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佳打量了尚天恩一番,一眼便看出了爹爹的落魄,当下也不多说,只是道:“爹爹,我和栀栀在嵩山那边新买了座别业,明日休沐,您随我过去看看吧!”

尚天恩一听,也挺想去,却有些不好意思立即便去,倒是显得自己急不可耐,便道:“我明日再去吧!”

尚佳只好道:“那我明日在别业候着爹爹!”

第二日上午,尚佳正在别业的外书房内见人,谷雨忽然来报:“禀公子,太夫人、二夫人和二少夫人跟着老爷一起过来了,直接去内院了!”

尚佳闻言,立即寻了个理由,急急去了内院。

第 139 章

尚佳刚走到书房院子门口,便被栀栀派到这里的黄妈妈给拦住了。

黄妈妈笑盈盈道:“公子,少夫人说了,要您等一会儿再过去!”

尚佳虽然心中存有疑惑,却依旧按照栀栀的安排,先带着人离开了。

如今学士府中除了守大门的小厮,原先的那些人都没了影踪。

财神爷元氏又带着儿媳妇李栀栀住在嵩山别业不回去,府里没了进项,太夫人和二房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

申氏和小申氏便撺掇着太夫人亲自出面,逼着尚天恩来别业接尚夫人和李栀栀。

如今太夫人带着申氏和小申氏以及红梅紫苏等丫鬟走在别业中,但见房舍齐整花木葳蕤,整个别业极为精致秀丽,而且来往的小厮都是衣履俢洁,丫鬟也都锦衣绣裙,简直比她们这些做主子的穿得还好。

太夫人见了,心中愤恨异常,手都有些颤抖了。

申氏小申氏心情也是不忿之极。

一路走来,小申氏发现了好几个小厮都是原先在京城学士府中侍候的,腊月二十八放假以后不见影踪,原来都到别业来侍候了!

她忙把自己的发现和太夫人和申氏说了。

太夫人怒极,大声叫了尚天恩过来,指手画脚大声道:“大郎,你去收拾元氏和李氏这对贱人!我定要休了元氏和李氏!”

尚天恩恹恹道:“母亲,儿子说不让您来,您偏要过来…”

栀栀正在后面正房里见京中皮毛铺子、绸缎铺子和茶叶店的掌柜。

这三个铺子原本是尚夫人的产业,如今尚夫人都交给了栀栀。

只是尚夫人怕栀栀年纪小脸皮薄,被这些积年的老生意人给糊弄了,所以一直在旁边陪着栀栀。

听了婆子飞跑来报,栀栀和尚夫人不由都笑了——自从命管家尚敬把学士府里侍候的人都叫到别业这边,栀栀就在等着这一天了,她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让如诗把三位掌柜带下去之后,栀栀笑着看了婆婆一眼,叫了小樱过来吩咐道:“你走东院偏门去赵夫人别业,请韩女医过来吧!”

韩女医是宫中的女医,如今被永泰帝派到了皇太子妃身边侍候。栀栀早就和皇太子妃说好了,等她装病,要请韩女医过来一趟。

栀栀又吩咐黄妈妈去外书房院子门口拦尚佳。

小樱和黄妈妈离开之后,栀栀又吩咐如画道:“你在这里守着,不管谁来,就说我和母亲去赏花了,让她们在这里候着!”

全都交代完毕,她笑着扶起尚夫人道:“母亲,的迎春花都开了,我们去看看吧!约莫韩女医快来了,我们再回来!”

尚夫人慈爱地抚了抚她的手,笑着道:“走吧!”

花墙脚下种着一排迎春花,一朵朵嫩黄色的小花在料峭春风中微微颤动着,倒是颇有几分景致。

栀栀挽着尚夫人沿着花墙边的小径散着步把这些迎春花慢慢都看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这才陪着尚夫人回去了。

刚走过穿山游廊那边的葫芦门,栀栀就听到正房堂屋内穿出太夫人的咆哮声,便笑着对尚夫人道:“母亲,我们去应战吧,争取把太夫人她们赶回老家去!”

尚夫人笑着道:“好!”

太夫人鸠占鹊巢,正坐在正堂锦榻上高声发脾气:“沏壶茶而已,这些小蹄子都死到哪里去了?”

尚天恩低着头立在一边,默然不语,心里烦闷得很。

栀栀扶着尚夫人走了过去,在丫鬟婆子的请安声中含笑道:“怎么回事啊?”

太夫人一见栀栀和元氏,当即怒气冲冲道:“还不是你们调教出的好丫头!”

栀栀扶着婆婆走了过去,端端正正给太夫人行礼。

太夫人见元氏与李栀栀均白里透红气色甚好,衣饰也华丽得很,不由大怒道:“元氏,李氏,你们是如何孝顺我老人家的?还不给我跪下!”

李栀栀闻言,一脸惊诧委屈,故意身子一软,作势欲倒。

旁边簇拥着她的明慧等人忙扶着了她,着急万分道:“少夫人,您怎么了?”

