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果我在上面堆东西来增加高度,那拖拉机总要压在水泥路上吧?”老王站在人山旁边向我问道。

“没错,你不可能把东西堆在拖拉机上,然后借力而上,因为会在地上压出痕迹。”我同意道。

“那你是承认自己错了?”老王笑了起来。

“不,没错。”我纠正道,“但凡是拖拉机,或者卡车,它们都有一个功能——当卸载时,后面装载的车板箱就会斜立起来,甚至高过车头的高度,这时你只要踩在车板箱上,要在横梁上系好绳子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拖拉机的后轮并不是在车尾,而是在车板箱的中间,所以车轮根本没有必要压在新铺的水泥路上,它是压在了离水泥路不远的地方!”

我没有给任何机会,一直说下去:“其实,这个方法我早就想到了,当时发现胡杰老人的尸体,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叫小黑去把你叫来。我本以为你是凶手,但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宁愿相信是别人开了你的拖拉机到寨门,然后把胡杰老人挂上去的。可是,小黑刚才说,寨子里的人谁都不会开车,除了你——老王!所以,我才想到只有你能办到,也就是说你才是凶手!”

老王拍掌称赞:“没想到啊,小路你果然很聪明,我还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也不知道。”

我丝毫高兴不起来:“我还知道两次想杀掉赵帅的人就是你,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杀死李母的人凶手也是你!”

“你不简单啊,竟然连这些也能猜得出来。”老王甚感意外。

我冷冷地说:“刚开始我的确没有想到,因为赵帅初来乍道,不可能与人结下这么大的仇恨,要将他致于死地。唯一的可能就是赵帅无意间发现了识破凶手的线索,或者是看到了什么很容易破坏凶手计划的证据。但赵帅一直与我在一起,要杀人灭口,应该把我也杀掉。我后来思前想后,终于想起来,赵帅并不是一直与我在一起,我们有一次分开了!”

“我们什么时候分开过?”赵帅惊讶地问,“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难道忘了,发现李母尸体后,我们住进老王家,一开始我们是分开睡的,你住进去的是另一间屋子。”我提醒道,“那时你告诉我,老王说那是他儿子的房间,不许你住,但床上又丢了老王那天穿过的衣服,为此你还抱怨过。可是,你在那间屋子里看到的,就是最关键的线索!”

“什么线索,我怎么不知道?”赵帅仍不明白。

“这一点要和李母尸体被人画了符咒和图腾联系在一起。”我说道,“你想想看,为什么杀了人还要画蛇添足地在尸体上作画?真的是凶手追求艺术到了变态的地步吗,当然不是。所谓的画皮只是想掩盖李母的死亡地点,李母肯定不是在曼笼寨遇害的,她是在城里被老王杀死的!”

“李母不是被李老爹杀死的吗?”廖老二也糊涂了。

“那是大家依据平日对李老爹的印象猜测的,这也怪李老爹他自己。”我叹息道,“你们可曾记得,路上杀出四方红印匪,凡是被他们打劫过的,都会盖上一个四四方方的红印!我们第一次看到老王,他在路上翻车了,班车司机说老王技术很好,从没翻过车。我当时也觉得奇怪,难道真是马有失蹄?现在一想,当然不是了,因为老王和李母都去过城里,当时老王不是在去城里的路上翻车的,而是在回来的路上!李母与李老爹吵架,很可能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所以寨子里的人才声称吵架后再没见过李母,既然离家出走,当然会悄悄地走,否则李老爹不把李母打死才怪。可是,胡杰老人肯定看见李母是乘老王的拖拉机离去,所以才想到老王是凶手。胡杰老人妄想劝服老王,谁知道反被杀死。”

“怎么可能?”赵帅瞪大了眼睛问。

“证据就是老王被打劫了,所以身上被盖了四方红印,因此那天的衣服也沾上了红印的痕迹。那天你看到老王的衣服,他担心你会想起这条线索,所以才想要在计划实施前弄死你!”我朝赵帅点了一个头,继续说,“李母身上也被盖了四方红印,因为一时间擦不掉,所以老王就在李母的后背画了可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以此掩盖李母曾去过城里,并且是在城里被人杀死的。”

“就算如此,老王干嘛要隐藏去过城里的事实,这很重要吗?”赵帅不安地问。

我看了一眼沉默的老王,说道:“当然很重要了,我虽然不知道老王为什么要杀死李母,又为什么要杀死所有人,但我知道木清香一直提起的灭顶之灾是怎么回事了。因为——老王在城里向人买了土炸药,他想将寨子里的人统统炸得粉身碎骨。现在人山里肯定藏了很多土炸药,对不对,老王?”

老王冷笑几声:“没错,没错,你几乎全部说对了。今天,我就要这些人和我亲生儿子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老王言毕,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然后点起了火。老王仰天疯笑,然后弯身抓起连接土炸药的引线。土炸药恐怕有几十斤,现在全都塞在人山中,人山压住了土炸药。,如果发生爆炸,威力会加倍。老王当日从城里返回,估计在茶叶里藏了李母的尸体和炸药,可惜谁也没有仔细去看遮挡的茶叶里藏了什么东西。至于老王为什么没有半路扔掉李母的尸体,我就不得而知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止老王引爆炸药,否则我们也会被炸飞。

可是,没等我们劝阻,老王就将土炸药的引线点着,火花伴着咝咝声跳动,一下子就窜到了人山里面——灭顶之灾终于降临了!

