能不心焦如焚。

底下的人,把远方即刻发回来的回信交给他的时候,魏老展开一看,良久没有声音。

【165】婆婆出手

抵达燕都的那天,天气依然不是很好,飘飘洒洒的雪花,好像棉絮一样,覆盖在车顶上。

如此寒冷的天气,却依然抵挡不住百姓的热情。

未到燕都之前,经过燕郊的城镇,沿途站满了观望的百姓。因为百姓们只要看军队的装束,都知道这是护国公的军队。护国公是保护北燕的守护神,是这片土地的王。百姓们怎能不过来朝拜崇仰。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些百姓朝圣的场景,李敏可以把这样的场景想象成现代的市民们看见了自己的市长省长乃至总统到达地方上巡查的那种盛况。所以,这些老百姓,不是说,因为被迫什么的,而是,纯粹出于好奇,以及中国人传统的思想挂念作祟,想沾点喜气贵气。

这样一说,她真的是王妃了?

李敏这一刻,方才意识到自己头顶这个王妃的头衔。可不比鲁王妃恭王妃那些虚有其表的,只是挂着个王妃头衔,实际上,除了拿点俸禄经营点铺子农田,没有什么实权。谁让她老公,是连皇帝都忌惮三分的护国公。鲁王妃等那些王妃的老公,绝对没有她老公有如此广阔的封地以及人数众多的子民。

想到这里,李敏不得不佩服起李家里的老三媳妇马氏。想当初她要嫁人之前,马氏先赶紧来巴着她李敏,说王氏母女其实是鼠目寸光,三皇子王妃的头衔,哪能和护国公夫人的头衔相比,马氏这个高瞻远瞩,可以说是在当时京师里是独树一帜,别具眼光。要知道,那个时候,连皇家都看衰她这个病痨鬼,哪能想到她李敏如今集荣耀富贵于一身,完全不比皇后娘娘的气势差。

不知道那个马氏,如今带着她那一家人如何了?

李敏只知道反正自己给李老太太卖了个人情,提前告诉李老太太可能李家头顶上会遇到人祸天灾的事。具体,要看李老太太怎么安排自己那帮子孙了。

不过,说回来,以李老太太那个本事,绝对是在心里盘算好了计划,不会吃半点亏。只要看尚姑姑一路跟她逃过来,根本不提李老太太半点需要担忧的话题。

姜到底是老的辣。

沿路,百姓围观瞻仰的人数不少,但是,一路都很安静。可见,老公底下的百姓都很规矩。没有什么敲锣打鼓,地方官阿谀奉承上级领导的场面出现。

李敏心里可以推测,这肯定都是因为自己老公的作风所注定的。其实,只要看护国公怎么治理护国公府里,都可以知道护国公的性情。

她老公,那是带兵打仗惯了,人,有些粗野,但是,做事不是不细致,更喜欢制定铁面无私的规则,不太喜欢讲究什么贿赂人情之类的。正由于如此,护国公在京师里那种习惯了私下互贿的官场里,吃不太开。

好在她李敏,正好就是喜欢这样的男人。太会说人情的,肯定是情场上也是油嘴滑舌,到处惹风流债的。男人,铁面一点,有利于杜绝小三小四。

话是这样说,沿路朝拜的百姓,可不单纯都是百姓。官员即使不摆宴招待,肯定也要在旁列队恭迎。

据闻,她带的这群丫鬟婆子里头,唯独李嬷嬷,在护国公府里因为是老资格,算是很久以前,有幸到过北燕一回。对于这里的风土人情,社会风俗,有些了解。

李嬷嬷陪伴在李敏身边,小声地为李敏解说:“那些,站在地方衙门大人旁边的,是当地的望族。”

按理说,燕都有行政长官,北燕不止燕都一个城市,底下的其它城镇,乃至乡落,肯定是一样要设立衙门和行政官员的。这些行政衙门,从大明王朝的行政系统过来划分别类的话,通通是归都督府管辖的。鉴于如今都督府,已经不是护国公掌控的了。所以,这些地方官员,是不是护国公的人,难说。

