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赵帅没有住在廖老二家里,而是在酒店开了间房,又找了一个小姐。廖老二坚决不让我住外面,盛情难却,我就应允地住进了廖老二家里。奇怪的是,廖老二不让我睡客房,竟让我与他同卧。我涨红了脸,这个死老头真有断袖之癖,还想染指我这个英俊青年,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廖老二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他疑神疑鬼地关上门,告诉我可能有人盯上他了。原来,在我们离开后,廖老二就发觉有人潜入他的卧室偷东西。一开始,廖老二不以为意,直到两个月来总有人在四周窥视,睡觉时也感觉有人在屋外,所以廖老二就怀疑是不是有人想偷金瓜人头茶。我和赵帅都没有走漏风声,惟恐一有人知道国宝级的茶叶现世,会引来杀身之祸。这并非杞人忧天,有些爱茶爱到痴狂的人是很吓人的,几乎比偏执狂还恐怖。

“你真没对外人提起云南的那些事吗?”廖老二惶惶不安地问。

“当然没有了!”我举起右手发誓,“可是你要用金瓜人头茶参加茗战的,那你还怕什么,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你有这种茶叶。”

“那时已经在大伙儿面前亮相了,当然就不怕了,现在就怕有人暗中使坏,提前把茶叶偷走啊。”廖老二贼眼一亮,告诉我,“上回在去云南的火车上,我不是告诉你了,宋朝时有个茶王被当中毒死,其实不止是那次,很多茗战斗茶中都死过人的。”

“不会吧?会死人啊?”我万分惊讶。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廖老二装起深沉,“这种事当然不好外传,丑事都掩埋了!”

“那你还不报警?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自己到处都有围墙,谁能爬得进来偷东西,房间又有大锁。”我很是费解。

“报警肯定没用的,现在的公安破个案子都要三四年,没等他们找到小偷,我都已经作古了。”廖老二不信任地说,“搞不好案子没破,金瓜人头茶反被公安收上去,到时候就是陪了老婆又丢孩子。”

廖老二果然深谋远虑,我根本没想那么多,不过那时的法律还没有规定,关于100多年古董茶叶究竟归属于国家还是发现者。因为这种茶叶比文物要少,或者几乎不存在的,所以就没有相应的法律依据。可是,有些时候有没有法律都无所谓,上头的看中了,管你是祖宗的还是捡来的,都会编的借口抢去。

想了想,我疑问:“会不会是你那些伙计干的?”

“不会吧?”廖老二不肯定了,“他们不知道我从云南带回了什么,我骗他们说是找到了20多年的茶叶,他们应该不会铤而走险犯事的。”

“难说,当时往返云南遇到这么多人,搞不好早有人盯上你了,最好防着你的伙计。”我怀疑地说。

我们当晚讨论得很久,最终怀疑是伙计们被人收买了,因为除了伙计外,其他外人很难自由地出入廖雨茶庄。廖老二说,这次参加山东茗战的一共有20个茶人,但已经有8个不能来了。有的是因为忽然病了,有的是交通问题,有的是因为偷税漏税被公安留住了,还有的就是准备的茶叶已经不翼而飞了。这其中并不难看出,肯定有人在搞鬼,没想到战前也会如此紧张。

这次茗战中,有一个叫作兰天的茶人,年过四十,手段很阴毒,比《笑傲江湖》里的岳不群还要坏。兰天也是代表青岛出战,那次廖老二他们被迫在水牢里煮茶,就是兰天暗中使坏。现在青岛选出的四个茶人已经有1个人不战而败,另有原因而退出了,所以廖老二和周茶佬就是兰天现在主要对付的人。想来想去,我们觉得兰天肯定收买了廖老二的伙计,但廖老二坚持认为自己的伙计很忠心。

后天茗战会在周茶佬的周佬茶庄举行,廖老二打算那时介绍我们认识,当然周茶佬很可能早就认识我了。当天傍晚,廖老二提前试煮茶水,跟演习的性质是一样的。令我意外的是,廖老二并没有动用金瓜人头茶,而是用了新鲜的紫笋茶。

紫笋茶在佛海妖宅的故事里提到过,它与阳羡茶同属一宗,属于绿茶类。绿茶和普洱茶截然不同,普洱茶越陈越贵,但绿茶最好是新采的,否则很容易陈化变质,失去光润的色泽及特有的香气。

紫笋茶原产于浙江长兴,经由茶圣陆羽的推荐,成为了唐朝贡茶。明未清初开始,紫笋茶逐渐消失,到20世纪40年代,顾清山区的茶园大半荒芜凋藩,紫笋茶亦停产失传,直到70年代末才恢复紫笋名茶生产。紫笋茶加工工艺分为杀青、炒干整形、烘焙三道工序。紫笋茶的香气馥郁,汤色清澈,茶味鲜醇,回味甘甜。

我看见廖老二抱着存放紫笋茶的瓷罐,问道:“你为什么不用金瓜人头茶,那可是咱们辛辛苦苦找到来的。”

“这可是压轴大戏,怎么能在区区的省城茗战就用掉了,那要留到南北茗战时才能用的。”廖老二哼哼地说。

“留到那时才肯用啊?那万一后天你落败了怎么办,岂不是连用金瓜人头茶的机会都没了?”我不禁替廖老二捏一把汗。

廖老二没好气地说:“呸,你不要乌鸦嘴好不好,我应该会赢!不,我是绝对会赢的!”

