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这记性!”小絮忍不住抱怨:“三年前啊,嫣红也是爬上了老爷的床…后来老爷有位故友前来,老爷便招了嫣红陪客,走的时候又将她送给了那位郑老爷…听说那位郑老爷不但长的极丑,而且还有狐臭…”她越说越高兴,又叹息道:“也不知道老爷的故友几时能多来几个就好了,老爷一大方,将大院子里那些狐媚子们全部送人才好呢。”

书香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她忘了,这个时代的姬妾通房其实都不过是个玩意儿,林府或者未曾听说过送出去的妾室通房…但却有别人送来的妾室通房,或许,怀香也忘了有这回事吧?

或者,她以为,凭自己的姿容,可以得宠,避免这种命运?

当夜罗四海虽然有了几分酒意,但他正值盛年,见送汤的是那个年轻俏美的丫环,又言语之间对他撩拨,自然心知肚明,当下拉上床去一顿胡天胡地。

怀香本来对这事多有阴影,不过是在硬着头皮,但罗四海不同于燕檀,乃是色中老手,手段娴熟,几下逗弄,竟然教她的身子起了变化,全然不同于跟燕檀在一处之时的粗暴疼痛。

无论如何,怀香得偿所愿,一朝爬上了罗四海的床,第二日就被送进了罗四海的后院里,得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罗夫人打理后院很有一套,凡是罗四海的女人们都被送进了一个专门的大院子里,每人一间房,无论妾室通房,虽然名头听着不一样,但衣食待遇都一样。

一个大院子里住着十几个年轻女子,各个绫罗裹身,身边配着个小丫头服侍日常起居,但院门口却轮班守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将这些女人看的死紧,除非主母或者罗四海召见,是绝无机会出院门一步的。

院子里另有两个汤药嬷嬷,日日板着张棺材脸。

怀香以前只是听说过罗四海的女人们吃穿不愁,罗夫人将这些女人们都送进一个大院子里作伴,从来不曾厉声苛责过一句,心中不是不庆幸这样宽厚的主母的。

林家的大少夫人性子悍戾,动不动将林大少爷身边的女人拉出来一顿好打,或者发卖了,也还挡不住丫头前赴后继的爬床,碰上罗夫人这样温婉的性子,她心中早早盘算好了,凭着她的身子与美貌,只要勾得罗四海丢了魂儿,过个一年半载,生下来一儿半女的,总有出头之日。

她进了大院子,看到自己的房间陈设齐整,罗夫人又配了个叫小红的小丫头子侍候她,送进来的饮食衣物也很是极细,心中极是高兴,关起门来兴奋的在床上来回打了几个滚。

一会小红便来敲门,送了一碗汤药来。

“夫人吩咐了,请姑娘趁热喝了。”

怀香只当这是补身子的药,感念的念一声罗夫人的好,一口气将这药喝了,小红端出一小碟蜜饯来,她拈一颗甘草杏来喂进口里,一时酸酸甜甜的味道压住了药味儿。

小红抿嘴一笑,收了碗出去不提。

怀香在房里闷了半日,走出来看到廊下站着不少年轻女子,各个百无聊赖的样子,其中一名身着浅粉裙子的女子瓜子脸儿,一脸的娇怯怯,瞧着很是和善的模样,正站在廊下喂一只八哥,她上前去陪着笑:“姐姐好。”那女子送她一记冷眼,拎着八哥回房了。

旁边一名身着翠绿衫子的鹅蛋脸的少女掩唇轻笑:“姑娘你可别姐姐妹妹的乱叫。人家那可是姨娘,银姨娘,你不过还是通房呢,哪里能胡乱叫姐姐”

怀香一颗争强好胜的心顿时被激了起来,心道:你不过是早来了些日子,会装柔弱罢了,我今儿才来,就暂且不跟你计较了…”

“我才来,不知道如何称呼,让您见笑了。”

那翠绿衫子的女子一脸的和善:“我叫翠婉,你叫我姐姐就好,我倒与姑娘一样,都是个通房丫头罢了,进了这个院子,哪里还有什么可拿乔的?”

怀香心中不明,做了城守大人的女人,这院子里陈设瞧着很是富丽堂皇,她房里的摆设也是极好的,吃穿都不差,又有丫环侍候着,怎的这翠婉听起来倒很是惆怅失意的模样?

