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不见媳妇儿子,贺黑子也是想的慌,特别是一到了晚上,身边睡着呼噜打的山响的赵老抠,与身娇肉软的媳妇儿区别太大了。

裴东明与书香各自红了脸,转头齐齐瞪了贺黑子一眼,这才注意到燕檀站在门口,手上还拿着张纸,二人这下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乍闻喜讯,都有些乐的忘我了,不觉间瞧着对方就痴了。

裴东明起身接了那药方子过来,燕檀又将两张方子的不同用途都讲了一遍,顺便将手中冻疮膏子递了过去,“那大夫说这冻疮膏子孕妇用着很是好。”却绝口不提这药膏子是自己特意在遥城买回来的。

裴东明只当这药膏子是老大夫带过来的,只微微一笑:“这次可花了二弟不少银子。”

“莫非大哥还惦记着还我银子?”

哪知道裴东明却摇摇头:“你嫂子有喜,你这做弟弟的自然要送份大礼过来,我瞧着这礼还有点薄呢。”

燕檀不由笑出声来,“大哥且等着,我这就去拿礼物。”他正愁这次专门替书香带的东西以什么名目送出去比较合适,就得了裴东明这句话,不由正中下怀。

贺黑子在旁瞧的目瞪口呆,平时实在没看出来裴东明的脸皮居然这般厚,伸手要起东西来理直气壮,暗自庆幸当初他没跟自己结拜,不然依着自己现如今身无分文,倒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手,岂不丢面子?

不多时,燕檀便带着个大包袱回来了,想到里面一些小衣,又道:“这里面的衣物是贺娘子帮着添置的。”

这话倒不假,他上次回去之后便寻了莲香出来,给了她银子,只道书香要她帮忙添置些衣物。又去连存处将他一件黑色的狐皮大氅给哄了来给书香。

“…军师你是不知道,山里早晚冷的彻骨,又缺吃少穿,你那义女都快冻成一把骨头了,说不准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你的小孙子呢…”说着双目放光的盯着连存那件狐皮大氅。

那件大氅还是皇帝赏了给左老将军的,瀚碧关气候和暖,他索性带了来给连存,哪知道连存还未上身几日,便被燕檀给哄了来。

也是他一片慈爱之心,听闻自己都快当外公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燕檀得了这大氅,回头便塞进了莲香买回来的衣物包袱里面。

裴东明见那包袄边冒出一点黑狐毛,索性打开包袱,见是一件极好的狐皮大氅,这次倒意外了,喃喃念叨:“二弟,这礼物也太贵重了些。”

贺黑子气的瞪他:“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也是常在山中行猎的,见到狐毛油光水滑,一色黑亮,连连嚷嚷:“这可是好东西啊。燕檀,哥哥我真应该跟你结拜!”

燕檀拍拍他的肩:“这可不是我买的,这是军师疼闺女,将左老将军送的大氅都送了来给自家闺女御寒。”

书香摸着这顺滑的狐皮大氅,只觉满心欢喜:“义父他老人家不留着自用…”

燕檀怕她心里多想,笑道:“亏得军师将这件给了嫂子,第二日左老将军知道了,又送了另一件紫貂的大氅,比这件也不差呢。”

燕檀走后,书香翻那包袄,才发现那包袄里还有好几套全新的小衣中衣。她估摸着罗夫人与郭大嫂子都缺小衣,将其中宽松些的一套送了给郭大嫂子,另一套给了罗夫人。

“这布比不得夫人往日用的,不过都是细棉布,夫人且将就着穿穿罢。”

罗夫人得了一套小衣一套中衣,很是高兴,好生谢了她一回,改日夜了穿起来,棉布舒服贴身,她又生的纤秀,果然很是合适。

反倒是郭大嫂子那套,虽然瞧着已经是宽松的,但她生的膀大腰圆,勉强套到身上,勒的一身的肉曲线尽显,老郭头在木床上笑的打跌,“娘子,我们所有人都饿的瘦了一大圈,怎的你还有这么多肉在身上?”被郭大嫂子压在木床上好生收拾了一回,才服贴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把中卷所有大纲都顺了出来,明天会继续更,最近希望努力不要断更,一直日更,求花花收藏分分支持!

