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香也点了点头,对李小北说我没夸张,事实的确如此。

四川蒙山在名山县,是邛崃山脉的一支,山中产有蒙顶茶,亦或称蒙山茶。从唐代到清代一千多年,除元代特殊的历史环境外,蒙顶茶一直作为最重要的贡茶进贡朝廷。在有贡茶的一千多年中,全国各地的贡茶数不胜数,但像蒙顶茶这样始终保持贡茶地位,且专供皇室祭天之用的贡茶,却难数其二。蒙顶茶能被皇室称为仙叶,大部分原因离不开蒙山地区的良好生态环境,以及悠久的种茶历史。

毛主席1958年中央工作会议期间到四川,品尝了蒙顶茶,大称这是绝世好茶,还提到了“扬子江中水,蒙顶山上茶”。后来,毛主席甚至下了专门的指示“蒙顶茶要发展,要与群众见面,要与国际友人见面”。

我滔滔不绝,顿时有些口渴,想找点水喝。李小北把酒壶递过来,我连忙说谢谢,然后又把酒壶推回去。我的背包塞了很多东西,圆鼓鼓的,打开后就不停地有东西掉出来。我把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拾起,全部堆在桌子上,然后再慢慢地又塞回包里。木清香看我手忙脚乱,于是就帮忙整理那些掉出来的东西,可她拿到一张照片就愣住了。

那是我的全家福,小时候在南洋那边照的,当中包括了大伯父等亲戚。因为要回天门老家,所以我就找到那张照片,想要带在身上。我看着木清香的表情有些奇怪,心想她又不是没见过我父亲和大伯父,犯得着反应那么大吗。我想从木清香手里拿过照片,可她手竟有点颤抖,像是很激动的样子。我认识木清香以来,她一直都是处变不惊,仿佛我变成女人她也不意外。

这时,木清香着急地问我:“这张照片里的人,你都见过?”

“这是我的全家福,当然见过啦?”我不安地问,“怎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

李小北也好奇地问:“那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木清香气息紊乱,凝眉道:“我怎么从来没有想过,竟然忽略了这件事!”

我头一回看到木清香这么激动,忙问道:“到底怎么了?我家那些人你不是差不多都见过了吗?”

良久,木清香终于把视线从照片上挪开,然后对我说:“你是小姨的儿子!”

 

火车如毛毛虫一般,缓缓在青山间爬行,不时地停几分钟。车厢内轰轰作响,乘客昏昏欲睡,鼾声此起彼伏。

我怔怔地看着木清香,心里波涛起伏。木清香不会开玩笑,说出的话即便没经过大脑,也不会说胡话。听了后,我立刻回想起以前的事情——父亲带着我们一家归国后,母亲忍受不了父亲的无能,愤然离婚,跟了一个有钱人嫁到了美国。木清香屡次提起小姨,可她没给我看过小姨的照片,我也从没给她看过我母亲的照片,这还是第一次把小姨和我母亲划上等号。

李小北纳闷了半天,发现没人说话,于是打破沉默:“清香,你以前说的小姨,就是小路他妈?”

我听了这话有些别扭,干咳一声,答道:“我爸妈离婚时,我才8岁,不过我妈好像不是很懂茶。以前在马来西亚,茶行的事情都是男人做主,女人都在家里带孩子。”

木清香把照片还给我,十分肯定地说:“不会错。”

李小北好奇道:“会不会是双胞胎?”

木清香否定道:“我有记忆以来,小姨一直和我住在山里,从未离开过半步。她有没有双胞姐妹,我不清楚,可是小姨的眼神……我绝对不会认错。”

我疑惑地捏着发黄的照片,看着母亲的眼神,忽然间,竟然觉得她的眼神和木清香一模一样。自小,我就觉得母亲眼神如寒冰,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这可能也是我多年来很少想念她的原因。离婚后,父亲也极少提起母亲,多年后我甚至忘记我也有母亲。时过境迁,母亲早就移居美国,现在她过得好不好,我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是否回国了。

这事如同一个深水炸弹,我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倒是木清香很快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李小北问题一箩筐,我还没消化我妈是小姨的事情,他就不停地问我妈到底去哪儿了。我明白李小北是想理清头绪,但我对母亲的事情一概不知,问了也白问。木清香一言不发,像个木头人一样,可我感觉她恨不得马上飞到蒙山,或者当面问小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照片之事过去后,我们三人的交谈就不多了,我也一直在假装睡觉。闭上眼睛,我就在琢磨小姨若真是我母亲,那她为什么离开蒙山后没去找木清香,难道撒手不管了,也不想再回到蒙山吗?小姨和年轻的阳赤山见过面,但那是30年代的事了,小姨和木清香在这60年间为什么没有变老?关于此事,我问过木清香,她很肯定地说照片上的小姨大体没变,但有些老了。木清香也坦白自己虽然变化不大,但身体在十年间不断成长,这是毋庸质疑的事实。

夜里,车厢里的乘客都睡了,可我一直在心里问同一个问题:60年的时间跨度究竟怎么产生的,在小姨和木清香身上静止的时间为什么又开始走动了?

