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年老的皇帝陛下脸色腊黄,每一道褶子里都盛着满满的算计,睁开浑浊的双眼,瞧着眼前英武的儿子微微一笑:“朕能为皇儿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江淮盐道腐烂日久,如今借着曾潜这个马前卒一举铲除这颗疮毒,朕就算死也瞑目了…”

皇帝疾病缠身,妙龄的昭仪平日不过在御前奉奉汤药,或者值夜,说起来,如今还是处子之身。

可惜这些事,并非外臣所能得知的。

传闻之中这半年之内父子几乎反目,屡屡令朝臣摇摆不定的皇帝与太子如今却在旁人难窥的交泰殿里父慈子孝,温暖和乐,殷殷嘱托。

年轻的昭仪偶然一次的枕头风,向皇帝陛下讨得的宠爱,想要迫切提拨自家娘舅曾潜的举动,却成了整个曾氏,乃至整个江淮盐道的催命符。

皇帝陛下从选定了她御前伴驾的时候,让宫中一众人等自以为他宠爱这妙龄的盐商女子的那一刻,就一直在等这个契机。

福祸从来相依。

彼时跟在阿不通身边的曾潜还不知道他被抄家灭族,已成丧家之犬,只当他还有富贵的后半生。

他不知道,自调令下来之后,病重的皇帝陛下跟年轻的太子殿下就静静的等着他犯错。

曾潜要是不犯错,空虚的国库该如何充实呢?

皇家行事,历来让下面的人揣测许久。

借着这一场戏,年轻的太子殿下对朝中臣子的品性已多有了解,未来新旧更替,朝中想来更有一番大的动荡。

远在香末山的响水军不知朝中变故,时近年末,香末山积雪皑皑,山中营里早在十月份就建成了一排排木屋,书香睡前冷的打颤,被子单薄,窝在裴东明怀里许久,才有了暖意睡过去,早晨天还未亮却被冻醒来,身旁的人早已经不在床上了。

现在的床是粗糙的硬木板床,跟响水城中的火炕完全不同,下面铺着的是几张狐狸皮缝起来的褥子,这还是裴东明怕她冷,特别去山中猎回来的。纵然如此,被子不够厚,睡在床上还是冷的厉害。

这几个月以来,北漠军数次试图去攻打遥城,每次出了城十几里外,都会被响水军截杀。阿不通一怒之下带军进山清剿,却被裴东明等人牵着鼻子在香末山深山老林里转悠了数天,将他们绕晕了抽冷子下手,令北漠军来回奔波,疲累不堪。

书香从木屋中出来,吸一口沁凉的空气,活动两下腿脚,只觉得从城中撤退时候受伤的那只腿已经全好。当初退回香末山,军医从山中采了草药回来,裴东明每日替她敷药,休养了这么久,总算长了新肉,只除了在小腿上留了个大疤之外。

还好这个世界不流行短袖短裤,倒不怕暴露这样的残缺之处。裴东明身上刀伤不少,被她虎着脸念叨:“…我腿上不过一块疤,你身上那么多伤我都没嫌弃你…”你自然也不应该嫌弃我。

裴东明当日一边朝着她的伤处敷药,一边露出大为安心的神色:“为夫一直觉得身上伤疤太多,怕香儿嫌弃,如今总算放心了。”换来胸前不痛不痒的一拳。

“其实为夫还担心另一件事…”裴东明忧心忡忡的将小媳妇儿腿上伤处裹好,一脸认真。

“担心什么?”书香不知就里,傻傻往里跳。

“为夫担心香儿这般拼命,这是要跟为夫抢军功啊?莫非你还想自己挣个官职回来?”

书香又好气又好笑瞪他,却被他轻轻举起,举的高高,背都快要靠到木屋房顶了,他却摆出刑讯逼供的架势来:“香儿这般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手,如今竟然连上阵杀敌都敢,是不是非要将为夫衬的变成一个无能的男人,才肯罢手?”