是了,她定然是已经不得宠了。

不过当夜这想法就被事实打翻了。

天色将暗,罗四海就进了院子,一院子女人的目光都紧盯着他,但男人走的不急不缓,四平八稳,怀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刚要站出去一步唤一声罗四海,却被小红拉住了,小声拦阻:“姑娘别乱说话。”

罗四海径自进了翠婉的房间,房里烛火大盛,一院子女人的心火更盛。

她一夜未睡,只想着如何争宠,天色将晓便爬起身来,洗漱完毕,想着赶早起来,趁着罗四海未曾出这院子,也好上前去请个安卖个好之类的,出门却瞧见廊下正有两个嬷嬷守着个红泥炉子熬药,熬好了又盛了出来端到了翠婉房门口,自有小丫环接进去,不多时端了个空碗出来了。

怀香嗅着空气里隐隐的药味,只觉很是熟悉,不由赞叹一声:“夫人真是心善,服侍了老爷还有补药喝。”

小红正好收拾了她的床铺,站在她身后冷笑半天,这才掩了冷笑,一脸关切道:“姑娘想多了,那不是补药,是避子汤,哪一位姨娘或者姑娘服侍了老爷之后,夫人都会赏一碗避子汤下去的。”

林府从来没这规矩,妾室通房各凭本事,就算大少奶奶压制,也时不时有庶子女降生,怀香这是头一遭听闻此事。

“我昨日…昨日喝的就是?”怀香一脸的失控:“老爷…老爷都不阻拦的吗?不是…妾室通房不就是替老爷开枝散叶的吗?”

小红见那两位汤药嬷嬷已经瞧过来了,连忙拉着怀香进屋:“姑娘进来听我细细说。”

怀香恍恍惚惚被拉着进来了,心神早乱,只想到一点,就算她貌美如花,可是不能生个一儿半女…哪里能一直栓住罗四海的心?

“姑娘还不知道吧?我们府上的规矩不同于别家,从老太太那一辈起,姨娘通房就不许生孩子,孩子必须是嫡妻所出。到了老爷这一辈儿,夫人也一直遵照老太太的吩咐,姨娘通房是不能生孩子的。更何况妾室通房无论多得宠,老爷从来不会在这里留宿到天亮,都是…都是…完了就回去的。”

她还是个未婚的小丫环,虽然这些事情早知道了,但到底不好说的清楚明白。

这消息宛若噩耗一般,将怀香震的失去了主张。

“我…我要去求见夫人…求求夫人…”

“求夫人什么?姑娘你莫不是还不知道?凡是进了这大院子里的女人,除了侍候的小丫环之外,姨娘通房们未经夫人老爷同意,一概不许出院子的。”

“那…我向夫人…向老太太请安…”

“姑娘听说是从夫人院子里出来的,几时见过姨娘通房向夫人请过安的?”

怀香的脸越来越白。

罗夫人管教甚严,就算那些丫头嬷嬷们偶尔隐约提起大院子里的妾室通房们,也是夸赞夫人贤淑,厚待老爷的身边人,从来不曾苛刻她们,也从来不让她们大清早赶过来立规矩…种种好处,当时让她很是羡慕…

如今瞧来,竟全然不是一回事。

“只要是老爷的女人,进了这院子里的,除非…除非两种情况之下才能离开,别的时候,几年连这院门都走不出去,更何况见夫人一面呢。”

怀香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小红的肩膀,“小红你告诉我,什么情况之下才能出这个院子?”

“一个是死了,另一个嘛,姑娘不知道也好。”

小红拉下她紧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姑娘在房里好好静一静罢,这院子里时光漫长,心静了才好住下来呢。”

书香知道怀香成了罗四海的通房以后,好几日只觉犯难,与裴东明商量了几次,二人都觉得,这件事还是告诉燕檀的好。

怀香出走以后,燕檀曾经到处寻找过她,让他知道下落,总比不知道的要好。

裴东明自觉这事自己实在张不了口,事关燕檀的尊严,他拍着小媳妇儿单薄的肩膀鼓励她:“娘子,你一向口齿伶俐,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说着自己先躲出去了,顺便拐到老罗家看看受伤的老罗,明面上是安慰,心头早不知道笑了多少回了。

燕檀得他在营里知会,今日要回家来吃饭,从城楼上值守完毕,回家洗了把脸,换了件衣服,这才赶了过来。进门便见一桌子菜,全是往日他喜欢吃的。

书香还特意炖了一砂锅花生排骨汤,又丢了几颗红枣,排骨还是年前腌制的盐排,花生又炖的熟烂,咬在口里很是清甜,汤浓料美,他端着书香盛的一大碗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真香啊!”

书香示意他快吃,他环顾左右,“怎的不见大哥?”