 

火车如毛毛虫一般,缓缓在青山间爬行,不时地停几分钟。车厢内轰轰作响,乘客昏昏欲睡,鼾声此起彼伏。

我怔怔地看着木清香,心里波涛起伏。木清香不会开玩笑,说出的话即便没经过大脑,也不会说胡话。听了后,我立刻回想起以前的事情——父亲带着我们一家归国后,母亲忍受不了父亲的无能,愤然离婚,跟了一个有钱人嫁到了美国。木清香屡次提起小姨,可她没给我看过小姨的照片,我也从没给她看过我母亲的照片,这还是第一次把小姨和我母亲划上等号。

李小北纳闷了半天,发现没人说话,于是打破沉默:“清香,你以前说的小姨,就是小路他妈?”

我听了这话有些别扭,干咳一声,答道:“我爸妈离婚时,我才8岁,不过我妈好像不是很懂茶。以前在马来西亚,茶行的事情都是男人做主,女人都在家里带孩子。”

木清香把照片还给我,十分肯定地说:“不会错。”

李小北好奇道:“会不会是双胞胎?”

木清香否定道:“我有记忆以来,小姨一直和我住在山里,从未离开过半步。她有没有双胞姐妹,我不清楚,可是小姨的眼神……我绝对不会认错。”

我疑惑地捏着发黄的照片,看着母亲的眼神,忽然间,竟然觉得她的眼神和木清香一模一样。自小,我就觉得母亲眼神如寒冰,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这可能也是我多年来很少想念她的原因。离婚后,父亲也极少提起母亲,多年后我甚至忘记我也有母亲。时过境迁,母亲早就移居美国,现在她过得好不好,我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是否回国了。

这事如同一个深水炸弹,我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倒是木清香很快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李小北问题一箩筐,我还没消化我妈是小姨的事情,他就不停地问我妈到底去哪儿了。我明白李小北是想理清头绪,但我对母亲的事情一概不知,问了也白问。木清香一言不发,像个木头人一样,可我感觉她恨不得马上飞到蒙山,或者当面问小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照片之事过去后,我们三人的交谈就不多了,我也一直在假装睡觉。闭上眼睛,我就在琢磨小姨若真是我母亲,那她为什么离开蒙山后没去找木清香,难道撒手不管了,也不想再回到蒙山吗?小姨和年轻的阳赤山见过面,但那是30年代的事了,小姨和木清香在这60年间为什么没有变老?关于此事,我问过木清香,她很肯定地说照片上的小姨大体没变,但有些老了。木清香也坦白自己虽然变化不大,但身体在十年间不断成长,这是毋庸质疑的事实。

夜里,车厢里的乘客都睡了,可我一直在心里问同一个问题:60年的时间跨度究竟怎么产生的,在小姨和木清香身上静止的时间为什么又开始走动了?

 

又过了一天,我们终于到达了名山县,那天下着蒙蒙细雨,让人觉得冬天更冷了。名山县给我第一印象,来自于一首诗:名山出名茶,名茶耀名山。当然,这句诗其实是我在武夷山听说的,与名山县有没有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

名山县是四川西部的一个群县,以蒙顶茶闻名于世,它的蒙顶山自古与蜀中峨眉山、青城山齐名,其原因是蒙顶山历代高僧辈出,享誉禅林。虽然名山县的蒙顶山茶闻名中外,但工业基础薄弱,比起国家级贫困县,90年代的名山县也好不到哪去。蒙顶山位于县城西北10公里,有些茶叶贩子舍不得3块钱车费,都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李小北好像一直都在醉酒状态,竟怂恿我们走到蒙顶山,木清香更不知死活地答应了。我的脚伤刚好,没一个人为我着想,死要面子的我没好意思反对。细雨中,我们都没打伞,出了县城后就是泥泞的山道。

此行能找到深山大宅的机会很小,因为蒙山虽然不大,但它是邛崃山脉的余脉。邛崃山脉就大多了,它南北绵延约250公里,是岷江和大渡河的分水岭,四川盆地和青藏高原的地理界线和农业界线。我们只有半张地图,现在都搞不清地图标注的具体位置,估计深山大宅是在蒙山之外,邛崃之内。真要找起来,难度比找月泉古城还要大。

出城后,有两位茶人也跟来了,其中有一个是女人。那女人头戴包巾,腰围绣花群,不想茶人倒像巫婆,我看着总觉得很惊悚。我本不愿意与外人同行,但李小北好客又好色,竟还主动邀那两人同行。木清香就更无所谓了,我问她怎么任由李小北胡作非为,她就说这条道又不是你家的,为什么不能让别人走。

