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站着赵老抠老郭头等十来个校尉,都上前道:“当年左将军进营,还与营中一干将官们比武,将军若是不肯下场,这些兵士们恐怕会要求看到将军与我等比试…”

曾潜看看台上这些胸有成竹的将官们,咬咬牙,想到拿出自己将军的赫赫威势,降服几个兵蛋子自然不再话下。当下一撩袍子便下了场。

响水军中众兵士盼这一日盼了好些日子,如今不等曾潜下令,已经一涌而上了十几条汉子,将曾潜围在当间。

曾潜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立时叫道:“怎的这么多人?”

他原还当一对一的较量。

内中有人笑嘻嘻道:“左将军在时,逢比必然是十五人一组同时扑上来,今日我们想着将军初来,这才减了三个人,只得十二个人一组呢。”

说着招呼众人一涌而上。

响水军在边漠呆的久了,大部分都是实心眼的汉子,说与将军对打,那就是真拳脚十成力,当先一人一拳捣中了曾潜的鼻子,那人只觉愕然…这将军怎的没有避开?这般打法也太过容易了。

只听得曾潜一声惨叫,怒火中烧,扑上去就想要这兵士好看,哪知道众人见了他生气的这架势,只当他也是实打实要与众人较量,当下打起精神拳脚扎扎实实往曾潜身上招呼…

混战之中,曾潜起先还能挣扎着还一拳,到了最后竟然等于被众人围殴,校场之上尘土飞扬,众人完全看不到中间战况如何…今早前来校场洒水压土的兵士一早就被裴东明阻止了。

“若要打起仗来,谁管你扬不扬风刮不刮土?难道蛮夷还要等你将战场都洒了水,压住了土才开始打仗?”

洒水的士兵觉得,裴校尉这话十足真心,设身处地为众人着想,实在教人信服,当下担了水桶提了木盆又转了回去。

场外的众人只瞧的一通混战,谁是谁也分不清了,另有人在队列之中起哄:“若是打赢了曾将军,肯定重重有赏…”

人多又乱,群情激昂,谁还记得是谁喊了这一嗓子?

反倒是这话引得下面队列之中全军都起哄着赏银,场中众人越战越勇,从前与左迁三个回合便被震出场外,如今将曾将军打倒在地他不及爬起来就又被踩倒…

场中的曾潜只差大哭着喊救命了…

老郭头站在裴东明身后,低低道:“东明,适可而止。一次打死了,以后就没得乐子了。”

裴东明露出个意犹未尽的笑容来,跑下将台来,往场中跑去,见到这些兵士便往外拉扯,一人一脚往外拉扯:“还不归队去?”

这些人见将军再也爬不起来了,遂趁乱一哄而散。

曾潜被揍倒在地,一身的土,满面青肿,狼狈不堪,怒火中烧,幸亏理智还未全然丧失,知道当着全军的面不能当时就追究,在尘埃里抬起头来,见到一张担忧的脸,一脸的懊悔:“我当这帮小子不会敢下手,哪知道他们都跟左将军对打成习惯了,上场都要尽全力…都是我的错,请将军责罚。”说着伸手去搀扶曾潜,顺便掩藏起唇角泛起的笑意。

台上一众校尉呼啦啦涌上来,纷纷表示关切。

这一日的响水营中格外的沉寂,气势如虎的响水军在左迁手下这么些年,与蛮夷相斗多年,今日被几个普通兵士试出了新调来的将军的深浅,所有军士都格外的沮丧。

作者有话要说:…某草不是因为草公,而是因为乃们这帮霸王,终于成了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怨妇啦…再木有花花分分,草一定继续怨妇下去…

无限怨念咦~~~~~~~~

73、臭味相投

73、臭味相投

曾潜既已受伤,万军之中脸面大跌,裴东明与与众校尉护侍左右,彼时再寻那十数人,已泯然众人矣。

裴东明与老郭头一路殷殷垂护,关切备至将他送回了将军府,又延医请药,极尽谦恭。

待得二人从将军府出来,到得自家门口,皆长笑自去,声震家人,郭大嫂子只当丈夫疯魔了,书香亦然。

待得二人与自家娘子分说明白,郭大嫂子森森咬牙:“怎不打死了这yin棍?!”她生就一副爱憎分明的心肠。

书香却是捧腹大笑,软倒在裴东明怀里,末了又担心裴东明遭到打击报复。

裴东明以拳掩唇,笑咳两声:“那个…娘子岂不闻…强龙不压地头蛇…”

