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能解决这一时,虎哥难道会善罢甘休?

但,现在,她没有任何心力去劝说什么,仅是在他带着她走到距离救护站不远的位置时,低声:

“那些证据对你真那么重要?”

交出去,至少,他便不用置身事内,虎哥经过今晚一事,也清楚,皇甫奕不是好惹的。

说出这一句话,她更是希望,不管以前是什么原因,这件事,从今以后,皇甫奕能不再涉足。

但,只是她的希望罢了。

皇甫奕没有说话,仅是皱了一下眉,他的手紧紧握住,语音很冷:

“是,对我很重要!”

她不再说话,那一句话,是她最后一次去劝皇甫奕,剩下的,她不愿再多说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时至今日,她只想用不多的力气,撑着自己,继续完她的坚持!

默默地朝帐篷走去,这一晚,注定无眠。

不仅因为,小花晚归,带来父亲死亡的讯息时,奶奶老泪纵横的哭声,也源于,不时有车子驶上山的声音,让她没有办法睡熟。

那些声音意味着,多一份生,或者多一份死的信息。

在这样的声音中,她做不到淡然,只双手无措的反抱住自己的身体,睡在简易的行军床上,而这一晚,皇甫奕也睡在靠近帐篷外临时搭起的行军床上,离得那么近,却,默默无声。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日早上,她起身时,皇皇甫奕早坐在那边:

“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别墅那。”

她没想到,他会洞悉她心思地说出这句话。

而现在海边是极其危险的地方,随时都有再次余震引发海啸的可能,但,他竟是愿意带她去。

“快点,趁现在退潮。”他朝帐篷外走去,并放下帐篷的帘子。

她看到,在她的单行床边,早放置着干净的衣物。

从昨天到现在,她确实浑身邋遢得都是忽略了。

此时,帐篷内,小花的奶奶哭得累了,早昏昏沉沉地睡去,而小花坐在小花的床边,已经哭不出来。

她走到小花身边,抱了抱小花,声音低缓,却是给人希望的坚定:

“小花,奶奶还要你照顾,你母亲也需要你安慰,不管怎样,要坚强一点。”

“嗯,我知道,雪姐……”小花的声音带了哽咽,可,再如何,这些哽咽都只能压在喉口,毕竟,奶奶就在旁边,再如何,她是不想让奶奶担心的……

海水,已经退去。

雨,也不再下了。

而昨天还气势恢宏的别墅,此刻,除了柱子和墙之外,其他一切都被冲刷得很干净,就剩一个空空的架子,空气中弥漫一种十分刺鼻的味道,那是混凝土和墙面粉刷层被水冲刷后的味道,在这些味道之外,有的,只是海水的腥味,初次之外,还有悲凉的氛围,萦绕在昔日,充满笑容和温暖的空旷别墅中。

没有窗户之类的阻隔,一眼望去,里面的所有,尽揽眼底。

可,她还是踩着狼藉的地面,走进别墅,从一层楼,一直走到第三层楼。

这次海啸来袭时,最高的浪潮在天境,都淹过了六层,更何况是这栋,在海边的别墅呢?

即便,根基再怎样牢固,但,在潮水的冲击下,里面的一切,都被海水冲刷殆尽。

她依旧朝上走着,搜寻过每一处的角落,没有任何的发现,一直走到了天台,在那里,她的目光终是看到,一旁的角落中,残留着一小块的积木。

那块积木卡在天台的下水口那边,所以没有冲刷走。

也在这一刻,她疯了似地奔到那里,一把抓起那块积木,即便经过海水,以及一晚的雨水冲刷,上面能看到,残留着一些黑褐色的东西,那些东西是什么,只让她的手瑟瑟发抖起来。

“念念……”唤出这个名字,剩下的那两个字再说不出来。

流不任何眼泪,只能听到,本来故作坚强的心,在这一刻悉数碎开。

皇甫奕站在她的身后,即便仅是背影,他能看懂夕雪的绝望,是的,绝望。

先前,倘若说还有希望,那么在看到这一块积木,以及同样苍夷的天台,越深的希望,只变成更疼的绝望。

他想说什么,可,在这一刻,所有的言辞,不过是苍白无力的。

可,也在这时,他隐隐觉到有些不对劲,源于,即便有保镖在别墅周围护着,但是,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他的目光凝结到天台唯一的一个建筑物——水箱,也在他的目光凝结到水箱上时,忽然,箱盖打开,紧跟着,里面却是站起一个人来。

那个人站起来的同时,能看到手中握着一把黑压压的枪,现在,枪口正对着皇甫奕,不,确切地说,是对着皇甫奕身旁的夕雪:

“如果不想看到她死,您最好还是按着把虎哥要的东西现在交出来。”