我没法子反驳,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谁叫这不是我们的地盘呢。想起以前在云南被人抢过,也许与当地人一起走,会比较安全。出了城就是高山深谷,人烟寂寞,放个屁在百米外都能听见。这一路走遍了崎岖山径,盘旋曲折,不时还有鬼打墙,四五条路忽然出现,让人迟疑不知该选哪条道。这10公里的路程愣是那么长,我暗中庆幸,幸亏没跟这两个当地茶人分道扬镳,否则还真不容易找对路径。

 

走到下午,我们终于到了蒙顶山的外围,但那两个茶人并不进蒙顶山收茶。问了缘由,我们才知道蒙顶茶已经被人包了,零散的茶人只能到蒙山附近去收茶,他们进蒙顶山收不到茶叶了。我暗骂这群混蛋,包了一个山头,就饿死了一群茶人,分一口饭吃有那么困难吗。

两位茶人去的是蒙山附近的山头,那里也有很多茶叶,只不过略次于蒙顶茶。左边的山下有一家为收茶人提供落脚的客栈,两位茶人要去那里投宿,我看天色不早,也一道与他们同去。远远地,我们就看到有一座黄色的木楼在山下,细数一番,那座木楼只有上下两层。走到客栈跟前,我看到门上用黄漆龙飞凤舞地写了五个字:梅子茶客栈。

客栈里只有一个大约七岁的小孩,他打开门迎接,叫了声阿爸、阿妈,我才知道同行的两个人里有两个是客栈的主人。客栈里除了我们三人,就只有另外两个茶人,还有那个小孩了。后来,我观察了很久,发现小孩是个瞎子。这对夫妇也真大胆,让瞎了的儿子一个人在家,不怕孩子出事。

客栈的主人家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哥,名字就叫梅子茶,和客栈的名字一样。梅子茶一家都姓梅,几年前,他们家人陆续去世,梅子茶就继承了这间小客栈。安顿下来后,我就留下李小北和木清香在楼上,自己一个人下来找梅子茶聊天,顺便问问附近的情况。梅子茶真以为我是来收茶叶的,当即热情地介绍附近的茶农,还不忘提醒我,自从蒙顶茶承包给商家后,蒙顶茶不如以前了。

因为收茶人不能收蒙顶茶,只能在县城里找卖家,所以客栈的生意一落千丈,也难怪梅子茶对蒙顶山有意见。我下楼要付住宿费,梅子茶把钱推回去,爽快地说免费让我们住,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梅子茶对我说,客栈已经一年没人来住了,刚才在路上我还帮他们提东西,打死他都不会收我们的钱。把钱推来推去好几次,我拗不过梅子茶,只得把钱又放回口袋里。梅子茶为人耿直,我不忍骗他,想把此行来意坦白,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木清香和李小北从楼上走下来,盲人小孩就缠着他们,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梅子茶笑说那孩子太久没遇到山外人了,今晚肯定开心得睡不着。那位穿戴很惊悚的大姐一进屋就为我们生火煮饭烧菜,我也改变了看法,觉得她那身装扮其实也挺好看的。换到今时今日,说不定就是蒙顶茶代言人。

梅子茶算不上真的茶人,要不他闻到李小北身上的酒味,早就怀疑我们这三人的身份了。要知道,经常喝酒的人是不能碰茶叶的的,否则会影响茶叶的味道,酒也是茶人的大忌。亏得我对茶叶已经了如指掌,随便侃一侃,就把梅子茶侃得晕了头,真以为我是来收茶的。

木清香下楼后,小男孩就缠着她不放,看来她的美连盲人都能感觉到。木清香似乎对小男孩也感兴趣,一直陪小男孩坐在客栈大堂烤炭炉,李小北也哆嗦地在炉子边取暖。我瞥了一眼木清香,发现她总在观察小男孩的眼睛,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我坐在炉子旁边的椅子上,回过头继续聊:“梅大哥,你有没有听说过蒙顶山里有人住吗?就是那种像隐居一样,深山里只有一座房子。”

梅子茶摆摆手,说道:“别叫我梅大哥,这样称呼多难听,直接叫我梅子茶好了。”

我尴尬地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梅子茶,我刚才问的……你听过没?”

梅子茶的老婆给我们每人端了一杯用花蕊泡的茶,热气里含有一股花香。听到我刚才的询问,梅子茶老婆的脸色有点难看。梅子茶挥手叫她回厨房,看这情形,好像我刚才说错话了。我急忙解释是想收点野茶叶,不要人工种植的茶叶,梅子茶不知是否相信,总之他没有刚才那么高兴了。

看了看和木清香在一起的小男孩,梅子茶才告诉我:“小路,不瞒你说,如果你知道我那娃儿是怎么瞎的,你就会安分了。”

 

在众多蒙顶山茶人中,梅子茶仅是其中仍旧在受累的一位,但他是唯一留在山里的茶人。

根据《名山茶叶志》的数据表明,1949年整个名山县茶园面积为6768亩,其中有一半是老龄茶园和逾龄茶园。大部分茶园分布在蒙顶山,但很多茶园已经荒芜,和历史上的鼎盛时期不可同日而语。在1951年,西康省农业厅在蒙山建立了“西康省茶叶实验站”,地点设在蒙顶山西侧的永兴寺。

