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也是有几分醉意了。

院门外站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只是一脸的焦急,见到裴东明夫妇同来,似乎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裴大哥,我想求嫂子帮个忙。”

裴东明拉着他的胳膊就要往家里拽,“你嫂子们弄了饺子,你也进来吃一点。”回头朝书香介绍:“这是燕檀,怀香的夫婿。”

校场之上,这小丫头差点掀了盖头瞧热闹,若非他当时按住了她的手。他睁着醉眼,生怕小丫头说出什么话来。

还好小媳妇儿知道分寸,只笑着请燕檀进去,燕檀迟疑道:“嫂子与我家娘子可是相熟?若是相熟,还要麻烦嫂子前去劝一劝她。”

书香脑中嗡的一声,难道这燕檀不甘受辱,从校场回来打了她?

燕檀察颜观色,知道她这大约是误会了,连忙澄清:“嫂子有所不知,自今早醒来到现在,我家娘子便不肯吃饭了,一天水米未曾打牙,我这是焦急,万不得已才来寻嫂子相助!”

书香瞧着他一脸的焦急,心中不觉软了。她与怀香虽然并无深交,可是如今住的这样近,被求上门来却不了不管。

“你且进来吃点饺子喝杯酒,我再去厨房下点饺子,给怀香姐姐送过去,劝劝她,说不准她就吃了呢。”

裴东明也是死拉活拽,燕檀拗不过,只好扶着他进了门。

莲香见到燕檀,又忙去厨房拿了新的碗筷过来,贺黑子提起半坛子酒,替他倒了半碗:“燕老弟,来陪哥哥喝一碗。”

燕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心中不是滋味。

裴东明在军中人缘颇好,军饷每个月花的罄尽,这厅堂算得上家徒四壁,但房内酒香微醺,他新娶的娘子不一会又端了两大海碗热腾腾的饺子来,他挟一口饺子去吃,馅香味美…一口饺子差点咽不下去。

原来还曾满腹欣喜,只当终于娶了个媳妇回来,自此衣食有人照料,出入有人嘘寒问暖,哪怕哪日死在了战场上,也有个人哭一哭送一送…可是如今…

他大口吃着饺子,一仰脖,将一口又一口的烈酒灌下肚去…

书香跟莲香与他三人叮嘱,少喝点酒,多吃点菜,见贺黑子已经开始揽酒,裴东明一味骂他手下败将,两个人在酒桌上都差点动起手来。这架势燕檀见过多次,书香怕他觉得受冷落,可是瞧着他却颇有几分自顾自的味道,就着饺子跟卤肉,一口口的灌酒,她略略放下心来。

瞧着他们这架势也不知道能喝到几时,她二人提着刚煮好的饺子,便往怀香家而去了。

怀香自洞房一夜,早晨醒来便不喝不动。

燕檀起先还曾去外面买了清粥咸菜端了过来要她吃,温声软语半天,她不言不语躺在那里,仿佛死了一般全然听不进去。

到后来索性对着他冷笑,仿佛疯了一样。

也就燕檀忍功了得,最终拂袖出去了。

眼瞧着到了傍晚,她还是这样躺着,想起当初看到过的那资料,似乎书香莲香这名字听起来乃是一起当差的丫头,裴东明又向来是个仗义的人,他这才去了裴家。

书香与莲香站在怀香家院门外,敲了敲门,无人应承,院子里一片死气沉沉。

莲香大着胆子推开了门,“她男人都在你家吃饺子,恐怕没人来开门,我们还是自己进去吧。”

两个人摸进房里去,其时金轮西坠,房里渐黯,但见怀香木呆呆睁着双眼躺在床上,一幅生不如死的模样。

“怀香姐姐,我下了饺子,跟莲香姐姐给你送了一些过来,你起来吃一些吧?”

她这模样,瞧着有些害怕。

怀香瞥了她二人一眼,“你两个,是来瞧我笑话的吧?”

她一日未进水食,嗓子都有些干哑。

书香被她这话气笑:“姐姐难道有什么笑话给我们瞧?”

怀香一愣,张口说不出话来。

“姐姐既然没有笑话给我们瞧,躺在这里又是作什么?”

怀香猛的掀了被子坐了起来,起身太猛,脑中一阵阵的发晕,她咬牙坐的直了:“你们都笑我痴心妄想,想攀附上了左将军,可惜未成,却嫁了个穷光蛋。”

书香与莲香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样的心声,我俩嫁的可都是穷光蛋,难道就比你高嫁了?