哪有人将自己比做地头蛇的

她复又大笑,乐不可支。

这个男人,亏得她一向当他稳重谦和,宅心仁厚,原来也有这样令人防不胜防的一面。

过得几日贺老爹与贺大娘便要回乡,莲香刚出月子不久,还不宜操劳,便拿了些银钱央书香替她为公婆置办些路上吃食用具,书香自去买了些点心水果,又生恐两位老人家年纪老大,设若路上有个不舒服,寻医问药颇有不便之处,索性到药堂找古大夫买了些药膏药丸之类,将用法一一注明,这才送到了贺家。

贺大娘本来对自己近日要出门,媳妇居然全无动静而心怀不满,如今瞧着书香准备的诸般周全,又说是莲香所托,心气总算平了几分。她现在又不敢将莲香搓扁捏圆,自去生了一回闷气,想要告状,贺黑子近日事忙,根本无暇回家,就走的那日从营里请了半日假前来相送,到走竟然再无机会找莲香麻烦。

公婆一走,莲香长出了一口气,颇有几分再世为人的感觉,恍然头上天都晴了,日渐开朗。

响水军营这段时日却不比贺家阳光明媚。

军中不比别地,以资财论长短,家中富贵亦舍得挥霍便可服众。就算舍得洒钱,至多得个豪爽的名儿,但身手不济,却难以教军中热血儿郎们真正俯首贴耳。

曾潜自挨打养好了伤之后,再来军中,便见众将瞧着他的目光果然不同,他自己又心虚,先就怵了几分,气势与早先便全然不同,虽则裴东明老郭头这起人瞧着表面上恭敬无比,但他总疑心上次挨打与这些人有关。

到此他也只有暗叹一声命苦,原想着亲外甥女儿得了皇宠,总归他能得个肥差,哪知道却要来这边疆受苦,心中苦闷彷徨,又无处可诉,这日身着便服,带着两名贴身长随在城中随意转悠,不知怎么的便转到了城西,发现这一处比之别处尤为脏乱,房屋低矮破旧,来往皆是衣衫褴褛之人。

正欲抬脚走开,却听得巷子里一声惨叫,随后便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妇人,身后跟着俩名男子,一个膀大腰圆提着裤子骂骂咧咧的男人,另一个却面黄肌瘦,也是衣衫褴褛,嘶哑着嗓子大声喊:“贱妇,还不停下?”

那妇人到得曾潜面前,抬起头来,虽然容颜憔悴,但却十分秀丽,紧抿着唇只瞟了他一眼便咬牙继续要跑,远处那黄瘦男子跌足叹道:“罗头,这贱妇居然敢跑,待我打断了她的腿,你想怎么弄便怎么弄…”

也是曾潜今日闲极无聊,使个眼色,身后长随心领神会,伸臂过来将这妇人拦住,眼瞧着那妇人脸色转作惨白,一头跪倒在他面前,连连磕头:“求这位老爷求求奴家性命…求求您…”

曾潜这把年纪,做过官欺过民,唯独不曾做过什么青天大老爷,如今乍然被人拦住,这些日子在营中备尝苦闷,索性站在路当间,示意这两名长随将这妇人护在身后。

怜香惜玉这种事,他做的惯熟,从前还下过套,自导自演过英雄救美的戏码,曾潜家仆众多,挑几个临时串演恶霸的原是易事。

那妇人大是松了一口气,几乎跌倒在当时,远处那高胖男人跟那面黄肌瘦的男子已到了近前,指着长随身后的妇人凶神恶煞的唤道:“贱妇,还不快过来!”

那妇人哀哀欲绝:“夫君,你这不是想逼我死吗?我再不要侍候这个人了…”

曾潜大感兴趣,只觉这几人大有故事,当下温声对这年轻妇人道:“小娘子别急,有事慢慢说。本将军乃是此间驻军将领,自会为你作主。”

妇人如获至宝,露出狂喜的神情,对着曾潜连连磕头:“奴家乃是从前林相家的嫡孙媳妇…那位是军中的罗校尉,奴家夫君常逼迫奴家…奴家实在不堪忍受…”

这一位年轻少妇,正是林家大少奶奶,后面追过来的乃是林家大少爷与老罗头。

老罗头自上次开了城门放了罗桃依跟书香出城,其后北漠与响水军大战,等到战事停歇,左迁赏了他一顿棍棒,又贬到营中做个普通兵士。

自罗娘子被迫迁到了城南,老罗头偶有假期回家,不想遇到军中同僚,便绕道城西。

他当校尉之时,军饷便不够花,如今不过是普通士兵,哪有闲钱去寻欢?一来二去,路上偶遇过两次林大少奶奶,又从旁打听,原来不过是发配到边漠的犯官家眷,这种妇人若是未曾落架之时,他自然没有机会沾身,如今真是天赐良机。

