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不算太暗的走廊内,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

是他!

他站在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那么近的距离,可,不过是天涯的难耐。

想避,想躲,在这一秒,全然失去了任何的意义。

终究是碰到了。

在碰到皇甫奕后的一个小时,碰到了萧默澶。

当然,他的旁边,还陪着那一人——明蓝。

她的手下意识地抱住念念,甚至用身子挡住念念被他瞧到,只哄着:

“念念,乖,一会就不疼了。”

有一名护士端着托盘走进病房,托盘内是那只‘肇事’的戒指:

“夫人,孩子胃里的异物清洗干净了。以后可要好好看着孩子,这些尖锐的硬物,千万不能放在孩子可以够到的地方,太危险了。”

“谢谢。”这一句道谢说得极其尴尬。

萧默澶站在那,显然该是看到了这枚戒指。

可,他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依然淡漠的站在那边,看她把戒指局促地拿起,随便塞进包里。

“先生,这里是病房,不能带这些东西进来,要保持安静。”护士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尴尬,只在走出病房时,制止一个手拿着拨浪鼓,还有风铃车,以及变形金刚等其他玩具正走进来的男子。

这个男子手里拿的玩具之多,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把医院门口小卖部内所有的玩具都搜罗来了。

但,说实话,这么帅的男人,拿着这些发出一些不算小响声的玩具走过来时,是很让人侧目的。

这份侧目,也表现在了,病房内,夕雪的目光中,以及门口,萧默澶的眼底。

夕雪望向这样的皇甫奕,是惊愕的,但,她怀里的念念却很兴奋,似乎一时忘记了疼痛,只张开小手伸向皇甫奕:

“风铃车啊。”

萧默澶素来淡漠的眼底,终是拂过了一丝阴霾,那丝阴霾落进明蓝的眼底,只让明蓝的眉心也颦了起来。

皇甫奕显然没有想到萧默澶会出现在这,他沉默地上前,把玩具递给念念,念念把玩着这些玩具,甜甜地喊:

“谢谢叔叔。”

刚刚,就是这个叔叔,带着他和妈妈到了医院,虽然看上去,妈妈有些不情愿上车,可,当时他却是嚎啕大哭得厉害,逼迫得妈妈不得不上了叔叔的车。

其实这个叔叔真不错,不仅带他来了医院,还安排了不那么凶的大夫,其实不是特别疼,只是,有点委屈,也有点饿了。

不过,现在看到这些玩具,可是让他心情大好起来,只鼓捣着玩具,不顾护士的脸色,以及妈咪看上去也不太开心的脸色。

“念念,如果好些了,我们回家?”

本来医生就说能立刻出院的,偏是念念嚎啕大哭得让她只能顺着皇甫奕的安排,暂时先带念念在这病房,万一有什么后遗症,也能立刻得到解决。

现在,看着念念不再哭闹,反是玩起玩具来,终是明白,孩子的哭,其实未必是难受引起的。

可,孩子不难受了,大人呢?

在念念点了一下头,继续折腾变形金刚时,她抱起他,低下脸,快速从俩个人男人身旁走过。

经过皇甫奕身边时,低垂的目光能看到,皇甫奕的指尖仿似动了一动,接着紧紧握起。

而经过萧默澶身旁时,他却是纹丝不动的,只是明蓝的手挽上了萧默澶的胳膊,这一挽,有些什么泾渭分明起来。

不过,幸好没人阻止她走出病房。

至于皇甫奕付的医药费,她会让小花送去酒店,或许,也因为这一次的意外,她不得不在今晚就离开海城。

虽然那样的离开,很急迫、很不舍,但,却是必须的。

否则,她只怕,又会伤了谁的心,让谁不再幸福起来。

因为,念念的存在。

迅速走进电梯,出了医院,喊了三轮车,就往花店行去。回到花店时,念念奶声奶气地喊:

“妈咪浑身都是汗啊,臭臭。”

只一段路,她浑身却是出了不少汗,那些汗,分不清是天气太热,还是其他引起的。

仅知道,她迅速进了花店,却听到小花的声音:

“好的,没问题,再加一千朵白玫瑰,好,明天可以的。”

小花挂断电话,看到夕雪进来,忙道:

