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没事儿。如果你是想,在这里留下来,想刚好趁这个机会看看军队里军医们治疗士兵的环境和情况。本王只要你安全,答应本王绝对不到前线去,本王都是允许的。”

听他都一口把她要说的话都说了,李敏反而一怔,想他是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一猜这么准。

她肚子里能有几条蛔虫?她那满脑子塞满的东西,好像比他更重要的,无非都是那些药草和医书了。他能不猜出来?

手指在她小下巴上捏了下,说:“你以后,说不出来的话,不用说了,本王代你说就好了。免得你辛苦。”

李敏一片瀑布汗和黑线从额头落下,这一刻,怎么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孙悟空,在这个男人的如来佛掌心里跳着一样。

这边有人来找他,他日理万机的,根本是没有这个时间在军营里和老婆谈情说爱的。起身要走的时候,他终于是惦记起那件事,软声和她说:“你也别太恼了,别反而气着了自己。”

“我能恼什么?”他不提还好,他一提,让她直接撕了手里两片玉米饼。

“瞧瞧,你还说你不恼?”他拿眼珠子看着她那手。

李敏低头见着掌心里变成粉末的玉米碎。

见她稍微静下了心,朱隶语重心长的:“我叫你不用恼,是因为那是你的人,你一手教养出来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更好的姻缘肯定在前面等着她。”

“是——”

听她这一声里貌似夹了道嘲讽,无疑是针对站在帐篷外的那个男人的。

孟浩明的脸,宛如真正被冷风刻出了刀渠一样。他低头能看见自己的拳头早握成了一团。

心如刀绞,可以说明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要让他怎么办呢?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像朱隶一样,给那个女人一生只要一人的承诺。他办不到。本来以为她可以理解的。可是,他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前提。前提是,她不是普通的丫鬟了,她的主子,是天下最不可忽视的女子。

他看错了,把她看得太低了,以为她仅是一个能手到擒来的女子。结果,完全不是。

现在,他面前的路只剩下两条。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和一般的男子一样,全副心机都花在事业上。等到哪天,事业成功了,可以再娶一个或许自己喜欢的女子。但是,恐怕,再也遇不到像这样让他心动的女子了。

另一条路,基本是没有办法在这个严酷的现实里面存活下来的。娶了自己喜欢的,然后放弃了以后发展的机会。或许婚后开始他会很幸福,可终究会因为事业的瓶颈而郁闷,最终一样害了她。

紫叶和春梅,都蹲在木桶边,用打来的温泉水搓洗主子的脏衣。出于好奇,紫叶在春梅身上打量了下,发现,春梅的两只手腕都空空的,这令她低声的:“呀——”

“怎么了?”春梅被她声音给吓的,抬起头,问。

“我想——”紫叶小心翼翼的,拿眼睛边瞄她表情,边说,“姐姐的手镯子,那个喜鹊不会胆大包天到偷姐姐的镯子吧?难道姐姐担心丢了,找个地方先小心包裹了起来。”

“没。”春梅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一口否决,“我只是把它物归原主了。”

紫叶当场愣了,手里提起来的衣服滑落到了木桶里。

春梅埋头搓着一个袖口,好像根本不知道她的表情。

“我说,为什么?”紫叶焦急地问,“姐姐,为什么?!你是在担心喜鹊吗?孟旗主那种人,看不中喜鹊的。”

“世上美好的女子,哪里只有喜鹊和我,多的是,也多的是,有人想嫁给他。”春梅平心静气的,“不管怎样,他真娶了我的话,我倒怕他会终有一天后悔。再喜欢也没有用的,像他这种具有野心的男子,一个人爬到这个地步,艰辛万苦到了这个地步,要是因为一个女子功亏一篑了,他以后只要想到,都能不怨恨我吗?”

紫叶说:“可你是王妃的人。像我二哥,不就因为我讨到了机会。谁不想巴结王妃?”