接下来,一道刺眼的金光从天而降,轰隆一声,整个曼笼寨立刻天翻地覆。狂风平地而起,一时间飞沙走石,让人睁不开眼。我们没能马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忽然,我感到身上又湿又冷,好像谁在我头上倒下了一盆水。我抹掉脸上的水,这才发现黑云翻滚的天上落下了暴雨,引线及时被浇灭。刚才的金光是闪电劈中了寨门,高耸的寨门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老王被闪电震得失去意识,我们急忙跑到去确定引线已经熄灭,然后才冒着暴雨将众人背回屋里。老王的事情太震撼了,以至于我们都无心去想土匪们是否离开了古茶树林,不过暴雨肯定淋灭了茶树王的大火。小黑想要去埋葬李家小弟的尸体,李家小弟刚才一句话都没说就惨死枪下,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当时想要干什么。不过,李家小弟既然救出李秀珠,那他可能早就知道老王的计划了。

众人被药迷晕,暂时无法苏醒。老王先醒了过来,可能被闪电震伤,他变得有点痴呆,和刚才的阴毒不一样了。因为暴雨一直下个不停,我们就和老王面对面地坐着,一来监视他,不许他再害人;二来想弄清楚老王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原因。老王一开始呢喃低语,听不清他的话,廖老二跑过去打了老王一个耳光,老王才变得口齿清楚。

赵帅这人很记仇,他知道是老王三番两次害他,所以就逼问老王到底有什么秘密。老王眼神呆滞,可能是受了刺激,竟然问什么说什么,连在屋子里哪个角落藏了人民币都讲了出来。暴雨一直狂下不歇,我们静静地坐在屋里,在雨声劈啪,雷电轰隆的情况下,从老王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人叹息又愤怒的故事。

原来,很多年以前,老王和小黑的祖父——老赵还很年轻,他们刚刚成家立业。年轻时谁没风流过,老赵玩火烧身,竟与县城里的一个女人生下了私生子。女人分娩时就难产死掉了,老赵不舍得私生子在外面受苦,又不好对妻子承认丑事,所以就想了一个办法。当时,老王的老婆也刚好分娩,于是老赵就和老王商量,能不能对外声称老王老婆生的是双胞胎。反正婴儿看着都一样,就算长大了,也有双胞胎外貌不相似的情况。

老王和老赵是从外省过来的,情同手足,所以欣然应允。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在曼笼寨里有一个特殊的习俗。曼笼寨是僾伲人建的,而在僾伲人的文化谱系里,人鬼本是双胞胎兄弟,但人鬼不合,见面就有争斗。为了平息事断,天神摩咪拉下夜幕遮住了他们的眼睛,并趁机将他们分开,划地为界。也因此,僾伲人忌讳生双胞胎,一旦生了就被视为恶灵,溺婴,并将其亲人赶出村寨,以火焚其屋,一年之内,不准与寨人交谈。

老王和老赵没料到这些,他们已经对外宣称老王得了双胞胎,因此老王和老赵就合计了一下,最后决定把老赵的私生子送出去。县城里一对无法生育的男女收养了这个孩子,本来事情就应该到此结束了。可是,在前几天,老王知道了一个青天霹雳的消息,这就是他变成野兽的原因。

老王根本没有想到,当年送走的婴儿并不是老赵的,而是他亲生儿子!这只会让人生气,不至于杀人,可是接下来的消息让老王彻底陷入了仇恨的世界里。那天,李母负气离开寨子,搭着老王的拖拉机去了县城,再从县城去隔壁县城。李母可能是生气李老爹下手太重,一气之下竟把当年的秘密捅出来。

 

原来,老赵一时自私,于是狸猫换太子,把老王的儿子给换掉了。这事本来只有老赵自己知道,但后来他与正室生的儿子出了事,所以秘密也被李家人知道了。原来,与小黑爸结婚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家的大女儿。因为李老爹脾气很暴躁,所以廖老二打听时,大家都不敢明说,那女人其实是李家的大女儿。

李家大女儿与小黑爸相识一个月,然后结婚,看起来像是爱情佳话,但背后的真相并非如此。当时,李家大女儿忍受不了李老爹的脾气,于是变得很反叛,同时和几个男人发生了性关系。李家大女儿不幸中招,竟然珠胎暗结,但她却不知道孩子的老爸是谁。李母为了大女儿的名节,于是献计,让大女儿去勾引小黑爸。

小黑爸又傻又愣,还真以为自己运气好,有美女主动投怀送抱。于是,他们成了亲,有了小孩。可惜,李家也是外来人,不是僾伲人,而李母正是西南苗女。自古苗女多情,山里的女儿天真、单纯、敢爱敢恨,哪里知道人心的险恶,有时虚情假意的海誓山盟也会当成情郎剜心掏肺的真情告白。所以,为了保护美丽的苗女,苗人自古就有一门传女不传子的独门技艺:蛊。

曾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湖北人随排帮深入苗区砍竹子放排,喜欢上了当地的一名苗女,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得到了苗女的青睐。在度过了一段绯侧缠绵的快活日子后,排帮将要放排到下游去,湖北人来向苗女告别。苗女问湖北人,你这一去要走多久。湖北人说,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必回。苗女说,那你三个月之后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回来啊。

湖北人笑着说,你放心好了。排帮走后,三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湖北人早将苗女的嘱咐丢在了脑后。到了第四个月时,湖北人病倒了,排帮的人带他看遍了当地的医生,都没有办法查清病因。这时,湖北人想起了苗女的话,急忙让排帮的人送他回苗区,一路上,湖北人病情越来越重,终于没能赶回苗女身边,行至溆浦境内时,客死途中。

本来李家大女儿与小黑爸感情很好,李家大女儿也渐渐收敛了淫荡之性,但小黑爸是个二愣子,很多事情无法拐弯。一次外出,小黑爸因为在县城里有事,所以回来的时间拖延了一天。小黑爸听过苗女下蛊的故事,当时他可能杯弓蛇影,觉得浑身不适。赶回家后,小黑爸越来越觉得不舒服,于是想李家大女儿求解药。

