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皇甫诺简短的话语能赢来更多董事的附和。
“今年的红利不会有任何影响,在除夕前,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离除夕似乎只有半个多月了,不是大家不相信大哥,如果到时候事与愿违的话,大哥准备怎么交代呢?”皇甫诺的语意是咄咄的。
“如果因为我的决策,影响到红利的分配,我会按照董事会的规定,引咎辞职。但如若,我在限期内,能让大家分得更多的红利,那么,我希望,在有父亲确切的音讯之前,我能全权处理集团的一切业务。”
对皇甫傲的出事,在没有得到确凿的下落前,不管心里怎么想,言辞中却是只能这么提的。
“好,我也很希望今年的除夕,大哥能给在座各位董事带来更丰厚的回报。”皇甫诺继续唇红齿白地笑着,此时,会议室内的大钟正安静地移过下午两点。
医院的钟同样是没有声音的。
夕雪醒来的时候,能看到的,是床前墙壁上石英钟的指针指向下午四点的位置,距离她昏迷,已经过了七个小时。
头沉沉地,身上却没有一点感觉,她的手下意识地抚到自己腹部,在摔滚下楼梯,昏迷前的一秒,她能清晰觉到,腹部的疼痛大过身体其他部分的痛觉,好像有什么坠了下来,紧跟着,她的思绪就中断陷入一片黑暗中。
“夕小姐,您醒了。”一直守在监控台前的护士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夕雪试着挪动了一下身子,本来沉沉的头愈发晕了起来。
“夕小姐,您别动,刚做完手术,又输了血,是会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就会好。”
“手术?”她重复出这两字,声音是虚弱的。
“是的,很遗憾,夕小姐的孩子没有能够保住,为了夕小姐的健康,给夕小姐做了清宫手术。”
作为VIP病房的护士,对这些事情的处理,在家属没有特别交代前,是不会隐瞒病人的。
当然,也只限于不隐瞒病人,至于其他的人,这无疑就是更加需要恪守的隐私。
“孩子?”夕雪本来抚在腹部的手蓦地抓紧。
“夕小姐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夕小姐可能还不知道,毕竟太小了。”
对于这些事,每天医院都会经历很多,护士徐徐说起来,自然不会带太多的感**彩。
可,对于夕雪呢?
在护士再次确认她有了身孕的刹那,本来眩晕的头部忽然一下子就空了。
只反复转过一个念头——
她有了孩子?
她怎么竟然根本没有察觉呢?
是她疏忽了,联想起那些干呕,分明只昭告着这个孩子存在的事实,可她却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孩子没了?因为那一摔——
脑海中关于那一摔的镜头清晰地映现出来,只让她反咬住自己的唇,唯有这样,她的眼泪才能克制住不掉落下来。
眼泪,如今对她的意味,除了演戏之外,再无其他。
而对于这样一件,她从来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已经逝去的事,有演戏的必要吗?
纵然,那个孩子,是皇甫奕的。
纵然,倘若她早知道,也定会在留或者不留间纠结,可此刻,当她不用纠结,在得知便已宣告结束的此刻,只让她流不出泪,但,心,却似碎成一片一片,即便漫着弥天的血,也在无人的暗处。
在护士出去后,她的手上多了一本病历,那本病历,是在她的执意下,护士给她的。
颤抖着翻开那本病历,上面赫然记着:出血量:30ML,组织物:30克,绒毛:有。
她的手抚过这几个字,仿佛,抚过的,就是那个孩子一样,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底看不到一丝的哀伤,仅是把病历合上。
有时候,痛到极致的哀伤,往往不会显现出来,因为,那样的疼痛,一触及,便让人没有办法忍耐,所以,身体本能地会出做压制,将那些哀伤深深地压进心髓里。
此时,已是晚上,外面灯火璀璨,她躺在床上,连晚饭,都只用了少许,就再没有胃口用下。
桂嫂见她食欲不佳,自然是着急的,但,也仅能端下这些饭菜,想着宵夜多做些花样,让她用下。
当然,今晚,萧默澶据说有重要的客户要陪,是不会过来看她的。
这些,是桂嫂转告的。
医生做了例行检查后,只让夕雪早些休息,身体才会康复得快。
九点的时候,当她辗转反侧,也没有办法入睡时,突然觉到,病房内忽然进来了一个人,那个人进来的步子是如此之轻,而护士也不知何时退到了外面。
在这个世界上,有钱有权,往往能办很多事,一如现在,她转过身,看到皇甫奕站在那时,不过再一次印证了这个道理。
只是,她不会知道,在护士眼中,皇甫奕是下午输过血的家属,才额外同意,让他独自进病房探望她十五分钟的。
“夕雪,你真要那么绝情吗?”皇甫奕不再像那晚般激动,只问出这句话,病房内的灯光不算明亮,所以,映不出他眼底的痛楚。
她看着他,除了在唇边浮起苍白的笑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哪怕她说了,他会信吗?