“可是有周茶佬这些神仙人物在,你有信心吗?”我没有信心。

廖老二没再废话,他假装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我知道他比谁都想赢。当晚,廖老二关了茶庄,亲自煎煮茶水。可是,廖雨茶庄却忽然起火,消防队很快赶来,把廖雨茶庄搞得凌乱不堪。印象中,消防队不应该来得这么快,我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廖老二猛拍大腿,大叫肯定是兰天那狗日的使坏,刚才茶庄起火,人类人往的,很可能金瓜人头茶被人趁乱偷走了!

我跟着廖老二跑到他的房间,金瓜人头茶果然已经飞走了,就连准备的紫笋茶都没了。这些事气得廖老二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哐啷声不绝于耳。我刚想劝廖老二注意身体,可别气坏了身体,你年纪大了,太生气很容易脑充血。不想廖老二却脸色铁青,像是天塌了下来,他奔到一个箱子前,那个箱子以前被撬开了。

“糟了,肖农云的遗物全部不见了!”廖老二的声音几近绝望,一瞬间他就崩溃地摔倒,浑身痉挛。

我吓了一跳,生怕廖老二魂归西天,急忙大叫伙计找医生来。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早晨,医生才告诉我廖老二保住了性命,但是他暂时不能动了,只能躺在床上迟钝地说话。赵帅早上才赶过来,他听了廖老二的事情,就放话要把兰天那混蛋给做了。这些话只是说说,赵帅肯定是不会干的,就算干了也不能挽回损失。

我们走进廖老二病房,他想抓住我的手,但却无法动弹。我主动抓起廖老二的手,他咿呀咿呀地,舌头不听使唤,很难说出顺溜的话。我看着病床上的廖老二,想起了祖父,想起了父亲,一个人老年了变成这样不能不说是凄惨。我总算见识到了兰天的狠毒,没想到他真的会在茗战前使坏,不晓得周茶佬那边有没有出事。

赵帅叫廖老二放心,他马上去报警,但廖老二这时却奋力出声:“不……不要。”

“他害了你,你却不报警?”赵帅不明白。

“不能报警,如果报警的话,会连累到我的茶庄,其实我的茶庄也牵涉到了违法的事。如果报警的话,我会坐牢的!”廖老二恳求道。

我知道廖老二不是守法的好公民,这点早就看出来了,但这就便宜了兰天。兰天就是看准了这点,所以才屡次搞鬼,总不能这样一直忍气吞声。廖老二沉默了很久,赵帅憋气地站在一边,一直叹气,替廖老二鸣不平。我想要叹息,但又怕更让廖老二伤心,所以就一直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现在金瓜人头茶没了,紫笋茶也没了,就连肖农云的遗物都了,岳不群要是见到了兰天恐怕都要叫他师傅了。

廖老二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轻握我的手:“小路,我拜托你一件事,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你只管说,我一定做,只要不是叫我去杀人就好。”我忐忑地答道,同时意识到这个请求很难办到。

廖老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代替我参加明天的茗战,不一定要拿第一,但一定要打败兰天!”

我已经料到廖老二会说这句话,一瞬间感觉压力空前的大,要知道那些茶人都是从山东遴选出来的茶中高手,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哪敢和他们叫板。廖老二太看得起我了,他有信心,我没信心,我如果真的去了,肯定还没上场就先输掉了。我很想拒绝的,谁知道赵帅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起哄地叫我替廖老二上场,教训那个狗日的兰天。

我瞪了一眼赵帅,然后对廖老二说:“其他条件我能答应你,但这条不行。你也知道,我祖父是茶人,但我没有得到半点真传,7岁就跟老爸迁回祖国。你要是真想赢,就另请帮手吧。”

廖老二央求道:“要是能找我就找了!我的那些伙计都只会招呼客人,对茶叶是一窍不通。现在你叫我上哪去找帮手,山东里的其他茶人都已经落败,没有资格再参加茗战了。能参加的又都是对手,谁会做自己的敌人?”