她整个身子被他高高举起,低下头来瞧,男人炯亮的瞳仁里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眼里心里全是自己,她忍不住俯身朝下,将将只够得着他的额头,索性在上面重重啾了一下,得意的笑出声来。

男人瞳仁猛然紧缩,将她放下来,索性揽进怀中一通强吻,呼吸紊乱,到得最后只在她耳边低低嘱咐一句:“香儿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不知为何,这话让她泪盈于睫,她伸出胳膊紧揽着男人的腰,将脑袋埋在他胸前,静听那渐趋沉稳的心跳声,也低低嘱托一句:“东明哥哥也一定要好好活着!”

夫妻两个静静相拥,良久无声,只有心跳声渐渐重合。

她们家左手隔壁住着罗四海夫妇,右手边住着老郭头夫妇,贺黑子身边如今没有军眷,跟赵老抠同去营房睡大通铺。此刻郭大嫂子跟罗夫人都已经起身了,罗夫人正在木屋前面的平地上升火,郭大嫂子去提水了。

从遥城带过来的大锅本来就不多,几家人只分得一口锅,缺油少菜,连糙米也是有数的。

书香走过去打了声招呼,索性回屋去,将房里悬挂着的咸野猪肉条拿下来一条,拿到外面平地上,郭大嫂子已经提了两桶溪水回来,她拿个木勺舀了水来冲洗盐肉,再挪了砧板出来,将这肉切成拇指大小,跟淘好的糙米一起下到锅里去,搅了搅,盖上了木锅盖。

这个冬天过的极为艰难,遥城的军粮供应时断时续,营中军士常常有饿着肚子的时候,万般无奈之下,打猎就成了补充军粮的主要手段。

每次打猎回来,无论是野猪肉还是兔肉野鸡之类的,都会被处理干净,然后抹上盐巴挂起来风干,留着慢慢食用。

因此他们住的木屋推门进去,倒与一般山中猎户住的小屋差不多。

罗夫人经过这些日子的适应,早已熟悉了此间事,做起来得心应手,只除了从前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上生满了冻疮之外。

大部分人手上都生了冻疮,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山中寒彻,早晚能将人冻成石头,连裴东明罗四海他们都不能例外,更遑论许多兵士。

遥城后来虽然有陆续送了冬衣过来,但全是军服,郭大嫂子身子壮,寻常的男子冬衣就能穿,书香跟罗夫人却都是瘦弱的身形,这冬服套在身上都太过宽大,冷风从衣摆腋下使劲往里钻,二人索性拿野草编了条绳子来,拦腰一扎,瞧着不伦不类。

裴东明跟罗四海当初瞧见自家媳妇儿这番打扮,当场就笑岔了气。

罗夫人大半生端庄华贵,都是穿绫着锻,如今乍然穿这粗布军服,只觉说不出的怪异。罗四海笑完了,拭去眼角飙出的泪花,拉着罗夫人的手不知道要说什么,又惊觉自家夫人的手掌又粗又糙,拿起了凑近来看,但见手背上布满了冻疮,红一块紫一块,奇丑无比,手心里竟然还磨出了粗茧来,只觉心疼不已,老眼渐湿,到底只紧紧握着这样的手,感慨一声:“夫人这般打扮,又别致又好看!”

“贫嘴!”罗夫人笑嗔一句。

身边少了丫环嬷嬷的跟随,她整日在山中,生活全然自由,郭大嫂子跟书香都是易于相处之辈,比之从前困之一隅,顿觉天旷地阔,说不出的闲散自在。就算生活艰苦,但到底丈夫身边再无莺莺燕燕,她的精神倒瞧着比从前健旺许多,只觉至少年轻了十来岁。

等到大锅里的糙米煮的绵烂,米花四散,野猪肉也已经煨烂,虽然没有调料,但闻着一股浓浓的肉粥香味。晨训的男人们回来了,都是一头的汗。

罗四海拍拍裴东明的肩:“到底是年轻人,就是精力好。”他一个久做文官,酒文场上的英豪,到了军营几天下来脚上就磨出了泡,只觉吃不消。但几个月下来,只觉身子康健,时不时再找几个身手差点的兵士捉队厮杀,偶尔被小兵放水赢上一回,回来眉飞色舞当喜事一样讲给罗夫人听,不知有多高兴。

