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小花姐姐给你带来了早餐,你听话,乖点哈,才十分钟没人,你就一个人跑出来了,万一走丢了怎么办呢?真不乖。”

“噢。”念念应着生,任由小花抱起他。

“不好意思,这个娃爱乱跑,出去买个早点,他醒了,就跑开了,麻烦你们了。”小花对护士陪了歉意,抱着念念,往病房走去。

萧默澶这才收回目光,这个小男孩,莫名会让他有些熟悉的感觉。

可,他很少来海城,所以,这层熟悉感真的很莫名。

当他再次想闭上眼睛时,能听到病房门被关起的声音,紧跟着,是轻微的脚步声,不用睁开眼睛,他知道是谁,只听着那脚步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然后是衣服窸窣的声音,再然后,有冰冷的指尖为他拉开浴袍。

虽然知道她是想给他换上舒服合身的衣服,在这一秒,他仍是睁开眼睛,明蓝的的动作因为他的目光,有些踌躇,踌躇中,他解开自己的浴袍,扔到一旁,明蓝稍微转身,他自己换上一旁的衣服。

是海城特有的旅游衣服,大大的碎花汗衫和短裤。

他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服饰,换上的时候,却也是不难看的,反添了些许阳光的意味。

是的,阳光。

而素来,他似乎就和这个词搭不上任何关系。

“早餐想用什么?”明蓝回身的时候,声音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必。”他却是拒绝了早餐。

“默澶——”她突然蹲下身子,手覆到他的手上,接着,把脸埋进他没有挂盐水的那只手中,“你明明还是在意我的,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疏离呢——是因为她吗?”

本来要瞒的一些事,随着母亲逝世,夕雪的突然决定离婚,其实,有些什么是再无法继续躲避。

只是,谁都没有点明。

以前没有,是因为有所顾忌。

可现在,都过去四年了,她看着这个男人开始风流倜傥,游戏花丛,或许,并非和幸福有关,只是一场刻意的麻醉。

她必须要正视的麻醉。

而,此刻,萧默澶依然沉默。

“默澶,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与其这样下去,谁都不会开心,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开始的机会呢?我会好好爱你的,这一次,一心一意地只爱你。”

四年前,母亲离世的那个夜晚,她冲动地给夕雪打了那通电话,接着,她发了信息给萧默澶,简单的一句话,她知道他看得懂。

木棉花开,伊人缓归,我在安和医院等你。

可,那一晚,萧默澶并没有出现,她坐在太平间外,陪着母亲冰冷的尸体,一直到第二日,殡仪馆的车子来,他都没有出现。

在那一刻,她几乎没有撑下去的勇气,却在当日的报纸上,刊登了夕雪欲和萧默澶离婚的消息。

也是这则消息,让她知道了,夕雪深陷碟片门事件。

而不管,夕雪是迫于舆论的压力,抑或是其他什么,至少,萧默澶是离婚了。

再然后——

止住思绪,她不愿继续回想起那些片段,只知道,她也从一开始无心再去接近萧默澶,到事与愿违地发现,自己对他的爱,在这蛰伏的三年中,并没有减少,于是,继续回到萧氏实业,是她料理完母亲后事之后的选择。

既然,母亲过世一半原因,是由于她的所谓‘小三’身份,那么,在地下的母亲,如果有眼,会看到,她根本不是小三。

所以,回到萧氏实业,是自我的证明,也是对自己这一辈子,是否还能拥有爱情的救赎。

是的,兜绕了三年,她才发现,她是爱他的。

当年的摇摆不定,或多或少,是因为,他得到她的手段,带着强迫,使得她心有不甘,才会以为,自己多爱百里楠多一点。

现在,用了四年的守候,更验证了,她的爱。

一个女人,这一辈子,最美好的光阴,她都用来做了爱的守候,她无怨,也无悔。

或许有的,只会是失望。

一如现在,当她说出这句话,他的沉默。

让她能品到的,是一抹苍凉的苦涩。

她不再埋在他的掌心,而是将脸抬起来,即便,这张脸不是昔日,他爱上她的样子,可,她却是那个他曾爱过的女人。

那个,得到他最多誓言的女人。

“默澶——”轻唤出两个字,她主动吻上他的唇。

他的唇带着薄荷的冰冷,以前,他的唇,总是如火一般的灼热,一个外表淡漠的男人,唇的火热,吻的缠绵,有些不可思议,但,在他的带领下,她生涩的吻技得到了开发,就比如现在,她用吻就能轻易地让彼此动容。

