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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自辉怔了一怔:“妈怎么办?”

江美韵却是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用管我了,过年就那么几天,等你们回来,不是天天都可以看见。”

“那也不能让您一个人过啊,”自辉想了想,又说,“要不,我们买除夕下午的机会,中午跟您一起吃饭,晚上回家。”

江美韵仍不同意,童自辉却已经决定,不容更改。

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从前那其乐融融的生活景象却不复见。

江紫末与童自辉之间的隔膜一时难以消除,一餐饭吃完,除了童童说东讲西有人应答以外,大家都低头默默地吃饭。晚上,自辉和儿子照旧待在书房,一个人工作,一个写作业,江紫末会沏茶送点心,一放下即离开,深夜,江紫末总是先一步上床,背过身去,装作已熟睡。

总之,自辉只要靠近她一步,她就退一步,自以为不着痕迹却相当笨拙地躲避着他。

“童童,要洗澡睡觉啦。”江紫末从浴室出来,对着书房喊道。

“哦!”童童收拾好书包,奔跑进浴室。

埋首在电脑里的自辉抬起头觑见紫末往童童的卧室去了,便抓起桌上的机票行程单,走到浴室,关紧门。

正在脱毛衣的童童转过身,讶然大叫:“爸爸——”

自辉捂住他的嘴,神秘兮兮地对儿子扬起行程单,“想不想去泡温泉?”

童童睁大欣喜的双眸:“什么时候去?”

自辉这才松开手,蹲在儿子面前,小声地说:“元旦有三天假,木屋别墅,你有一个单独的大房间,附带有温泉池的花园,海鲜随你吃。如果那几天你都听我的话,回来后再允你一个愿望。”

童童觉得有诈,虽然心动,却不敢立刻答应:“爸爸你有什么要求?”

自辉抛出一连串诱惑后,已经吃准儿子不会反对一个小小的要求,再说,需要儿子帮助的地方很多,无论如何得先把他骗过去。

“等会儿你睡觉时跟妈妈说,天太冷,想去泡温泉。”

童童又睁大眼睛:“明明是你自已提出泡温泉的。”

自辉咬润色牙:“再加一个全仿真跑车模型。”

“带发动机的。”

瞅着坐地起价的儿子,自辉狠狠道:“如果你保证你妈一定会去的话。”

童童志得意满地拍拍胸脯:“没问题。”

自辉认为和儿子已达成一致,放心地往外走,童童却突然叫住他:“爸爸,你还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转过身来,正想教育儿子,做人不可以贪得无厌。对上童童有点苦恼,有点难以启齿的表情,他决定先听听是什么要求。

“你说。”

“不可以真的欺负妈妈。”

童自辉一怔,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儿子。

童童挠挠头发,鼓足勇气说:“医生叔叔说你打了妈妈,可是我不相信爸爸会做这种事。你要答应我,不可以真的欺负妈妈,不然妈妈会难过,我也会难过。”

自辉忽然笑了,走过去摸摸儿子的头:“我答应你。”

谈妥离开浴室,自辉背靠着门,里面传出哗哗的冲水声,嘴角微微一扬,连五岁的儿子都利诱,会不会太卑鄙了?可是——看向童童的卧室,暖黄的灯光下, 是江紫末忙碌的背影——总不能让她再缩在壳里。

他能明白她并非是怨恨着他,只是挨那个耳光的阴影难以抹去,她面对他时总会难看,总会感到无地自容。

他已经安排好一切,而他们之间的冰雪能否消融,接下来就只能看儿子了。

童童回到卧室,掀开被子钻进去,望着正在为自己叠衣服的妈妈发呆。

衣服都放进了衣柜里,关上柜门,江紫末走到门口:“早点睡。”

就要关灯,童童喊道:“妈妈!”

“什么事?”

“我很喜欢你送我的圣诞礼物。”

“喜欢就好。”

童童挠了挠头:“还有,后天下午学校放假。”

“我知道啊。”

“我们可以去度假吗?”

江紫末怔了怔,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好啊,你想去哪里?”