林相被罢黜,家中几个在朝当官的儿子与他皆被发配到湿热的南岭,其余未曾有官爵的男丁与家眷却被发配到了边漠,一南一北,死生不复再见,各自煎熬。

林家这一门向来享受惯了的,到得边疆,凡是战事吃紧,修筑瓮城工事,皆逃脱不得。林大少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苦不堪言,身边又无金银傍身,便常常拿妻妾来讨好那些监工的军士。

说起来,这些流放的犯官家眷,竟然跟营妓也无多大区别,来此间还未满一年,林大少奶奶已经数次求死。

她虽然曾经跋扈,但好歹也是官宦之家的嫡出小姐,如今落得个这般下场,已经极力咬牙忍耐,偏老罗头苦闷,行事之间几近残虐,这才逼得她衣衫不整窜到了街上来…

第二日里,裴东明与老郭头等人在曾潜身边碰到了老罗头,皆诧异不已。

曾潜笑呵呵道:“东明啊,听说罗校尉在言语之间得罪了你,看在大家同袍的份上,不如就消消气,原谅了他吧?”

裴东明心头发沉,与老郭头对视一眼,笑的轻缓:“哪里?罗校尉言重了!只是左将军的处罚,东明自然无权置喙。”

老罗头曾对曾潜道:“…将军有所不知,裴东明乃是左迁的心腹,他那个人,瞧着面善,心里不知多黑…将军初来乍道,很容易着了他的道…”他心中怨毒,恨不得能置裴东明夫妇于死地,自然费心心力的抹黑他。

曾潜心道:我怕是早已着了他的道吧?

老罗头察颜观色,见这位顶头上司并无震怒的样子,知道他不似左迁,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他又是个惯会溜须拍马的,左迁不吃这一套,所以素来不讨他欢心,如今试探着媚上,发现新任的这位驻军首将似乎很吃这一套,他又将响水城中的玩乐之处向曾潜介绍,二人简直一拍即合,臭味相投。

曾潜正愁军中没有熟悉的人,得了老罗头,如得左臂右膀,不但将他又提调回了原来的位置,且营中事务,逐渐不再找裴东明等人商议,直接跟老罗头拍板。

作为奖励,老罗头自此更是肆无忌惮的出入林家,林家奴婢尽归官中所有,年轻一辈少爷们的妻妾皆是官宦人家,仗着曾潜撑腰,他竟然将林家小姐少奶奶们睡了个遍。

九月初的一个凌晨,月淡星黯,满天乌云,阿不通带人再次袭来,马蹄之上裹着布,掩了蹄音,若非城头守军机警,恐怕当夜便会城陷。

彼时曾潜正在家中折磨风夫人身边的一名小丫环,正到兴奋之处,房门被捶的山响,侍卫大叫:“将军,蛮夷攻城了…”

他正在紧要关头,吃这一吓,顿时一泄如注,萎了。

响水军当夜奋力抵抗,城下蛮夷悍顽,天色将晓之时,血染城墙,城上城下已经宛如修罗地狱场。曾潜与老罗头躲在城门楼里,他是从来未曾见过这种场面的,连城头也不敢多呆,生怕被流箭射伤,授令下去,令众将听从裴东明的指挥。

裴东明与贺黑子,老郭头等人见得他这番怕死的模样,心中鄙夷,却怕动摇军心,全无异议接受了这授命,与众军士在城头迎敌。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食言了!

可以扁人,但不能打脸…肉厚的地方随打,顶锅盖逃…另外,今晚还有两更,把这两天的补回来。下一更十点过些。

74、投降

响水城头,蛮夷又一次攻了上来,裴东明一刀砍翻一个爬上来的蛮夷,溅的满脸鲜血,身边老郭头贺黑子与他并肩作战,不防一路有人直直冲了过来:“裴将军,曾将军要带着一队人从城南逃出去…罗大人正在城门口与他纠缠…”

左迁不在,裴东明如今担负着将军之责,不知是谁起头,这些军士近日异口同声唤他裴将军,裴东明纠正了几次,无人愿意改口。

整个城头激战正酣的军士们仿佛都静默了一下,手中长刀下意识的慢了一瞬…

裴东明反手抹一把脸上的血,终于忍无可忍:“这狗娘养的——”

他这般辱骂主帅,城楼之上竟然无人反驳。

蛮夷攻城半个月,除了最初的那天破晓曾潜站在城头观战片刻,其余的时候都龟缩在城楼等待消息,越等心越凉,喊打喊杀日夜不休,他生生熬瘦了下来,老罗头陪在他身边宽慰许久,见主帅全然一副吓怕了的模样。

到得今日清晨,曾潜终于道:“这城眼瞧着守不住了,不如我们先避一避吧?”