西康是旧省名,所辖地主要包括藏东和川西,多为少数民族聚居。当然,西康省早在1955年撤消了,但我现在要说的是1955年以前的故事。

古时,蒙顶山茶园有一大片都是皇家茶园,百姓不得靠近,传说还有白虎寻山,蒙顶茶更被奉为仙茶。后来,茶叶站建立以后,茶叶科研人员就进山了。梅子茶客栈一度火热,有时一天能接到三十个客人,客房都要挤着睡。

蒙顶山里山路弯弯,羊肠小道,上下山很辛苦,加上不通电,因此茶园仅限于栽植实验。梅子茶的阿公阿婆就是在实验站干过,后来吃不消,又返回客栈了。又过了半年,有几个眼瞎的茶人被送出来,在梅子茶客栈歇脚。梅子茶的阿公见过那些人,以前他们眼睛都很好,问为什么会瞎,却没人说得清,只知道那些人曾绕过蒙顶山,去找适合另一个蒙顶茶生长的环境。

这是最初出现眼瞎的事件,到了70年代,陆续有人神秘失明,但没引起过注意。直到三年前,茶人都在城里收茶了,梅子茶的阿公带着一家人进山,说是想找些野生茶去城里卖。结果一家人里,只有他和老婆没事,其他人眼睛全瞎了。

梅子茶心疼地看着儿子,叹道:“我不是吓你们,要不我阿爸阿妈,阿公阿婆都还活着,我崽子也不会变瞎子。你们还是到在附近收茶吧,别往深山里跑!”

我刚想说问点详细的,不料木清香从炭炉边站起来,对梅子茶说道:“我能治好这小男孩的眼睛。”

 

我和梅子茶、李小北三人异口同声:“真的?”

话一出口,我心说糟糕,这笨女人又要说小姨之类的胡话了,梅子茶根本不了解嘛。我赶紧打断木清香,叫她一边凉快去,可她偏偏不知趣,硬要往下说。李小北也明白我的想法,和我一样哭笑不得,任由木清香继续说下去。

梅子茶激动地跳起来:“你没骗我?你能治好?我找过很多医生了,他们都说没办法!”

木清香被人接连逼问,啥事都没发生一样,仍旧缓缓说道:“我记得小姨说过,我们住的地方几里外都设置了多道障碍,有一道会让人失明。只要我能找到原来住过的地方,我就能找到药,让这小男孩眼睛复明。”

梅子茶一头雾水,正好梅子茶老婆也走进来,我实在不忍心欺骗一个为儿子焦急的父亲,于是对梅子茶夫妇如实相告。听了我近一小时的讲述,他们相顾惊疑,若非梅家人自小在蒙顶山长大,多半不会相信我们的说辞。再加上他们爱子心切,四处求医无方,因此不用我们多言,他们很轻易地就相信了我们三人。

梅子茶激动地说:“如果能治好我的小崽,我愿意跟你们进山,我以前就听说蒙顶山背后住了仙人,原来真有这么回事!”

梅子茶老婆有点不放心:“仙人会害人吗,我们只是走近那里,他们眼睛就忽然瞎了,你们再要去,我放心不下。”

我也有点担忧,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眼瞎,木清香也不知道小姨是怎么设置障碍的。此行一去,我们瞎了不打紧,万一梅子茶也瞎了,回来怎么跟他老婆交代。梅子茶乐呵呵地说不怕,这山头没人比他熟,就算瞎了他也识路。李小北不知轻重,竟大声说好啊,人多热闹嘛,一个劲地忽悠梅子茶进山。

一听说有人在蒙顶山后瞎了眼,木清香就百分百确定,小姨住过的地方就在蒙顶山后面。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来了。蒙顶山有五座岭,最高只有1140米,范围也不大。可是,蒙顶山后就是邛崃山脉,5000米以上的山峰就有好几座,蒙顶山其实只是邛崃山脉与四川盆地相接的过渡地带。在蒙顶山后,邛崃山脉渐次走高,愈来愈大,构成规模巨大的川西山地,也是四川盆地登青藏高原的第一梯级。

我忧心道:“梅子茶,你就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好了,明天我进山,一有消息就回来找你。”

梅子茶犟脾气上来了,不同意道:“不行,你们一个个白白净净,进山里不喂狼,也会摔死,没有我陪着,我不放心!”