“天这么冷,泡温泉好了。我一直都想去。”

撒谎简直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童童说得很自然,自然得让人以为他向往了很久。

“知道了,我会跟你爸商量。”

“谢谢妈妈。”目的达到,童童拉起被子,蜷缩起身体,“晚安。”

“晚安。”

江紫末熄灯关门,站在走廊上望着亮了灯的主卧室,里面有个走动的阴影,她知道,自辉已回了卧室。她的头皮又开始发麻,如果可以去睡客房多好,但那样他一定会多心。

踌躇又踌躇,她转身去卫生间,把瓷亮的马桶又刷了一遍,又去浴室清洗浴池,再无事可做了,时钟已过十二点,才回了卧室。

好像他已经睡着了。她松了口气,绕到床的另一边,掀被子钻进去,关台灯的时候,她的手在空中一顿,然后缓缓移到台灯旁,拾起台面上那几张散乱的票据,是预订温泉别墅的回执。

原来是让儿子来转告她。

他们也曾经用笺纸沟通,因为他身边总是少不了女人的身影,因为她觉得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入绝境,也因为她以为他已经厌弃她。

那时,她总在笺纸的背面画一个微笑的猪头,又蠢又笨的她,内心总渴望着有天能对他傻傻地微笑一次。然而,贴在冰箱上的笺纸他从未揭过一次,所以,他从未发现过笺纸背面的玄机。

她起身去书房,在笺纸上写下:一起去温泉。

这次,她把微笑的猪头画在正面,贴在冰箱上。

无法用言语沟通的时候,无法展露出微笑时,若真正有心,能找出一万种表达自己心情的方法。

躺回床上,她背过身去,安然地闭上眼睛,背后的人却翻了个身,温热的手横过来,揽住她冰冷的身体,下巴压在她的发顶。她的身体僵硬着,一动不敢动,待头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的身体才松懈下来。黑暗中,偎在他温暖的怀中,静静地睡过去。

新年第一天,一家人到达了温泉别墅。

松木墙的小木屋有两个套房和一个客厅,小惠要照顾童童,住在套房外间的房间。自辉与紫末住在另一个套间。住下来后,童童迫不及待地奔到小院子里,南方的冬天依然花木扶疏,院子中央,一个大池子和一个儿童池连在一起,度假村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放水了。

小小的身影又疾速奔到父母的房间,跟在整理行李的江紫末身后团团转:“妈妈!先把我的泳裤找出来啦。”

江紫末哼哼两声:“脱光了跳进去泡不就行了。”

“不要!不要!”

一条印着卡通图画的小泳裤从行李箱里飞出来,童童接住,正要跑开,江紫末一转身抓住他,把浴巾和浴袍扔给他:“穿上浴袍再去院子里。”

童自辉也三两下除掉衣服,快速地洗了个澡,系好浴袍要先去泡了个过瘾。临去前,问江紫末:“一起去?”

背对着他的江紫末脸不自觉地红了红,“你们去好了。今天入住的客人很多,我还要先去把晚餐订了。”

童自辉也不勉强,耸耸肩来到院子。童童在儿童池子里泡不过瘾,见父亲也来了,伸出双臂,童自辉一把将他抱过来。

父子俩惬意地泡在热气蒸腾的池子里,童童扭头看了看,穿戴整齐的紫末也来到院子里。童自辉戳了戳儿子的圆脸,附耳说道:“记得我们那晚说的话吗?”

童童点点头。

“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把你妈骗下来。”

“怎么做?”

童自辉揽过童童的小脑袋,准确又快速地低语了几句。童童领会地点头,在父亲的帮助下爬回儿童池。自辉则擦干身子,披上浴袍往屋里去。迎面碰上江紫末,一本正经地交代道:“刚想起来还有些工作要处理。童童一个人泡温泉我不放心,你帮忙看着一下。”

江紫末瞥向在小池里玩得痛快的童童,泡温泉若没有人照看的确危险得很:“那我叫小惠去订餐。”

童自辉点点头,径自走进屋里。紫末叫来小惠,吩咐她去订四人份的晚餐,六点送到房间。才又来到池子边上,就见童童把头枕在石枕上,身体漂浮在水中轻晃。她笑了笑,蹲在池子边上,悠闲地看着他。

童童指着旁边的大池子:“妈妈,我想去那边玩。”

“不行,那边的水比较深,危险。”

“你也一起泡就不危险了啊。”

江紫末犹豫不决地看向自辉刚走进的那扇房门,面露难色。

童童索性拽住紫末的衣角,紧追不放地说:“妈妈,一回学习我就要考试了——”

“好吧,你等等,我去换衣服。”

江紫末无奈地往房间去,自辉刚说他有工作要处理,应该没那么快回来,再说,好不容易来趟温泉,不泡就太可惜了,她原本是想等大家都睡了,再出来泡的,而现在自辉又不在,她大可以下水泡个过瘾。

想着,心情极好地回到房间,对刚拿出笔记本电脑接电源的自辉说:“我要先洗个澡。”

自辉知道她是要自己盯着童童,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又来到温泉旁,微笑地捏起童童的鼻子,“还是你魅力大。”见童童的小脸红扑扑的,伸手将他抱出来,擦干水珠,披上浴袍,“不能泡得太久,等妈妈来了再下去,知道吗?”