80、撤离(下)

80

书香自那日开始呕吐,之后就没再停下来过。

只不过从那以后都变成了晨吐,早晨还在床上朦胧之间就有了呕意,裴东明若是手脚慢些恐怕都要吐到床上去。

起先还好,吃过早饭就正常了。

结果没过几日,症状逐渐加重,照着一日三餐外加宵夜的呕,饭前饭后都要来这么一出,空着肚子吐黄水,好不容易吞下去两口,转头又吐了,不几日就瘦的要被山风刮跑一般。

裴东明一个对着蛮夷眼睛都不眨的汉子愣是愁的胡子拉茬,眼窝深陷,快赶上逃荒要饭的了,天天对着哭的眼泪汪汪的小媳妇儿束手无策,坐困愁城。

如今山里落了厚厚的雪,粮食虽然不足,但大家都照顾书香怀孕,每日里总要多留些饭给她,可惜无论留多少她也咽不下去。

裴东明冒雪往深山里又跑了两趟,猎了一只刚足月的黄羊回来,又亲手炖了一锅羊汤,热热盛了一碗端到床前,书香闻到肉味儿扭头就开始大吐特吐…

裴东明好好一个大老爷们,生生急出了一嘴的燎泡。

小媳妇儿再消瘦下去,不止是孩子,大人都要去了半条命。

燕檀再一次来的时候,又请了上次那位大夫。那大夫见了书香脸色,出了裴东明两夫妻住的小木屋,语气就不好了起来:“这是怎么照顾孕妇的?怎么瘦成了这副样子?不想要孩子就算了,别把大人也折腾没了。”

向来辩才无碍的裴东明这一刻竟成了个结巴:“她…她吐…”神魂早就乱了。

大夫这话直是要生生剜了他的心肝去,成亲一年多,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她的日子,怎么还能够忍受那孤寂清冷?

早知如此,这孩子不要也罢。

燕檀也慌了神,只以为请个大夫过来替书香把个平安脉,哪知道却出了这等大事。连本来主张“生个孩子没有不吐的,多吐些日子就好了”的郭大嫂子跟罗夫人也着急了起来,一起眼巴巴望着大夫。

大夫这一次不但留下了一副保胎药方,且嘱咐孕妇不可下床走动,须卧床养胎。

因着他一句话,书香终于过上了被圈养,投食,养膘的猪一样的生活,除了因为服药而呕吐的次数有所递减之外,大概可算作幸福了。

裴东明见这大夫的药起了作用,虽然每日里哄着小媳妇儿喝药是一件极苦的差事,软硬兼施,比审问蛮夷的细作还要费功夫,但他抱定了排除万难不怕牺牲的精神一往无前的奋斗在侍候孕妇的最前沿。

书香在床上养了几日,又被像太上皇似的侍候着,不知不觉就脾气大了起来,喝一碗药,吐了半碗,就恨的要砸碗。她一抬胳膊裴东明就要惊叫一声:“香儿你别使力——”自己上前去抢了碗过来,“为夫替你摔!”抡圆了胳膊就扔了出去。

本来要行凶的人呆呆看着这帮凶眨眼间成了主犯,都有点傻了,那点子郁气早消散了。

那木碗沿着山坡一路狂奔,不堪忍受这夫妇俩的迁怒,转眼不见了。

门外顿时传来郭大嗓子一声怒吼:“裴东明你俩个再扔一个试试看?信不信我擀面杖侍候?这都是今儿第几个了?再扔下去今晚大家都不用吃饭了,以后饭前先去砍树造碗…”

——生气砸碗,确实不是个好习惯。

可是纵观全屋,她手头连个可扔的东西都没有,总不能扔了枕头吧?

书香反省了一回,也觉得自己最近脾气暴长,可惜目前暂时没办法压制。被强制躺在床上的日子不好过,连带着她也不想让裴东明好过,缩在被子里朝裴东明扔一个鄙视的白眼:“这么大人了还扔碗,让你今晚没饭吃!”