李家大女儿恨恨地不肯给,小黑爸为了证明忠心的爱,于是学梵高割掉左耳。李家大女儿看到老公的行为就激动了,一时间邻里指指点点,受不了的她就在寨门上吊死了。小黑爸被这件事刺激,也变得疯疯癫癫,成了今天的样子。可是,小黑爸却不知道,李家大女儿从没对他下蛊,其实那只是苗家女的一种心理战。尽管李家大女儿与小黑爸相爱了,但李家大女儿难改本性,在死前又和一个人发生了性关系,而小黑的亲生父亲并不是小黑爸,而是另有其人。

“不会吧……我的妈啊,这事这么复杂?”赵帅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和李家大女儿发生关系的人是……”我不理赵帅的惊叹,向老王问道。

“是老赵,也就是小黑爸的父亲。”老王缓缓地答道。

当然,在说到小黑爸的事情时,我就已经支开了小黑。小黑现在正悉心照顾李秀珠,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说他的身世。我们全都很惊讶,就算《金瓶梅》都没这么复杂的性事,没想到在这偏僻的山寨里竟悄悄地发生了。小黑爸居然不是小黑的亲生老爸,反与小黑爸是兄弟关系,他的祖父其实才是亲生父亲!这个老赵的能力也太强了,当时他也该五、六十岁了吧,居然还能和年轻女人行房事。因为老赵和李家结亲,在小黑爸新婚的那天,老赵喝醉后就把换子事件向李母抖了出来。令李母没想到的是,这事不是老赵主动做的,而是李老爹提议的。

现在,老赵、老赵妻子、老王妻子都已经死了。多年前,老王自以为是亲生的儿子也病死了。在这些先人死后,寨子里又恢复了平静,直到七年前,一个男人来到这里,一场悲剧由此发生。那个男人就是老王的亲生儿子,他被养父母告之是老王的双生子,所以想来认亲。恰巧当天老王把寨子里的茶叶运到城里卖,所以不在家里。遗憾的是,寨子里的人并不知道老王妻子当年生下的不是双胞胎,这个秘密并没有公开。

因此,寨子里的人视那个男人为恶灵,将男人赶出了山寨,更不告诉他老王在不在,男人也误会老王不想认他。因为交通不便,男人返回县城来不及了,在央求住进寨子无果后,男人就住进了荒废的佛海妖宅了。当时,寨子里的人态度不好,是个人都受不了。所以,男人就打晕了一个小孩子,并把他拖进妖宅里,想以此要挟山寨的人请亲生父亲出来相认——那个小孩子就是小黑。

七年前,老赵还没死,因此就和李老爹合计,散播谣言,说妖宅的妖怪把小黑抓走了,而那个男人就是老王的儿子。大家刚被双子恶灵的事情弄得很激动,李老爹和老赵稍微煽动情绪,大家就听话地带上土炸药去炸妖宅。在放好炸药前,他们把小黑救了出来,但男人却被惊醒了。山寨的人并非没良心,真的要下手了,他们却谁也不愿意炸死这个男人。

男人也有脾气,他不知真相,误以为亲生父亲在场,所以以引爆炸药做要挟,想逼出老王,可他却不知道老王其实在县城里没回来。

男人都要面子,这个男人也不例外,他见老王没有出来,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又觉得下不了台,于是真的将炸药引爆。一时间,妖宅炸掉了一大半,老李也因此受伤,断了一条腿。大家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为了不让老王知道,他们在那晚就商量好,绝不将这件事透露,永远不再提起。

当然,我从老王的话里,琢磨出大家瞒着老王,一来是怕他生气,二来他是唯一会开车的人,少了他,他们就无法卖掉茶叶。李母前些天气不过,竟把秘密全部泄露,老王气不头就勒死了她。老王本想丢掉李母的尸体,然后买好炸药,要将整个寨子的人以亲生儿子的死法杀死他们。可是,老王又不甘心,于是就将李母的尸体带回来,然后悄悄扔进茅坑,以此在精神上折磨李老爹。在做这些之前,老王就已经知道李秀珠要从北京回来了,到时候李老爹面对李秀珠的质疑,李家一定会有好戏看。

胡杰老人看到李母与老王坐着拖拉机离开,但老王不知道胡杰老人知道这事。那晚,胡杰老人私下找到老王,想让老王自首。老王假装同意,却另找机会杀死了胡杰老人,并把胡杰老人吊死在寨门上。老王这么做是想让大家想起以前李家大女儿的事情,让他们感到惊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大家暂时猜不出凶手是他,以方便进行他的复仇计划。

李老爹是出换子主意的元凶,老王撬开大锁,用刀杀死了残废的李老爹。为了让大家以为李老爹逃走了,他才故意带走大锁,免得大家发现大锁是被人撬开的,这样就会知道是有人将门打开的。为了让大家不注意到大锁不见了,老王才将李家弄乱,以便混淆视听。

胡杰老人死后,大家派出三个年轻人去请公安来,老王不得以才扎破轮胎,以此拖延时间。老王知道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刚好李母下葬时大家都分到了猪肉,所以就下药迷晕他们,然后要在寨门处炸死他们!