李敏听了李嬷嬷这句话,很快明白了这里面的玄机。

要说哪个人到地方上任官都好,要管得着这里的百姓,一是要权,权从哪里生出来,百姓能不能服你,可不是单纯说你是官,人家必定服你。因此,全国最高的官员皇帝,都必须手里紧握两个东西,一个是兵,所谓军权大于天,只有军队,可以控制天下。另一个是银子。只有银子能使鬼推磨,可以办成任何自己想要的事情。

当地的军队,基本都是护国公控制的。使得皇帝设立在这里的衙门在布兵上面,毫无建树。掌控不了军权,再加上富贵旁落。

是的,当地的望族,由于之前一直都是乘荫于护国公的庇护之下积累起来的财富,所以,这些望族,可以说,一方面不敢得罪护国公,要依靠护国公,另一方面,当然,又不太敢得罪现阶段,皇帝新派来的地方官员。

不管怎样说,如果说部队突然缺粮缺银子,要靠的,当然首先是这些望族了。可以说,望族相当于北燕的富贵阶级以及中产阶级,对北燕这个地方,起了一定的稳定作用。

作为这个地方的王的妃子,与当地的望族们打好关系,无疑也是一门必要的学问。

前面的马忽然停了下来,原来是到燕都的东门了。

沉重的城门缓慢地打开。整齐排列在城门两侧的男女老少,都衣着华丽,尽显雍容华贵。仔细看,这些人的装饰,与京师里的达官贵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城门上,属于护国公独特的号角声,吹响了起来,响彻蓝天白云。

没有什么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可是,李敏能感受到,此次随老公进入燕都,和那个时候陪老公回京师,感觉是两码事。只记得上一次,她是感觉,自己走入了他人设置好的局里,不免会有些精神紧张,手心发汗。这一次,感觉很亲切,很安心,这里毕竟是他承诺给她的,他们的家了。

马车向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刚通过城门,再次停了下来。

前面,一个身着蓝袍的官员,双手抱拱,站在了护国公面前。

朱隶坐在高头大马上,俯瞰那年岁中年的大臣,只淡淡地一声:“吕都督,不必多礼了。本王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回北燕履职而已。”

吕博瑞,正是之前,刚被万历爷排到燕都都督府替代掉之前没有办好差事的都督的新任地方父母官,到职时间不到两个月。

可以说,连朱隶,对于这个刚被皇帝派来不到两个月的地方大臣,都是不太熟悉的。毕竟,那两个月,他都在京师里,没有回北燕。当然,公孙良生这些谋士,肯定要提前做好收集情报的工作。

吕博瑞并没有抬头,依旧恭敬地道了声:“恭迎王爷回北燕。”

朱隶也不打算和他多废话一句,反正,这样一个人,是皇帝的傀儡,只要他不在这边坏他的朱隶的事,那就无妨,否则,看着办。

车队,擦过吕博瑞和都督府那些官员们的身边,继续往前走。谁就此都看的出来,护国公和都督府的关系不好。要换做在以前,护国公虽然不看待都督府,却也从来没有这样公开地当着百姓的面给都督府难看。

看来,真的是有些问题了。之前的那些传言有可能是真的了。这样类似的风声,大概会很快的传遍大江南北。

李敏眸里闪过一抹思虑,让李嬷嬷把车帘放下来,靠在了车内的卧榻上闭上眼。

马车行驶到护国公王府的时候,李敏下了车,才知道为什么公孙良生会在此之前,特意让人回来再打扫王爷府了。

这里是护国公真正的家,当然是与京师那个被皇帝画起来的等同于牢狱的护国公府不一样了。

面积,很大——

李敏一眼望过去,竟有种望不到房子的边境到了哪里的感觉。

她这是瞬间变成了超级富豪的太太了。说句实话,人家护国公只有她这个老婆,比起皇后娘娘住在皇家后宫里要与皇帝那么多小老婆争地方而言,她这个护国公夫人,真的是住的比皇后娘娘宽敞的不是一丁点儿。

方嬷嬷等人,早就站在门口,欣喜地等着男女主子回来。

“奴婢拜见王爷、王妃,二少爷。”