裴东明想挠墙:媳妇越来越难侍候了…

当天晚上吃饭,裴东明万般无奈之下,就去营里伙房偷了只碗回来,听说当晚营中士兵为了只碗大打出手,这木碗都是按着人头雕好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没碗没办法抢饭的士兵自然也不能让别人吃的舒服了。

他吃完饭消食顺便过去主持公道,将那帮抢碗的挨个揍了一顿,神清气爽的回来讨好媳妇儿,顺便在山崖间摘了几个挂在枝头的野山枣给媳妇开胃。

从那以后,他们这一帮人各个吃完饭,都将自己的碗好生收回房去,坚决不肯跟裴东明夫妇混着用。

他们夫妇二人最后只能共用一个碗,倒是间接增加了亲密度。

连郭大嫂子罗夫人这两位都盛赞裴东明侍候媳妇尽责,他却背过书香苦笑:“我也不知道还能侍候几日,眼前能守着她一日便是一日罢。万一哪一日又要打起来,我家娘子还要烦劳夫人与大嫂子照顾了。”

她二人自然满口应承。

十一月底,蛮夷再次派小队出击香末山,另派了一队前往遥城,裴东明带兵阻击,虽暂时将北漠军阻止了,但这般僵峙下去也不是办法。

腊月初,书香的孕吐已经很轻微了,她已经能够起身在居处走动几步,裴东明却接到遥城命令,要在香末山下死守,等待阿不通再次举兵攻打遥城,好夺回响水城。

只要响水城夺了回来,阿不通便等于是钻进了一个被封住的口袋,大约只有死路一条了。

裴东明带着响水军在香末山下林中守了七天,腊八那日,响水城门轰隆作响,先有五千骑兵往香末山而来,等到与响水军缠斗之时,阿不通带着约有好几万骑兵绕过交战的双方,往遥城快马而去,马蹄激起的烟尘久久不息。

只等阿不通约莫在二里之外,香末山留了老郭头与赵老抠,还有罗四海率五千军士与北漠边厮杀,裴东明与贺黑子带着五千精骑赶往响水城。

书香近些日子只知两军战事不断,也习惯了裴东明时不时的失踪上几天。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把山下的厮杀声当作胎教音乐来加强对肚子里宝宝的爱国教育,更不曾想到,裴东明这一去,却落入了阿不通的圈套。

裴东明与贺黑子带兵到达响水,当日攻城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将南城门攻陷。

香末山中产树,云梯冲车都很容易造就,准备了几个月,响水军士气很高,各个都是悍勇的儿郎。进得城去,见到熟悉的景致,都杀红了眼,遇到蛮夷便拼命砍杀,只等五千骑兵都杀进了城,南城门却又被北漠军夺了去,城头帅旗高扬,旗下站着的年轻男子不是阿不通,又是哪个?

裴东明与贺黑子正带着人马在城内冲杀,眼见后路被切断,再抬头又瞧见了阿不通,顿时呆住了。

贺黑子先叫了起来:“阿不通不是去攻打遥城了吗?怎的还在此间?”

阿不通身旁奴颜半弯着腰站着一人,指着裴东明与贺黑子耳语了两句,正是曾潜。只听得阿不通一声朗笑,“本帅运了我北漠的烈酒来,在此恭迎两位校尉…”说着一仰脖干下去一杯酒,随手将酒杯从城门楼下掷了下来,玉白色细瓷的酒杯跌下来,在南城门楼下青砖上跌了个粉身碎骨…

阿不通一声令下,北漠军层层逼了过来,周围也不知道有几万军士,将这五千骑军围在了当间…

“东明,阿不通明明带了几万人去遥城,这城里哪里还有这么多人?”贺黑子紧握着刀柄,一脸的不解。

裴东明苦笑一声:“我们一心想着要将阿不通装进口袋,哪知道他没进口袋,却弄了个假的先将我们弄进了口袋…惟今之计,只有以死相拼了…”

当时,左家父子得知阿不通出兵的消息,亦带兵从遥城出发,准备将北漠军围在香末山通往遥城的一处山谷里一举歼灭,哪知行至半道却接到密探报来的消息,从响水城出发的那队北漠军根本未有数十万之众,大约有个七八千人,都是马尾绑着树枝蒙混大军,等行至半道,还未到预定的谷口,却不知何故又转身往响水而去…

远远的香末山头,积雪皑皑,站在山上木屋前面的书香正捧着肚子缓缓行走,边行边低低温柔的对着腹中的孩子轻声细语,忽然之间,她整个人都僵立在了原地。

正对着她的手抚摸的地方,肚子里就好像轻轻的涌上来两个气泡,贴着肚皮微微动了两下。她欢喜的摸着肚子,一脸讶色:“这是…胎动吗?”