廖老二听完老王的讲述,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帅,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难道要说节哀顺便,或者他们罪有应得?李家小弟提前救出李秀珠,他肯定知道老王的计划了,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这有很多种可能。李家小弟假死离开寨子去做土匪,也许一直躲在附近,暗中观察,所以才会知道老王的阴谋。至于妖宅里的禽兽尸骸,森林里的妖怪脚印,老王说不是他做的,与他没有半根毛的关系。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大雨渐渐小了,天也慢慢亮了,于是我就让廖老二和赵帅看着大家,我一个人到古茶树林里转转。赵帅和廖老二一开始很担心,但他们累了一晚上,也不想去看被烧毁的金瓜人头茶,免得伤心难过,所以就由我自作主张。

雨后的森林里飘动着青色的雾气,我信步走进古茶树林,并不担心土匪们还留在原地。昨晚暴雨来袭,土匪们被雨淋了一晚,毒药解掉后肯定离开了。我来这里只是想看一看茶树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来这里,只是觉得茶树王在召唤我。土匪们搬出来的赃物,凡是没被烧毁的,也都被他们分掉后带走了。

茶树王被烧掉了一大半,不过浴火重生的它更多了一份悲壮,不仅是苍凉的沧桑。也许,我的祖父也曾站在茶树王前沉思,他会不会曾想过,自己的子孙会故地重游呢?我出神地仰望茶树王,忽然感到身后站了一个人,回头一看,木清香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

“你说的灭顶之灾就是老王要报仇吧?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明说,差点害死那么人!”我第一反应就是责怪木清香。

木清香很奇怪地望着我:“人固有一死,有什么好伤心的。七年前寨子里的人害死老王的儿子,他们罪有应得。况且,我与他们素昧平生,为什么要救他们,又为什么要破坏老王的计划?”

“可是……”我惊讶木清香的思想如此奇怪,结巴了半天才说,“可是你不是几次暗示我吗,还出手相救,这又是为什么。”

木清香毫无表情,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因为老王儿子的死与你们无关,你们不应该死。”

我抓住机会,追问:“你怎么知道老王的秘密?这里这么多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木清香回答得很复杂: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随后,木清香又说:“李家的那些金瓜人头茶已经烧掉了,但妖宅里的金瓜人头茶并没有完全被取走,还有一些在妖宅内。”

“啊?你说什么?”我惊喜过望,问道,“此话当真?”

不过,我又警觉地问:“你怎么告诉我这些事,不会有什么要求吧?

木清相无视我的质疑,依旧平静地说:“妖宅的传说都是假的,李家本来就是山匪,那些传说都是李家搞的鬼。其实,英国人莱尔根本没有回国,他们一家都被山匪杀死了。为了逃避罪责,山匪才散播谣言,莱尔已经回国了。就连什么黄金盒子的事情也是山匪编造的,根本没有这些东西。不过,莱尔并不笨,他意识到危险后,就把金瓜人头茶藏在了妖宅里。可惜他还是没逃过死劫。”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我很奇怪。

木清香淡淡地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笑:“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我呆呆地问:“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也是找金瓜人头茶?”

木清香收起笑容,木然地答道:“我来找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如今……已经找到了。我走了,如果你真的要找金瓜人头茶,那么再去一次妖宅,那些茶叶就在你眼前。”

我没有阻挡木清香,眼睁睁地望着她离去,一下子她就融进了青色的雾气里,来去都如神仙一般。木清香说来这里也是找到,只不过是找一个看不见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她又是如何找到的。这里暂且不提,在以后的故事里,木清香的秘密会渐渐明朗。我将古茶树林里李家小弟悄悄埋葬,在大家的认知里,李家小弟早就死了,没必要让李秀珠再伤心一次。等我回以后,寨子的人全都醒了,至于他们的震惊是可想而之的。

三个年轻人请来公安后,寨子里的人竟没有举报老王,而是人人相护,老王也因此脱罪。由于老王被雷电伤到,所以他一直痴呆,精神混乱。在以后的日子里,寨子里的人轮流照料他,也许是想赎罪吧。在离开曼笼寨前,我只身前往妖宅,廖老二和赵帅都不愿意再去,他们认定了金瓜人头茶已经没了。

我一个人安静地站在妖宅的废墟上,想起祖父的经历,又想起木清香留下的话,终于发现了金瓜人头茶的藏匿之处。当年,祖父是为了躲避日军的飞机轰炸才闯入妖宅,那么极有可能炸弹曾击出妖宅的某一处。莱尔死前把金瓜人头茶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原因是他藏在了妖宅的水泥之中!

也许,炸弹击中附近的地方,妖宅跨掉了一些地方,因此露出了保存金瓜人头茶的容器。谁都不会去敲开水泥去寻找金瓜人头茶,也因为容器被封在水泥里,所以等于是与外界完全隔绝了。妖宅的废墟有琉璃化现象(前面提起过什么是琉璃化),想来妖宅除了七年前的爆炸外,二战时也曾炸裂过一小部分。难怪祖父无法将茶叶全部带走,原来即便他有这个心,也无法在战乱里将水泥敲碎。

我在有琉璃化现象的废墟上寻找,果然发现了一块水泥大石上有个凸出的金属盒子。廖老二和赵帅知道了我的发现,带上工具来到妖宅,终于将金属盒子取出。金属盒子并非黄金盒子,而是一种铜制盒子,铜制盒子里又有一个陶瓷盒子,而陶瓷盒子里就是我们日思夜想的金瓜人头贡茶。

廖老二和赵帅欢呼雀跃,我们满载而归,但我却高兴不起来。在离开前,李秀珠请我给她将来的孩子取名字,我想了想,男的叫和平,女的叫宁静。李秀珠经历了很多的事,她觉得这两个名字非常合适,也十分喜欢。三年后,李秀珠真的生了一男一女,而老公正是小黑。

从勐海搭班车去昆明,我在车上问廖老二:“如果胡杰老人和土匪没关系,那么牺杓怎么会到他手上?”