齐齐下跪的一大群家仆,规模当然比起京师里的护国公府,再次扩容了一倍不止。

李敏心头一叹,她这是瞬间变成地主婆了,有田有地有人,有车有马,比起京师的时候,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的富贵。

坐拥富贵的感觉怎么样,肯定是很棒的。可是,伴随而来的,貌似责任也挺重的。

老公在前面下了马,对方嬷嬷说:“你带大少奶奶回屋里休息,大少奶奶的身子欠安,和夫人说一声,待哪天大少奶奶的身子好些,再去看望夫人。本王和二少爷要出去办事,傍晚才回来。晚饭暂时不需准备。”

方嬷嬷立马领回主子的意思,说:“奴婢已经帮大少奶奶整理好了屋子,在大少爷隔壁的青竹园。”

朱隶没有多想,道:“行。”

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每个主子,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即各住一个院子。这和皇宫里的结构是差不多一样的。李敏差点忘了这回事儿。是由于当初她嫁到护国公府时,她老公被误以为去世了。结果,她进了护国公府给她安排的婚房以后,到后来,朱隶回来,直接住进她婚房,都没有再挪出去过。

回了家,重新安排,也是应该的,毕竟这里的屋子面积是那样的大,根本不愁没地方住,只怕空着地方闹鬼。

李敏跟随方嬷嬷,准备进新家的门。

方嬷嬷,担心她不好走路,因为有朱隶的交代,想帮她备个轿子。对此,李敏本想说不用了,不过几步路而已。

可方嬷嬷说:“大少奶奶,从这里大门,到青竹园,说长不长,说短真不短,这个路,和在京师里是不一样的。”

李敏其实只要站在大门口,都能感受到完全的不同。这里的家,门一排五个。除了正门以外,两侧共四个角门。门口,共摆着八头石狮子,一个个都是威武生猛,面目可憎。

像她这样,是护国公夫人第一次回家,正门肯定是要打开的。李敏突然多了个心眼,这个房子面积这么大,难道,真的是只有她和老公、婆婆、小叔住。

方嬷嬷是个聪慧的老人,很快意识到她这是问什么,和她说:“宁远侯和奉公伯,都住在对面。”

李敏闻言,转回身,一看,十分辽阔的一片空地,好比故宫面前要有一块很大的空地一样。这里是护国公的宅邸,护国公是这片土地的主子,固然宅邸不能修的和京师里的皇宫那样繁华富贵,可是,保持府邸四周的安全距离是必要的。

那么,方嬷嬷所说的那两个大户人家,是在那大概百丈远的地方,东西两侧,各有一套看起来规模也不算小的豪华宅邸。

“东边是宁远侯,西侧,是伯爵府。”方嬷嬷说。

“宁远侯是?”

“宁远侯是朱清公兄弟的后代,奉公伯,是朱庆公的兄弟的兄弟。”

李敏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脑子不够用,被方嬷嬷这些话绕的有些晕。但是,她能听明白一点,这些都是护国公的亲戚。

护国公基本是一脉相承,像朱隶的父亲朱怀圣,就是典型的独生子。当然,有例外的时候,好比尤氏生了两个儿子。如果到时候小叔要自立门户,不能继承护国公爵位,只能求其次,封侯爵。按照这样的逻辑,这个宁远侯府,以及奉公伯府,大概就是自己老公那爷爷爷爷辈的哪个祖先留下来的旁枝。

李敏感到奇怪的是,她在京师里的时候,不止没有听尤氏提过,哪怕是自己老公或是小叔口中,都从没有听说过自己夫家有这样两个远房亲戚。

或许是因为,太远房了的关系,她老公都不太承认这两个亲戚,所以压根儿都不和她预先提一句?倘若是这样的话,她李敏可得在这方面小心留意。

“大少奶奶如果想见他们,倒也不难。”方嬷嬷见李敏有意听的样子,往下说了,“不知道之前李嬷嬷有没有给大少奶奶指过,其实,宁远侯和奉公伯他们,两家人都齐齐站在城门口迎接护国公和护国公夫人。”