仿佛是回应她一般,那里又轻微的动了两下,紧接着,肚子毫无预兆的疼了起来,就好像有人撕扯着她的内脏肚腹一般,她一声惨叫便跌倒在地,郭大嫂子与罗夫人闻声而来,相顾失色。

情急之下,郭大嫂子将她抱了起来,送回了房里,急的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是好。山下此刻正战到激烈之处,喊打喊杀声顺着山风送出老远,就算要请个大夫也没办法。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将那军医请了过来瞧瞧,好歹那人也是照顾过军马的,书香紧皱的眉毛却舒展了开来,她奇怪的抚着肚子,犹有余悸。

方才的剧痛竟然消失了,此刻肚子一点也不痛了。

就像安慰她一样,之前那轻微的胎动又缓缓动了两下,就再无动静了。

这一夜郭大嫂子陪着她睡,听着山下的厮杀声一眼未敢合眼,她的肚子却半点未曾再疼过。

作者有话要说:请跟着草默念三遍:草是亲妈草是亲妈草是亲妈!!!!

记得收藏哟,最近掉收藏好伤心啊!!!!

明天会继续更哒…真哒…求支持求给力支持好让我继续日更下去…

81、撤离(下)

81

仗打了三天,男人们一个都未回来,郭大嫂子日夜守着书香,第四天天亮的时候,她站在木屋前往山下眺望,林木遮蔽,离主战场太远,什么都看不到。

前两天山下的响动就听不到了,只能听到积雪松涛的声音,罗四海带人坐镇,留守的一小队人马巡视香末山并守护营房其余的人全部出动歼敌,整个营区都空荡荡的,只有极少数的伙夫与马夫,以及十来名留下来特意保护军眷的兵士。

书香从木屋里出来之后,就看到郭大嫂子快站成了望夫石,她慢慢走过去与她并肩站在一处,向山下看去,什么都看不到。

“只要这一仗打胜了,孩子们都能回来了。燕兄弟说小妞子都会自己洗衣服了…”

原来是郭大嫂子想孩子们了,难得听到她轻声细语。书香轻抚着小腹,感觉着那里轻轻的胎动,安慰她:“听说王环大人单独划出一片让军眷们住,又供应粥食,孩子们有莲香姐姐跟雁儿姐姐照顾,应该比留在山上好。”

当初她们坚持留下来皆是因为不知道这场战争的输赢,但孩子们却只能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郭大嫂子转头朝她一笑:“小妞子也是时候懂事了,在我身边都被惯坏了,这次跟着大妞子,回来就是大姑娘了。”说着三催四催要她回房去躺着。

书香这些日子在床上养胎,都躺的骨头酸疼,得空就想出来走走,也是心里焦急,不知道响水城战况如何。裴东明走的那个晚上什么都未曾告诉过她,只是让她安心养胎,等仗打完了接她回家,不知道如何,这几日她越等越心焦,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第七日上,罗四海兴冲冲从山下冲上来报喜,“左老将军带着小将军强攻进了响水城,阿不通战死,响水城又夺了回来…”说着又小心瞧了书香一眼,欲言又止。

书香与郭大嫂子光顾着高兴,倒未曾注意。

“这么说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罗夫人高兴之余浑忘了眼前还有旁人,拉着罗四海的手连连追问。

罗四海紧握着罗夫人的手连连点头。

“看来今年还能回家过年!”郭大嫂子与书香也极为高兴,再问老郭头与裴东明的消息,罗四海却是一怔,又复笑道:“他们大仗小仗无数,定然无事。前来传信的兵士只说响水城攻下来了,伤亡如何却是不知的。不过这也不难,收拾两天,等战场打扫干净我们便可回去了。”