“王妃是什么性子你能不知道?你二哥,是刚好顶了个肥缺,王爷正需要人但是找不到合适人选的时候。到时候伏燕回来,你二哥不一定能留下。王爷的事儿,王妃从来不会插手的。这是夫妻之间和睦相处的要诀。王妃是这么以为的。他能改成跟着王妃做事吗?不可能。他是个军人,从来都是王爷的人。”

紫叶听完她这段话心头砰砰跳着。应该说,大家都只看到朱隶很疼老婆,很疼李敏。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其中,李敏对老公那份尊敬,才是得到朱隶厚爱的基础。

好比皇帝,最讨厌皇后干涉政事一样。没有男人,会希望女人来干涉自己的事业,女人对自己老公的事情指手画脚,男人最厌恶至极。因为男人,大都比女人爱面子。

李敏是知道怎么御夫的,根本不是外人想的那种只会以色惑人的狐狸精。

即便如此,紫叶想到春梅这桩大家盼了许久的好事居然没了,而且不是因为喜鹊拆散的,心里更是不好受,说:“姐姐,过了这庙,可能都没有下一村了。”

“我又不贪图富贵的,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本事贪图富贵,所以,没所谓。女人一个人过,其实也没有多大问题。”

那都是因为李敏吧。紫叶想起之前遇回二哥时,二哥都说她不仅性子开朗许多,整个人都好看许多了。而李敏经常说,女人好不好看,不在样貌,在于自信。愁眉苦脸的女人,没有人喜欢的。相反,散发出自信和乐观的女人,由于经常笑,反而变得可爱照人。

当两个小丫鬟把衣服洗好了拎回去准备找个地方晾晒时,接到了消息说,队伍要即刻开拔启程了。

这回,可不是闹着玩的。军队要上前线去了。要和东胡人打仗。

紫叶的心头瞬间揪紧了,偷了个空儿去找自己二哥。

春梅两只手各拎一只木桶,包括紫叶的,走到半路,见前面一个人影堵在路上。她想避开不见都不行。

孟浩明看着她停下脚步,把两个显得重量的水桶放在了地上拿袖管擦了把汗。那一刻,她额头晶亮的汗珠,一点都不难看,只让她显得更加娴静而美丽。

后来,孟浩明每回想起这一幕,都会感觉非常心疼。本质上他并不忘本,不会忘记自己是从贫苦人家走出来的人,所以,才对这样一个勤劳善良的姑娘动了真心。

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出现类似这样的一幕呢?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的。

只是,人总是往上爬的。

“给。”

春梅抬头,前面递来的那只手里放了条袖帕,她没有接过,道:“奴婢不用,孟旗主自己用吧。”

“这是我在燕都的时候买的,看着,挺美的,觉得很适合你。”

“美不美,都要看人心里怎么想。再说,孟旗主心里已经有觉得更美的人了。”

“春梅。”孟浩明低沉着声音说,“其实,如果你不介意——”

“我介意。”

“我可以保证,我只爱你一个。”

“但是,你还是会让你的房里有其她女人在。你会去她们房里和她们行房。只要想到这儿,我情愿要一个,只和我一生一世的。”春梅说完这话,重新提起木桶,准备擦过他身旁。

“我要上战场了。说句实话,没有一次,让我这次这么牵挂。”

春梅定住脚,没有回头:“孟旗主不用胡思乱想。孟旗主一直在战场上都是所向无敌,英勇无畏,不会有事的,肯定会和王爷一起凯旋归来。”

孟浩明转回头,看着她的背影:“你可以给我一样东西吗?我想带着它,上战场。”

春梅低着头,没有说话,接着一溜小跑跑回了李敏的帐篷里。

紫叶找到胡二哥以后,匆匆忙忙回来了,一回来马上在自己包袱里找东西。

看着奇怪的春梅,问她:“你找什么?”

“找个香囊,给我哥带着。”紫叶边说,呼吸边显急促,一边把整个包袱翻过来寻找,一边说,“家里人,都不知道他这次出来是要去打仗的,以为他只是跟着王爷行事。我记得,我这次出来,母亲给了我一个香囊的,说是在太白寺里面求过佛祖,里头还放了一块平安符。”

“你二哥以前不是没有打过仗。”

“这次不一样。听说东胡人来了好多。我们这边人少。其它增援的军队来不及跟上,说是为了东胡人和逆贼加固城墙的工事,决定了原有部队今明晚就准备要攻城了。现在在挑敢死队的士兵。王爷意思是好像说,让我二哥再去立军功。我这一听不是急得要哭了吗?”说完这话的紫叶,真的眼珠子马上掉了两颗下来。