纠结到晚上,梅子茶仍执意要去,李小北又一直起哄,更让这个决定无法动摇了。梅子茶老婆深知老公的个性,无奈之余,她只好嘱咐老公注意安全,一定要平安回来。木清香也保证,一定会治好小男孩的眼睛,有了她的保证,我才安心不少。不过梅子茶夫妇记不清了,为什么他们俩人没瞎,其他家人都瞎了。当时,四周都是层层古树,没有毒气,也没有猛兽,人就忽然失明了。

晚上,梅子茶在准备进山需要的东西,我们就关在房里铺开那张皮制地图。地图只有一半,这一半全是标注蒙山的路线,而蒙山后就被人切掉了。如此看来,真正重要的地方就在邛崃山脉,可那里的范围太广,我们此行至少得花十多天。李小北很乐观,完全不担心弹尽粮绝,如果没了食物,那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时,木清香忽然问我:“路建新,这一次真的很危险,如果你不想去,现在就回去吧。”

我生气道:“你这话说得太晚了吧,怎么不早说?唉,不过就算你早说,我也会来的,你不都说了我妈是你小姨嘛,怎么能不来呢?倒是小北,你不怕啊?”

李小北哼了一声,说道:“我怕什么!你知道清香当时怎么救的我嘛?算了,不提了。反正我和我老婆一定要还她人情的,我现在回去,那臭娘儿们不打断我的腿才怪。”

我被逗笑了,假正经地咳嗽一声:“你不怕我告诉你老婆啊。”

李小北乐道:“我才不怕,我俩经常打个你死我活。话说回来,小路,你可以给我孩子起个名字吗?”

以前,我给李秀珠的孩子起过名字,男孩叫和平,女孩叫宁静。李秀珠现在还待在勐海,那时她还没有孩子,只是想叫我留两个有文化的名字给她备用。因为在勐海发生了那么多事,所以我就取了“和平”与“宁静”。

至于李小北嘛,我刚吃过晚饭,头脑堵塞,想了很久没想出好名字。李小北是个做酒生意的的人,我希望他孩子不会用甲醇兑白开水,于是就起了“李天平”这个名字,意取公平公正。李小北开心至极,当晚就写了一封家书,托梅子茶的老婆下回进城帮忙寄回湖南永州老家。

这一晚,我睡得特别沉,李小北早上不揪我耳朵,我根本醒不过来。木清香很早就醒了,我明白她比谁都急,毕竟都走到家门口了。吃过早饭,我们就离开了梅子茶客栈,梅子茶老婆带着孩子一直望着远去的我们,那画面直叫人心酸。我不时回头望着越变越小的梅子茶客栈,忽然想起在青岛时,算命老太婆说我们都会死,不由得浑身颤抖了一下子。

梅子茶带我们走的山路,十多年来只有少数人走过,小道都被茂密的树枝挡住了。再加上现在是冬天,蒙蒙细雨下个没完没了,我们很快就全身湿透了。梅子茶带我们饶过蒙顶山,先去当年他们一家人瞎了眼的地方,因为木清香说那是小姨设置的一道障碍。

蒙顶山是处平地,又走了几公里,我们就看到层峦叠嶂,青江横行,江山一体,大气磅礴。一路上,野桥石径,庄户人家,竹环树合,偶而遇见。可是,走过蒙顶山后的平地,开始进入邛崃尾脉后,我们能看到的就是绿浪盘旋的险峰,遮天闭日的森林,人迹到了这里就真的看不到了。

梅子茶领着我们翻过一座山坡,转头说道:“雅安有条青衣江,它有条支流伸进这边的山群里,附近有些野茶树。我们都把那条支流叫作虾河,因为河里有很多大虾,不过河水和虾子肯定没毒,我们经常吃的。”

走了很久,我们不再感到寒冷,全身都冒热汗。梅子茶提起虾子,李小北就流哈喇了,仿佛不今晚不吃虾子就过不了日子。木清香一直和梅子茶走在前面,身手矫健,不落于男人。倒霉的我脚伤初愈,拖拉地走在最后。快中午了,我们终于翻过了第一座山,看到了一处小盆地,青色的虾河隐约可见。

小盆地四周全是高山,山上山下的每一棵树都比房子高,就连小盆地里也一样。天冷了,盆地上空有一层白色的薄云,风吹不进来,那些云就静静地躺在空中。木清香下山后,脚步就加快了,连梅子茶都赶不上她。我忙叫木清香别急,这里地形复杂,搞不好有沼泽。

木清香走到奔腾的虾河边,放下身上的背包,用双手取了河水一口饮下。我奇怪地看着半蹲在河边的木清香,心说我们不是带了水嘛,干嘛还喝河里的水,不怕水里不干净啊。喝过水后,木清香就站起来,转身向我说:“这是我以前喝过的水,小姨用的就是这条河的水。”

我恍然大悟,木清香能辨别水源,自然也记得在深山大宅里喝过的水。现在,木清香确定了,那就是说虾河肯定流过深山大宅,至少在其附近,要不小姨也不方便取水。此行总算盼到了第一个好消息,我刚想对木清香说太好了,李小北和梅子茶却叫我们快过去。他们俩正站在漫过膝盖的草丛里,我心说不会那么快吧,难道这俩人现在就瞎了。

等我走过去,不由得“哇”了一声,愣愣地站住不动了。

 