不过怀香不这么想,说话愈加刻薄:“书香长的干瘦不起眼,在林家就不讨大少爷欢喜,若是早得了大少爷的青眼,说不定也过了几日的好日子呢。莲香更是个木头,整日守着个空院子,半点指望没有,你们这般的人,一点想头都没有…左将军年少英武,又是世家子,难道我不应该想想吗?”

书香与莲香心中皆是有气,她原本就自恃长的美貌,从不将同行的五十几个姑娘放在眼中,哪知道一朝跌了个跟头,不知反省,却还是这般的想法。

“姐姐看中了谁,我们姐妹自然不会拦着。不过如今休要再提林家,你当被林秀海那牲口瞧中,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墨香与他都做了多少夜的夫妻了,最后还不是被顿板子发卖了出去。”书香想起林家那些腌臜事,哪里会有好口气。

怀香万料不到书香竟然对过去的主家这般怀恨,不知想起了什么,呵呵笑了两声:“林家再不济,大少爷那也是金尊玉贵的人,吃穿用度比之你我,不知好了多少倍。”

莲香暗叹:怀香根本就不是听劝的人,她这般不忿,说到底是因生的美貌,却偏偏与富贵生活失之交臂…

书香脾气可没有莲香好,她拉过桌旁的凳子坐了下来,笑的极为讽刺:“姐姐可知,你那位心中中意的大少爷如今还在哪里?被发配到边疆辛苦作活的林府大少爷,说不定此刻就在响水挑砖修城头呢…”

怀香气道:“大少爷如今在哪里,关我什么事?”

书香被她刻薄了一通,只觉柔软话她未必听,又冷笑数声:“是啊,你先时瞧着大少爷怜香惜玉,只当跟了他就是最好的出路,哪知道林家倒了,有机会见了左将军英武的样子,又知道他出身高贵,忙忙的又动了心,姐姐这心动的可真是太频繁了些。”

怀香恨不得下床来挠她的脸,这可恶的丫头!

只是她出嫁前一日心中焦虑,没吃什么东西,昨晚被安檀扛着回来,未及吃东西便洞房了,今日又是一日,身上着实发软,只能气的捶床:“你这是笑话我水性杨花吗?”

书香掩唇一笑:“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见她半靠在床头,似乎乏力的紧,又道:“姐姐若是生气,不如先吃些饺子,等有了力气,我们再来说说你是否水性杨花?”

怀香气哼哼瞧着她不语,半晌,朝着莲香扬一扬下巴:“莲香,你将饺子端了过来,待我吃了有力气了,再同这小蹄子算帐!”还是林府大奶奶房里那幅派头。

书香心中微微叹气,替家中那大口吃着饺子,灌着烈酒的男子。

连存这事可做的真不地道,还不如将怀香丢在将军府后院,用不用自然是左迁说了算,但至少算是了了她的心愿,如今倒平添了一对怨偶。

闹酒

17

怀香从来不知道,书香是这样不客气的小丫头。

等她吃完了饺子,有力气同这小丫头算帐了,她却收拾了碗筷要走,只留给她几句话。

“姐姐生的貌美,又天生聪敏,比别人更会取舍,不过却忘了如今你已经嫁为人妇了,这桩婚事是陛下亲自下的圣旨,左将军主婚,就算你相中了左将军,可是如今身为燕娘子,若被人扣个不守妇道的大帽子下来,沉塘骑木驴…有的是法子教你生不如死。你就暗自许愿燕校尉是个厚道人吧!”

在怀香惨白气忿的脸色里,拉着莲香离开了燕家。

莲香是个厚道人,边走边埋怨她:“妹妹你何苦说这些狠话?柔软些劝着她不好啊?”

书香冷笑一声:“也总要她是个肯听劝的人吧?我只望方才那几句话吓着了她,教她不要再心生妄想,得罪了燕校尉,日子好过些。”

“你这样吓唬她,就别想她承着你这份情了。”

“我的姐姐,我又何尝想要她承情了?”书香牵了莲香的手,正色道:“不过想着她能想的清楚明白,大家日子都过得罢了。”

还有一句话她未曾说,此地边疆,谁知道万一战事起来,能做几年夫妻尚且不知,何苦还要折磨对方?