“我也不清楚,现在人都死了,只能猜猜看。”廖老二望向车窗外,深吸了一口气,“胡老头自然知道李老头没杀人,他把李老头锁起来,是想给老王挣扎的余地。李老头被老王杀死,尸体也被扔到古茶树林后,胡老头肯定去李家检查过。也许,胡老头才发现李老爹的秘密,然后把那些赃物藏到自己的床下。你想,如果李秀珠发现他老爹是土匪,会怎么想?要知道,牺杓被抢时,李秀珠是在场的。”

“那……妖宅里的禽兽尸骸是怎么回事,妖怪的脚印又怎么说?”赵帅抛出疑问。

廖老二有点招架不住了:“你们当我神仙啊,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们呢。”

对此,我倒有自己的看法:“禽兽的尸骸已经是有人杀死后,拿来祭拜七年前死掉的男人,至于是谁这么做,我想整个寨子的人并非丧心病狂,他们之中肯定有人良心不安,所以七年来经常去祭拜,以求心灵的宁静。至于森林里的那些妖怪的脚印,我想肯定是土匪们埋藏赃物的地方,那晚他们不是闹分家,要瓜分赃物吗?坑就这么大,一不小心就容易挖成妖怪的脚印,这些并不难理解。”

我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却依然不明白,祖父当年遇到的中年男人是谁,他为什么会有残本茶经,又为什么被人割掉了舌头,难道那个中年男人就是上一个失踪的茶王?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车上的我想起了托尔斯泰写的《战争与和平》,这本书以保尔康斯基、别祖霍夫、罗斯托夫、华西里四大贵族家庭在战争与和平年代里的生活为情节线索,描写了1805年至1820年间,俄奥联军同法军在奥斯特里茨的会战、法军入侵俄国、莫斯科大火、拿破仑军队溃退等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

这本书与佛海妖宅的故事看似不贴边,但故事都发生在战争与和平的年代,无论是身处和平还是战争,仇恨与爱意永远存在,这也许就是世界运转的规律,无法避免。但如果能如书中的安德莱所言,“假使每个人只为他自己的信念去打仗,就没有战争了”,那悲剧或许就不用继续发生,只要是为了信念而活,而不是为了仇恨与贪婪而活。

我正想得出神,赵帅就和廖老二说起话来,他觉得木清香很美,可惜泡不到手,只能独自叹息。廖老二听到木清香三个字就脸色涮白,我也很好奇木清香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什么什么都能知道。廖老二仍不肯直接说明,一定要我们到青岛去看一个东西才肯讲,我们怎么闹都没用。我们被廖老二的反应勾起了兴趣,于是北上以后,就先在青岛落脚。

到了廖老二家,他连行李都没放下去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一本册子,打开了册子以后,我和赵帅看到后就马上深吸了一口冷气,也终于理解了廖老二为何如此害怕木清香!

卷二《茶王隐谷》

从云南坐火车到山东,花了三天三夜,我们筋疲力尽,连呼吸的劲儿都没了。赵帅原本想直接带着金瓜人头贡茶回京,好让他老爸开心开心。可是,廖老二硬要我们下车,他说要给我们看一个东西,这东西和神秘的木清香有关。不过,我觉得廖老二舍不得金瓜人头茶,所以才游说我们留下。

在云南发现的金瓜人头茶只有一小团,我们不知道怎么分,廖老二一拿到就把茶叶封存了。因为茶叶经历了一百多年,很可能遇到空气就会化成灰,所以需要特别谨慎地保存,否则我们很可能功亏一篑。能找到金瓜人头贡茶,单靠我和赵帅是不可能找到的,廖老二功不可没,再加上我们真的在火车上要窒息了,所以就提前在青岛下车了。

廖老二其貌不扬,穿着打扮都很寒酸,等他引着我们到了一家茶庄,这才发现他原来是个有钱人。茶庄叫廖雨茶庄,规模不算大,但古香古色,作工都很考究。其实,真正上好的茶庄都不会太大,大了容易招蜂引蝶,破坏了茶道中最重要的宁静之感。而且枪打出头鸟,你做得太大,其他竞争对手会联合起来对付你,不把你逼上绝路不会罢手。想来廖老二深谙这些道理,不枉他活了那么大的岁数。

廖老二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只有十来个伙计。我们一进屋,伙计们就要帮忙提行李,但赵帅担心金瓜人头茶会丢失,所以不肯松手。廖老二一句话都不说,大手一挥,伙计们就一起退下了。廖老二带着我们穿过了茶庄,到了后院,这里就是他住的地方。廖老二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然后从一个箱子里摸出一个帆布包,又从帆布包里抽出一本册子。

我和赵帅很好奇,在廖老二放下窗帘后,我们就把册子打开了。当时,可能谁都没有想到,又一场惊心动魄、奇幻无比的旅程就此打开。册子前两页都是空白的,或者说已经发黄了,等翻到了第三页就是一张被装裱过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有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安详地闭着双眼,浑身散发着难以言表的清新脱俗的气质。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张模糊的黑白照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赵帅开口问:“这妞很正点儿啊,不过看着很眼熟……妈的,这不是木清香吗!?”

我凝神细望,这张黑白照片虽然不清楚,但照片上的女人定是木清香无疑。可是,照片里的木清香好像和照相机的镜头有一种东西隔着,但又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总觉得这张照片的人不真实,好像一种隔着时空的感觉。那时候还没有图片处理软件,民间连电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照片很难造假。就算造假,也不可能造出木清香的容貌,廖老二也没有足够的时间造假,因为他一回来就被照片给我们看了。

我翻到下一页,又下一页,后面也是黑白照片,但都不是木清香的照片。照片一共有十张,除了木清香那张,还拍了一些模糊的茶具、陶俑、还有一些形状奇特的石桌、石凳等等,第十张照片最诡异也最模糊。第十张照片可能被水滴到过,所以表面的色彩混在了一起,不过仍能勉强看出照片上是一座古城。之所以能看出是古城,那是因为和电影上的古装片很像,至少现代不会再有这种城市了,就连近代都不可能有。

古城的附近的环境也看不出来是哪,唯一能确定的是照片上还有一个人,那个人站在古城前做了一个鬼脸。可惜这个人的脸也很模糊了,无法识别他的容貌,也或许他当时没有做鬼脸。除了照片外,册子还有十张发黄的纸,这些纸也被装裱起来了。纸上写了字,可惜不是中文,我和赵帅都没看懂是什么字,很像那种茅山道士的鬼画符。

还没翻到最后一页,我就把册子让给赵帅,他就继续地看。我向廖老二问道:“你要给我们看的就是这东西,你什么时候给木清香拍照的?还趁她睡着的时候拍,没想到你这么猥琐!”