尚夫人也急急忙忙吩咐丫鬟们:“还不快去禀报皇太子妃,请宫里的女医过来给少夫人诊脉!”

明润答了声“是”,急急跑了出去。

尚夫人指挥着丫鬟们扶着栀栀进了内堂,在内堂锦榻上躺了下去。

一听要禀报皇太子妃,太夫人吓得脸都有些黄了,不知所措地看向尚天恩。

尚天恩也是嫌妻子和儿媳妇做得太绝,心里不太高兴,便闷着声立在那里。

小樱和明珠很快便带着韩女医过来了,同行的还有皇太子妃身边的两个女官和几位宫女。

女官看过脉之后,笑着祝贺一边的尚夫人:“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少夫人有孕了!”

尚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懵,附到韩女医耳边,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问道:“韩女医,是真的吗?”不是说好的要韩女医说栀栀被太夫人气病了?

韩女医笑着点头:“恭喜夫人,千真万确!少夫人的确是有孕了!”

内堂和外堂只隔着一道屏风,尚天恩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心跳不由加快,当即高声问道:“夫人,儿媳妇真的…真的有喜了?”

尚夫人眼中满是惊喜看着栀栀,吩咐小樱:“快去给太夫人和老爷报喜!”

又吩咐明珠:“快去外面给公子报喜!”

听了小樱的回报,尚天恩欢喜得脑子一晕,差点跳起来,当即连声道:“快去请公子过来!”儿媳妇有了身孕,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韩女医出来与尚天恩等人见礼,想起皇太子妃的交代,特地给尚天恩行了个礼,一脸忧虑道:“大人,少夫人需要安心静养啊!”

尚天恩还没说话,尚佳走了进来。

他先给太夫人行了礼,然后与父亲一起陪着韩女医出去,在偏房细细谈了一番,这才与父亲一起送韩女医出去。

送走韩女医之后,尚佳看了父亲一眼,道:“ 父亲,您派人送太夫人和二婶一家回原籍吧!”

尚天恩低头思索起来。

他这段时间也被太夫人折腾惨了,也早想送太夫人和二房回原籍了。

如今儿媳妇怀着孕,二房的人还撺掇着太夫人来闹,他实在是担心栀栀肚中胎儿有闪失…

思索片刻之后,尚天恩抬头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尚佳认真看着父亲,道:“父亲,现在就解决吧!”

尚天恩点了点头,随着尚佳进了内院。

进了内院正房,尚天恩直接给太夫人行了个礼,道:“母亲,刚接到下人的回报,侄儿在京中好像出了什么事,咱们赶紧回去吧!”

他先把太夫人骗走再说!

太夫人最疼爱二孙子,闻言急得很,马上便要带着申氏小申氏婆媳回京。

见太夫人一行人被尚天恩几句话给弄走了,尚夫人不由松了口气,念了声佛。

栀栀躺在锦榻上笑着道:“母亲,还早着呢!明日再看吧,若是父亲真的把太夫人送走了,这才是真清净了呢!”

尚夫人抚了抚栀栀的头发,柔声道:“乖栀栀,你安心养胎,以后家里的事都交给我吧!”

这时候尚佳走了进来,呆呆地立在那里看着栀栀。

他总觉得今日之事像是一场梦一般——栀栀真的有身孕了?

尚夫人见尚佳跟做梦似的,便笑着走了出去,自去安排小厨房炖汤给栀栀补身子。

栀栀起身立在那里,也有些不敢置信,抬眼看着尚佳,双手却不由自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腹部,声音有些颤抖:“阿佳哥哥,会是真的么?会不会是韩女医诊错了?”

尚佳见栀栀一双碧青的妙目正看着自己,眼中满是不知所措,他那一颗同样不知所措的心突然便镇定了下来,满满都是疼惜与爱怜:“栀栀,韩女医医术高明,尤精产科,她等闲不会出错的。”

他凝视着栀栀,见栀栀虽然怀了身孕,可是因时日尚短并未显怀,上身穿着白绫扣身夹衣,下面系着一条宝蓝绣花缎裙,愈发显得纤腰一束不盈一握,娇弱得很…

尚佳心中不由叹息,打横抱起栀栀,走到榻边轻轻把栀栀放了下去,自己也贴着栀栀躺了下去,让栀栀枕着自己的胳膊,两人相拥而卧。

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抱着栀栀,心中满满都是幸福与静谧。

原来,这就是幸福,他最心爱的妻子,有了他的骨肉…

到了第二天,京城学士府中传来消息——老爷派了管家尚敬,一大清早就把太夫人和二房一家人都送往原籍去了,只留下了二房的二公子在京城国子监读书。

因为栀栀孕相未稳,所以尚夫人依旧陪着她住在嵩山别业。尚佳则只在大朝会之日去京城,别的日子也都在别业陪伴栀栀。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便是三月了。

第 140 章

尚佳原本就不爱与人交际,栀栀怀孕之后,他更是踪影难觅。

除了进宫参加大朝会,尚佳一般都是在嵩山别业陪伴栀栀。

这天散朝罢,尚佳直接骑马出城往嵩山别业方向而去。

一进别业,尚佳一边大步往内院方向走,一边问来迎他的小厮谷雨:“少夫人今日出门没有?”