这一刻,她能看到,他的眼底,有的或许仅是她。

这样,就足够了……

花店。

夕雪正大汗淋漓地清点玫瑰的数量,明天下午,这些玫瑰就会被运去布置会场,也为了一万枝玫瑰,她耗费了不少心力,甚至连住院的念念都只能拜托小花暂时照顾。

但,在今天早上,她被一个电话急召,匆匆离开医院后,小花去买早点,导致念念差点走失。

如果念念真的走失,她想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只是,也因为这件事,让她不得不正视起,自己或许真的不算是称职的母亲。

四岁的念念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在海城这座滨海城市,也没有大型的游乐园,可以让念念去玩,有的,只是海。

叹了一口气,现在为了生计,她必须将这一万枝玫瑰妥帖的送去滨海酒店,然后布置,毕竟,早上那个急召的电话,就是供应商临时出现白玫瑰的断货,不能凑齐,她好不容易,才从另外一个供应商那,求着凑够了剩下的数量。

只是,在一万枝玫瑰全部清点完,准备让人搬上货车,运去滨海酒店时,忽然,酒店方再次打来电话,却是临时要求把一万枝白玫瑰换成红色的玫瑰。

“雪老板,这是客户突然下的要求,没办法,你看能不能凑齐这一万枝红玫瑰,还是明天下午就要的。”

“不是我想不想办法,可这一万枝白玫瑰——”

“你放心,客户说了,只要明晚能有一万枝红玫瑰送到酒店会场,并布置好,给十万,十万啊,那可是抵好几千枝玫瑰了。这笔大生意,你没道理不做,对吧?整个海城,我也就相信雪老板有这个能力。你就想个法子,看尽快调玫瑰来吧,客户的需求变得太快,出手却也阔绰的,对不对?但,如果你不做的话,恐怕,得到的,也只有定金了,客户不会付清尾款的。唉。”

夕雪抿了下唇,定金才一万,因为是老顾客,才收得那么少,加上又没签合同,如果客户硬是不要,这一万枝玫瑰的损失,对花店来说,却是大的。

而十万,是个不小的数目,不仅两万枝玫瑰的本金有了,还有不少的盈余,或许,下个月,她能带念念去他一直想去的迪斯尼公园。

“好。”皱眉应出这句话。

挂了电话,指挥搬运工把一万枝白玫瑰先搬下来,再打电话给供应商时,却被告知,在半天时间内,断然凑不齐这一万枝红玫瑰,因为,今年有些反常,本来到了7,8月是结婚的淡季,玫瑰该有剩余,可,今年却是应了双春年的吉利,办喜宴办得连7,8月都是排满的,使红玫瑰比白玫瑰还要紧缺,所以,肯定是凑不齐的,开再高的价都没用。

夕雪挂了电话,手指心不在焉地拨动了一下白玫瑰,不慎被一根玫瑰刺刺到指尖,殷红的血流出来,倒是把下面一枝玫瑰的花瓣,沾染得带了几分的血色。

也是这几份血色,让她灵机一动,立刻让搬运工先别走,然后,她拨了城内唯一一家画坊的电话,两个小时后,便有专门的美术人员来到店门前,开始调配起适合的颜料来。

接下来,从下午到晚上,搬运工开始一起帮忙把白玫瑰染上红色的颜料,并且**一旁的营养槽中。

这样,虽然玫瑰的保鲜期会大大缩短,可染上这些颜料的白玫瑰,哪怕近看,都和红玫瑰是没有多大区别的,反而,这种红,红得更加鲜艳。并且,美术人员还信誓旦旦保证,是遇水都不会褪色的。

于是,一直忙碌到深夜,才算搞定这一切。

忙碌中,忘记给小花去电话,累得收工时,方看到小花发的信息,说念念一切都好,也不太咳嗽了。医生说,明早还是这个温度,可以出院了。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拉上卷帘门,挪动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房间,才发现,脚酸疼得紧,受伤的脚踝又怎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呢?