我承认廖老二说的有理,很想推辞掉,但廖老二的眼神攻击让我无法拒绝。赵帅对茶叶不了解,以为我很厉害,所以一直怂恿我接受挑战。我只懂皮毛,只能吓唬赵帅,要是碰到行家就不行了。我心中倒是有一个很适合的人选,那人绝对是高手,早在曼笼寨就已经见识过那人的道行了。大家猜得没错,我想的就是木清香,可惜她来去无踪,和她又没交情,哪里请得动那尊神仙,恐怕请观音还容易些。

经过深思熟虑,加上身上的血气作祟,我终于破天荒地答应了廖老二。可是,茶叶已经没了,拿着普通茶叶和别人的上好茶叶比,这不是拿鸡蛋砸石头吗。幸亏廖老二想起来,在火灾发生前,他已经取出一小份紫笋茶放在瓷碗里。廖老二叫我马上回去收好,明天一定要代表廖雨茶庄出战,迎接兰天、周茶佬这些高人。

在我离开病房前,我又问了廖老二,兰天偷走茶叶就罢了,为什么还偷走肖农云的遗物。那些顶多只能算是普通文物,根本不值几个钱。我记得很清楚,廖老二一开始发现茶叶丢了还不算很激动,直到发现肖农云的遗物也丢了才晕倒的。廖老二让我安心参加茗战,这件事先别问,等茗战结束他再告诉我。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明天的那场茗战——结果将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因为我担心兰天已经买通廖老二的伙计,这里没人能够相信,所以就把赵帅留在廖老二身边照顾他。赵帅为我加油打气,叫我放心地去准备,他这两天就不找女人了,叫我不要分心。因为发生火灾,调查的人来询问廖老二,但廖老二可能担心查下去会连累自己,所以就说是自己不小心引起的火灾,把罪责揽了下来。

回到廖雨茶庄,我手握钥匙,把所有伙计暂时打发掉,免得又有人暗中动手脚。廖老二事先要拿来试煮的紫笋茶还在,他还有一些比较名贵的茶叶,但都不算上等茶叶。残本茶经上说:茶以苏州碧罗春为上,不易得,则杭之天池,次则龙井。意思是说茶叶以苏州的碧罗春为最佳,但很难得到真品,还有杭州的天池茶,较差点是龙井茶。廖雨茶庄只有紫笋茶为上品,其他的茶叶虽然算好,但不能拿去参加茗战,否则会被对手笑掉大牙的。

廖雨茶庄收藏的龙井茶,其实根本不是产自杭州的,浙江的绿茶好的品种很多,龙井只是名气大。游客到龙井村见到的现场炒茶的,市面上谁便宜谁卖相好就用谁的,其实大多茶叶不产自杭州,而是新鲜的茶外地运过来,当场制作给你看,摆设而已。

确定了只能用紫笋茶后,我就长叹一声,因为茶叶不多,不能再用来做演习。明天一战,不能出现差错,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陆羽活过来也无能为力。好茶要配好水,泡紫笋茶最好用浙江长兴的金沙泉水。用金沙泉水冲泡紫笋茶,色泽翠绿,兰香味甘,齿颊留爽,口感浓郁。

金沙泉在浙江的顾渚山下,在唐朝时,除了进贡阳羡紫笋茶,还要同时进贡金沙泉水,金沙泉水就是当时的贡水。在唐代进贡时,先用约五两重的银瓶,装灌泉水后,以火漆封印,由驿骑直送长安,以供皇帝在清明时祭祀使用。别的金沙泉水以水路运输,限以四月到京。1987年12月,经过国家地质矿产部、卫生部、轻工部共同鉴定,金沙泉水被命名为“含锶偏硅酸和氡优质矿泉水”,是通过国家级鉴定的优质矿泉水。

可惜廖老二没有准备这种泉水,现在要运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另选其他水源。现在不能将就,因此不能选用自来水,否则就不能真正跑出紫笋茶的味道。现在又不能相信任何人,我一时头疼欲裂,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茶叶次一点,那水一定要更好,这样就能弥补劣势。廖老二收藏了一些珍贵的水,但救火时全部被打翻了,好在他那时没发现这些事,不然可能已经一命呜呼了。

茶经上说,煮茶的水中,山水为上等,江水为中等,井水最次。山水要找钟乳石滴下的和山崖中流出的泉水,但山谷中汹涌翻腾的急流不可取,长期喝会得大脖子病的。如果泉水流到洼谷形成死水,从农历六月到九月霜降前,会有毒龙虫蛇吐出的毒素汇集水中,喝之前要先打开一个口子进行疏导,让沉淀的污水流尽,使新的泉水缓缓流入在舀取。江河的水,要到远离人烟的地方舀取,井水则要从长期有人喝的井中汲取。

我首先想去找泉水,青岛里最好的泉水莫过于崂山泉水,时间十分紧迫,所以我立即动身去了崂山。紫笋茶不宜奔波,怕伤了茶气,所以我就把茶叶交给赵帅保管。往返崂山花了我一天一夜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在崂山的太清宫西侧找到了崂山神水泉。神水泉是崂山泉水中最有名的,我尝了一口,的确清凉甘冽、凉爽可口。泉水最好要冒水最近的地方,越流远味道越变。

我用紫色水罂取好水后,就急忙赶路,但说来不巧,路上出现堵车,我一夜未归。赶回医院要回紫笋茶时,赵帅和廖老二都急疯了,他们还以为我也出事了。看到我抱着泉水归来,他们都快哭了,我连感动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大睡一觉。可是,茗战在今天上午就要开始了,我已经没有时间休息,告别了廖老二后,我就带着他给的函件代替他去参加茗战。