不过新婚说这话出来,太过悲凉不详,她也只有咽下肚去了。

两个人回到家中,推开院门,只听得房内闹酒之声不绝,竟然好似还有人来,外面天色已黯,厅堂里面烛火大盛,只听得一个粗豪的嗓音抱怨不绝:“…唉,兄弟们都知道,哥哥我当年一步错,娶了那母老虎,这些年拘着我喝酒快活…今日听得东明这里摆酒,哥哥就赶快来蹭一顿酒,东明可别恼…”

二人听得有趣,相顾愕然,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莲香掩嘴轻笑:“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嫂子,将夫君逼的也忒狠了些…”

“我说老郭头你那点出息,女人不听话了,好生捶打一顿就听话了,连个女人都制服不了,还杀什么蛮夷啊?”滋溜一声,饮下一杯酒去。

书香心道:难道这位老郭头就是隔壁那位郭嫂子的夫君?

那先时笑话老郭头的男子又道:“燕老弟,照我说,你娶的那个娘子任她千娇百媚,你只要将她一天照着三餐的捶打,不出三天她就服服贴贴,你让她往东,她决不敢往西…”

莲香哆嗦一下,轻声道:“这人真可怕…”

书香拖了她的手进去,这才见厅堂之内围桌而坐的除了燕檀与她二人的夫君,又多了两名男子,一人黑而瘦,一人膀大腰圆,皆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那膀大腰圆的见二人进来,轻笑道:“东明黑子,这就是你俩个的媳妇儿?”那目光便有些放肆的在两个人身上打量。

裴东明站起身来,不着痕迹的将书香挡在了自己身后,笑道:“罗大哥,我这媳妇年纪小,面秀,别吓着了她。”

贺黑子却是个炮筒子,这会已经喝的头脑发晕,说话毫无顾忌了,揪着那汉子的袖子叫嚷:“罗大哥你一把年纪,眼睛别紧眼着我家媳妇儿看,我们媳妇儿好看是不假,可是那也是给我看的,不是给你看的…”

莲香顿时脸涨的通红,不知所措站在当地。

那姓罗的哼哼一声,似笑非笑目光只在莲香身上打转,书香将莲香拉了一把,正欲将她藏在自己身后,已见得贺黑子提着那姓罗的衣领揪了起来,嘴里嘟嚷着:“罗大哥我都说了,让你不要盯着我媳妇儿瞧了,你要是把她瞧哭了…我就…我就…”

“黑子,你待如何?”那姓罗的面上有些不大好看,将手里端着的酒碗一口饮尽,“难道你还打我不成?”

裴东明见事有不好,忙上前去扯贺黑子的手,“黑子,天黑了,带着媳妇家去醒醒酒吧?”

当初他二人在这姓罗的手下当小兵,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总算左迁不是个偏听偏信的人,二人这才熬有了出头之日,如今与这姓罗的同级,但军中有时讲究论资排辈,将他得罪的狠了终究不好。

“罗大哥,黑子可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兄弟,他啥毛病你知道,他这是喝多了耍酒疯呢,别理他,来我们再喝。”又转头对书香道:“男人在这里喝酒,妇道人家还是去厨房里待着去,哪能上桌?”背转身来朝书香挤眼睛。

小媳妇儿啊,快带着你莲香姐姐避一避吧?

书香心领神会,见贺黑子揪着姓罗的不肯松手,心里极想让他将这姓罗的胖揍一顿,那眼神太过无礼。也不知道是她的怨念起了作用,还是贺黑子真喝高了,只见他一把将那壮硕的男子从领口提了起来,轻轻巧巧的扔了出去,外面传出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贺黑子摇摇晃晃拍拍手,向着莲香邀功请赏:“娘子,我将他扔出去了…这下…这下他就再也不能盯着你瞧了…”

莲香顿时羞红了脸,恨也不是爱也不是,站在那里好一会,才憋出一句细声细气的话:“夫君…你喝醉了…”

“我没醉,不信咱回家去试试…”

裴东明见一时拦不住,教贺黑子做出这等事来,抚额长叹,回头见自家小媳妇儿捂着肚子瞅着莲香,脸上是憋也憋不住的笑意,心道:我的黑子祖宗呀,你这是惹了大祸还在这得意呢?!

朝着坐在酒桌上也是笑意不绝的老郭与燕檀请个罪:“我去瞧瞧罗头去…”

老罗头本来尚在屋中,笃定了贺黑了不敢下手,想当年他与裴东明进军营,都是瘦的跟小鸡仔似的,一脸蔫巴样儿,被他呼来喝去,没少在操练的时候借机抽鞭子,没想到下一刻身了一轻,已人在半空中被丢出了房门,重重砸在裴家小院子里。

一时羞愤疼痛,忍不住破口大骂:“贺黑子你这只倔驴…喝多了连老子也敢扔…”

裴东明快步出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他还在骂骂咧咧的朝着屋内叫嚷,正骂的欢,只听得隔壁院子里一声女人的尖嚎:“死老郭你又背着我出去偷酒喝?”