“他有事出去了,你先吃吧。”

燕檀喝了一大碗汤,将两大海碗米饭填下肚去,又将桌上菜吃了一半,这才满足的坐在那里,动也不想动了:“嫂子…每次来吃饭,回去之后好几日我都不想吃营里的饭了,再这样下去,我在营里会饿死的。”

往日他这般赞美书香的时候,她总会抿嘴微笑,今日却一脸的愁苦。

燕檀只当她受了裴东明的气,这样一想,裴东明不回来吃饭,定然也与此有关,当下关切的问道:“东明哥欺负你了?我去找他评理?”

书香见他这副模样,摇摇头,咬了咬牙,这才道:“我前些日子看到怀香了。”

燕檀本来心情很好,听到这话整个脸色都变了:“她…她…孩子…”

书香见他这副模样,同情之心大起,索性全倒了出来:“孩子已经打掉了。她卖身进了城守府当丫环,改名叫绢儿,前两日听说爬上了罗老爷的床,做了通房…”

燕檀目光都直了,一时之间心中五味陈杂,半日才道:“她…她这下倒得偿所愿了。我本来就没本事,不能给她好日子过。”

书香心中也替他难过,这个男子虽然一向不是个多话的,比不得贺黑子横冲直撞,可是肯为兄弟送命的人,总是值得人尊敬的,更何况他肯舍命的那个人还是她的夫君,她心中不知道对燕檀有多感激敬重。

“你…你别难过了。强扭的瓜不甜,她不懂得珍惜,只当城守府的通房姨娘好当,放着自由的好日子不过,偏要往那条路上撞…等以后…等以后嫂子给你相个好姑娘,娶回来好好过日子。就算比不上她美貌,但知疼知热,肯定会过好的。”

燕檀低下头去,心中涌上来一种说不出的沮丧失望难过,仿佛有什么渴望欲破胸而出。

他心道: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已经嫁人了,偏偏…嫁的不是我…

书香见他这般难过,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想了想,拉开衣橱,拿出两件长衫两件中衣,跟一双鞋子来,找了个包袱皮儿,放到火炕上一件件叠好了,包进去扎好,塞进他怀里,“前些日子给你大哥做衣服,也给你做了几件,你先拿回去穿着,鞋子也是我去你院里替你收拾房间量好的,我才学着做,也不知道合不合脚,你先拿回去试试吧…”

听说失恋的人一定要用物质来填补,大概失婚的人也一样吧?

眼下燕檀肚子吃的溜圆,再有了新衣服,不知道会不会好过一些?

裴东明回来,看到桌上剩菜与燕檀吃过的空碗,再听了小媳妇儿的这番安慰理论,几乎笑的肚子疼,末了,将她搂在怀里,缓缓拍着她的背,语声轻凝:“娘子啊,如果哪一日你不在我身边儿了,就算别人做一百件衣服鞋子,再做了山珍海味来摆在我面前,也没办法弥补那种痛苦。”

书香的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想想燕檀的模样,又沮丧道:“这么说我这安慰的法子又笨又没用?”

裴东明摸摸她的脸蛋,一本正经道:“不过没准儿,你这法子对燕檀还真很有用呢。他那个娘子,休了比不休的要好,他想想就会明白了。”

第二日裴东明在校场见到燕檀,见他已经龙精虎猛,正跟十来个兵士打斗操练,那些兵们被他操练的鼻青脸肿,看到裴东明,他一脸的笑意:“大哥,过来咱兄弟俩较量一番。”

裴东明毫不客气的走了过来,他却捂着胸口装病:“大哥你手脚轻点啊,我胸口疼啊。”

隔着厚厚的军服,在紧贴着他肌肤的那一层,他身上的中衣仿佛带着暖意一般,意外的驱散了他心里的阴霾。

喂养

46

书香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小妞妞小小声叫道:“香香姨——”她慌忙转过身去,手指抵唇,作出噤声的动作来。

小妞妞蹭到她身边,紧挨着她,也注视着放在自已房间里的母鸡窝,母鸡在这新垒的窝里已经整整趴了二十一天,今早也不肯再趴着了,起身来,低下头注视着自己脚下这十几个圆滚滚的鸡蛋。

郭大嫂子有事出去了,家里大妞带着两个妞子与书香守着鸡窝,见书香这般紧张的模样,大妞子拉拉书香的袖子,“香香姨,你瞧着比母鸡还紧张。”