而她其实也不值得他去信。
“为什么不说话?你早准备好的话,可以说了。”他站在她跟前,虽然语调平稳,每一字的说出,却是艰涩的。
下一秒,在她继续保持缄默时,他走到她跟前,指尖用力捏住她的下颔,这样的举止,等于将她的笑靥凝固住:
“用孩子做筹码,不仅扫平你未来的路,也可以起到离间的作用,你不说,岂不浪费了这出戏?还是,你只准备在萧默澶跟前说?”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皇甫奕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是这样理解这次意外的,生生地把这场意外看成是她的别有用心。
毕竟,她怀了他的孩子,这个孩子,会是她顺利嫁给萧默澶最大的阻碍,而利用‘意外’,使孩子摔落,再说成是萧未央推的,不仅能扫平这层阻碍,还能离间他和萧未央吧?
至于萧默澶,既然愿意娶她,就不会在乎她以前是怎样的女人,这在皇甫奕的眼中,或许也早归结为她的刻意引诱。
这些算计,放在她曾经做过的那一切部署跟前,是微不足道的,也是她这样的女人会做得出来的。
所以,他这么说,无可厚非。
只是,他不会知道,她虽然心狠,虽然会纠结,可始终,不会用孩子的名义去行这种算计。
现在,她也不会让他知道,迟早是要撕破脸来面对,不过是提前了一段时间罢了。
“你不仅欠我七天的时间,还欠我一个孩子,夕雪,我真想把你的心撕开看看,是什么做的,能这样冷血。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利用。”说完,他松开她的下巴。
“一年的契约,没有包括孩子,所以这个孩子,我怎么处置,你没有权利干涉!”夕雪的声音很轻,她的身体也不容许她说得更响。
许是她的头脑还是眩晕着,许是她的思维仍旧没有恢复,她没有听出他话语背后隐含的意思,只是倔强地说出这一句话。
“好,你还记得一年的契约,那你记得,你欠我的七天,这七天我不会要任何形式的补偿,你给我记下!”
这一句话,皇甫奕也是压低着声音说出,在他语音落下时,他已转身走出病房。
七天,他再次提及这个数字,难道,她还会受他的挟持吗?
是啊,她现在,名义上是萧默澶的女人,并且很快会是萧默澶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妻子。
这,是她要的吗?
至少在很多人眼中,是她要的。
“在想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出神了多久,只知道,当萧默澶低缓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时,她的眼角,有一颗已经干涸,却来不及坠下的眼泪。
“没什么。”她有些慌乱地低下脸,这层慌乱是以往在萧默澶跟前所不曾有过的。
除了那一次,在萧默澶给她的哥哥选中那块最好的陵墓,并让她在这几年中,第一次,祭奠了一番她哥哥时,她有过慌乱,其他的时候,她在他跟前,是和他一样静到看不出情绪的人。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看,她和他有着相似的地方。
“是吗?”他伸手掠开她垂落在脸颊的发丝,她的脸色哪怕输过血,都很苍白,“这几天,你就好好调养身体,你要做的事,在除夕前,由我代你做完。”
没有问她为何会坠落,或许,谁都以为只是她的不小心失足跌落。
是啊,她曾经是失足了。
可——
“明天麻烦给我一台笔记本。”
没有用言辞拒绝,但,话语里的意思,分明是拒绝的。
“嗯。”萧默澶点了下头,“我们的婚礼的日期不变,你注意自己的身体。”
婚礼的日期,按照之前协议定的是小年夜。她不知道,这个日子对萧默澶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她只知道,对萧默澶做的任何决定,她不会试图去说不,只要,他的决定没有关系到她所要的。
哪怕,和萧默澶在一起,是最危险的事。
除了萧未央,任何人在萧默澶的心中,都是可以被牺牲的。
但,在她实现报复的目标前,她都只能应允,不会多说一句话。
一如现在,他没有提孩子的事,她也不会提。
“我走了,你用完宵夜,再休息。”他收回掠开她发丝的手,起身,朝外走去。
在萧默澶离开后,桂嫂很快便端了宵夜进来。
这一次,夕雪还是勉强自己咽下那些宵夜。
哪怕,每一口咽下的味道,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苦涩,可,眼看着报复即将成功,她怎么可以放弃呢?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接下来每天早上九点半到下午三点半,她都坚持在笔记本前工作。