春梅听着愣了下,呼吸跟着有些急促。

紫叶终于找到了那个平安符,着急地再去找胡二哥。

看着紫叶跑了的身影,春梅眉头一皱,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了一个香囊,转身走出了帐篷。

可能要发生恶战的消息,迅速地在军队里蔓延开了。

公孙良生因为已经不走了,因此担任起了此次行动的参谋。他召集了所有军医,按照朱隶的吩咐,送到了李敏那儿。

这些军队里的大夫,无论是高卑的,或是大明的,都知道李敏的本事,对李敏不是心怀敬佩,就是小心翼翼。来到李敏召开的会议上,一群人都默不作声的。

见状,李敏说:“论起来,或许本妃在给普通百姓治病方面有一些大夫没有的长处,可是,到了战场上,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所以,本妃是来向各位军队里的大夫虚心求教的。各位大可不必怀什么戒心,有话直说。本妃绝对没有怪罪人的资格。本妃是可以说是来代替王爷听取大家要求,来助大家一臂之力的。”

军医们听了她这番话,心里就此平衡了,像李敏说的那样,战场医学和普通医科当然有所不同的了。李敏这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谦虚的人,总能第一时间博得他人好感。没过多久,这些军医们在李敏的会议上开始畅所欲言。

李敏一边听,一边用毛笔在纸上记录着。

会议大概开了一个时辰长久,因为队伍很快要开拔了,时间上是来不及让众人为细节问题仔细讨论。等送了军医们走,李敏就着自己手头上在会议里边听边纪录下来的几个重点,仔细琢磨了会儿。

朱隶、高贞、高治等,都在帐篷里准备最后的军事行动指挥。

攻城共分为三个梯队进行。一面是正面进攻,吸引城内主要兵力。一部分是根据从紫阳城内逃出来的人供出的线索,准备挖地道通向城内。这个地道工事,已经由之前先抵达的先驱部队在进行了。第三个梯队,是诱敌。

想那驻守城内的叛贼,不一定都是沉得住气的。尤其有东胡人在。如果能把部分城内兵力,给引出城外进行消灭,倒也不错。最好是,城内的敌人见他们人数少,掉以轻心,决定派出大批兵力来围剿他们。

关于这个诱敌的诱饵,当然最好是高贞自己本人上了。

高治为此喉咙里紧张地滚了两下口水,刚要开口的话,被高贞一个无声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等到朱隶等人走到一边的时候,高贞在大儿子身边轻轻地说:“天有不测之云。你妹子,把朕的病治好了。既是天意,也是让朕有这个福气,偿还了旧债。”

“父皇——”

“什么都不要说了。”高贞的手,在他肩头拍了两下,“你如今,个头已经与朕相当了。”

言外之意,是可以担当起一切的时候了。

高治的两个拳头紧紧地抓起来,嘴角抿紧,嘴唇紧绷。

李敏只身走进帐篷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眸子微微眯了眯。

“朕的公主,怎么来了?”高贞抬头见到她,嘴角一勾,明显是高兴,说,“朕还差点以为,公主真是泼出去的水了。”

对于这个口才一流的猫爹,李敏不吝口舌,道:“如果女儿真是泼出去的水了,那也是爹故意安排的。”

高贞嘴角的笑僵了僵,接着哈哈尴尬地笑了两下。

在他们父女俩说话的时候,朱隶已经是转回头来看着,看到兴致处也是一样微含笑意。只觉得她,如今在表情之中,又多了些生动,想必是拜高贞所赐。有家人,还是不一样的。

李敏见他们几个指挥官都在,刚好,把自己召集军医开会之后总结的一些问题,和他们说了。

“军医们的想法,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如今要攻城,如果成,那伤兵的安置处,其实无所谓。但是,如果不成,遭遇敌人反扑。只怕伤兵的撤退,必须先规划好了。治疗伤兵的场所,不是越靠近前方越好,更重要的是,安全可靠,对敌人来说,一定要隐蔽。”

“可是——”高贞的参谋最先提出了疑问,“如果治疗伤兵的帐篷,离前线那么远,不是伤病兵送到军医那儿的时候,都得死了吗?”