“雪姐,老张让你去结款子呢,另外,明天滨海酒店要办什么酒会,老张让你再送一千朵白玫瑰,赶快订货吧。”

心绪纷乱,可,哪怕要走,总得结了款子,才算有了路费啊。毕竟,先前为了染色玫瑰,店里大部分的资金都付了那家画坊,如今即便出了问题,去倒追责任,也是此时的她没心力去顾及的。

而至于这家花店,就此交给小花打理,也是好的。

“嗯,我知道了。”

她放下念念,打了电话预定完玫瑰,接着道:

“小花,我现在去滨海酒店,你帮忙照顾念念,午饭把早上的糖粥热了给他用就行了。还有些事,我回来和你说。”

“好啊。”小花接过念念,“哇,这么多玩具,是妈咪买给念念的?”

“不是,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叔叔。”念念奶声奶气地,一连用了三个形容词地道。

从小到大,对念念来说,是第一次一次性收到这么多的玩具,自然是开心的。

而对于孩子来说,好与坏的差别,其实很简单。

这样简单的想法,其实真的很好,可,人随着长大,这些想法,往往会变得越来越实际。

于是,就会有困扰。

夕雪深吸口气,擦了把汗,就朝滨海酒店过去。

如果,她的速度够快,应该能在萧默澶挂完水后,离开吧。

是的,她看到萧默澶的手在挂水,所以才会去的医院,他生病了?

不管如何,这些,都不是以她现在的身份该去关心的。

三轮车很快就到了滨海酒店,她匆匆奔到办公室,老张不在。

给老张去了电话,却推脱说有紧急的事在处理,于是,她就坐在那,从中午一直等到了下午两点,才隐隐觉到有些不对起来。

她给老张又打了一个电话,只说家里有事,要回去,老张却是立刻赶了过来,东扯西拉的,又用了半个多小时,才算办好了结账的手续。

夕雪愈发觉得不对,在老张说,款子要夕雪和他去银行取时,当面交清,不然走打款程序太慢时,夕雪只说家里的事耽搁不得,让老张去银行取了,稍晚点,她再过来拿,便不顾老张阻止,从酒店赶回花店。

刚到花店门口,就看到小花站在那边,急得直跺脚,小花的旁边还有两个保镖打扮的男子,这样的阵容,只让夕雪顿感不妙,她走进花店,小花看到她,急急地道:

“他们不让我打电话,还把念念带走了,说是,说是我拐骗儿童!”

小花气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夕雪却是眼前一暗,幸好小花扶住了她,其中一名保镖走到她跟前,彬彬有礼地道:

“雪小姐,有些事,需要您和我们走一趟,才能解决,请。”

是他!

和四年前,初次见面时,一样的情形。

四年过去,却依旧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夕雪的唇微微哆嗦,她的脸色苍白一片。

可,她不能说‘不’。

保镖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滨海酒店,她从来不知道,海城还会有这样一处美丽的地方。

源于,那不在岸边,需要坐船往海当中去,在那里,有一处孤立的小岛,小岛上仅建着一栋别墅。

船直接停到岸边,那里,在别墅底下有一个入口,直通上面的别墅。

这,也是唯一的一处入口,因为小岛的所有土地都被用来建这座别墅,连花园门廊都是不会有的。

鬼斧神工的设计,在此刻,下午最后一抹炽热的太阳光底下,却只让她觉得晦暗莫名。

“请。”保镖指了一下路,看夕雪上去后,他们只留下一名保镖,待在入口的楼梯处,其余的保镖立刻驾驶着快艇离开。

别无选择,为了念念,她只能从楼梯上到别墅里面,别墅内部的装饰是可想而知的美轮美奂,但,即便如此,却是毫无生气的。

空荡荡的别墅只有两层,而此刻,两层楼,都没有一个人。

她想出去,却发现不知何时,上来时的门已被反锁住,更糟糕的是,她的手机也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信号。

这是一栋与世隔绝的别墅。

任何人,被一个人关在这样的地方,恐怕不用等太阳下山,都会有瞬间失控吧。

可,夕雪仅是手撑在窗口,清楚地知道,不管现在她如何做,除了萧默澶来见她,她是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的。