“我哪敢啊,你知道我为什么怕她吗,应该她不可能是人类!”廖老二压低声音。

“你别唬人了,我们又不是小屁孩!”赵帅一边说,一边翻到册子的最后一页,然后他奇道,“我操,最后一页怎么有张学生证,还是复旦大学的!我还真没看出来,廖老头你居然是名校生!”

“复旦大学?”我不相信地拿过册子。

 

复旦大学不用我介绍,它响当当的名字谁人不知,谁上不想上它。学生证并非现代之物,也是旧时之物,那种学生证只是普通的印刷,然后贴上一张照片而已,很容易造假。同样地,学生证的照片,甚至名字、男、女性别都看不清楚了,唯一清楚的就只有复旦大学、重庆、茶叶组这些字。复旦大学在上海,不在重庆,所以我就质疑这张学生是不是伪造的。廖老二看我们使劲地捏着册子,他就心疼地抢过来,叫我们小心一点儿。

“看在我们投缘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们吧,不过你们可别到处声张。”廖老二神秘地说,“这可是我的宝贝。”

我和赵帅点点头,但俩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说我们不声张,但可能会悄悄地传播。廖老二不知道我们的心思,于是就给我们讲到这些册子的来历。这些事情和茶文化有关,在抗日战争前,中国就已经有了茶叶中等教育,高等教育则是抗日战争时新书的。复旦大学茶叶组是新中国解放前最有影响也是唯一的一所本科专科并招、教学和科研相结合的茶叶高等教育机构。

1940年春,复旦大学内迁重庆,校方和财政部贸易委员会茶叶处、中国茶叶总公司三方协商,决定再复旦大学内同时设立茶叶系、茶叶专修科和茶叶研究室。后来因为当时主管教育的部门认为茶叶乃一种作物,面窄不宜设系,所以才改称组附在农艺系。复旦大学茶叶组第一年在西南和东南分区招收本科和专科各二、三十人,1942年毕业的20多名专科生,均由中茶公司任用,抗战期间为茶叶战线培养了很多茶叶技术骨干。

可是,这些学生并没有完全毕业,有一个叫作肖农云的学生在去茶山采茶时失踪了。在失踪前,肖农云曾和其他同学说过,他要干一番大事业,不再闷在学校里做这些无聊的茶叶研究了。不久后,肖农云消失得十分彻底,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不见了,就连他老爸老妈都找不到了。

1944年,在江苏的宜兴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他浑身是伤,已经奄奄一息。当地人从没见过这个乞丐一样的人,就好像他是忽然冒出来的。这个人还有一个包,包里装了一些照片,还有几张纸。可惜这个人一个字都没能向别人说,当好心人要救他时,他已经死了。当地的一个郎中替他收尸,发现死者很多根肋骨都断了,腹部的有个拳头大的伤口,也已经高度腐烂。唯一能够辨认死者身份的是,是包里的一张学生证。当时学生证还很清晰,后来被郎中的老婆弄湿了,所以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经过辨认,学生证上的照片与死者一样,死者的名字就叫肖农云。

没人知道肖农云去了哪儿,又为什么忽然出现在江苏宜兴,唯一的线索只有他包里的东西。可惜郎中的老婆笨手笨脚的,弄湿了很多照片和纸张,使得后人很难辨认照片上的的东西。经过一些事情的展转,这些东西最终到了廖老二的手里,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东西。

“这么说木清香就算活动现在,也不可能这么年轻?”我惊讶地问。

“所以嘛,她肯定不是人,虽然历史上可能会有祖辈同貌的事情发生,但这种事情太少了,肯定不可能发生在木清香身上。”廖老二看着册子说。

“那她为什么会被人拍到,为什么是闭着眼睛的,好像在睡觉?应该没死吧,不像是死去的样子。”赵帅伸长了脖子去看册子。

“这是黑白照片,不是很清楚,谁也不知道肖农云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廖老二小声说,就好像有人会偷听一样,“在云南我看到那女人就吓了一跳,老命都快吓没了。对了,小路,你说那女人去云南也是找东西,找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木清香是这么说的,也许是附庸风雅,故意装神秘吧。”

我迷糊地回答,心里却连连发问——木清香真的不是人吗,世界上真有人能永远年轻吗,照片上的如睡美人的女人是不是她?

接着,我疑惑地问,“对了,这些纸上的是字还是画啊会不会纸上有说明?”

“我没敢拿出去给人看,只是依样画葫芦地描了一部分给人分辨,本来一直没人看得出是什么字,后来在茶庄里有一个教授看出那些的确是字,只不过是什么拉丁文。”廖老二说道。

“拉丁文?”我和赵帅很好奇,“那不是洋文吗?”

“是啊,后来我想把全文拿出去给那教授看的,但……”廖老二迟疑了一会儿,又说,“总之我没给任何人看过,除了你们俩。”

“为什么啊,干嘛搞得这么神秘?”我追问,同时心想青岛和江苏宜兴离得这么远,就算廖老二去了江苏,他又怎么得到肖农云的遗物的,难道江苏的那个郎中这么大方,舍得赠送给别人?