虽然是萧默澶提供给她的笔记本,可她没有任何需要去防范的地方。
萧默澶每隔一日,会在晚餐后,过来看她一下,但每次停留都不会超过五分钟。
而至于她小产的消息,没有见诸任何媒体,包括医院,都不再提及这件事,显然,又是萧默澶的作为。
至于萧未央,直到第四天的傍晚,才来看她。
萧未央提着褒好的燕窝粥,缓缓走进病房,夕雪正关上笔记本,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
“这是我让刘姐给你熬的血燕粥,最滋补血气,趁热用吧。”
萧未央优雅地打开盖子,亲自舀了一碗血燕粥,递到她的跟前。
夕雪睨了一眼血燕粥,微微一笑:
“谢谢,只可惜再补血气,有些东西,却补不回来了。”
“雪儿,你想说什么?”未央收回血燕粥,直截了当地问出这句话。
“未央,你该明白我在说什么,那个孩子并不会成为你的障碍……”悠悠说出这句话,听似平静,可每一字的说出,却仿同在深埋某些情绪的心口锥出一个小口子来。
那么地疼,那么地刺心。
“雪儿,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可,正如这血燕粥,如果用在怀孕时,会造成小产,不能乱吃一样,有些话,同样是不能胡诌的。”
“是,东西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些都是你们的准条下的规则,可这些规则却只对你们是公平的。”
“雪儿,当时我是站在你旁边,你如果要借此怪到我身上,只有这样,你才会舒服的话,那就这样说吧。”
“未央,无论什么时候,你总是那样大度。谢谢血燕粥,我会用完这现在可以喝的粥。”
当面对推自己下楼梯的人,还要笑着说出这番话,对于她来说,原来也并非很难。
一如,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别人都不会信,或许还会认为是她的别有用心,所以她连说的资格都失去了。
是的,从她醒来后,见到皇甫奕那刻开始,对这个孩子为什么掉落的真相,她都不能说了。
在萧未央离开病房时,她唇边的笑僵化在那,眼底,终还是流下泪来,她做不到足够的坚强。
那些刺心的疼痛轻而易举的,便在短短的十分钟内摧毁她伪装的坚强。
晶莹剔透的眼泪溅落在被子上,不过须臾,便消逝不见……
“你这个不吃,那个不好,那,不如吃这个如何?”明蓝指了指跟前的招牌,满脸灿烂的笑容,望向百里楠。
“好。”百里楠的语调透露着宠溺,只因为,明蓝那双眼睛,让他没有办法不去宠溺。
那双眼睛,和那一人的眼睛是相似的,但也有些许的不同,那些不同就在于,明蓝的眼睛永远那么灿烂,背后不会隐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而那一人,哪怕在笑,她的眼底,不能忽略的,就是那抹哀愁。
其实,说起来,明蓝应该更像另一人吧。
“那快进去,外面好冷。”明蓝缩了下脸,打断他的思绪,兀自走进那间小店。
没有任何冠冕招牌的小店,但,卖的却是正宗的生煎馒头和牛肉粉丝汤。
大冷的天,暖暖地喝下这些,是舒服的。
“很好喝呢。”
明蓝喝了一大口粉丝汤,夹了一只生煎馒头正准备咬时,百里楠温柔地道:
“小心烫。”
生煎馒头的特点是皮薄汤多,可那汤一口咬下去,如果是刚出炉的生煎馒头,却是极烫人的。
百里楠才叮嘱出这一句,明蓝已经烫到了舌尖:
“啊,真烫。”
她烫得眼泪都快出来,微微吐出小半截舌尖,不停用手去扇着。
这个动作落进百里楠眼底,只让他的眉心不自禁地蹙紧,下意识的转移注意力,耳畔传来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内容无非是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皇甫集团高层或将因为皇甫奕的投资失败,罢免其执行总裁职务的事。
“好烫。”明蓝抱怨的嘟囔声冲进他的耳中。
他不再去注意新闻里的声音,只召来服务员:
“服务员,来一杯冰柠檬水。”
冰柠檬很快端来的同时,门外又进来一位男子,这一位男子纵然戴着墨镜,但轩昂的身姿已让门口收账的小妹眼睛直勾勾地再移不开。
一晚上,小店里连续来了两位帅哥,怎么能让她不花痴呢?
尤其,这一位帅哥,显然是单独前来。
而,很快,这名戴墨镜的帅哥却径直走到先前那位帅哥身旁,服务员立刻迎上前去,只得来一句:
“和他一样。”
“阿奕,想不到,今晚会在这碰到你。”百里楠率先开口。
自婚礼那一别后,只隔了一段不算短的日子,却是他和皇甫奕第一次见面。
婚礼皇甫奕的变脸,他能猜测到和什么有关,可有些事,对方不提,他同样不能提。
况且,也在那时,他看得出,夕雪和皇甫奕未必是会长久的,或许,总有自己的私心掺杂在里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