而,现在,她的念念还在萧默澶的手上。

虽然,那是他的孩子,她并不用担心孩子的周全。

可,正因为那是他的孩子,恐怕,他更不会原谅她,消失了四年。

即便,无关乎爱,却是关乎亲情的剥夺。

指关节撑得瑟瑟发抖,在夕阳最后一道余晖快要消失前,漆黑一片的别墅内,忽然响起了开门声,她就站在那,听着脚步沉稳有力地从下面走了上来,接着,在黑暗里,是他那双淡漠到极致的目光出现在她眼前。

她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只一步,那步子再迈不出去,生生地停在了那。

“夕雪?”他淡淡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响起,那么淡,淡到根本分不清任何的情愫,可,她却能听到,那淡漠背后压抑的愤怒。

是怒她曾在媒体跟前那么说。

更是怒她不告而别,消失了四年,瞒了念念四年。

事已至今,她也无从去解释。

因为,有些事,并不是解释所能涵盖的,越解释,只会让自己陷入越多的关于过去和现在的酸涩中。

而她从来只是希冀能守护小小幸福的人,小小的希冀,才能让自己过得释然。

“嗯。”低低应了一声,到了此刻,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好,很好。”他淡淡说出这三个字,走近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女人,看上去,比四年前,确是要健康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的女人,现在,她的样子,是害怕吗?

他修长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声线依旧是淡漠的,问的话,简明扼要,却直抵进她的心:

“念念,是我的孩子?”

她本来伪装平静的脸,在这一刻,终于没有办法继续伪装下去:

“他——”

话语是踌躇的,在辗转踌躇后,她看得到的,是他的目光越来越森冷:

“他……”

重复说了两个‘他’字,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轻微地点了下头,这一点头,能闻到他指尖有淡淡的檀香味。

本来能宁神静气的檀香,在这一刻,只愈加扰乱了她的心绪。

“他是我的儿子……”

极轻极淡地说出这句话,他收回抬起她下颔的手,收回间,不经意碰触她的短发,那样短的头发,是剪断过去的一部分吧,可,还是有些什么,始终是她断不去的。

而他,就是她想剪断的那部分。

“我会给你一笔赡养费,从今天开始——”

四年前,他就该给她一笔赡养费,只是,四年前,她的突然消失,却让他知道,她不需要赡养费,都能过得很好。

因为另一个男人的存在。

“不,默澶,念念——”她意识到什么,语音是急促的,可,在他淡淡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时,那些话只哽在喉口,一时竟说不出更多。

“从今天开始,你和念念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淡漠地宣布出这句话,他转身,朝楼下走去。

不管如何,他仅想要回属于他的孩子。

其他的,从那一年开始,抉择权就不在他的手上。

“在我送念念回沪城之前,你待在这,一日三餐会有人送上来。”

他是想拘禁她在这?然后一直到念念离开?

她没有想到,素来镇定的萧默澶,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行为。

这种行为,放在萧默澶的身上,在以前是根本不可思议的事。

可,这份不理智,不正说明了他对念念的在乎?。

而她呢?

她纵然有理智,却是语无伦次地继续说着,也她愈来愈知道,言辞的苍白无力:

“念念,他很任性,也很顽劣,他不适合——”

“但是,他姓萧。”

一句话,堵住她所有要说的,和未说的话,可,她还是要说,眼看着他的步子即将走下楼梯,情急中,她挡到了他的跟前,由于挡得太快,他走得太急,他差点就要撞到她,急缓了步子,只看到,眼前的女子,神情不复平静,焦灼,且忧虑。

曾经,在她签离婚协议时,他真的很想知道,她是不是,根本不会动容,到了现在,他确定的是,她或许会动容,但,也不会是为了他。

四年前,他的决定,是对的罢。

“默澶,明小姐很快会给你生很多孩子,你们会很幸福,而我只有念念了,默澶——”

也在这一刻,哪怕再语无伦次,她更清楚地知道,她离不开念念。

“他是我的儿子,不管我以后会有多少儿子,这一点不会变,我也不希望我的儿子跟在我前妻——”顿了以顿,才又道,“——的身边。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这一句,直剐入夕雪心底的话。

他看到,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苍白到连她的唇都不带一丝颜色。

可他还能怎么说?

四年不见,再见时,她是和皇甫奕在一起,他不能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