书香抹一把额头,在这三月份的天里居然出汗了。

能不紧张吗?郭大嫂子早说了,母鸡这窝抱的小鸡全送了给她,让她试着养养小鸡。

裴东明带着燕檀在自家院子里搭的鸡窝板板正正,很有几分营房的感觉,她跟郭大嫂子这里取了经,连母鸡产蛋的“产房”都垒好了,前有一个入口,里面黑漆漆的,刚好够一只母鸡钻进去,后面还有摸蛋的小洞,只容得下她伸进去一只手。

据小妞子曾经绕着她家鸡棚认真研究得出的结论:这鸡窝母鸡肯定愿意多生蛋蛋…阿娘说母鸡生蛋的时候最害羞了,都从来不让小妞子看…

不过眼下,这些将来她家的“有功之臣”还在蛋壳里静静呆着。

须臾,鸡窝正中的一只鸡蛋传出了低低的剥剥声,有声音自内而外的传开,母鸡小心的将靠近那只鸡蛋的脚提了起来,如临大敌,书香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里,生怕这母鸡看到动静一脚踩下去,报销一条小生命。

那颗蛋渐渐从内到外沿着一个点有了裂纹,剥剥声却没有了,小妞妞小声猜测:“肯定是小鸡累了,它要歇歇才出来呢。”

书香摸摸小妞子的脑袋,站在那里耐心等着,那声音渐渐又响了起来,蛋壳终于破了,一个小小尖尖的小嘴露了出来,紧跟着是小脑袋…

书香抱起小妞子,猛然在她脸上连亲了几大口,大妞子颇有大将之风,按下激动的脸都红了的书香,“香香姨,别闹,再看…”

小鸡出蛋壳这种事她自小看到大,太平常了。

要说还是从京城来的香香姨没见过世面啊。

一窝十二个鸡蛋,有两个蛋无论如何都没有动静,大妞子可惜的拿起来,叹一口气:“两只坏蛋!”见书香失望的神色,她复又安慰:“香香姨已经运气很好了,有时候一窝有三四只坏蛋孵不了小鸡的,全部孵出来的几乎很少…”

书香心满意足的抱着十只小黄鸡回家了,小鸡们在她早已央裴东明订好的木箱里东倒西歪,甫一出生,身上的绒毛还没干,各个一副懵懂的小模样儿,别提多可爱了。

裴东明从营里回来以后,看到她这番着紧的模样,一直到吃完晚饭,还盯着小鸡猛瞧,禁不住吃味:“几只小鸡也值得你傻乐成这样啊?”言下之意是,媳妇儿你冷落我了。

不过某人毫无自觉,乐呵呵的对着这些绒毛已经干了的小鸡们,目光都舍不得移开。

“夫君你长的跟大熊似的,心眼儿比小鸡崽还小。”

裴东明从背后抱住了她,一手去挠她的胳肢窝:“让你编排我,今日要是不好生收拾你一顿,教我夫威何存”

小媳妇儿转过身来,拿小手捂住了他的嘴,一脸的严肃:“夫君你小声点儿,别吓着小鸡…”

裴东明再回到营里,拉着老郭头诉苦:“郭头你是不知道啊,自从大嫂子送她那窝小母鸡,她整个人都魔怔了,比养十个小孩子还经心,说话声音大了都要被禁止…别的就更没想头了。”小鸡来家里三天,大半夜的小媳妇儿都要爬起来三四次去看看小鸡。

他将冻的冰凉的她拉进被窝,还要被普及养鸡经。

“郭大嫂子说了,这小鸡最不经养了,只要用心养着,说不定能活全窝呢,万一养死了,先前的功夫全白费了。”

现在她早晨起来不是先替裴东明做早饭了,而是赶快给小鸡煮小米。

裴东明几近崩溃:“…等小米煮熟了她捞出来,还要往上面拌油,放在另一个替换的木箱里,等小鸡们都撒着欢子的去吃了,她清理完了昨晚小鸡们睡的木箱,这才给我煮早饭…”

自从有了小鸡,裴东明直接沦为了“二等公民”。

老郭头跟燕檀都傻了眼,贺黑子得意的笑:“那是你媳妇儿没有怀孩子,像我家莲香,现在有了孩子,哪里顾得上养这些东西。”

刚刚回营的老罗头翻翻眼睛:“要说女人呐,就不能惯着…”才说了半句话,见众人瞧着他的眼神都是欲言又止,忍不住暴怒:“老子不就是被罗家那丫头打了吗?那个母夜叉——我教训我家妇人,与她何干?”又指着裴东明:“你还不是让罗家人打了?一家子不讲理的&&%%*¥#…”