“知道了,”童童爬到躺椅上,抱着橙汁大喝了一口,才问:“我还要陪妈妈泡多久?”

“不用多久,我一会儿就来。”

父子俩又交谈了一阵子,童自辉瞥见江紫末站在门口向这边张望,看似又要打退堂鼓了,他当即低声对童童道:“快下去。”童童依言踩着台阶下了大池子,他才离开池边,状若自然地走进房间里。

江紫末不疑有他,放心地走过去,赤脚试了一下泉水,温度调得正好合适,便脱掉浴袍,踩着鹅卵石的台阶,直到探到池底,才坐了下来。转过脸看着儿子,才发现童童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用手蘸了点水,洗去额头的汗水,才说:“水这么热,亏你能跑这么久还不头晕。”

童童其实就快晕了,虽然休息了一会儿,但终究是休息得不够。此时,他嘴上也只能说:“不晕,泡着很舒服。”眼睛却小心地朝房间的方位瞄着,希望老爸能尽快出现。

“不舒服了要立刻跟我说哦。”她嘱咐道。

“嗯。”

水面烟雾缭绕,裸身泡其实也没关系,江紫末瞄了瞄四周,池子四面都有茂密的竹林遮掩,很安全,自辉也在工作,何况泳衣湿哒哒地附着皮肤,很不舒服。心一动,偷偷把泳衣脱掉,踩在脚底,再黯然地靠着池壁,惬意地闭起眼睛。

四周很静谧,偶尔有风拂过竹林,沙沙地轻响。水的热度从脚底窜上头,不一会,她已感到脸颊发烫,连发顶似乎都冒着热气,汗水酣畅淋漓地从额际滑落。旁边有水声,以为是童童在玩水,她懒得睁眼,只喊了一声:“童童?”

“嗯。”

听到回应,知道他没事。温水泡得晕晕乎乎,四肢也懒洋洋地伸展开来,似乎过了许久,旁边都寂静无声。

“童童?”

无人答应。心头一凉,惊惶至头皮传自全身,她猛地坐直身子,睁开眼睛,“童童——”转过脸,透过模糊的水雾,隐约看到一张比童童大一号的脸。

他什么时候下来的?脑中闪过这么一个问号,然而却顾不及想,四处没看到童童,便亟亟问道:“童童呢?”

“玩去了吧。”自辉从容答道。

紫末惭愧地咬住下唇,内心自责道,只顾着自己泡得过瘾,连童童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若是他晕倒在池子里,大概自己也不晓得。

她那笨脑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两父子商量好的。只不过,童自辉是没想到她这么爱泡温泉,以至于他轻易就偷渡进来,连轻微的抵抗都没有遭遇到。

“你的工作做完了?”她讶异地问。

自辉微笑:“只是回个邮件。”

紫末觉得他笑得很奸诈,可以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马上,她就想起来,自己是裸身泡在水里的——对了,脚下——可双脚踩着的是坚硬的石壁,泳衣早已不知去向。她故作镇定地对自辉笑笑,反正他也看不到水下,便放心地伸长腿去探那件软软的泳衣,不小心却触到了自辉的小腿,身体像过了电一样,马上又收回来。

自辉忍住笑,假装不知道她在泉水里瞎忙。目光落在她被温泉水泡得绯红的双颊,眼底深处浮起一抹欲望的色彩。虽然他让儿子当帮凶,绝不是为了某系目的,但若有超乎预料之外的成效,他也是会全盘接收的。

因此,趁那个笨蛋集中精神找泳衣时,他偷偷地坐近她,贴在她耳边低哑道:“你的泳衣——我已交给小惠去晾干了。”

轰——江紫末全身的毛发都在水里竖了起来,第一反应是找躺椅上的浴巾浴袍,但,躺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搬到她伸手不能触及的地方。

逃无可逃怎么办?反正他也看不见。她那大脑作出的反应真是贫乏得可怜。当自辉圈住她光溜溜的腰身时,才真正认命。

都裸呈相对了,她不至于再想起那些不快的事,却还是会感到羞涩,恨不把脸埋进水里。

自辉却眼疾手快地钳住她的下巴,脸倏地靠近,不待她振声欲呼,嘴已经被吻住。不给她一点思考的空间,揽在她腰上的手也急不可耐地滑向双腿之间。夫妻七年,他早已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处,更知如何一举让她沉溺。

“别这样,”她含糊地抵抗,“童童他们会看见的。”