为了加大把握,我带上了祖父留下来的残本经书,要是有需要的话,当场可以参考参考。昨晚一夜不归,我在路上没有睡觉,而是连夜消化残经的内容,加大打败兰天的把握。一开始,别人看到我代替廖老二参加茗战,先是意外,然后不允许代替。后来一个周茶佬出来说情,这才允许我代替,而他正是在湖北经常找父亲出去的那个人。

这一天,我终于见到了兰天,这也是第一次见到狗日的他。兰天一副道貌岸然,正气冲天,根本看不出是使坏的人。如果不是廖老二出事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所有参加者中,兰天本来是最年轻的,他刚好四十岁,由于我后来加入,所以我就变成了年轻最小的。一些参加者带来的伙计取笑我,窃窃私语,对我指指点点,说一个伙计也来献丑,廖雨茶庄这次是贻笑大方了。

残本茶经引用过苏东坡的一句诗: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这一段内容就是煎煮茶汤的妙诀。总体来讲,煎煮茶汤好坏的关键,全是“侯汤”。我首先把崂山泉水舀入白泥铫,把风炉燃起炭火,然后不停地用蒲葵扇打风,而这时候绝对不能停。好不容易,汤水中细沫慢慢泛出,这就是蟹眼;又过一会儿,较大的泡沫向上翻冒,这就是鱼眼;再过一会儿,就听到了水沸的声音,这就是松风鸣。

从一出现蟹眼,就要舀出一两匙水,到松风鸣再倒回去,防止水再沸腾,随即放入紫笋茶。茶叶的数量也有规定,一般是每半升水,配上茶叶二钱。再把水煮至沸腾,茶就算煎好了。不过,这个时机最难掌握,稍微煮过头茶汤就会老,老了茶香就散去,茶水也色重汤浊;没煮到火侯,茶汤又嫩,嫩了茶香还未焕发,茶水也色弱味薄,这两种现象都是煎煮茶水的失误。一失误这一炉茶就全部作废,不能用了,也没有任何办法补救。

煎煮茶水时,一定要心平气和,不能操之过急,否则技巧再好也会损失茶水品质。可我根本静不下来,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确定茶水是否煮好了。这个决定就是成败的最后关键,否则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更别提和兰天比试了。我越急就越不能下决定,茶水这么烫,我不可能像煮菜那样试吃。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只有这么多茶叶,煮坏了就不可能重来了。

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房间造得很幽雅,但对于烦躁的我起不到任何作用。我想找个人问问都不行,总不能直接去问那三个老爷子,这样岂不是自暴家短。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既担心茶水煮过头,又担心茶水还未煮透,所以惶惶难安。廖老二对我期望那么高,如果大败而归,很可能他就会死掉,这么一想我就更慌张了。

就在此时,周佬茶庄响起了吵闹的声音,我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我听得出吵闹的声音是赵帅的,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下意识地想糟糕,莫非廖老二已经等不及,早早驾鹤归西了吗。不过这也好,省得我唯唯诺诺,患得患失。谁知道,赵帅冲了进来,他身后还带了一个人,等我看到那人后,立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人就是不染尘世的木清香,她浑身透着一股祥和之气,满脸的镇定自若,仿佛台风来了也临危不惧。赵帅闯进我所在的房间后,我急忙说他们是我的伙计,因此他们才没有被赶出去。我好奇地问赵帅,他演的是哪一出,为什么忽然和木清香出现。赵帅说刚才在医院里,木清香找到了廖老二的病房,主动提出来帮忙的。

木清香看我罗嗦个没完,她就平静地说:“安心煮茶,不要分心,其他事等斗茶结束了才说。”

“我真的不会啊,既然你来了,那就好事做到底,把活儿接了吧。”我说完就要让位。

可是,木清香却泰然地说:“煎煮茶水就如同生下自己的孩子,中途绝对不能换人,会喝茶的人能喝出端倪的。”

我像听天书一样,根本不知道这事,于是就心慌地问:“那……这茶到底好没好?”

木清香观察了一下哈,然后说:“还好,没到火候,你要不停地扇,炭火小了的话,再烧大也会对茶水不好的。还有——你不要慌,听到了没?”

“我不想慌啊,但是控制不住嘛。”我尴尬地说。

“有我在,你不需要慌。”木清香轻描淡写。

赵帅站在木清香后面,朝我使了个眼色,大概是说这女人很正点儿,看能不能帮他泡到手。我哪有精力管这些,所以就没去理会赵帅,只管匀速地扇动蒲葵扇。在木清香的指导下,我终于把慌乱的心平静下来,越来越觉得顺手了。木清香很平淡地说我做得还可以,至少前面的步骤都对了一大半,只不过很多细节还是做得不好,要拿第一是痴人说梦,除非从头做起。

“那岂不是说赢不了兰天了?”我很失望。

木清香看着我,轻声道:“你放心,你绝对赢得了他,而且——今天历史一定会重演!”

听了木清香的话,我狐疑地看着她,心想她一定是在安慰我,并灰心道:“你在骗我吧?他偷了廖老二的金瓜人头茶,可以说是胜券在握,我们怎么和国宝斗啊?”