老罗被吓的酒醒了一半,骂声立止,心道:坏了,拖着老郭头出来找酒喝,哪知道忘了郭家母老虎就住在这旁边…

房里的老郭听到这句话,一个激淋抓着酒坛子便想往桌子下面钻,姑奶奶你好歹晚来几步,我还能多喝几口呢…

老罗推开了裴东明的手,“东明啊,我也喝的差…差不多了,这就散了…”郭家的这个母老虎不比他家那个妇人好拿捏,他还是早走为妙。

裴东明心道,开玩笑,你拉着老郭头来我家喝酒,被郭大嫂子听到了,这会又想溜,想留着我一个人挨骂吗?

当下打定主意不能让老罗溜走,面上笑的愈加殷勤热情数倍:“罗大哥你瞧瞧,黑子这个不省事的,你一定要进去让黑子给你赔礼道歉,再多喝两杯,不然就是生我气了!”

二人正在拉拉扯拉,僵持不下的时候,小院的门被人粗暴的一脚踢开,门口女人一握叉腰,一手握着擀面杖,站在院子门口喝道:“老郭头,你给我出来!”

顿时房内房外半点声自息也无了。

这大胖的妇人一眼看到院子里的老罗,便亮开嗓子开骂了。

“老罗你这只吃喝嫖赌的浑虫,都说了少拖着我家老郭出去喝酒财钱找女人,你还不听,是不是想让他把军饷都赌光了,让我们娘仨饿死啊?”

老罗讪讪的抹汗:“郭大嫂,哪有,我们这不是今儿路过东明见,被东明拦着死活不肯放开,定然要我们坐下喝两杯,恭贺他乔迁新居…”

裴东明:“…”罗头你明明是自己摸上门来的,从前在军中让我跟黑子背黑锅也就算了,今天居然也…

书香探头探脑朝门外瞧,朦胧月色中,但见身形高胖郭嫂子上前去一把扯住了老罗的衣襟,“你当我是瞎了眼不成?还是十来岁不晓事的小丫头?裴兄弟上午牵着小媳妇儿甜甜蜜蜜出门去买菜,两个人昨儿才成亲,亲热都还嫌不够,还没得去多找几个讨嫌碍事的?”

裴东明大舒了一口气,眼睛里全是笑意,分明就是在说:郭大嫂子英明,话糙理不糙啊!

郭嫂子骂的正凶,再度有个身影闯了进来,一进来就对着郭嫂子赔笑:“嫂子,我向你赔礼了,都是我的不是,您大人有大量,且松开我家相公吧?”

被郭嫂子啐了一口,全然没有上午两个人站在外面的亲密劲儿:“我说罗家的,你自己是个熊包软蛋,就别怨男人欺到头上去。你但凡强一点,我就不信管不住这男人?”

书香暗道,原来这位唯唯诺诺的就是罗嫂子啊?

上午还暗嘲京城来的这些媳妇儿娇气呢?

原来不娇气的就是一天要按着三顿饭饱打啊?

她拍拍胸,只觉好生后怕。

对比

18

郭嫂子劈头盖脸将罗头两口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罗头身上挨了她好几下擀面杖,裴东明见势不妙,早远远的躲开,只嘴里虚应着:“郭嫂子你消消火吧…”

上赶着找打这种事,他是不会干的。

罗头最后被她媳妇儿护着夺门而逃,郭嫂子跺着大脚板又骂了几句,便提着擀面杖直奔厅堂。

书香本来在门缝里偷偷观望,为这位大嫂子的泼辣暗暗喝彩,见她直奔自己而来,顿时吓得呆住——她几时与这等泼辣的妇人短兵相接过啊?

说时迟哪时快,不等郭嫂子奔进门来,裴东明已经一个箭步飞窜进来,铁臂一揽,将自家媳妇儿搂进了怀里,朝门后一缩,郭嫂子已经挟雷霆之怒冲了进来,站在不大的厅堂里,放眼四顾:“老郭头你给我出来!”