后来某次他不知道哪里想不开了,拖着裴东明比试,被这小子毫不客气摔了十来八次,一把老骨头差点给墩散了,却越挫越勇,如今天不亮只要听得隔壁裴东明家开门声,罗四海就赶快爬起来匆忙穿衣,跟着他去练武功。

贺黑子抽着鼻子使劲嗅:“真香!”被裴东明踹一脚:“又不是你家媳妇儿做的,还不滚回营里去吃大锅饭?!”

大锅饭自然比不上书香他们特别开的小灶,贺黑子是个见到吃就走不动道儿的人,早往旁边粗木桌子旁一坐,一脸的厚颜无耻:“我前两日还帮你挡过一箭,东明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罗夫人掌勺,书香跟郭大嫂子端着盛满了肉粥的木碗一碗碗往粗原木桌上送,男人们坐下来,都幸福的深嗅,眼巴巴等着女人们一起上桌。

这是来香末山的新规定,女人们没上桌,男人们不能动筷。此决定先是书香提出来,跟郭大嫂子与罗夫人商量了一下,裴东明对自家媳妇这些小事上从来不愿意去违拗,罗四海如今就情愿听罗夫人的话,郭大嫂子用一根新削的擀面杖逼着老郭头同意,最后剩下来蹭饭的赵老抠跟贺黑子,全无否决的权力,此规定遂成定案。

等到粥全都上了桌,女人们都坐了下来,贺黑子不及下筷,便被裴东明从碗里拿木勺扒拉了几块猪肉,讨好的送到书香碗里:“娘子快吃——”

“讨好你家媳妇干嘛不盛你碗里的肉?”贺黑子气的干瞪眼,不防又被老郭头舀了一勺送到了郭大嫂子的碗里:“娘子快吃——”又回头警告贺黑子:“你个来蹭饭的,最好老实点!”

罗四海大笑,从自己碗里捞了几块肉给罗夫人:“夫人多吃点!”

赵老抠防备的将自己的碗牢牢护住,从贺黑子身边挪了过去,离他越来越远,防止被迁怒,损失几块肉就得不偿失了。

贺黑子悻悻举筷,“你们俩等着!”呼啦啦喝起粥来,不等众人吃完半碗,他已经见了底,往锅边窜了过去。

裴东明在后面笑嘻嘻虚喊:“不许再吃了!”

贺黑子拿起勺子只盛了半碗,看着锅里不多的小半锅粥,算计着大家约莫也就只能一人再添半碗粥,恋恋不舍的放下了勺子,端着碗坐回来,一脸凶相:“锅里已经全被我盛完了,姓裴的,让你讨好媳妇,饿死你!”呼啦啦又吃了起来。

每个人分到的糙米都是有数的,无论官兵。

贺黑子跟赵老抠的口粮全拿了过来交由罗夫人,包括裴东明夫妇跟老郭头夫妇的糙米都全在罗夫人房里,统一入伙,每个人能吃个半饱,都已经不错,赶上遥城没有送粮过来,大家饿个两三天都的情况都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还有一章更新,这是补昨天的更新。这一章内容因为涉及到大背景,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

78、撤离(下)

78、撤离(下)

78

书香吃力的提着一桶水从小溪边往住处走,累的直喘。

自从住到了香末山以后,郭大嫂子如鱼得水,平时有空会帮帮她跟罗夫人的忙,但赶上老郭头进山打猎,她如今不用带小妞子,居然也跟着去打猎,虽然次次空手而归,但挡不住她对这一爱好倾注的热情。

最后就剩下书香跟罗夫人准备晚饭,轮到没水,也只能书香去提水了。

她正走的吃力,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手上重负一松,水桶已被人夺了去,慌忙去瞧,顿时惊呆了——

“二弟,你怎么在这里?”