听到这话,李嬷嬷先红了脸,说:“老奴许久没有回北燕了,所以,对侯爵和伯爵的脸,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李敏听她们两个人的话,若有所思。看来,这两家亲戚,和护国公府有一定距离。瞧,连站在亲戚家门口迎接他们夫妇都不敢,只能是沦落到和普通百姓一块站城门口。

对此,方嬷嬷再给李敏透个风声:“宁远侯夫人,和奉公伯夫人,肯定是要到王爷府里拜见大少奶奶的。”

李敏只想先歇口气,说:“如果她们来,你先带她们去见夫人,等我身子好些,想见她们,再给她们去信。”

“老奴都知道了。”方嬷嬷会意地说。

接着,急急忙忙和紫叶一块,扶了她上轿子。

像方嬷嬷说的那样,坐上轿子,都得花上一炷香时间,才到了青竹园。可见府邸里大到,让她这个孕妇有些寸步难行。

青竹园说是在她老公院子里的隔壁,因此,有个角门是两院接通。丫鬟打起轿帘,方嬷嬷扶着她出了轿子。李敏上了台阶,见扇门外,一排五六个丫鬟和婆子,人数可观。

方嬷嬷让她尽管放心:“这些,都是老奴根据王爷吩咐细心挑选的,全部人的家世背景,都经过了一番仔细勘察。”

不用说,之前的奸细事件,给府里用人敲响了警钟。

实在有些疲倦,李敏进了屋里后,脱了鞋子,径直躺到了床上,睡了一觉。

方嬷嬷看她睡着了,招呼紫叶和李嬷嬷走到外面,低声清楚地咬着字道:“刘嬷嬷的事我听说了。紫叶不说,年纪小,不太懂。可是,李嬷嬷,你年纪不小了,这样都能中了人家的道。”

李嬷嬷的脸上当即划过一丝苍白,愧疚地说:“方嬷嬷请恕罪。老奴这是从来没有弄丢过主子的银子,心里一慌,结果——”

“你要庆幸,大少奶奶是个是非分明的主子,要论是夫人,定是扒了你的皮。”

李嬷嬷更是大气都不敢出。那事儿,她能全身而退,真是多亏了李敏是个好主子,否则,她不用说被扒皮,恐怕是和刘嬷嬷一样被扔去喂狼了。

紫叶的小眼珠子,骨溜溜望了望两个老辈。

门口,传来脚步声。

三个人抬头一看,见是尚姑姑,马上收住了声音。

尚姑姑见到她们三个人站在一块儿,也是愣。

想之前,虽然说被念夏防着,可好歹,念夏春梅和她一样,都是李敏从娘家里带来的,面对其他人时,能结成一个阵营。如今可好,只剩下她一个孤家寡人孤军奋战。她其实比李敏更焦急那两个小丫头的下落。

李敏没有了私银,她刚才是去找徐掌柜想法子了。

徐掌柜一听,对她瞪了眼,问她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出这么大的事。徐掌柜和她一样,都知道银子的厉害。

没有银子,李敏怎么到这个地方之后拉拢人心,树立起女主子的威信。

喜鹊早听到女主子回王爷府的动静了,在探听完风声之后,穿过院子,踏进了尤氏的花厅。

窗户上,挂了个鸟笼子,尤氏心平气和地在旁边服侍的小丫鬟手心里捡起一些芝麻瓜子,逗着鸟笼子里的麻雀玩。

这里不比京师里富贵,像皇后娘娘养些稀奇鸟儿没有,只好养只麻雀了。尤氏每当想到这儿,心里是有点儿不舒服的。京师里的那种感觉,不仅仅是东西而已,还有人情世故,皇宫里太后娘娘的待见,都让她宾至如归。

可能是有时候失去了,才知道真的好。在京师,她到了哪儿,谁都不敢小看。可是回了北燕,说是护国公的母亲,却变得难说了。

只见喜鹊进了屋,冲她屈了膝盖头,说:“宁远侯府以及奉公伯府,都使了人过来,问什么时候可以上门来瞻仰大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