“当然不是越远越好,只是这个距离最好要适中。其实,治疗伤兵的地方,并不一定要固定在一个场所。大夫可以随一些指挥官上前,对于伤兵做一个分拣处理。”

“分拣?”

“对。把伤兵按照伤情的轻重,分为几个等级。一些轻伤,根本不需要送到后方,在当地就地,就可以处理了。包扎止血,休息,消炎,即可。重伤员的话,也要分。可能我这话有些残酷,但是各位都是在战场上久经沙场的人,应该都知道,有些伤员,伤的太重根本不可能救活。抬回去也是死。当然,大家在没有见到大夫的时候,或许心里头都怀着一抹幻想,认为大夫是神仙,可以起死回生。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所以,为了满足一些士兵感情上的慰籍,一部分大夫,会随指挥官到前线去。”

李敏这番话落地以后,帐篷内几乎鸦雀无声。

归结于,这些人,确实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都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打仗就是要死人的。而且,只能说是牺牲部分人的性命,来赢取胜利,赢取其他人存活下来的机会。只是,没有想到,大夫一样会计算死亡概率这样的东西,一样会用数字来判断,究竟一个人救不救。

这是现代急救医学现场分诊的一个基础原则。李敏相信,现在说给古代人听,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听懂理解,但是,这些指挥官,不一样。

减少抬一些不能救的伤员回去,等于说,是把希望留给更多可以挽救的性命。同时,减少运送伤员的兵员压力,同样有助于增加前线攻击的战斗力。

朱隶当场拍板:“行,就这么办。”

高卑国的人,确实都没有想到他的决定会下的这么快。对于公孙良生等护国公的家臣来说,这样的场景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谁让他们的主子,恐怕比谁都信任自己老婆呢。

高贞不发声,好像把决定权让给了皇太子。

接受这个重担的高治,是犹豫了一阵。对此虞世南都快着急起来,说:“你上次在皇太后面前,不是说了吗?她倘若出了问题,你可以给她陪葬。”

有这样的话啊。高贞眸子里一亮。

高治狠狠地蹬了下那个多嘴的人,同时沉了嗓音道:“关于伤兵集中处理的地方,是要好想一想。”

拉不下面子,只能这样说话了。

那些战略家们再次围聚在地图前面,仔细研究看哪个地方,适合搭建起后方的战地医院。

李敏要走的时候,发现孟浩明走过来时那表情好像有一点哪儿不同。再看那胡二哥,更是高兴的宛如喝了喜酒一样,一边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她心头一动,回头到帐篷里,找来那个最喜欢在暗地里偷看别人做事的李嬷嬷问起话来。

李嬷嬷整天提心吊胆,害怕别人在她背后搞小动作,所以,对身旁所有做事的丫鬟婆子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当李敏问起的时候,李嬷嬷开口就说:“紫叶是送给她哥平安符,说是从太白寺里求来的。少奶奶,要不,奴婢也去给你找一个平安符。太白寺里的那位方丈,不是刚好在这里吗?让他马上施个法给平安符。”

迷信的东西,李大夫肯定不信的。不过想这丫鬟,本意是好的,没有什么错儿,不用怪罪。任其自然就是了。

李嬷嬷继续说:“春梅拿给孟旗主的香囊,据奴婢所知道的,是孟旗主向春梅讨的。应该不是在太白寺求取的平安符,只是她自己做的一个香囊。”

情义说断就想断,肯定不可能。再说那男儿上战场是保家卫国洒热血抛头颅,作为女子,心胸在这个时候放宽一点,哪怕是给个陌生的士兵送这个东西,都是应该的。

李敏肯定对此不会说春梅一句话。同时,她自己是不是该给她猫爹、老公等,送点这样的东西?