“我已经让小惠带童童去逛度假村内的景区了。”

他们进来时经过的那个有湖有森林的景区?光是里面的游乐设施就可以玩去整整一天。江紫末此时才明白到,这个老谋深算的混蛋,根本就是他预谋好的。

她坚决不会让他得逞,脸别开:“也不能在这里。”

“回房,还是在这里,你自己选择。”

她咬牙瞪视:“回房。”

自辉爽快地松开了她,跨上台阶,披起浴袍,又拿了紫末的浴袍递给她,还仿佛很君子地转过脸去,待紫末系好浴袍,他紧紧地揽住她的腰往房间走,与其说揽,不如说挟持。

紫末搜肠刮肚地想着脱离的办法。如上次露营一样,自辉总爱挑中她的逆骨下手,她不排斥两人之间发生些什么,但却不想让他称心如意。

进房,自辉就反锁上了门,防得滴水不漏。

紫末凝视着他,黑亮的湿发滴着水,晶莹的水珠落在光洁的额上,睫毛上,浴袍的襟口处露出结实的胸。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仰头把唇凑上去,唇舌交战不过一个回合,自辉已反客为主,吻得她透不过气来。

紫末不着痕迹地往后退,退到门边,手偷偷摸到防盗链,轻轻挪开,当手握上门柄时,她忽地将沉溺中的自辉推开,旋过身想逃。但前脚才踏过门,腰即被单手圈住,接着她的身体腾空而起,被重重地抛到床上。

她的身体陷在软软的棉被里,一时无法动弹,而自辉修长的身体随即覆了上来,双手撑在她两边,眯起眼警告道:“你知道女人这个时候逃开会有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紫末无辜地眨眨眼,随之,她的胸口一凉,浴袍的腰带已经被解开。

自辉挺身而入时,附在她耳边小声而清晰地说出四个字:“婚内强暴!”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江紫末绝对可以言之凿凿的解释,就是做人要守本分,尽义务,估势以待发,量力而行之。

做一个合法的公民,不要偷税漏税,一旦被抓到会罚得倾家荡产,不值!

做一个合法的妻子,不要逃避应尽的义务,一旦一家之主真发怒起来,不值!

14时光这一刻停留

如果还来得及,我想和你一起去旅行,登最高的山峰看最蓝的海水;

若果还来得及,我想和你放一次烟火,一起看世上最短暂却最绚丽的景色。

江紫末又一次当起了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实在是因为她在这个家太孤立无援。温泉别墅的三天两夜,童童突然对他爹很孝顺,自辉要支开他,他二话不说就跟着小惠走了,江紫末明示暗示,他全当不知情。任由自辉软禁她好几天,如影随形,偶尔她面对自辉时,眼前仍会浮现那晚的阴影,“滥竽充数”还是会刺痛她心,然而自辉从不放任她想得太深入,往往是心头才有些战栗,就被他带离出去。

临回家的那天,自辉突然对她说:“如果还是忘不了,就逃避吧。像七年前一样逃避自己,逃避所有人,我可以再等你七年,甚至等你再失忆一次。”

隔阂好笑出,阴影难磨灭。若紫末自我放任,他有通天的本领也救不了她。

江紫末终于明白,她内心到底有多怯懦。她十岁的时候,父亲丢开她们,母亲可曾有一天怯懦过?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阴影,仅是承受过长辈的一次怒火而已,她却始终不敢面对那难堪的一幕。

她太容易被情绪左右,淮扬离开时悲痛的情绪是如此:与自辉刚分开时思念的情绪是如此;如今被公公责打的难堪亦如此。从来就被人保护着,年少时躲在母亲张开的羽翼下;淮扬离去时为她安排好后半生的衣食;自辉至今仍在耐心地等待着她。

回来之前,她对自辉承诺,这一次她会自力救济。

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紫末不让自己闲下来,从早到晚都围绕着父子俩的衣食起居打转。童童的考试结束,寒假的头几天都赖在外婆家里,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吃饭,江美韵溺爱童童,中午尽做些大鱼大肉,空腹了一个早上,又吃些油腻的,太不利于成长。江紫末只好每天早上起床回江家,把童童闹起床,要他按时吃早餐,一旦儿子有什么不满,她就拍着童童刻在墙上的线吓他:想长高还是想长成个胖子?

自辉吃不惯外面的商务餐,连微波后的食物都嫌弃,不经意地跟她提过一次,她每天中午又做好饭送到公司去。

小惠除了买买菜,收拾一下屋子,就无事可做了。每天惶惶恐恐,紫末要她安心,虽然家里没多少事可做,却也少不了她帮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