皇甫奕的眉头皱了起来,没有想到,这帮人离开了坞角,竟然也如此藐视法律。或许该说,利用海啸这样的天灾,更是成全了他们为非作歹的借口。

“放下枪,我不喜欢被人胁迫!”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惶乱,反是下意识地,把身体朝夕雪身旁挪了一挪,将夕雪悉数掩在身后。

昨天在救助站,无疑这帮人是不方便用枪的,只是今天,在这别墅的一隅,因为危险,却是人迹罕至,所以,哪怕用了枪,都不会有更多的人听到。

保镖事先虽巡视过这座别墅,对封起的水箱,看来还是百密一疏的遗漏。

而这帮人潜伏在这,显见,也早做了守株待兔的准备,或许,也是势在必得的准备——

“哈哈,忘了告诉您,现在这里,可不止我这一把枪,您再掩,都是徒劳的,虎哥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的,如果再不给,恐怕,不止是这位小姐,连您的命,或许都——”

“我说过我不喜欢被胁迫,放下枪!”

皇甫奕复说了一句,说时迟那时快,骤然,他取出一样银灰色的物件朝那人掷扔过去,旋即,在那人以为是什么东西,急于应付时,皇甫奕迅速上前,手势十分灵活地便将那柄枪拆卸了下来,动作的熟稔,是让人震惊的,那歹人惊愣的刹那,皇甫奕用枪托子重击了一下他的后颈,那人不吭一声,便栽倒了下去。

水箱内除了这一人外,所幸,并没有其他的人潜伏着。

而他的推测显然也没有问题,确实除了这一人之外,并没有什么远处的阻击手蹲伏着,否则,刚刚那银色的打火机扔出去时,就该会有枪声响起。

稍稍纾出一口气,他看到夕雪这才转过身来,只这一转,他能看到夕雪的眼中紧张的神色,但,在夕雪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前,他只大步冲上前去,紧紧地把夕雪抱住。

枪声,在这时再次地响起。

子弹迅速穿过肌肤时,是不疼的。

只是当子弹深埋进肌肤的深处,切断血脉时,那种疼,便顺着血脉的断裂处膨胀开来,仿似一个断的节点一样,疼痛在瞬间攫住所有的思绪。

他没有吭一声,可,却能听到她的声音惊慌失措地在他耳边响起:

“奕!”

她很少这样叫他,以往,在她成为他情人的一年内,她都很少叫他的名字。

只在这一刻,她终是喊了。

带着惊惶,也带着害怕,更带着——

枪声,在此时,再次地响起,他却再是觉不到疼了,只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住她的,将她牢牢抱在自己的怀里,或许,唯有这样的时分,她才不会再拒绝他的拥抱,他才有理由,把她这样在意地呵护住。

五年了,再一次抱住她,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他的手稍稍的收紧,用尽他最后的气力,紧跟着,手无力地松开,不吭一声地,从后倒了下去。

是的,在他没有办法支撑住自己的时候,他选择不压住她,倒了下去。

因为,能听到,保镖奔上来的声音,所以,她应该是安全了,这样,他就放心了。

即便,再说不出话,保镖的头领都照着他曾经安排好的一切做下去。

雪……

在意识消失的刹那,他轻轻地想唤出这一个字,也想再看一眼她的面容,只是,一切,终究陷入了黑暗中,无边无际的疼痛,吞噬了所有的感觉……

【42】

萧未央坐在滨海酒店的落地玻璃窗前,就在二十四小时之前,这里刚经历了一场灾难的洗劫。

彼时,在地震之后,看着海水先是退去,接着,以磅礴的态势,一层层漫了上来,听得到的,是人们的嘶喊声;看得到的,是海边、花园中人们得仓惶逃命。

而她,却不用这样的惊惶失措,只在VIP层管家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从安全通道朝天台撤离,然后,在太阳刺目的照耀下,她抱着俩个被吓得不敢再闹,反变得十分乖巧的孩子,看着海水疯狂的席卷过来,吞噬了目可及处的所有。

紧跟着,稍低的楼层能看到浓烟滚滚,显见因海啸导致的电路故障,引起的失火,在那一瞬间,撤离到顶层的人们,心稍稍安定下来,又都害怕着不是死于海水的继续漫上来,便是死于失火的大楼中。

这一切的发生,真的很无常。

犹记得,在地震发生后,很多滨海酒店内的住户都盲目逃到了底下的空旷花园处,可,谁会想到,地震并没有带给她们致命的打击,反是伴随地震而来的海啸只把那些本想逃生的人吞没掉呢?