与她并肩而行的男子眉目疏朗俊美,可不是跟着左迁去了金沙关的燕檀吗?

燕檀自跟着左迁前往金沙关,上月忽接到圣旨,着左迁回师响水关,前几日左家父子已经聚集到了遥城,方才派了他前来与罗四海裴东明接头。

山下的暗哨恰认识他,得知他是从遥城前来,左迁已经回师,那暗哨便放了他上山,又指给了他裴东明与罗四海的居处,哪知道今日裴东明他们军粮不够,又跑到深山里去打猎,一路走过来,远远见得溪水边那弯腰提水的熟悉背影,虽然她穿着粗棉布军服,但那身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人还未到近前,心跳便不由得自己控制了。

“左将军接到了圣旨,回师打蛮夷,我便跟着回来了。”

男人的步子很大,但又小心的注意与她保持同行,于是瞧着便似轻轻松松提着个水桶玩儿一般。

书香羡慕的看着他,只觉他步履矫健,丝毫不曾因提着满满一桶水而吃力。

“响水城破的时候…我听说嫂子受伤了?”

燕檀先时到得遥城,特意往莲香她们的住处去过一趟,说起来是打听兄嫂安危,但方环已知响水军如今由裴东明调度,他自然是安然无恙的。

莲香与雁儿说起书香来,也是交口称赞:“…我们只当郭大嫂子是个厉害的,哪知道书香练了才几日,竟然也敢大着胆子上去跟蛮夷拼命…”

她两个露出个后怕的神色,仿佛当时凶险的一幕近在眼前。

“…也是多亏了郭大嫂子跟她,不然我们一院子人怕是都要落在蛮夷手上了…”

莲香向来疼她,又担忧道:“可惜她当时腿上被砍了一刀,流了好多血,那丫头倒一声不吭。听说香末山缺医少药,也不知道她腿上的刀伤长好了没?可惜她偏偏不肯跟我们来遥城,非得等她家夫君不可…”

燕檀回头就去了药铺。

书香一路兴致勃勃指点着回去的山路,略有几分遗憾:“都是我练的不够勤,力气又不够大,不然也不会被那蛮夷砍中了腿…”又将山中布防一一讲给燕檀听。

燕檀见她身着粗棉布男式军服,衣服太长太宽,拿草绳在腰间打个结,穿的虽不伦不类,小脸瘦成了巴掌大,但神情委实坦然从容,全无一丝拘谨,不知道为何,他只觉瞧见了她,便心中熨贴,怎么瞧怎么舒服。

她讲起杀敌经历,不过轻描淡写几句带过,与莲香她们讲的惊心动魄全然不同,仿佛全然不值一提,但他却能察知当时险状,心中几多怜惜思慕,反倒涌上一个傻念头,要是他一直能在她身边该有多好…又觉这念头太过痴妄,不觉一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盒子来,递了给她。

书香见他大老远回来居然还记得给自己带礼物,当时就乐了,毫不客气伸手接过,打开了盖子,里面是白色的膏子,放到鼻端也轻嗅,只觉一股药香沁人心脾,她正好最近手脸干燥,当下感激不已。

“山上又干又冷,二弟居然还能记得带一盒面脂来,真是多谢你了!”

她接过盒子之时,燕檀就瞧见了她手上的冻疮,心头一颤,只恨不得那冻疮长在自己身上。又暗恨自己来的时候思虑不周,竟然不知道替她备一副手套或者买个小小的暖炉。

他心头不知为何发虚,自然而然便撒了个谎:“这是贺家娘子托我带来的,说是你上次砍伤了腿,怕留疤,这药膏子是袪疤用的…”

书香笑着盖好了药盒,小心的握在手里,只觉上面犹有余温,想到这温度是燕檀怀里揣热的,倒生出一丝尴尬来,连忙岔开话题:“莲香姐姐也真是想的太多了,她再不捎一袋粮食回来,她家黑子就要被我给饿死了…”

山中缺粮,这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但等到真正身临其境,燕檀才觉出书香那句让莲香捎一袋粮食回来纯不是玩笑话。