赵帅变得很有信心:“你听她的没错,只管煮你的茶,别想其他的。”

我狐疑地望着他们,感觉像在做梦一样,拿唐朝贡茶去火拼清朝贡茶,这简直是矛和盾的较量。不过我实力太弱,没有把紫笋茶煮到最好,所以兰天只要不是太差劲,很容易就能远胜我。紫笋茶不同普洱茶,不能煮得太久,在茶铫发出细微的清鸣后,木清香立刻叫我把火灭了,并舀出了三碗茶水。

其他人陆续把茶汤烹煮好,茶必须趁热喝,所以大家都很快地集中在周佬茶庄的大厅,等待最后的结果。一时间,大厅里的茶香四溢,熏得人飘飘欲仙。为了公平起见,大家送上茶水的顺序是由抽签决定的,悲哀的是我抽到了第一个。不管是什么比赛,凡是抽到第一个出场的都会获得勉强的成绩,绝对占不了上风。

兰天排在第五,周茶佬派在第三,其他人都各就各位,期待三个老爷子打分。我当年高考都没这么紧张,因为没有伙计,只好由我们三个人分别将茶水端给老爷子们。木清香端给手持白木的老爷子时,那老头稍微有点吃惊地看了木清香一眼,但没有太大的动静。我和赵帅急忙退下,惟恐退得慢了,影响了品茶者的情绪。

品茶与煮茶一定有学问,所以品茶者也需要有一定的道行,否则无法决定胜负。一般情况下,人喝饮料时,液体从舌尖沿着舌面滑入口腔,少部分滑入口腔两侧,大部分滑入喉咙,所接触的口腔面积不大。喝茶时,有人也采用这种方式,这样连茶的味道还都未真正尝到就喝饱了,正是所谓的牛饮。

品茶的技巧大概是:小口慢饮,口内回转,缓缓咽下。茶汤入口之时,应将口腔上下尽量空开,闭着双唇,牙齿上下分离,增大口中空间,同时口腔内部肌肉放松,使舌头和上颌触部的部位形成更大的空隙,茶汤得以浸到下牙床和舌头底面。吞咽时,口腔范围缩小,将茶汤迫入喉,咽下。

这样品茶的话,在口腔缩小的过程中,舌头底下的茶汤和空气被压迫出来,舌底会有冒泡的感觉,这种现象就叫作鸣泉。鸣泉是用技巧达到的,不一定饮茶如此,喝任何饮料都可以这样。特别是饮用五六十年陈期的普洱茶时,茶汤已经很柔和了,有那样的方法喝舌下会缓缓生津,仿佛不断涌出细小的泡沫,这种舌下生津的现象就是真正的舌底鸣泉。

三个老爷子将我煮的茶水仔细品尝,我也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又期待又紧张,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倒是其他参加者,他们悠然自得,处之泰然,似乎不在意结果,只在意过程。当然,我认为他们并非如此,这些外表都是装出来的,否则就不会背后捅人了。这年头,真正的小人不是那种从外表看得出来的,而是那些自诩正义的虚伪人士。

很遗憾,三个老爷子没有出现惊喜的表情,就连满意的表情都没有。木清香一点儿都不介意,像是要看好戏一样,一直静静地观察着茗战的最后一个步骤。赵帅看出我处于劣势,他就损我,说我原来也不怎么样,他还以为我多厉害,看来押错宝了。廖老二对我那么高的期待,这下全落空了,回去告诉他这个消息,非得把他郁闷死。

其中一个黑衣老爷子点评道:“紫笋非普洱,水温不宜过高,否则茶叶里的味道和营养都会变质,如果把炭火撤掉一点儿,或许会更好。你的用具也非绝配,但我听说廖富贵的茶庄出了问题,所以材料都没了。你能用做到这个程度,实属不易,而且年纪这么轻。”

另一个黑衣老爷子回味了茶水后,补充道:“茶水应该不是金沙泉,这水是不是一直奔波,没有让它休息过?”

这三个老爷子果然很精,连这事都能品出来,所有人看着我,我如实作答:“因为茶庄准备的水也出了问题,所以我去崂山神水泉取来的,时间也不够了,所以……”

持白木的老爷子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品茶,黑衣老爷子最后说:“虽然你条件有限,做得也算可以,但这是斗茶,不能因为你材料出了问题就偏袒,何况茗战前每个人都应该保护好自己准备的材料。”

我早料到这个结果,肯定赢不了兰天,木清香却还厚着脸皮骗我。因为没有抱下,所以就没有太大的失望,只是烦恼如何跟廖老二交代。接下来陆续品茶,排在第二的茶人献上了碧涧茶,产于古时的峡川,也就是今湖北宜昌。第二个人虽然得了好评,但被批味道稍淡。到了周茶佬献上他烹煮的茶水,他的茶叶是唐朝十四种贡茶之首——蒙顶石花。这种茶非常难得,原产于四川蒙山地区,真品已很少有人找到,看得出周茶佬也花了很大的心思。品茶后,三个老爷子不约而同地点头,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那些茶水非常棒。

黑衣老爷子盛赞道:“周茶佬,你在水第一次沸腾时加了点盐,茶叶的味道变得更醇厚,是不是也考虑过我们年纪大了,舌头迟钝了?做得好,很好!”