廖老二不肯细说,只借口东西太神秘了,不便张扬,所以一直保密。末了,廖老二要给我们安排住宿,还一直罗嗦着,让我们千万保密。我们浑身疲惫,就连吃饭都需要人喂了,哪还有心思泄密。廖老二把东西收好,然后开门送我们出去,但就在那一瞬间我注意到了房间里的一个东西。

祖父在马来西亚开的茶行叫九露香茶行,每一种茶叶的包装上都有九朵小茶花围在一起的图案。九花图案很复杂,是祖父请一个微雕老人做的模子,那块模子一直使用,至少在我离开马来西亚时还在用。廖老二的房里有一罐白瓷茶罐,茶罐上有红色的九花图案,下面还有九露香三个汉字。

要在陶瓷上面烧出九花图很难,因为九花图太复杂了,还有花中带花,九花合一的特征,因此也很难做出赝品。这种白瓷罐是九露香茶行的专利,祖父一直惦记祖国,因此茶罐上都是中国风格画,且没有一个外洋文字。我从小就听祖父说,这种茶罐他们是不卖的,里面装的茶也很珍贵,只用来赠给谈得来的朋友们。

既然是非卖品,又如此珍贵,外人不花花心思去复制。我看到幼时熟悉的东西,一时间脑子很乱,又开心又难过,也更生气。生气是因为廖老二接近我果然是有目的的,我几乎都已经相信他是与我们投缘才交的朋友,没性到这老头悄悄地打好了算盘。想来廖老二与我的那些亲戚有联系,或者是认识的,否则他不会有九花白瓷茶罐。不过,祖父死后,我和父亲迁回祖国,再没和那边的大伯父联系。父亲把家底搞光,我没钱没势的,聪明的廖老二为什么要讨好我,直接去讨好大伯父不更好吗。

我一气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廖老二听了就很害臊地回答:“没想到给你识破了,你说的没错,我是认识你家大伯父,不过相交不深,淡如水啊。”

“那你应该不认识我吧,我7岁就回国了,和那些亲戚都没联系了,他们都不一定认识我,你怎么会认识我?”我满肚子疑问。

“等等,你们怎么攀上亲戚了,我都没听明白?”赵帅将跨出的左脚收回来,又走进屋里。

“一开始在水牢那里,我的确没认出你,后来……是有个人告诉我的,你还记得水牢里的事吧?”廖老二尴尬地笑道。

我点头说记得,但又不记得当时的茶人里,有人会认识我。廖老二提醒我,当时茗战里的茶人的确没人认识我,但茗战中都需要有两、三个评判胜负的人,其中一个人不仅认识我,还认识我父亲、祖父。那个人是湖北的一位老茶人,叫周文雄,大伙儿都叫他周茶佬。周茶佬在湖北算是数一数二的茶人,他的周佬茶庄也很有名,青岛的那次茗战,就是他来断定输赢的。

这时,我才想起来,父亲搬到湖北武汉后,经常有个白发老头儿找他出去。父亲沉迷酒色,家境贫苦,所以在武汉没有朋友。每次那个老头儿来找父亲,我总觉得很好奇,一开始还以为父亲欠人家钱,别人上门讨债。父亲死后,白发老头儿还来献过花,我只当是好心的陌生人,所以都没在意,莫非白发老头儿就是周茶佬?我一直以为父亲和茶叶再无关系,没想到他居然埋着我和周茶佬来往,不知道父亲搞什么名堂。我现在想问父亲也没折了,总不能到阴间去问他吧。

廖老二见事情败露,这回真的是全盘托出,不再隐瞒。原来,周茶佬指出我是祖父——路浩东的孙子后,廖老二就怀着目的接近我。因为,茶人谣传,祖父发迹是因为得到了茶王历代相传的残本茶经。现在祖父死了,残本茶经究竟是他的哪个亲戚继承了也没人知道,廖老二凭直觉是我得到了残本茶经,所以才放长线钓大鱼,希望有一日能借阅那本神秘的茶经。

说是历代相传的茶经,这点我完全不信,肯定是瞎掰的。一本书能从唐朝传到现在吗,就算通过了IS0国际质量认证,也不可能千百年过了还没变成灰。看残经的样子,肯定是近代制成的,绝对与传说中的残本经书无关。我跟廖老二说,想看就痛快地问嘛,搞得这么复杂繁琐,是不是男人。

廖老二没想到我真的拿出了那本残经,激动得要掉泪了,但他接过一看却说茶经是很详细,不过也非独门秘籍,大部分其他典籍都提过了。廖老二还问我是不是祖父亲传的,会不会不是原本了。这我就不知道了,要问的话不如抹了脖子到地下去问。看着廖老二失望的样子,我不禁地也很失望,还以为廖老二能窥出残经的秘密,没想到他却说残经很普通。估计其他茶人看到了更失望,想来传说之所以变成传说,就是因为传来传去,添油加醋地乱说。

可是,祖父以前醉酒时提起,残经隐藏了一个秘密,只不过他找不到罢了。而且,残本茶经为什么是残本,被撕去的部分写了什么内容。茶王传说里也有一本残经,那本残经据说一开始就是残本,莫非千百年来没人看过失去的内容?

 

当晚,廖老二热情地招待我和赵帅,把酒言欢,直说我们是他的忘年交。我一开始没给面子,责怪廖老二太会骗人了,还会装穷呢。上回在水牢里,大家没有场地进行茗战,廖老二有这么好的茶庄,居然不肯借出来,真他妈吝啬,不愧是中国版的葛朗台。廖老二喝红了脸,给我赔罪,他不能露富啊,能省的钱就该省,何况也轮不到他办。如果那时他跳出来给人解决困难,反会让别人没面子的。廖老二还解释,很多明星赈灾捐款,一般比较大的明星都不敢捐多,否则会给其他的小明星压力的。同理,小明星也不敢捐太多,否则压过了大明星,也会让大明星难堪。