自己拿了红花活血的油抹了下脚踝,胃有些疼,可实在是做不动饭了,只泡了一包方便面,水还是不热的,就这样将就地吃了下去,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明天一大早,就要把花送去酒店,这样,在中午便能把会场布置好,下午回来的时候,多买些菜,晚上,她能给出院的念念多做几道易于消化的菜。

今晚,疲劳过度的她,入睡倒是很快。

醒来时,日上三竿,她简单梳洗了一下,因为要去酒店,换了件海岛的吊带碎花长裙,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纱衣,配着短发,很是清爽,只是脸色有些发白,不过,她好久都不化妆了,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只擦了点防晒霜,就走到楼下,招呼已经到来的搬运工把一万枝玫瑰搬上车。

经过一晚上,这些玫瑰的色泽依旧是喜人的,并且由于有营养槽,也没有枯萎的迹象。

她松了一口气,跟着货车来到滨海酒店。

今天的酒店,有些异常,外面簇拥着一些新闻媒体,下意识地,在车窗内的她低了头,可,毕竟过去了四年,应该,没有谁会再认出她来了吧。

这一次,进酒店的程序比较繁琐,直到里面的人确认后,货车才被放行。

进到酒店,下了车,负责鲜花摆设的酒店负责人老张早迎了出来:

“雪老板果然神速,快,把这些花按照订婚的拱桥布置上。”

“不是说只是奠基仪式吗?”

“是奠基仪式,但,对方也想借此机会,把订婚仪式办了,没看到外面都守着一大批闻风而来的记者啊,都不给进,只允许采访下午的奠基仪式,很是神秘呢。”

对于这些,夕雪并没有多大的在意。

只有条不紊地指挥搬运工将玫瑰先搬到酒店旁边的一个小厅内,接着,用酒店的行礼推车,分批运到海边。

按着老张的指示,搭建起订婚仪式要用的拱桥来。

一共六座花型的拱桥,一座一座地搭起来,加上最后那座拱桥,一万枝红玫瑰必须省着用才够,不过幸好,她把店里其他的花也带了过来,搭配地点缀在玫瑰红,不仅使玫瑰拱桥不再单调,也使得那些拱桥如期地搭成。

远远望去,就仿佛一片红云一般耀目。

“雪老板手艺真巧,这么快就好了,真是好看啊。”老张看到建成,算松了口气,一旁,负责现场摆设的酒店工作人员还在如火如荼地搬着其他的摆设。

安排搬运工坐货车回去,夕雪擦了下汗,在酷热的太阳下,虽然搭建好,整个人流汗流得好像虚脱一样。

“雪老板,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去我办公室坐会,顺便,我给你把款子结了,你签个字。”

“好。”这个提议确实不错,她需要休息一下,虽然,想早点去接念念,可现在的她,腿连走动一下,都灌了铅一样地重。

跟着老张朝酒店的办公室走去,才走到门廊处,突然有服务生奔过来喊老张:

“老张,宾客都陆续到了,前台那边有些忙不过来,丁经理让你抽几个你部门的人过去帮忙。”

“好,知道。”老张应下,对夕雪道,“雪老板,你先去我办公室,我喊人过去帮忙了就来。”

夕雪点头,独自朝老张的办公室走去,不是第一次合作,这滨海酒店,四年来,她也带着鲜花好几次到这做婚宴、酒席或者节日的摆设,所以自然是熟稔的。

拐了几个弯,绕过前面的泳池,后面的小白楼就是老张办公室所在。

只是,就这样走去,她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那一刻,灌了铅一般沉重的腿灵敏地立刻朝旁边的椰子树后避去。

“Ken,你瘦了好多。”

是萧未央的声音,而随着这一声,对方却并没有吭声,反是有女孩甜甜的声音响起:

“爹地,抱我。”

夕雪隐在椰子树下,那两句话,落进她的耳中,有些发闷,接下来的一句,更让她抵在椰子树上的指尖,抠进树杆中。

“不管怎样,总算哥哥今天订婚了,真的有些惊讶,不过,他和明小姐都谈了四年,其实,也不算十分突然的事了。”萧未央继续淡然地说着,一边道,“Cindy,别老缠着爹地抱,爹地的右手不好,你不是不知道。”

“不嘛,人家要爹地抱。不然爹地就要去抱Jimmy了。”

“一点都没你哥哥懂事。”萧未央数落道。

一家四口?

真的很其乐融融。

而今天,她亲手布置的会场,是萧默澶和明蓝的订婚仪式?

没有想到,隔了四年,她和他才正式订婚,不过,总算是订婚了。

这样也好。

大家都很幸福,不是吗?