郭大嫂子听得可以马上回去,立时要动身前往遥城去接孩子们,但想到答应裴东明要好生照顾书香,一时□乏术。罗夫人见此掩口而笑,“郭娘子想要去遥城接孩子们就去吧,裴娘子这里有我呢。”

当日罗四海便派了两名兵士陪着郭大嫂子去遥城接孩子们,营地只留下了罗夫人与书香。

这三日尤为难熬,不知道是战事忙还是别的原因,书香一直不曾收到裴东明捎信来,她整日心浮气躁,幸得有罗夫人日夜陪在身边宽慰,总算还能硬撑着吃下去几口饭。

到了离开香末山的这日,她环顾住了数月的小木屋,始觉留恋。只是想到响水城中温馨的家,又满心兴奋。小木屋里也没有旁的东西,铺盖之类与衣物都打包了,交由兵士提着,她只披了连存送的那件狐皮大氅,四顾木屋,见桌上放着的夫妻俩共用的那只木碗,抿嘴一笑,拿着那碗便出了门。

罗夫人见状不觉笑出声来:“你这小丫头过日子倒节俭,连个木碗也舍不得扔。”

她是金玉之器用惯了的,今日走时自然不带一箸一碗,自然不知书香瞧着这碗便想起夫妻二人在山间这段困苦岁月,胼手胝足,苦也觉甜,这碗正好留着做个纪念。

罗四海心细,特意让兵士伐了四根小树,用绳索编了两个软兜,抬了罗夫人与书香下山。这几日红日高照,山间寒冷,积雪却不见消融,一路上兵士行的又慢,等到下了山,已过了大半日功夫。

连存早接到信儿,今日他们要从香末山回来,满城寻了一架马车来,在山下静候。书香与罗夫人下了山,上了马车,那车夫先时得了连存嘱咐,驾车又平又稳,天色未昏,已到达响水城。

马车到得城门口,二人掀帘来瞧这座城池,当日逃命惊惶之态犹在眼前,由不得令人慨叹。但见城墙之上血迹犹新,仿佛整座城池都浸着一股血腥味,书香近些日子本已呕的少了,见到这情景转头便要吐,慌得罗夫人急忙替她拍背,又喊阻了车夫,让他先停下来。

进得城去,车夫便道:“军师有讲,先送了罗夫人回城守府,再接了裴娘子去他的住处。”

书香与连存分开日久,也有些想他,当下赞同。

罗夫人本欲请书香住到城守府,但想到昨天罗四海背了书香告诉她,裴东明与贺黑子当日攻进城厮杀,左家父子得知他们陷进了阿不通的手里,当下强攻,折损了好些将士,这才攻下了响水城。但进得城来,却遍寻不见这二人,也不知道这二人现如今在哪里。

连存既然要书香住到他那里去,定然是因着这件事要慢慢告诉了她才好。当下也不阻止,只拉了书香的手要她好生保重,这才下车归家而去。

书香一个人坐在车里掀帘去瞧街边景致,但见房屋空旷,偶尔看到一队巡逻的军士,其余不见人迹,远在遥城逃难的百姓军眷还未回来。马车路过她家巷子口,那边墙上老大一片血迹,已变作了褐色,瞧着触目惊心,她只觉心头有些不好,却实不知,当日裴东明拼死血战,被蛮兵一枪扎伤,背靠着那面墙,血迹溅透了墙面,命在旦夕…

她喊阻了车夫,令车夫转头,驶进了小巷子。莲香家隔壁院门洞开,房屋连顶全被烧的黑黑的,只留了个土坏院落墙壁,马车慢慢行驶,路过莲香家,仿佛还能听到孩子满月高朋满座的热闹声音,但眼前已是残垣断壁;再往前便是她亲手布置的家,院门同样洞开,院子里已不复旧时温馨。

那车夫是军中人,知道这便是她家,便停了车由得她看。

书香缓缓下车,一步步挪了进去,所有的房屋都留着大火燃烧过的痕迹,门窗房顶易燃的都已变作了灰烬。院子里还有未化的积雪,她一路走进去,家中所有俱为乌有。

院子里还扔着她往日用过的铁锹小铲子,她拿了铁锹便在菜园一角看准地方挖了起来,直挖了十来下,铁锹终于磕着了,她唇边浮上一个缓缓的笑,蹲□去拿了小铲子去挖,终于将下面的东西挖了出来,赫然便是她当日用过的妆盒。