燕檀贺黑子皆瞧着她满脸戾气,莲香下意识的往贺黑子身边靠,被他拢在怀里差点哆嗦起来。

裴家厅堂不大,一目了然,郭嫂子乍一进来,但见酒桌上只坐着个燕檀,桌上杯盘狼藉,旁边站着个铁塔般的贺黑子,贺黑子身旁一个白净丰腴的媳妇儿,除了裴家小两口儿,竟然再无旁人,她只当自己今日闯错了门,提着擀面杖扭身便往房门外走,房内众人顿时齐齐暗道:好险!

哪料得郭嫂子到得门口,猛然又奔回来,吃力的弯下身子去,与桌子下面阴影里缩着的一个人四目正正相对!

“老郭头你这个天杀的,居然敢背着老娘偷酒喝?!”

书香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郭嫂子声域宽广,堪称当代的帕瓦罗蒂,其音之高世所罕见,其音之威,势如奔雷闪电,裴东明搂着媳妇儿的小身板,心里暗暗庆幸,这河东狮吼乃是隔壁邻居家的,偶尔来自己家吼上一回,他大约还扛得住。

不过桌子下面的老郭头此刻却有些扛不住了,他怀中抱着半坛子酒,哆哆嗦嗦隅顽抗:“娘…娘子…你休想让我出来!”

贺黑子也搂着自家小媳妇儿,半天咋舌不已,心中比较来去,得出个结论:他只当书香那干扁的小丫头难缠,如今放眼去瞧,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虽说裴东明比较可怜,如今瞧着,老郭头可比裴东明可怜数倍。

平常军中早听闻郭家嫂子厉害,没想到今日初次见到她大展雌威,竟然比左迁上战场还威风的紧,所过之处无人能敌。

婚姻的幸福原来是比较才能发现,有了这样鲜明的对比,贺黑子搂着自家温顺乖巧的媳妇儿,心内甜的如饮蜜浆,说不出的甘美。

郭嫂子见桌上尚有残羹冷炙,裴家今晚正是安家的开伙饭,要是掀了桌子着实不吉利,她自忖自己很讲道理,不能像在自家一般随着性子收拾这男人,只想把他揪出来拖回家里好好收拾,颤抖着身上的肥肉弯下腰去吼:“老郭头你有种的给我出来!”

老郭头心头生怯,抱起酒坛子灌下两口酒去,酒壮怂人胆,拿袖子一抹嘴,吼了回去:“我…我有种没种你不知道啊?家里那三丫头是从树上结下来的?”

书香笑的肠子都快要断了,又生怕惹恼了郭大嫂子,将整个脑袋埋进裴东明的怀里,手边死死拧着他腰间一块软肉…不行了快扛不住了!

裴东明心道:媳妇儿你轻点行不行?这一招难道也是跟郭大嫂子学的?

不过鉴于旁边围观的人太多了,他也只能咬牙忍着。

郭嫂子气的肝疼,她又肥胖,这样弯着腰与老郭头争,实在艰难,于是拿着擀面杖伸进桌子下面乱捅一气,只听得老郭头“哎哟”乱叫,燕檀与贺黑子忙忙往一边避了过去,老郭头瞅准空子,从燕檀那边猫着腰钻了出来,等郭嫂子发现,他已经绕过贺黑子,没命狂奔…

郭嫂子后知后觉,直起身来撒开大脚丫子便追,口里兀自吼着:“死鬼,你这是战场上逃命呢?”

远远的听到老郭头大吼一声:“你个臭婆娘比蛮夷还吓人…”

屋内众人大眼瞪小眼,紧跟着只听得一声爽脆的笑声,书香从裴东明怀里伸出头来,捂着肚子笑的弯下腰去,莲香强抿着嘴儿笑,脸儿憋的通红,贺黑子一张黑脸喝的紫红,笑声朗朗,连抑郁了两日的燕檀也与裴东明相视而笑,房内一时气氛说不出的和乐。

因着郭嫂子这一闹,酒场提早散了,燕檀回家去看怀香,贺黑子等着莲香帮书香将碗筷收拾了,也相偕离去。

书香烧了水,与裴东明各洗了一个热水澡,二人身子挨着身子,躺在床上的时候,还笑意不减。

这时候,隔壁院子里还能听到老郭头的阵阵惨叫。

书香听着英勇的郭大嫂子夜半训夫,不由感慨:“夫君,郭大嫂子敢打老郭头也就算了,我偷瞧着,她竟然连老罗头也没放过,打了好几下。”

那个人固然该打,不过一般的妇人想来拉不下脸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