他到达她们的居处,坐在一旁等着罗夫人与书香在那里生火熬粥,数着米粒下锅,罗夫人要多下点米,道是:“今儿来客人了,总不能让客人饿着肚子。”书香却死抠着不肯多下米,且振振有词,“夫人有所不知,我家二弟刚从遥城吃的肚圆回来,正好在这山上清一清肠胃…”

燕檀见她紧揪着米袋子死不松手,多一把都不肯,与罗夫人在那里争执,比赵老抠还要抠上十分,不由失笑。

“罗夫人,我家嫂嫂说的没错,今晚我正好清一清肠胃。”

书香回头送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小心提着剩下的小一半袋糙米放回了罗四海他们住的木屋里。

别看这小半袋糙米不多,却是她们这帮人半个月的口粮,若是全部煮成了米饭,贺黑子大概两天就全部解决了,这还是饿的不狠的情况之下。

不过总算她今晚没有抠到家,粥里面的野猪肉多放了一条,理由是“今晚他们打猎回来,说不定满载而归。”

不过愿望永远比现实美好。

贺黑子跟赵老抠去巡山,今日真正能腾开身去打猎的两全职一个是裴东明,另一个是老郭头,剩下俩半吊子的打猎爱好者郭大嫂子跟罗四海,纯粹是凑热闹的,不吓跑了猎物就不错了,指望他俩个打猎,大家大概都得饿死。

裴东明跟老郭头今日运气不算好,在山里转悠了差不多一天,只拎回来几只野鸡跟兔子,撒出去的兵士们猎到的也多是兔子野鸡之类,拿回营里去加餐了。

反倒是贺黑子跟赵老抠巡了一趟山,竟然意外逮了只黄羊回来,惹的书香围着那只黄羊直转圈圈,念叨了一溜菜名。

什么“清炖羊小排红烧羊小排烤羊腿羊肉饺子爆炒里脊羊杂汤红油羊肚…”之类的菜名,念的周围一片口水声,她却笑咪咪转身吩咐贺黑子:“黑子哥哥杀羊的时候记得接点羊血啊,回头还可以弄个灌血肠…”

贺黑子双目放光讨好的看着她,那目光简直算得上崇拜了,“书香妹子,这些菜你都会做?”

书香得意的点头:“当然会做,色香味俱佳。”

“那…那几时做?”

贺黑子看着眼前被捆的结实尚在挣扎的黄羊,只觉得这已经是好几样以黄羊肉黄羊腿为主的菜肴。

最近虽然天天喝的是肉粥,但米跟肉数量相对都比较少,一碗半肉粥下去,贺黑子只觉得才将自己胃里的犄角旮旯填住了一点,离饱还差的太远。

“你明儿再打一只黄羊回来,这只羊就可以开荤了。”

书香流了半天口水,才痛下决心。

存的肉干跟糙米都不多了,哪里有资本大吃大喝?

贺黑子不满的嗷嗷惨叫,“东明哥哥不管管你媳妇儿?这么大一只黄羊她居然舍不得一只羊腿,真是越来越抠了!”

裴东明正与罗四海燕檀商议战事,听得左家父子都已率军亲至遥城,心情高兴,对贺黑子打击起来不遗余力。

“我家娘子这般节俭过日子,我高兴还不来不及呢。”

郭大嫂子跟罗夫人一脸调笑的去瞧书香,后者不知道近来是不是饿的太厉害了,小脸瘦成了巴掌,脸皮倒是奇厚无比,笑嘻嘻朝裴东明道:“多谢夫君夸奖!”毫不吝啬抛一对白眼给贺黑子。

众人顿时哄然大笑,虽然都饿到前胸贴后背,除了燕檀,几乎都瘦的皮包骨,但笑声却格外畅亮,随山风四散。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章节名不变,听说这样可以防盗,给大家带来的阅读不适,敬请体谅。