这种人情世故我完全不谙,听得一愣一愣的,廖老二看到把我说得心悦诚服,于是趁机赔罪,说他不该带着目的来接近我,其实没有那本残经我们也会成为好朋友。赵帅也渐渐释然,不再计较水牢里的事情,和廖老二搂肩靠背地喝酒。不过,金瓜人头贡茶很不好分,它只有一团,我们不可能拿把刀切成两半,而且我和赵帅都不会保存这么珍贵的茶叶。

爱茶者都知道一句话:茶性淫,易于染着,无论腥秽及有气之物,不得与之近,即名香亦不宜相襟。这句话意思是说存放茶叶的地方一定要洁净,不能有异味。其实,在茶类品种中,普洱茶的保存条件应是最宽松的。一般家庭储存普洱茶并不困难,人能健康居住的地方,就能存放普洱茶,且越存越香。

大体上无论饼、砖、沱,其保存方式大原则上都一样。要强调的是,新茶或者陈期在30年以内的茶品,其储放环境越通风越干爽越好。原因是茶叶和空气充分接触,陈化速度加快,味道会更好。但50年以上的古董级老茶属于有气之茶,已经有近半世纪的陈化期,收藏时就不必再通风醒茶,可以用干净的瓷罐密封,或者半密封,以护其气。

像金瓜人头贡茶,它属于紧压茶,顾名思义,紧压茶就是被压制过的,不同于散茶。古董级的老茶即将饮用前,须先将外包装纸去除,然后置于陶瓷罐中静置,以去陈仓味,这称为回润或者醒茶,时间从1周到2个月不等,视具体茶品而定。茶品的陈化不是三五年就行了,一般生茶品至少要陈放20年才会达到好喝的境界,若要达到无与伦比,真正接近完美的陈茶境界,至少也要50年。

廖老二趁酒兴说:“有些人一辈子都喝不好真正的好茶,还自诩会喝茶,我们命好,找到了100多年的贡茶,一定要好好准备,否则泡坏了就没有下一次了。这些茶叶够我们活两辈子了,所以啊,千万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那怎么办啊,廖老头,我得带着茶叶回家,不然我老爸高兴不起来啊?”赵帅犯难道。

廖老二为茶忍通,他想了一个办法:“这样吧,你家现在就差运转的资本,我的廖雨茶庄不大,但还是能拿出点小钱的,你不嫌弃的话就先拿去周转周转。这些茶叶嘛,先搁在我这儿。你也知道,这茶有100多年了,回润的时间至少得两个月,这段时间我肯定不会喝掉,你放心好了。”

我点点头,廖老二说得没错,依他的个性,绝对不会暴殄天物,将茶叶马上喝掉。何况这些茶叶是廖老二准备拿去参加山东茗战的,他绝对比谁都珍惜,恐怕睡觉拉屎都要带上金瓜人头茶。赵帅只是想以茶叶换老爸高兴,他对茶叶没什么兴趣,除非茶叶能变成一个女人。因此,赵帅就大笑着答应,廖老二的这个方法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廖老二仍不死心,喝酒时他又问我祖父是不是提过什么,只是我忘记了而已。

我实在不记得祖父暗示过什么,所以就照实说了,或许那本残经与传说中的茶王残经并不一样。残经上的记载在其他茶书里也可以找到,只不过比较全面,少数内容是其他经书没有的而已。我还向廖老二保证,如果什么时候想看了,只要跟我说一声,马上把残经借给他看。

谈笑间,廖老二夸我有天赋,可惜现在浪费了才华,不如接受他的衣钵,继承他廖家的茶道。我受宠若惊,马上婉拒,这种大事哪能轻言。何况,我对茶叶根本不算精通,继承了廖老二的衣钵的话,恐怕不到一天就害得他倒闭。廖老二没有子嗣,他的衣钵肯定要找外人来接下,我也清楚,但这衣钵绝不能轻易就接下了。廖老二看我不肯,就没有再提,只说传衣钵的事以后我如果有兴趣,只管向他开口。

我们在青岛待了三天,然后才和廖老二告别,坐着火车回到了北京。廖老二将资金借给赵帅,他说这钱就当是给出去了,如果赵帅家能翻身,有了钱再还他,如果实在不行,那钱就不用还了。当然,廖老二不笨,毕竟国宝级的贡茶拿去卖给英国人,少则几百万,多则无法想象。因此,廖老二一点儿也不不吃亏,大家都好聚好散。

在离开前,廖老二再三要求我们一个月后要回来,因为山东的茗战会在7月举行,冬天时就是南北茗战了。我对国内茗战挺好奇的,而且很久没见过了,反正有的是时间,廖老二又包吃包住,所以就答应一个月后再回来。不过,我很担心廖老二又要传衣钵,所以就事先声明绝不能再提传衣钵之事。廖老二以为我看不起他,于是叹息自己本事不高,现在想传衣钵都没人要了。

没等我给自己开拓,廖老二又说,那个周茶佬会参加山东茗战,到时候我可以顺便问问周茶佬是否认识父亲。周茶佬原本住在湖北,但一年前迁住到了济南,因此才会被邀请来评判青岛茗战的输赢。山东茗战的评判者不是山东的参加者,周茶佬也要与山东各市县的人一较高下,包括廖老二在内。

两个月后,赵帅老爸康复了,他家的生意也逐渐恢复,于是赵帅就和我又回到了青岛。这一次不用去偏僻的山区,赵帅又穿得人模人样,西装革履的英俊样子迷倒了擦肩而过的少女、妇女们。赵帅对茗战毫无兴趣,权当陪我出来旅游,顺便释放他的欲望。廖老二已将金瓜人头茶回润了两个月,他信心十足,誓要一举夺魁。

山东茗战不在首府济南,而是在青岛举行,原因与政治无关,而是茶叶有关的。茶树多生于南方,但中国最北的古茶区则是山东青岛的崂山一带,当地曾发现过原生的古茶树,这可能与古时候的冷暖气候有关。

可是,在回到青岛的当天晚上,竟然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