赵帅在我耳边轻语,他说既然我失败了,那就希望周茶佬能赢过兰天,只要兰天会输,谁赢都无所谓。周茶佬的茶的确很香,甚至考虑到评判者的身体,而略加了点盐。可是,兰天用的是150年以上的金瓜人头贡茶,同样是清宫贡茶之首,恐怕蒙顶石花也招架不住这份古董级茶叶。

我闻到沁入心肺的香味,一闻就觉得整个人都融进香气中,仿佛自己就是香气的一部分。这就是兰天烹煮出来的茶香,他用的就是我们从妖宅里找到的金瓜人头茶,尽管我对他有极大的偏见,但不得不承认这份茶香完全能力压群雄。我叹息地自责,没想到木清香居然还不死心,她叫我别气馁,没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如何定输赢。

“哎,我知道你好心安慰人,但结果都摆在面前了。”我扫兴道。

赵帅站在木清香一边,也很有信心:“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兰天肯定赢不了你。”

“你又不懂茶,我闻就能闻出茶的味道很好了,和周茶佬不分上下,但绝对凌驾我之上。”我很是苦恼。

“你只管看着好了,我说你能赢就一定能赢,安静地看到最后吧。”木清香表情木然,很难看出她到底在想什么,但又不像是在骗人。

兰天骄傲地让伙计把茶端上去,之前他还一直温暖着碗盏,所有步骤都很细心。我都想马上退场了,虽然最后结果尚未宣布,但已经可以猜出来了。可是在场有那么多人,我不想在他们面前灰溜溜地逃走,那样就太丢人了,就算输了也要输得有风度。兰天的茶端到三个老爷子手上后,兰天就满脸期待地等候结果,但他的表情好像已经在说他就是第一。

然而,接下来却发生了惊人的逆转,至少我和兰天都觉得不可思议。

兰天骄傲地让伙计把茶端上去,之前他还一直温暖着碗盏,所有步骤都很细心。我都想马上退场了,虽然最后结果尚未宣布,但已经可以猜出来了。可是在场有那么多人,我不想在他们面前灰溜溜地逃走,那样就太丢人了,就算输了也要输得有风度。兰天的茶端到三个老爷子手上后,兰天就满脸期待地等候结果,但他的表情好像已经在说他就是第一。

然而,接下来却发生了惊人的逆转,至少我和兰天都觉得不可思议。持白木的老爷子迟疑地端着茶水,并没有马上饮下,其余两个黑衣老爷子也犹豫地嗅了嗅,他们俩对视一眼,眼神里闪烁着怀疑。我见状就冷冷地哼了一声,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些茶叶就是150年以上的金瓜人头贡茶,是我们辛辛苦苦从云南找来的。现在给你们三个老不死喝了,真是气死我了,要知道我和赵帅一口都没喝过。

最终,其中一个黑衣老爷子轻饮茶水,另一个黑衣老爷子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要品茶。奇怪的是,白衣老爷子一直不肯喝,他似乎在怀疑什么。我很想大声喊,别怀疑了,那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国宝茶叶,它比你的年纪都大,再不喝就没机会了。这份茶香太迷人了,我几乎想冲上去抢下茶水,其他人似乎也有这种冲动,这都归咎于茶水醉人、甚至醉神的香味。

就在第二个黑衣老爷子要喝下茶水时,第一个喝下茶水的黑衣老爷子竟然口喷鲜血,四肢如触电一般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就彻底没气了。见到这个情形,所有人都从醉人的茶香中清醒过来,白衣老爷子和黑衣老爷子立刻放下茶水,怒视刚才还很骄傲的兰天。兰天百口莫辩,连我都不敢相信兰天会在茶水里下毒,他不是很想拿第一吗?

接下来的场面十分混乱,茗战被迫中止,兰天很快被公安机关带走,就连我们也被带去问话了。很快地,我们又被放了出来,只有兰天一直被关着。由于出了人命,所以大家的茶水都没有继续献上去,白衣老爷子告诉大家三天以后再宣布后续如何。

回到医院里,木清香终于说出了实情,廖老二也因此笑得合不拢嘴。原来,莱尔这个洋鬼子并不简单,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死于山贼之手,不仅把茶叶封存,还将一种毒液洒在茶叶上。如果莱尔横死,那杀死他并抢走茶叶的人,就会因为贪图茶叶而丧命。我听了就一阵后怕,幸亏当时没和廖老二平分茶叶,要不然我和赵帅早就煮来喝个精光了。

庆幸之余,我却很生气:“你们怎么知道茶叶有毒,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出来,现在反而害死了一个人!”

“是她说的……”赵帅小声说。

木清香不否认,倒很痛快地承认:“没错,我早就知道金瓜人头茶有毒。”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责怪道。

木清香很奇怪地看着我:“如果兰天不使奸计,那他就不会得到茶叶,更不好有今天的下场。因果循环,他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可是……却害死了一个无辜的老人!”我还是很生气,“你如果提前说出来,那个老人就不用死了!”