未枯黄的草地如同女人的头发,又密又高,到了冬天也没枯萎。在青草地里,有一道鲜红的血痕染在草叶上,仿佛有人用血写了一个很大的“一”字。我们翻山时,从高处看,还以为血迹是花。我疑惑地用手沾起草叶上的血迹,然后轻轻地搓了搓,血液还很黏。

血迹未干,人未走远!我惊疑地抬起头,望着血迹延伸的方向,附近的草丛凌乱,似是有人曾在此打斗。在几棵直指苍穹的古树后,隐藏了一座房子,倘若没发现血痕,很可能就会忽略那间房子。我朝手上哈口热气,脚抬得老高,穿过草丛要去看个究竟。可是,梅子茶马上拦住我,并叫大家别轻举妄动。

李小北问为什么不过去,梅子茶就告诉我们,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有些野兽可能会躲进废弃的房屋过冬。我抬头望了望厚厚的铅云,预感明天或者后天就要下大雪了,这些青草绿树肯定会变成银装素裹。西南不同于北方,到了冬天,不少山林还很碧绿,除非下几天暴雪,否则不会枯萎。现在虽然还没下雪,但很多野兽都在窝里,不敢出来放肆了。

那间屋子和梅子茶客栈差不多,它处于背阴处,现在已经支离破碎,不可能还有人居住。不过草叶上的确是血迹,那味道不会有错,我的嗅觉早就大跃进了。我们一路走来,没注意到是否有人走在前面,也许是一个樵夫被野兽袭击了。别看已是90年代,那时很多人还进山砍柴烧,根本用不起煤气。

我急着救人,哪里顾忌得那么多,随手捡起一块滑溜溜的石头,吃了劲就往树丛后的房子扔过去。石头击中房子的墙上,嘣了一声,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若有野兽埋伏在房屋里,它们早就奔出来了,不会那么畏首畏尾。我壮起胆子走过去,木清香跟在后面,李小北和梅子茶都把事先准备的手枪拿出来。

但凡入山收茶的茶人,他们都会自备枪械,因为很多地方都有野兽,不像现在野兽都被人吃光了。我不习惯用枪,反正屋里肯定没野兽,只要对方是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我一路跑过去,草地里有多多冰冷的洼地,要不是穿的靴子防水,袜子现在都湿了。

梅子茶担心地在后面喊:“小路,你慢点啊,别跑那么快!”

李小北跑了几步就追上我,大叫道:“你先别跑那么快,不然有九条命都不够拼啊!”

我早就跑到房子旁边了,这里被人践踏了,四周的草都倒成一片。房子还没塌,但也撑不了多久,一下雪可能就怕倒掉。这座房子的二楼已经散开了,只剩一楼的大堂还能歇脚,从房子剩下的东西也看不出原来的用途。由于房子不大,我奔到房子里就看遍了角落,可是血迹到了这里就没了,房子里也没有一个人,或者一只动物。

 

我看到木清香跟过来,劈头就问:“你不是说虾河是你喝过的水吗,你以前就住在附近,有没有见过这房子?”

木清香把话摊开:“我以前都不能随便出来,一直在屋里,只有小姨出去过几次。这些外围的东西、路线,我一概不知。”

“唉,算了算了。”我早料到会这样,也不再为难木清香。

木清香不懂我的弦外之音,没有太在意,走进房子后也在找血迹的出处。李小北翻了几处倒下来的砖墙,还有木板,吓跑了几只藏匿的蛤蟆。梅子茶喘气跟来,直言他大我们七、八岁而已,竟然体力相差那么远。我整个人的心思都扑在血上,只想找到血迹的主人,可又什么都找不到,一下子就急了。

梅子茶拿出一壶水,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才问我们真不知道这房子是干什么的吗。我心说知道还用问嘛,于是又虚心向梅子茶请教,李小北也好奇地追问。梅子茶说这间房子是锅庄,比他家客栈的历史要长一点,邛崃山脉里有不少的锅庄。

所谓锅庄,就是当地供客商往来,既可堆货又可住宿的客栈。清初时,邛崃山脉附近只有4家锅庄,到了清代中叶,锅庄就发展到48家。锅庄主要接待茶马交易的商贩,那时边茶贸易进入极盛时期,锅庄甚至开进了邛崃山脉的深处,以便来不及出山的商贩堆货和住宿。

我看山里恐怕几十里都没房子了,不如今天就在废弃的锅庄落脚,这天也快抵不住了,不下雪也会下冬雨了。梅子茶心有余悸,当年他一家人就是在这附近出事,哪里还敢住一晚。可是,看了看堆积灰云的天,仿佛那些铅云都压在头发上了。梅子茶心知肚明,今晚最好待在锅庄里,去别的地方落脚也许会更糟糕。

李小北啥也不怕,说住就住,谁怕谁啊。我也放开了说,不就是几滴血嘛,老子要血没有,要尿给他两三壶,就怕他接不完。木清香看我狗嘴里土吐不出象牙,就把头转到一边,不去理男人们的插诨打科。