只是,她不该再在这里多留,应该早点回去。

刻意躲避了四年外界的消息,不期然地,在今天让她知悉后,她仅想避开。

都避了四年,再避过这一次,便真的,都幸福了。

是的,幸福。

她拥有念念,同样很幸福,哪怕,念念没有父亲,可,她做不到让念念回到他父亲身边,事实也证明,念念如果回去,未必是好的。

他的父亲,会有自己新的妻子,也会有属于他们的不少孩子,所以,念念跟着她,才是好的。这,就算是她最自私的想法吧。

拿了手机,匆匆发了信息给老张:

“店里有急事,我要先回去,你也忙,改天再结账。”

发完,便只从小路,避开主道,挪动沉重的步子往酒店外走去。

这一路走去,幸好没有碰到任何人,使得她一颗紧绷的心稍稍放松,由于脚踝受伤,她踩不动单车,只叫了三轮车回去时,念念已在家里,挂了两天盐水,现在,却是恢复的活蹦乱跳,看到夕雪,嗷得扑了上来,缠着要吃汉堡包。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忘记去买菜了。

果然,心绪终是被扰乱了。

不过,即便对念念宠溺,却也不太由着他的性子,比如现在,身体刚刚恢复,怎么能吃油炸的东西呢?于是,变了法,哄他说,下个月,就带他去迪斯尼,这才让念念撅着嘴,作罢了方才的念头。

这次赚了这笔钱,是该带念念出去好好玩玩,也可以避开那一人,没有想到,这四年内,他的业务发展如此迅猛,竟是连海城都兼顾了。

看来,短期内店里的生意,也要拜托小花主要照料着,她只负责采购,这样,才算省却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有些事,并非一味地躲避就真能避过,上苍织了一张网,密密的网,任谁都逃不过去,任谁都会在下一个转角,再次相遇……

订婚宴,在奠基仪式后正式举行,或者,也可以说,两个仪式,促成了今天的双喜临门。

萧未央站在宾客席上,纵然今天与宴的宾客不多,却都是出席奠基仪式的显赫之辈。而这场订婚仪式,即便决定得仓促,但,依旧是隆重而华丽的。

隔了四年,她的哥哥终于要另娶一位嫂子,在接到Tina电话通知时,她是惊讶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和哥哥之间的某些芥蒂能够随时间,以及新嫂子的出现,逐渐化去呢?

毕竟,他们是亲兄妹啊。

这般想时,她的笑容更是明媚起来。

红彤彤的玫瑰搭成的拱桥,是喜庆的,身着V家夏季最新款礼服走来的明蓝,往日淡雅的小脸,经过国内首席化妆师的巧手,今日也丝毫不迅速于宾客席上,有些意兴阑珊的齐薇薇。

但再怎么意兴阑珊,齐薇薇还得保持优雅的姿态站在那,从女友瞬间变成观礼的宾客,这一夜的转变,让她措手不及,但所幸有可观的支票慰藉,她当然愿意做戏做完全套,只当是临时接拍了一个大制作的电影,电影的主角不是她罢了。

只是,她真的没有想到,这样冰山一样寒冷的男主角竟会突然宣布和一名助理订婚。

可谓具备了一部爱情电影所有的要素——不可思议,还加上了灰姑娘情节的主基调。

此刻的明蓝,每一步走得都能看出来有些紧张,怎么能不紧张呢?

眼前,是花的海洋,走在红色的地毯上,即将抵达的,该是幸福的彼岸吧。

他就站在彼岸那,俊美得,让她紧张。

可,再紧张,总是要踩着音乐的拍子走过去的,当她走过最后一座拱桥,即将朝萧默澶走去时,却发生了也只有电影里才有的意外桥段……

【30】

海城的天,变脸变得很快,前一秒,还是风和日丽,下一秒,便是雷电交加,倾盆大雨瓢泼地落下,只让观礼的宾客措手不及,纷纷朝服务生撑起的伞下避去,而,正好走到拱桥下的明蓝想避,却也是速度不快的,源于礼服鱼尾的款式让她走起来十分不方便,待到服务生奔来,虽然尽快将伞撑到她头上,可,还是晚了。

这当口,不仅伞上有红色似血的痕迹淌下,明蓝那件价格不菲,由专机在一天内空运到海城的礼服上,也有血一样的液体蜿蜒淌下。

这抹被雨水冲刷的诡异红色,带着不吉利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