“小路……”躺着的廖老二替木清香开脱,“其实这事是我的主意,她找到我,说要助你一臂之力。当我听她提到茶叶有毒,所以就让她暂时隐瞒,如果不这样的话,谁也治不了兰天。他太狡猾了,不跟他玩阴的,我们都得玩完,你没看到我已经躺在这儿,差点就躺到太平间里了!他害我到如此田地,难道就该饶了他?”

“这……”我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廖老头说得没错,木清香做得也没错,兰天那人就是欠揍,不给点颜色瞧瞧就不知道谁说了算!”赵帅恨恨地说。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茶叶如果有毒,兰天为什么会不知道。我们不知道还情有可原,因为这两个月都在回润期,所以都没试过茶叶的味道。兰天盗走茶叶时,回润已经完成,他试茶时如果已经有毒了,他会不知道吗。

 

“人自负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不可理喻,所以兰天前一天是不会试茶的。何况那是金瓜人头茶,是你们千辛万苦找来的,兰天自然深信不疑。”木清香毫无感情地说,“所以,我说你一定能赢他,就算你煮得再差,难道能差得过一杯毒死人的茶水?”

“难怪那三个老爷子一开始就犹豫了,他们肯定觉得茶水有问题,但不相信有人会在难得一见的茗战中献上毒茶。”我醒悟地说,“他们太老了,可能以为是自己的味觉有问题,周茶佬不也担心他们味觉退化,所以在茶里加了盐吗?”

可我还是觉得人命关天,不应儿戏,所以又说:“可以想个折中的办法,暗中告诉评判者,他们就不会让兰天继续参加了。”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木清香像看怪物地看着我,“兰天不除,其他茶人就永不宁日,今次他若只是被中途强制退粗,日后肯定会大肆报复廖富贵。”

我忽然觉得木清香可能没有任何感情,害死了一个人她还能如此坦然,简直跟个疯子一样。可是,赵帅却说我没见过世面,他还列举出当年他家生意惨败,就是因为竞争对手搞的鬼。那时候赵帅老爸被打击得差点死掉,竞争对手就不算是间接杀人吗,这年头间接杀人的事情太多了,你不忍心不代表别人会放过你。我又一次叹气,茶叶本是一种宁静的享受,如今却变成追求名利的工具,难道不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大家就为了一场胜利,杀个你死我活,这有什么意思?

没想到木清香开口道:“谁告诉你品茶的阳紫山是好人?他同样该死。”

“你认识那三个老头?”我很好奇。

“穿黑衣的分别是阳紫山和阳青山,是上一代失踪茶王的亲兄弟,被毒死的就是阳紫山。”木清香像是背书一样地说,“阳紫山就是兰天的靠山,上梁不着下梁歪,都因为有阳紫山护着,所以兰天才如此胆大妄为。”

廖老二插嘴道:“她说得没错,阳紫山也是出了名的坏,比兰天还恐怖,他死了大概很多人都会叫好。这三个人就是各省的评判者,当中很多有才华的人都被阳紫山压了下去,太不公平了!你以为周茶佬会赢吗,不可能的,如果阳紫山没死,他肯定会力保兰天拿第一。”

“没错,历史总会重演,阳紫山注定和宋朝的阳悟道一样,当众被人毒死。”木清香幽幽地说。

“这就是你说的历史重演?”经提醒,我才想起廖老二在去云南的火车上说过,在宋朝时一个叫作阳悟道的茶王也是在品茶时被毒死的。

想了想,我问:“茶王不是很厉害吗,他们都能分辨出泉水的产地,茶叶的种类,难道会闻不出毒药?”

“毒死一个人,并不一定是毒药多么厉害,有时候心理诡计会让他们防不胜防。”木清香耐心地说,“譬如你会防着赵帅吗?会防着你父亲、母亲、妻子吗?他们自然不会防备参加茗战的人,因为那些人都想着拿第一,有谁会当着众人面下毒?”

我被木清香的连连发问击倒,她说得不无道理,我的确不会防备亲朋好友,如果他们要害我,真的很容易就能办到。认真仔细地想一想,世界上能相信的人除了自己就别无他人,但这样的生活就太累了。说到底,一个人平时就要对得起良心,否则天天得提心吊胆,以防被害。

“对了,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总不会单纯地为民除害吧?”我问木清香。

木清香没有回避,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但她的回答却让我、赵帅和廖老二都大吃一惊。

在病房里,大家都很安静,谁都没插嘴。木清香不慌不忙地告诉我们,她来这里只是想救人,因为房间里有两个人很快会死去。我们面面相觑,病房里只有廖老二、赵帅、木清香和我,谁会很快死去?除了廖老二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我们三个人都很健康,连感冒的症状都没有。

我嗤之以鼻,但又没有底气地说:“你别吓唬我们,好不好?要死也是兰天那混蛋死,我们谁会死啊?”