老罗头在此间多年,总有些相投契的军士,如今热血的全在城楼上日夜不休的拼命,他自己四下窜来窜去,也收拾了近几十人的护卫小队,决定跟着曾潜先避一避风头。

背靠大树好趁凉,曾将军这位从京中派下来的大树,总比全无根基的六品裴校尉强太多了。

他们一行人从城北一路驰到城南,却正碰上在城内巡守的罗四海。

城守罗四海这些日子也忙的厉害,军中后勤全指望他张罗,安抚城中百姓,谨防暴民在战乱之际哄抢,压制城中商贩…有无数的事务堆积上来,碰上准备逃跑的曾潜,纯粹巧合。

城中主帅弃城逃跑,无论如何,这都是动摇军心的大事。

罗四海憋了一肚子的火,事急从权,还是将他拦在城门口好生劝解,他本不是个有多大耐心的人,此刻肚里不住骂娘,但如今战争胜负未分,这位当今宠妃的舅舅能不能得罪,实在要考量一二。

他正在这里磨破了嘴皮子,却见得由北而来数骑快马,马上之人到得城门口,马蹄堪堪要踩到了众人的脑门上才勒了马,面上染血,一身衣甲之上也是淋漓血迹,血神恶煞的高从在马上,不复平日温雅,“将军这是要到哪里去?”

见到这样恶狠狠拎着把带血长刀的裴东明杀气腾腾到得眼前,曾潜心气先自虚了,语声竟自弱了:“本将…本将自然是出城转转…

裴东明唇边泛起一个带血残忍的笑来,长刀霍然挥出去,曾潜只当他要对自己不利,当时抱头,脸上却被喷了一脸热血,他身边方才立着的一名兵士已经被裴东明砍去了大好头颅,热血溅出去三尺,染了曾潜一脸一身。

都说边漠民风彪悍,曾潜吓的抱头蹲□去,**大喊…他一介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平生最大的恶心就是欺男霸女,横行江淮,但像这样眼也不眨的斩人于马前,却是从所未见。

如今亲眼所见,吓的三魂六魄齐齐出窍,只当今日命绝于此。

哪知道裴东明漠然道:“请曾将军去城北督阵!”

立时有两名兵士上前像拖死狗一般拖了他城北而去。裴东明目光锋锐,缓缓在老罗头与这些跟着他的军士脸上扫过,语气不悲不喜:“尔等驻守响水城多年,想不到却原来全是贪生怕死之辈,裴某耻与尔等为伍!”

那些兵士全都低下了头,唯有老罗头如今对他满腹怨毒,一则曾潜扶不起的阿斗,二恨裴东明处处与他作对,当年是他手下的小兵,如今却敢横刀立马,训斥于他,当下冷冷一笑:“我等比不得东明少年得志,杀同袍便如杀蛮夷一般眼也不眨。便是我等奋勇杀敌,到时候谁还记得我等的功劳?有了功劳是你们的,丢了命却是我们自家的!”

他身后那些立着的兵士之中慢慢有人将头抬了起来,显然极为赞同老罗头的话,但碍于裴东明先前那利落的一刀,都不敢出言反驳。

裴东明怒极反笑,长刀所指之处正是老罗头的咽喉,“姓罗的,枉我一直将你当条汉子,身为响水驻军,肩负守护城池之责,保家卫国本是理所应当。如今敌人眼看着要杀进来,你当人人都与你这般无耻计量?”说罢收刀,向罗四海在马上行得一礼:“城中万事全要仰仗城守大人,裴某还有军务,先告辞了!”

罗四海与他回礼:“幸得还有东明!”