直到打开妆盒,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完好无损,一两不少,她终于如释重负。这里面装着的是她家的全部家当,还有燕檀寄存的银子。当日两军交战,看着情形不好,想到万一遇上乱兵冲进城中哄抢,她如今是穷家小户,哪里禁得起抢,索性将家里财务全埋进了菜园。

连存在院里等了许久,十分踌躇如何向书香开口讲裴东明的事,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她披着狐皮大氅,怀里抱着个沾满了泥土的盒子笑着回来了。

“你这丫头怎的才回来?”

书香看到连存抱着盒子行礼问安,才道:“义父不知道,这可是我们家的全部家当。相公只知道打仗,亏得我当日机灵,才将这些全埋进了地下。”

连存听到她提裴东明,神情一黯,又强打精神笑道:“你这个财迷,想要银子回头义父再给你二十两?”

书香睁大眼睛一脸的诧异:“义父你不留着娶义母了?”

连存被她气笑,作势要赏她一个暴栗,小丫头才知道怕了似的抱着讨饶:“义父义父,如今我都快要做孩子他娘了,你怎么能下手呢?”

连存心中一酸,偏面上不能表露分毫,却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来:“若不是看在小外孙的面上,我今日定不饶你。”

“义父你若真想打人,不如就将你女婿叫过来狠捶,他皮糙肉厚,禁得起捶。”

书香本是试探之语,想问问裴东明可有伤着,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讲出来之后见得连存怔了一怔,却未回答,心中顿时提了起来,一双眸子只盯着连存。

连存在她这样迫切的目光之下几乎招架不住,最终笑道:“你这孩子心倒是真狠。只是你这算盘恐怕要落空了,如今女婿跟着左小将军前去追北漠遗部,左老将军准备一举拿下北漠王庭,恐怕这段日子你是见不到小女婿了。是不是舍不得了?”

书香被连存打趣的几乎要不好意思起来,再者,听得裴东明竟然跟着左迁去追北漠遗部,定然无恙,这一路紧提着的心倒放了下来。

阿不通当时夺城,蛮兵虽在城内烧杀劫掠一番,一则这里并无可抢的东西,二则蛮军进城正合驻扎此地,但军营却保存完好。因此连存回城之后,依旧住进了自己旧日住过的小院,左老将军就住进了左迁住过的院子,将军府被蛮军糟蹋的腌臜,里面圈了许多年轻姑娘寻欢取乐,左家父子自然不肯再住进去。

连存这院,自己住在正房,厢房里已铺陈好了,又有新买的浴桶,他叫了兵士提了热水进去,令书香自去沐浴梳洗。

书香洗了个热水澡,又出来陪连存吃了几口饭,今日被摇晃了一路,孕后身乏,早累的不行,吃完了在院里走了几步便回房去睡了。

连存只等她歇息了才出了院子,去寻左老将军。

左老将军今年已到知天命的年纪,一把赛霜雪的长须垂了下来,五官比左迁方正,眉目也比左迁威严更甚,看到连存这时节过来,道:“可是安顿你闺女歇下了?”

他比连存年纪大了许多,但二人从来以平辈论交。连存见了他,哪里还装得下去,一脸苦笑:“我家这闺女冰雪聪明,我生怕瞒她不住。万一…万一东明再找不回来可如何是好?她又正在孕中,又受不得刺激…”

左老将军一生戎马,惯见了这种事情,至如今仍是心有不忍。

“好好的孩子…可恨曾潜那贼子开城投敌…如今已将那贼子捉住,本帅定然教他千刀万剐…”

连存冷笑一声:“可恨的是曾潜那贼子吗?可恨的是你那一生忠心的皇帝吧?就为了充实国库,派了个这样的禄蠹来…将百姓军士当作了弃子!你出去瞧瞧,这好好一座城池,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多少军士毙于敌刀之下,多少无辜百姓丧了性命,流离失所?”说到怒火中伤处,愤而拍桌,横眉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