谁知道木清香竟盯着我,幽幽地说:“你和廖富贵。”

我立刻傻了眼,这娘儿们说的什么话,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咒我死?咒廖老二也就罢了,我又没招惹谁,更没大病小病,哪里有快死的征兆。廖老二听闻此言,居然不反驳,只是一脸惊恐,完全相信木清香的一字一句。我是不可能有病的,但廖老二这么老了,很可能身体机能发生病变,要是忽然死了倒真的不奇怪。

赵帅替我担心,他问:“喂、喂,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好端端地为什么说小路会死?”

木清香没有说话,她只是盯着廖老二看,廖老二没敢直视,把头扭头了一边。我很想要怀疑木清香,但又无从反驳,因为至今为止,木清香说的事都已经实现了。早在勐海时,木清香就几次暗示,曼笼寨将要大难临头。一开始我半信半疑,最后竟然真的发生了,要不是勐海身处中国的雷暴中心,天雷劈到了寨门,那寨子的人早就死光了。这一次,我不想相信木清香,她说的话太荒唐了,但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我走出医院时不被车撞死呢。

廖老二整个人都快躲进雪白的被子里了,木清香走近一步,轻声说:“你不需要怕,只要能找到茶王谷的位置,或许你就不用死!”

廖老二结巴道:“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那件事?别问我这些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但我就是知道。”木清香又绕口令。

“什么事啊?廖老二,你不会杀过人吧?”我慌忙问道,难不成仇家杀上门来,要连我也宰了?

“知道那件事的人,已经快死光了,你以为你也能逃得过吗?你为什么会孤身一人,没有妻子,没有子嗣?你没跟路建新说实话吧,因为他们都死于非命,再过不久,你也会有同样的命运。”木清香像是在威逼利诱。

我和赵帅却听得满头雾水,我们一直以为廖老二是个性太坏,所以找不到老婆,也就谈不上儿子孙子了。现在听木清香所说,难道廖老二也曾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只不过家人都已经死了?廖老二和我们算得近了,但他从没提起这些事,是因为事情太悲痛,不想提起,还是另有隐情?

木清香看廖老二不说话,她又继续道:“现在就连宜兴的蒋郎中也死了,要知道他根本不了解那件事。你接近路建新的一半原因是想巴结路家人,第二个原因恐怕是那件事里,仍活在世上的只有……”

“别说了!”廖老二忽然打断,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木清香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为什么提到了宜兴的蒋郎中,是不是当年发现肖农云的那个郎中?难道郎中死后,他才把肖农云的遗物交给廖老二,这事为什么会遭来杀身之祸,茶王谷与这些事有什么联系。赵帅置身事外,听得很轻松,犹如在看戏一般,根本没有烦恼。我却觉得很烦恼,不知道木清香为什么会说廖老二和我会死。

木清香看了我一眼,她眼神深邃,很那读出她的想法,只听她轻声道:“既然你不想听我说,那当我没来过吧,你们自求多福。”

木清香说完就要走,我急忙拦住她,但她动作敏捷,风一样地绕过了我,径直地走出了病房。我想追出去,但却听到廖老二嘶声阻止,赵帅也抓住了我的肩膀。要是刚才的话是别人说的也就罢了,顶多是江湖骗子的伎俩,但木清香的话从未出过错,人命关天,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就死掉。

我又惊又气地瞪着廖老二,心说你这死老头到底瞒了多少事情,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讲清楚。这时,廖老二叫赵帅把门关上,又把窗帘都放下了,他像是挣扎了很久,终于才把最后的秘密抖了出来。

廖老二叫我们坐到旁边,他憔悴地靠在床上,叹息可能真的命不久已。我厌烦地叫廖老二别再装疯卖傻,有屁快点儿放,不然又把木清香找来,看这老头儿还敢演戏不。廖老二见事情藏不住了,于是就歪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像是在想该如何把事情说清楚。终于,廖老二开口了,没想到他以前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根本没说。

“这事有点长,也有点乱,你先听我慢慢说,你们俩谁也别插嘴,不然我就不说了。”廖老二鼓足勇气,准备坦白。

我和赵帅做出好学生的样子,假装认真地听,廖老二艰难地开口:“其实,我接近小路你……是因为……哎,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在24年前,也就是1971年的时候,有一个南洋商人来到大陆,组织了一批人要去寻找传说中的茶王谷。当时是在一个温州的洞头岛上讨论计划,廖老二当时兴冲冲地参加了,但因为水土不服,再加上他晕船,所以一病不起。直到参加者都已经离去,廖老二还是无法动身,一直在洞头岛上养病三个月后,他才悻悻地离开。

从岛上回到陆地后,廖老二急忙联系当时的参加者,希望能赶上队伍。谁知道廖老二却联系不上所有人了,有些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廖老二那时唯一知道活下来的人有组织者,其他人都下落不明,他们的家人也都莫名地死去了。正当廖老二有所怀疑时,他的老婆孩子也都出车祸死了。

“车祸死了?南洋商人?”我大吃一惊,祖父是南洋商人,在79岁时也是车祸死掉的,莫非……

接下来,廖老二证实了我的话:“那个商人就是路东浩,也就是你的祖父,而且……我其实第一次遇到你,并不是在水牢里,而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