有了曾潜与老罗头这等驻军,方显出裴东明的可贵之处来。

曾潜被押回了城门楼,城上众人见得主将去而复返,军心总算安稳了两分。裴东明紧随其手,拨出十来人守卫曾潜,老罗头带着一干军士追了过来,与看守曾潜的军士吵了起来,城头杀敌的众人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吞了他。

彼时城下蛮夷正停了攻势,九月的响水城天穹似晶蓝的深海,望的久了会产生眩晕之感。但低头去瞧,脚下的城池血流成河,到处是断肢残体,趁着攻势稍停之际,城头士兵稍事打扫。

裴东明揉揉额角,只觉整个脑袋都发沉,随即下令守着曾潜的军士撤了回来,由得老罗带着人进去保护曾潜,只留数人盯着城门楼内的动静。

他不过一介校尉,说起来,今日敢这样冒犯上官,全凭一股血勇之气,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

曾潜朝中有人,日后只要他有心报复,稍稍几句话,他裴东明不但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恐怕连家人都要连累。

然则他来到响水城多年,在此间杀敌护城,亲眼看着当年一起参军的兄弟们大多数倒了下去,这座城池的安宁,是用无数将士的鲜血换回来的,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城池在自己眼前落到蛮夷手里,哪怕一息尚存,他也要竭尽全力守护这座城…

他默默朝军眷区看过去,心中十二万分的歉疚…媳妇儿,实在对不住了!

这天傍晚,日影西坠,北漠军再度攻城,火箭如雨,飞石如雷,密集朝城楼之上砸了过来,城楼上守卫的无数兵士倒了下去,有的脑浆迸裂,有的胸腹间被砸中一块大石,口鼻流血而亡…

老罗头与曾潜秘议,这般打下去,城破只在须臾。

曾潜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哭丧着脸瞧着老罗头:“这可如何是好?本将军可不想死在这里…”

老罗头眉眼间浮上狠辣的神色,“将军,索性我们一不作二不休,开了城门投降吧?”

曾潜惊惧的瞧着他:“开了城门投降可是死罪吧?”

“将军,如今还是保命要紧吧?将军朝中有人,将来只要上疏朝廷,将这一切全推到裴东明的头上,到时候…”

曾潜闭一闭眼,如今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罢!

这个夜晚注定魑魅魍魉横行。

城头战事正酣,裴东明被投石机蹭伤了左臂,垂着一条膀子在城头督战,贺黑子身中一箭,也只是砍断了箭柄,箭头还留在胸前,还在城头。城中自左迁带走一部分军士,抛却伤兵老弱残兵,还有这些日子牺牲的军士,还有三万余人,支撑一段时日尚有可能。

激战之中,老罗头带着几十名兵士在夜色掩盖之下离开此间,先前监视他们的那些兵士有的被投石机砸中,有的被冲上来的蛮夷缠住,竟然未曾注意到这些人陆续离开。

守卫响水城门的乃是贺黑子手下数百人,夜色之中,见有人带队上前去道:“兄弟们换防了,大家下回营去喝些热汤休整一下吧?”

这些人在此守了一天,各个饥肠辘辘,见是军中同袍,遂高高兴兴撤了下去。

这一夜的响水城门伴着城头激越的军鼓,缓缓打开。

城头热血横洒,城下被蛮夷用冲车撞击过的坚硬的响水城门霍然大开,一队人手执火把齐声叫喊:“恭迎阿不通元帅入城…”

近日燥动不安的响水百姓从来未曾想过,响水也会有城破的一天…

又或者,自左迁走后,这一天就已经注定…

城楼上正在拼杀的裴东明等着眼睁睁看着蛮夷铁骑冲进了城内,目眦欲裂,肝胆欲摧…

贺黑子嗷嗷惨叫,杀红了眼一般一刀一个,将方才冲上城门楼的蛮夷拦腰砍断…

裴东明双目快要滴下血来,恨不得从城门楼上跳下去,生啖了大开城门的叛徒的肉…

老郭头总算上了年纪,一把拦住了裴东明:“东明,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保住这支人马了,趁着城内之战尚未停下来,我们弃城往香末山撤吧”

城门大开,攀着云梯往上的蛮夷渐不再上来,反倒从城内往城门楼攻了上来。

“郭大哥…郭大哥…”裴东明眼里的悲愤几欲喷薄而出:“我去杀了这狗官!”

一定是姓曾的找人干的!

老郭头拦腰将他抱住:“东明,就将此人留了给阿不通吧…总有他的好日子过的…”

裴东明站在城头,语声激越悲愤:“兄弟们,响水城内出了叛徒,如今我愿带众兄弟退往香末山,以图以续!”

城门楼守军各个红了眼眶,“愿听将军调遣!”

眼下众人齐齐应答,壮声云集,往城下冲杀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我们的祖宗先辈之中,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令人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