裴东明默默指了指他身后,老罗头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的少年挺拨如玉,只是一张脸已经气的发黑,“嗷”的一声跳起来,四顾问旁人:“他…他怎么还在营里啊”

“大概是…找我打架吧?或者是找将军投军?”裴东明一脸老实的答他,心里早乐开了花。

要说罗毓这少年,还真是一颗当兵的好苗子。自从立志当兵,虽然外部环境阻力颇大,老爹拍桌子阻止,扬言如果非要投军就断绝父子关系,老奶奶哭天抹泪,当娘的一脸哀愁的看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但他心性坚毅,毫不动摇。

左迁明知罗四海的态度,要将他强硬的扔出营去也不可能,更何况罗四海那句断绝父子关系正中罗毓下怀,他立马简单收拾了些东西搬进了营里,自己在营里寻了个空铺住了下来,操练的时候跟着别人一起操练,吃饭的时候在饭堂里照抢不误。

起先大家都顾忌着他的身份,又觉得他怪异,但是半个月之后,响水营中上至左迁,下至值守的兵士,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唯一不习惯的就是刚刚回营的老罗头。

他伤好回营之后,发现众人都知道他被城守府的千金暴打,在床上养了好些日子的伤。其实他身上的伤早好了,不过感觉面上无光,不好意思回营,能拖得一时是一时,最后终于挨不住了才回来,有时候众人闲下来,坐在一起聊起各自的媳妇,或者话头只要触及女人,他必破口大骂。

这次骂的女人不再泛泛,而是目标明确,就是罗桃依。

结果第一次被罗毓撞见,他以比试为名,向老罗头挑战,将他好生捶打了一番,自那以后,老罗头想在营中泄愤,也要注意身边有没有罗毓的影子。

“左将军召诸位议事。”

罗毓在营中呆的久了,他又找了一套军服穿在身上,有空就在左迁身边乱转,日子长些,左迁有时候也忘了他并非营中在册军士,使唤他跑腿。

这次左迁召手下军士,却是响水城出了大案。

响水城气候虽寒苦,但住在城内的百姓在城外还有庄稼地,紧靠着香末山。一城之隔,一边是戈壁滩,风吹石走,一边却是香末山脚下的大片梯田,就算靠天吃饭,但春种秋收,总也有些希望。

这些日子出城耕种的百姓总是无故失踪,罗四海派巡捕去探查,查了半个月,不但没查到原因,连巡捕也折进去十几个。

他这才着了慌,前来找左迁商议。

香末山的山匪早就肃清,这次死了这么多人,已算响水城中历年大案。

罗四海来到营中,看到身着军服的罗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有心想要刺他两句,罗毓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若非他想到这是在左迁的地盘上,早闹开了。

左迁支使罗毓去召人前来商议此事,只淡淡对罗四海道:“令公子体验一段日子驻军生活,说不定就回去了。”

罗四海想到这自小娇生惯养的孽子定然吃不得这样的苦楚,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香末山山深林密,山中住着的山民又不多,向来打猎为生,拿些皮子干货下山来换米粮,众人乍一听山中或有山匪,直觉蹊跷。

裴东明顺口道:“别是蛮夷假扮的山匪吧?”

众人皆一脸惊色。

“去年冬天听说草原上有雪灾,如今冰雪消融,说起来也是他们要来的时候了。”左迁坐在案后沉思半晌,只觉裴东明这推测说不定接近真相。

等到书香知道的时候,裴东明与贺黑子燕檀三人已经领着三队人马进山去查探了。

郭大嫂子站在她的木箱前面,看着箱子里一团团黄色的小绒球们欢快的跑来跑去,浑不知世间之苦,忍不住叹息一声:“如果山匪是蛮夷人假扮,恐怕马上就要开战了。”

大夏这些年风调雨顺,武帝又是个励精图志的好皇帝,乱世匪多,如今正是盛世,又哪里来的盗匪?

书香尚未经过这样的阵仗,拿了一盘油拌小米来,添进了小鸡的食槽,这才道:“不是说响水城依靠天险,固若金汤吗?”

郭大嫂子露出个苦笑的神情:“蛮夷就是草原上的恶狼,饿了整整一冬,如今出来觅食,哪里容易打发?”

她这话吓着了书香,加之这天晚上裴东明还未回来,书香终于坐立难安了。

莲香怀着身孕,就算贺黑子也跟着进山去清剿,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去郭大嫂子家转了转,发现老郭头还没回来,她又坐不住,只好又转回来了。

第二日,裴东明还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