送不送?送了会不会觉得挺别扭的。

旁边,老公送她的那只绿鹦哥,在竹笼子里好像好奇地瞅起她来。这好家伙,多嘴的本性,不知为何,跟了她,却没有那么呱噪了。但是,有时候这宠物的眼睛,活像他那双眸子,看得她想害臊。

夜晚,部队决定趁着夜色开始暗地潜行时,朱隶骑上战马,李嬷嬷忽然从后面喊着跑了上来。

几个人,都很吃惊地看着腿脚蹒跚,一路跑得好像快断气的李嬷嬷,只知道这个老嬷嬷,在李敏身边好像从来都不显眼。

李敏有辛苦劳累活儿的话,一般都不会用到这些老奴才,尤其是跑腿的活儿,主要是体恤年纪大的老人手脚不方便。

“王爷。”李嬷嬷弯腰喘口气,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把手里抓着的一样东西,送到了朱隶的面前,说,“王妃让老奴拿来给王爷的,预祝王爷旗开得胜。”

原来,大家都以为,李敏这是让人送重要的口信或书信给朱隶,而且肯定涉及到的是公事,谁让李大夫这人平常给人感觉都是这样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现在,李嬷嬷这一说,聪明点的人马上别开脸了。

距离这里不远的国王马车里,高贞用团扇撩开了窗帘,看着这幕,觉得牙齿酸死了,牙痒痒的,好像吃了酸酶似的嫉妒死了。这女儿,真是泼出去的水!难道只有她老公上战场了?她爹,她哥呢,就不是人了?

啪一声,高贞要折了手里的扇柄。

齐公公满头大汗,想早知道是不是该先去给李敏透个信儿。

那边,只见李嬷嬷送完东西给朱隶以后,转头看到了高卑人的马车,咚咚咚,又跑这边来了。

高贞的丹凤眼一瞬间瞪圆了。

可能李嬷嬷这是就近原则,谁离她近,她先拿给谁,毕竟她全身老骨头了,跑不快,需要计算距离。

高治骑着的马队,比高贞离李嬷嬷近一些。

李嬷嬷闯进高卑人的车队里,在怀里又掏了样东西,送到高治面前:“少奶奶,让老奴,给皇太子的。”

高治愣了。十足地呆了一阵。可能都在想,她居然没有忘记他?而且,这是第一次有人送他这种东西吧?平生没有遇到过。高治那张绷紧的脸,露出了无所适从。

【235】攻城

军队在前面出发了,李敏和那些留守后方的军医一块,撤到了准备建立战地医院的地方。

如果遇到要手术的话,手腕上戴的帝王绿,李敏一样是必须脱下来的,尽可能遵守无菌操作。脱下来的帝王绿,当然是交给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以前,她主要是交给念夏,现在,李敏是交给了春梅。

春梅会把护国公府的传家之宝用帕子仔细包裹好了,放进自己胸前的衣服里,这样,别人想偷,基本都不可能。而且,也没有人知道,李敏会把帝王绿交给她。因为本身,李敏戴帝王绿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远方隆隆的炮声一阵阵传来。听说,高卑军队,把剩余的没有被闻习元抢走的大炮都集结起来了,大约有二三十门炮。闻习元掠夺走的大炮,有将近五十尊,加上紫阳城内本身的一些武器,形成了强有力的防守力量。

第一批伤兵,按照约定好的,从前方送回来的时候,有十名左右。大都是属于手脚骨折之类的伤情。对于内部脏器出血的,由于古代医疗条件太差,李敏都和之前那批随军队到第一前线的军医说,失血太多的,不要送了。没有血浆,不能及时补充血容量,送到半路肯定也就死了。

送回来的为数不多的伤兵数目,并不意味我方的战况良好。相反,八成前线战况十分惨烈。很多士兵直接死在了战场上,根本来不及施救。

李敏和一名军医,在一个小腿外伤的士兵旁边弯腰察看其伤口,见那小腿上很显然是炮片所伤。

受伤的士兵说:“城墙上的炮弹一来,炸得一人高的土丘全夷为平地,坑有三四个人大。”

可见紫阳城内大炮的威力之猛。

要说高卑的火炮技术,更多来自的并不是大明,而是西边的诸国,并且也有自己的部分研发。可以说,这次闻家军瞄准了高卑军队里最自傲的武器火炮下手,是看中了,高卑的火炮,至今在东胡或是大明那里,都不用找到敌手。大明发明的火炮,与高卑相比,有明显的差距。

如果,高卑这些大炮因为闻家军,在落入东胡人手里,恐怕大明一样要危险了。李敏推测,自己老公的军队里,恐怕都没有到达这种威慑力的大炮。

伤情检查完,李敏和战场上回来的士兵继续交谈,以便了解前线更多的情况。

这些人,处于死后余生的惊魂未定之中,是都没有想到要隐瞒她什么。把很多事儿都一五一十招了,包括他们这批人,怎么突然被敌方的大炮击中。

“高卑的国王,先是到城门前与城里的叛军交涉。结果,叛军不仅不接受我方任何劝降的理由,甚至要求王爷出来。”

“王爷?”