我意识到言语过火了,于是正经道:“那些血肯定不是自己冒出来的,我们还是认真地找一找吧,不然睡着了心里也不踏实。”

“我也是这个意思,小心驶得万年船,别太大意了。”梅子茶处处谨慎,此行他的压力怕是比我们还大。

木清香他们在锅庄前后搜寻,我早就内急了,躲过他们就到锅庄右侧去方便。怎知,我刚走到那里,就发现草堆被人铲单调了,土色也刚翻新过。我疑惑地蹲下来,直接用手扒了扒松散的棕色泥土,这一扒竟然就扒出了一束白毛。再往土里扒了两三下,我的手就染了血,下面的泥土都混了血。

 

“我的妈呀,这里真有问题!”我低语一句,随即又大喊,“喂,你们快过来,这里有很多血!”

李小北最先赶过来,然后是木清香、梅子茶,我看到这画面觉得有点奇怪,但那感觉很快又消失了。我的注意力全在带血的泥土上,好在我们计算到会用铲子,所以准备了两把折叠铲。李小北找了铲子过来,放手就要挖掘,我担心土里埋的是人,他这一铲子下去,人家的头不被削掉才怪。于是,我就叫李小北把铲子放在一边,先用手慢慢挖。

木清香不嫌脏,跟我一起用手扒开湿润的泥土,扒了没多久,我们就在土扒出了一个白发老人的人头。血几乎都是从老人的嘴里留出的,因为被土埋了,挖出时脸上也沾了很多血。看到那颗人头,我心惊胆战,这可是头一回挖到人头。

梅子茶早就脸色铁青了,他又不是黑店老板,现在是头一回看到这种场面。木清香不惊不怕,继续往下扒土,原来这颗人头没有搬家,还连着身体。我摸到白发老头的皮肤还有温度,鼻息也还有,这老头居然还没死。因为我上回摸错了林红岩的脉搏,为了确定对错,所以我就让木清香再摸一次。

木清香一边挖一边说:“他还活着,动作快点吧。”

我紧张地“哦”了一声,

跟李小北继续挖,只有梅子茶有点害怕,动作慢了很多。挖着挖着,我总觉得这白发老头在哪儿见过,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这老人一直不能说话,我一边问他是谁,一边挖土。挖到白发老人的腰间时,我觉得不对劲,于是捏开他的嘴巴,这才发现他舌头被人剪断了。不知那人是不是心软了,白发老人的舌头没被完全剪断,但断了一半看起来看恐怖。

直到我们把一身白衣的白发老人挖出来,还在土里挖出一根白色木棍,我这才想起来曾在一年前见过这白发老人。

在青岛茗战中,我替廖老二出战,当时评判者是两个黑衣老爷子和一个白衣老爷子。两个黑衣老爷子是阳赤山的兄弟,白衣老爷子的身份就不大清楚了。我问廖老二,白衣老人是何来历,引用廖老二的原话,就是“他啊,好像姓谭吧,我不知道他真名,大家都叫他白木老人。不过白木老人和茶王没有关系,只是一个隐居在四川的老茶人,只是被人游说出来做评判者。”

那个白木老人的话不多,手上拄根白木杖,估计腿脚不灵活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赵帅、木清香一起献茶,木清香献的对象就是白木老人,当时白木老人还愣了一下子。既然白木老人隐居四川,又姓谭,莫非和原本叫作“谭婉婷”的木清香有什么关系。

我满肚子疑问,可惜白木老人舌头被剪断了一半,没死就算命大了,哪里还能张口说话。这里是荒山野岭,白木老人到这里干嘛,又是谁对他下毒手呢。我急忙问木清香,是不是认识白木老人,要不他不可能这么巧合地出现在这里。

梅子茶像是没听到我们说话,慌了神地问:“这老人还有救吗?”

“不行了吧,我看就算我们不把他挖出来,他也熬不过半小时了。”李小北摇摇头。

木清香对我说实话:“小时候,我记得除了阳赤山,还有一个年轻男人也来找过小姨。那男人住了几天又走了,我也没见过那男人几次,小姨从不让我问这些,所以知道的也很少。我只记得,那男人手里握了一根白色木棍,大概是进山时用来防止滑倒,可那男人的白木棍和现在的这根一模一样。”

我知道木清香过目不忘,就算时间过得久了,也不会忘记细节,她说是那就一定是。我捡起那根白色的棍子,心说这棍子真是老头的吗,去找小姨的男人会不会就是白木老人。如果白木老人是那个年轻男人,那他可能一直知道小姨的秘密,可惜我和木清香都错过了机会。

木清香和我们抬起白木老人,放置到锅庄内,然后对我说她也曾怀疑过白木老人是那个年轻男人。白木老人真名叫谭思木,小姨也没在木清香面前叫过年轻男人的名字,因此木清香不能确定是否是同一个人。几年前,木清香找到白木老人,明说要找回小姨住过的地方,可白木老人矢口否认,木清香也没法子。