另外,今天看到一个超级搞笑的帖子,自说自话,以自为我中心的典型,感觉比小说里的人物还精彩,放上来供大家看看,也特别有教育意义,能教未婚的MM们学习避免遇上这种情况,草决定把这个帖子收藏之,供将来教育小魔怪,哈哈哈哈。

79、撤离(下)

79

吃过晚饭之后,天色尚早,

裴东明本来正与罗四海燕檀谈论遥城与香末山布防,抬头瞧见这一幕,顿时窜了过去,将呕的直不了身的

书香心道:饿坏肚子还差不多,这几个月来几曾有吃坏的时候?不过自己也不能确定是否有孕,当下浅笑着宽慰他:“许是黄羊肚腹里那股腥味热热的扑了过来,闻着难闻罢了。我躺一躺就好了。”

众人见一时也不能确定,索性散开了,给他们小两口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裴东明起身倒了杯水给她漱口,又替她脱了外衣,扶她躺好了,掖好了被角,被她催着出去了。

这里书香一个人躺在小木屋里,裴东明出去之时轻掩了房门,她将自己团成了一团,想了一回。

她自成亲,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小姑,裴东明又是个性子好的,万事都好商量,因此生孩子倒真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就算今日呕吐并非有喜,倒也不会对她造成多大困扰,至多裴东明可能会不太开心一点。不过这个男人向来豁达,大约过几天就会想开了罢。

这样想着,她渐渐睡了过去。

裴东明在外与罗四海燕檀他们计议接下来对蛮夷如何用兵,却有几分心不在焉。燕檀见他这副样子,索性早早商量完毕,被贺黑子拖着去睡大通铺,第二日天刚亮便骑马回了遥城。

过得两日,燕檀再来,同行的除了两车粮食,还有一位骑驴的大夫,上山来放下药箱便为书香诊脉。这次那大夫倒未曾迟疑,直接笑道:“恭喜小嫂子有喜了。”

裴东明顿时喜上眉梢,连连追问:“不知道几个月了?”

“大约有两个多月了,只是这位小嫂子身体不太好,还要多多卧床休息…再吃些好的补一补。”

这大夫来时就知是响水驻军将士的军眷,及止见了他们住的地方如此简陋,孕妇又瘦到吓人,那句补一补之语在舌尖打了好几个转才吐出来,后来一句却未敢说出来。

若这孕妇的身子还是这样亏下去,孩子再大一点,恐有流产之虞。

大夫看完了,裴东明摸摸怀里,本来想要给这大夫诊费的,此刻却想起来自己身无分文,当日出城哪得有空揣些银钱出来?方才脸上那高兴的笑容便僵住了,还是燕檀心细,连忙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递了给大夫,又让他再等等,二人晚些时候一同回去,免得路上碰上蛮兵。

那大夫应了,被郭大嫂子请到隔壁房里去喝茶开药方,裴东明他们房里就让孕妇静养。

趁着郭大嫂子去煮茶,裴东明还在房里陪着书香,燕檀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子来给大夫瞧一瞧,孕妇可使得。

那大夫拿过去闻了闻,拈须笑了:“这冻疮膏子孕妇用着倒也无妨。”他进来就瞧见了众人手上的冻疮,此刻索性再坐下来开了几味草药,都是香末山里产的,轻易能采得的治冻疮的草药,煎煮之后擦洗,缓解治疗冻疮的,跟书香保胎的药方一起递了给燕檀。

燕檀拿了药方过去给,到得门口瞧见向来镇定从容的裴东明脸上居然挂着傻笑,只盯着书香,浑似瞧不够一般,与平时判若两人。床上的年轻女子目光之中的深情他决不会看错,虽然从未曾有女子这样瞧过他,但他心头冒上来一个荒谬的念头,假如她能这样瞧着自己,他大约死了也甘愿!

正瞧的发怔,远处传来贺黑子的大嗓门:“燕檀,你站在门口怎的不进去?”到得近前不由失笑,房内一对鸳鸯正傻乎乎瞧着对方,直恨的他牙痒痒,重重咳了一声:“大白天的,你俩个要恩爱能不能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