而在地震来的刹那,她便不想逃,仅是下意识地抱住俩个孩子,任他们在她的怀里,因害怕哭闹着,却不说一句话。

这样的失神,是从昨天开始的,皇甫奕就这样离开了酒店,带走了其中一份协议,也带走了她的一些什么。

那些,是如今的她不想承认,却并不会因她的不承认而不复存在的东西。

便是——情。

她对他还是有情的。

一如,也在大前天的晚上,她才把那根红线从手腕上取了下来,而他的那根,其实早就不在了。

当然,在面临海啸的浩劫时,属于她的那根红线,同样被遗落在了酒店的套房内。

海啸过去,再次回到套房时,红线依旧平静地躺在梳妆台上,她却是淡漠地走过去,把那根红线彻底地用打火机烧毁。

只是,红线能够烧毁,感情,若真能一并化成灰烬,该有多好。

至少,不用将那些感情,都悉数化成恨。

灾后的救援工作在进行着,她知道天境的损失惨重,当时在天境内的工作人员哪怕在白天,都死伤无数。

而皇甫奕的下落怎样,已不值得她去关心了。

如果生,他却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看望一下她们母子,这样的生,对她来说,只如死了一般。

如果死,在法律上,他是她的前夫,死于一场海啸中,不会再给他留下什么,毕竟,他名下的所有股份都已悉数转到她的名下,失去皇甫集团执行总裁位置的他,没有光环可言,对她的吸引力迟早也会随时间慢慢消退,所以,他的死,更不该让她有任何的难耐。

至于那个女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不管是生是死,她有的是法子让那个女人今后生不如死。

因为,是那个女人,才让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一辈子,曾经痴心去爱过的男人,包括,一直依赖的男人——她的哥哥萧默澶。

算起来,在海啸发生前,她的哥哥就没有在酒店出现过了。

听司机说,很早就出了门,不管是为了什么,现在呢?

她确是有些担心萧默澶。

哥哥的保镖,如今留在酒店内的,都仅有寥寥数人,她不用问保镖的头领,仅拨通哥哥的手机,从无法接通的回应上,终究是不安了起来。

哥哥——

即便,她的哥哥曾经对她和皇甫奕的婚姻走向尽头,不闻不问。

即便,她的哥哥因为那个女人,和她的关系曾陷入过僵局。

可,他毕竟是她的哥哥啊,从小到大,宠溺疼爱她的哥哥。

她的手下意识地在玻璃上划过,有电话打进来,接起听时,是保镖头领打的,证实萧默澶在海啸后,失去了所有的音讯,保镖已经派人出去寻找,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进展。

她的指甲下意识地重重从玻璃上继续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的眼睛内有难以忍耐的一丝柔软。

也在这时,有电话进来,这个号码只让她不禁一震,一震间,她的手还是选择接起:

“你好。”

……

“我?”

……

“好……”

简单的三句话,接完这个电话,手心竟是冰凉一片的。

而在这时,滨海医院内,有人的手心同样是冰凉一片的,夕雪正躺在床上,一根不算细的管子从她手臂上,将她的血,一点一滴,传输至皇甫奕的身体中。

此刻,夕雪看不到皇甫奕,她和他之间拉了一个帘子,帘子那端,是一场取出子弹的紧急抢救。

皇甫奕还在昏迷中,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他的血型,和她一样,都是罕见的RH阴性血,本来这种血在医院的血库中就少见,现在,在如此大的灾难跟前,滨海医院的血库中,更是难以有多少这样的血,于是,夕雪只站了出来,在简单的检查后,躺到这张床上。

在这一刻,随着血一点一滴地流出身体,她的思绪是一片空茫。

就在不久之前,一切对她来说,仿似都空无了。

念念、默澶,还有他。

一个人的承受力原来是有限的,当超过那个限度,则一切就如同灰飞烟灭一般,对她来说,再没有任何的意义。

耳边,恍惚听到帘子那端,似乎传来紧急的情况,紧跟着是护士小声说,她的输血也快到临界点了。

难道是皇甫奕大出血了吗?

而她身体里的血,或许在别人眼中,是有限的。

可,那样的有限,只是针对生命来说,若现在,在万念俱灰的时刻,这条命,留与不留,其实真没多大的区别,还不如,救了他,至少,她不会亏欠他。

“我没事,继续。”

轻轻地说出这句,其实,她能觉到,头开始眩晕,随着鲜血的流出,整个人也快没有多少力气能够撑着。

只是,仍坚定地说出这一句话,不容许护士停止她的输血。

倘若,用这一命,去换回他的,也是好的。

对她,是万念俱灭后的解脱。

对他,至少这段孽缘,不再是她欠他。

是啊,她最不要欠的人,就是他。

曾记得,萧默澶温柔地对她说:

“我不希望我的夫人再去感觉欠任何男人什么,要欠也只能是欠我的。”

是,虽然,在他的口中,后来,她只变成他的前妻,可,她不会再欠任何人的了。

要欠,这这一辈子,只希望,最后仅欠他的——欠他为她做的一切。

那一切,即便他没有亲口承认,她却早了然于心。

闭上眼睛,好累,再坚持不下去了。

念念、默澶,如果到了地下,是不是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呢?

脑海中最后回旋出这一句话,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似乎,耳边传来护士十分紧张的声音,可究竟她们在说些什么,她却是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