“是。他们把我们大明的十一爷绑在城门上方示众了。”

紧随这话落地,外面砰一声。一个铜盆落在沙地里的声音。紫叶接到李敏的暗示立马跑出去看是谁,不会儿跑了回来,贴着李敏的耳边说:“少奶奶,是清惠郡主。”

那战马如风一般,从军医院的驻地里狂奔了出去。守在门口的哨岗都来不及拉开马闸,对于骑着马飞跃过栏杆的女子目瞪口呆的。消息传到李敏这儿时,李敏摇了摇头,意思是人不用去追了。

北风,寒冷彻骨,阵阵犹如刀子。绑在城墙上方竖着的旗杆上的少女,小下巴脸上,镶的两颗眼珠子又大又黑,好比夜空里的星辰。

闻习元抽了侍卫的刀子,架在少女的脖子上,对城墙底下坐着马车的高贞说:“让隶王出来!”

高贞从厚重的绸布车帘里弯腰钻出来,手里那把八仙羽扇在风雪里慢悠悠地摇摆,丹凤眼朝上,对着那城墙上被绑的少女宛如眯了下眼,似乎比起闻习元的话,对于眼前少女的那幅表情,更有兴致。

少女的表情,看起来冷漠的宛如高卑国辽阔的国土里最常见的沙漠。

不会儿,高贞的羽扇指到城墙上的叛贼说:“闻习元,你是不是弄错了一件事儿。这个人,与你我,与你父亲,都没有任何关系。你想杀的人是我吧。你绑她做什么?不如,你把她放了,来绑我,不是更好?”

高贞这话逻辑上是没有任何错的。可是闻习元冷笑道:“我绑你?我可能绑你吗?你不用声东击西了。你自己主动出来,不过就是想引我们的部队出城,然后消灭掉。因为以你们的这点兵力,是不可能攻下这座城的。而东胡人正源源不断朝这里进军。再有我们闻家军在这里旗开得胜的声音传出去以后,高卑国内,像伏鬼这样的流民,听见我们赢了,对你们高氏皇族恨之入骨的,都会来投奔我们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不用再做这种无用的把戏,高贞!”

“是吗?照你这种说法,我该站在这里束手就擒。可你现在连城墙都不敢下来,不敢与我面对面单挑,只会绑架一个与我们都无关的少女。只能说明一件事,闻习元,你是条连高卑狗都不如的狗!”

“你说什么?!”闻习元勃然大怒。

高治在后面看着,眺看着,那个与高贞对话的闻家的大公子爷。

记忆里,这个公子爷小时候,他倒也见过几次,主要是闻良辅带儿子进宫面圣的时候。据说,那会儿高贞,对于见闻良辅的儿子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不见。却是太子太傅偶尔曾对高贞私下里提起,说是闻良辅对这个儿子貌似对天文地理都十分兴趣。一个爱读书的人,分明是可造之才。

高贞早防备在心了,所以不见,始终不见。

那时候他高治不懂,只听外面人说这人读书很好,成绩好过他这个皇太子,因此在闻习元随父亲进宫的时候,瞒着高贞,暗自瞧过几次这个人。

闻习元个子不高,身材由于爱读书不爱锻炼,所以,在营养过剩的情况下,不禁显得微胖。长相的话,一般而已,闻家男人本来都长得不怎样。但是,到底是这个人,能轻而易举地把高卑军营里的火炮拿到手,全都是因为这个人,参与设计了高卑国现今最新的远程火炮。

从现在的战况看来,确实不可小看这个闻家的大公子爷。由闻家大公子参与制作的大炮,现是一炮比以前的火炮射程要多出了百尺,威力也增加了两倍之多。难怪闻家军可以比他们原先预计的更快的速度拿下紫阳城。