现在白木老人忽然出现在这里,木清香都觉得很意外,更别说我们这些无关的人了。我们束手无策,挖出白木老人是徒劳之举,可能会让白木老人更痛苦。过了一会儿,白木老人终于回光返照,他抬起手朝我们摆了摆,干枯的食指指向身旁的白木棍,一瞬间我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气若游丝的白木老人刚抬起手,又马上垂下,几次都指向那根白色木棍。我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白木棍上,再转头看白木老人,他已经耗尽了最后一口气。我很怕再看到死亡,如今看到白木老人惨死,纵然我们相交不深,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小北替白木老人惋惜,也许不被挖出来反而更好,现在又得死一次,这已经是莫大的折磨了。我听说白木老人孤身一人,独居四川某地,发愁怎么把他的尸体运出去。梅子茶只想给儿子治好眼睛,从没见过这等情况,于是就商量要不要就地埋了。说实话,我也担心背尸出山,会被人误以为谋财害命,现在屈打成招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这座管锅庄藏身于邛崃山脉,是风水宝地,被埋在这里也算一种造化。

关于此事,木清香没反对,还很赞成:“谁都会死,埋哪里都一样。”

我心说这话没错,就算埋在白宫,人不会复活,尸身也不会不腐。关键是我们如果背尸走了,凶手就抓不到了。看这天气,不下雪也会下雨,到时候留下的证据被雨雪一冲,还谈什么缉凶。白木老人既然在这里被杀,凶手很可能和我们有同样的目的,都是想要找到深山大宅,搞不好凶手就是小姨。

白木老人既已离世,我就选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拔掉了野草,抓起铲子挖了个大坑。李小北也来帮忙,木清香就在旁边给白木老人整理遗容,只有梅子茶忐忑不安地在踱步。好不容易,挖好坑后,我一边把白木老人放进去,一边在心里说抱歉啊,老头子,没有好棺木给你。埋掉你是无奈之举,倘若把你留在锅庄内,野兽会把你吃掉,到时候连身子都保不住了。

把人埋进去,我们又把目光投向白木棍,那是老人生前的东西,一直与他寸步不离。我们不能带走白木棍,肯定要与白木老人一起合葬,可他生前指了白木棍,兴许那东西有什么秘密。李小北奇怪地抓起白木棍,对着一块青石敲了敲,我刚想说你这样敲没用的,不料白木棍的一头就弹出了一块小木片。

木片弹出后,我们好奇地看向白木棍的那头,原来棍子里有一部分被挖空了,里面塞了一件东西。白木棍不算粗,那条挖出的缝隙很窄,要扯出塞进去的东西很困难。幸而木清香手巧,由她用一根细小的树枝弄了弄,塞在白木棍里的东西就出来了。我们都很紧张,猜想白木棍里藏了什么东西,没有想象力的梅子茶还以为是白木老人的存折。李小北一个劲地说不可能是存折,虽然能卷起来塞进去,但白木老人可能不相信银行,钱都埋在某个地方呢。

当木清香展开那件东西后,我们心急地看过去,一瞬间感到又惊又喜。

原来,白木老人手里一直握着的棍子,里面竟藏了半幅皮制地图。这份地图塞得久了,虽然未褪色,但表面褶皱得像一团被揉过的废纸一样。我拿出原有的半幅地图,把刚发现的地图合在一起,居然拼凑了出一张完整的地图。

我不可思议地说:“原来另外的半张地图在白木老人手里,真的是没想到啊!”

李小北叹道:“我听说过这老头子,别人都说他棍不离手,敢情棍子里有秘密。”

梅子茶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情了,他奇怪道:“有了这份地图,是不是就能找到药,治好我儿子的眼睛了。”

木清香给梅子茶一颗定心丸:“我跟你保证过,就一定会做到,你放心吧。”

我整个人的心思都扑在地图上,刚发现的地图就是邛莱山脉里的路线了,有了它,前路一片光明。不过,我们还得先把白木老人埋了,取走地图后,木清香又把白木棍放进坑里。难得白木老人死前还不忘给我们指路,因此我们都朝他鞠了一躬,然后才把坑边的土堆慢慢地推下去。

这时,铅云压到了山头,蒙蒙细雨变成了磅礴大雨。我们四人跑回锅庄,急忙生起一堆火,留住了最后一丝温暖。雨越下越大,我早料到会这样,所以才硬要留在锅庄内。这种雨是冬雨,淋了要发烧的,也许还会落得个脑水肿的毛病。梅子茶一边加火,一边庆幸没继续走,否则都找不到避雨之地。

锅庄只剩一个地方能遮风挡雨,我们挤在一起,不觉得挤,反而觉得很温暖。尤其是木清香身上的清香味,让我又精神了不少,就连李小北的酒味都被那阵清香盖过了。这场雨一下可能就到明早了,此处的地形是盆地,我不禁担心虾河的泄洪能力。不过现在也没别的办法,雨爱下就下,如果真有洪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