只可惜,这个人,早就被自己父亲洗完脑子了。满脑子不会俯首称臣,只想着坐上那把龙椅。只是,单独凭靠这人能力,只会纸上谈兵的能力,终究不能像武将那样在战场上表率,恐怕,难逃命运。这人,聪明在,早就意识到了这点,因此,不惜当上了叛国贼。

“这人,是东胡人和大明皇帝,让你抓的,不是吗?这可是,他们愿意支援你,并且答应攻占兴州以后,给你皇位坐的条件之一。”

闻习元的呼吸,在高贞的话声传过来以后,伴着风声变得急促起来。他肥胖的身躯发出的如牛的喘息声,使得貌似高贞的话是不会有错的。因此,被他拿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朱琪,似乎才开始眼瞳里有了一丝焦距。

皇帝?

为什么是皇帝想抓她?

从远方疾奔而来的战马夜空下犹如一条流星,势不可挡,让围城的士兵们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

清惠骑着的快马,在高贞的马车旁边勒住了马蹄。

众人只见她披着斗篷,戴着斗笠,背上背负弓箭,英姿飒爽,英勇无畏之气,表露无疑。

朱琪在城墙上,俯瞰到来人的身影是谁时,瞳仁里一眯,明明白白有种不想见的复杂情感。

闻习元见又来了个人,当是不知道清惠是谁,质问道:“高贞,你这是连个女子都不如了吗?”

“她是你手上这人的亲娘。”高贞说。

“我让你叫朱隶出来,你让她来做什么!”

“不是我让她来的。她自己要来的。那是她女儿,她怎能不来呢?”

一句,她怎能不来呢。朱琪的脸猛然挣扎了下,嘴唇都咬紧了,死死地咬着。

闻习元注意到了她的动静,问:“这人真是你亲娘吗?”

“哼!”朱琪冷哼一声,鼻孔里喷出来的,全都是不屑。

清惠在下面,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取下了背上的弓,拉开的弦,搭上了一支箭。

其他人看着,她把那箭头突然瞄准向了敌人的城墙上方。

闻习元大惊失色,把自己身子藏在了朱琪后面,大声嚷道:“我会把她杀了!”

“要杀要剐随你便。”清惠清冷的声音,在冷风里好像一支她手里突破寒风的箭一样,一点都没有受到阻碍,说,“我来,也不过是不让她成为国王的绊脚石罢了。”

“她不是你女儿吗?”

“不是。她的心里,早就留在大明皇宫里的那位身上了。而且到至今都执迷不悟,以为那是天底下始终对她最好的那个爹。而我这个亲娘才是她认为该死的。”

清惠的这段话,可以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高贞的羽扇捏在掌心里,猛然扇了两声,却也无话。

闻习元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个少女,开始怀疑这个女子有价值吗?

“你和她的关系?”

朱琪铁青的一幅脸,嘴唇里突然迸出一句话来,冲着闻习元像是咆哮:“你不是问她吗?问我干什么?你说我爹让你们绑架我,是真的吗?!”

闻习元被她喷了满脸唾沫星子,皱紧了眉头,骂:“你清不清楚我现在一刀可以杀了你!”

“要杀就杀吧。你没看见她在下面说了吗?她要把我杀了!我在你们手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靠我的话,你们是没有办法让护国公出来的!”

“谁说的?”闻习元脸部闪过一抹狰狞,嘴角勾起了一抹奸笑,“谁不知道,你为了护国公的弟弟,连大明皇宫里的爹娘都不要了,只身跑到了北燕。你要是死了的话,护国公的胞弟怎么办?隶王能对得起小理王爷吗?”

朱琪听到他后面那段话一怔,想他究竟是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莫非,真是大明的内部有人给他们高卑叛贼和东胡人通风报信。要说她喜欢朱理的事儿,真没有几个是知道的。

除了她身旁的福子,八爷,九爷,朱永乐,然后,护国公的人,当然更不可能和敌方人说。

“你胡说八道的话,谁会信!谁说我喜欢上护国公的胞弟了!痴心妄想!他哥和我爹是宿仇,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你说的话,你自己认为别人会相信吗?你说你为什么出现在北燕?再说了,这事儿,可是大明的皇上亲口告诉我们的,能有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