谷雨忙道:“禀公子,今日鲁阳公主来了,少夫人陪公主在赏花,刚送了公主离开!”

尚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栀栀才刚怀了三个月身孕,不能过于劳累了,赏花这项活动恰到好处,倒是不至于累着。

到了内院正房,尚佳先进去给尚夫人请安。

尚夫人正在里面与韩女医长篇大论谈论孕妇保养之事,见尚佳过来请安,她含笑道:“阿佳,我与韩女医说话呢,你回你们院子去吧!”尚佳和栀栀住在内院东边的海棠苑。

尚佳闻言,答了声“是”,慢慢退了出去。

韩女医看着门上的碧纱帘子落下,大为羡慕,道:“夫人好福气,公子年纪轻轻,已经是二品大员了,回到家还对您如此孝顺!”

尚夫人眉开眼笑,道:“我儿子好,儿媳妇也很好呢!”

韩女医一直在皇太子妃身边侍候,知道尚夫人很疼儿媳妇,便顺着尚夫人的话奉承了几句。

说起儿子儿媳妇,尚夫人简直是滔滔不绝,与韩女医谈得格外的畅快。

栀栀与赵熙一起玩了半日,出了些汗,因此先冲了个澡。

尚佳回到海棠苑的时候,栀栀刚洗过澡出来,正扶着小樱立在海棠花树下看海棠花。

满树海棠花如云如霞,一阵春风拂过,片片花瓣在风中飘飞而下。

此时栀栀的头发还未全干,乌黑潮湿,用一根芙蓉玉簪子轻轻挽住,扶着小樱立在树下。

因为头发漆黑眉目浓秀,愈发显得栀栀那一张小鹅蛋脸晶莹雪白,隐隐透出微微的红晕,似一朵盛开的海棠花,周围海棠花飘飞的美丽背景都被淡化了,只有她这一朵娇花俏生生立在那里。

尚佳心中满是欢喜,笑着走了过去,揽着栀栀问道:“栀栀,我们的孩子今天怎么样?”

栀栀听他问得奇怪,不由抿嘴笑了,却顺着他道:“阿佳哥哥,孩子很好!”

她依偎着尚佳道:“阿佳哥哥,你可不许有了孩子就不爱我了!”

尚佳失笑:“怎么可能?孩子是孩子,你是你!”

他俯身在栀栀白皙柔嫩的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觉得心中满满都是甜蜜。

这一天朝会散了之后,尚佳正要转身离开,却被执笔太监胡睿雨拦住了:“尚大人,皇太子有请!”

跟着胡睿雨到了御书房,尚佳发现只有穆然一个人在里面,便问道:“大哥,陛下呢?”

提起永泰帝,穆然简直是满腹牢骚,他抬眼看了看,见侍候的人都退下了,只有尚佳,便低声道:“陛下他老人家又带着端妃去嵩山行宫了,此时正在嵩山别业寻我爹钓鱼呢!”

他把一摞奏章摔到了红木雕螭书案上,悻悻道:“一天到晚只知道玩,什么事情都扔给我!”

尚佳知道穆然当着永泰帝的面还是一样抱怨,便笑着道:“大哥,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习惯么?”

穆然想了想,觉得尚佳的话大为有理,抬头一看,发现尚佳眉梢眼角都是春风般的笑意,不禁有些奇怪,问道:“阿佳,你怎么这么开心?”

尚佳对穆然这个大哥,一向是从不隐瞒,用咏叹般的声调笑着道:“大哥,我要有孩子了!”

穆然“呵”了一声道:“我都有四个孩子了!”

他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问尚佳:“阿佳,如果栀栀这一胎是女孩子…”

尚佳当即警惕起来,目光炯炯盯着穆然:“大哥,就算是女孩子,我也不会和你结亲的!”

穆然:“…为什么?我家哪里不好了?我的大郎二郎三郎多么漂亮可爱?”

尚佳认真道:“大哥,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爱胡说八道撩拨人,还爱捉弄人,万一大郎他们像你呢?”

穆然没说话,斜睨了尚佳一眼,心道:哼,你给我等着瞧吧,还敢嫌弃你大哥我,嫌弃我的大郎二郎三郎——他们哥仨总会有一个叫你岳父的!

尚佳见大哥神情不对,似不怀好意,忙道:“大哥,我是你弟弟,你可别起什么歪心思!”

穆然懒得搭理尚佳这个以小人之心度他这君子之腹的弟弟,傲然道:“我还是和你说正事吧!”

他正色看向尚佳:“北辽与我们的和谈即将结束!”

尚佳眉毛挑了起来:“郑晓会在这几日动手么?”

穆然垂下眼帘,道:“我觉得郑晓还需要一些动力。”

尚佳凝神看他。

穆然抬眼看向尚佳,略一思索,轻轻道:“阿佳,郑晓是不是喜欢弟妹?”

尚佳闻言,耳畔立时起了“嗡”的一声轰鸣,血液似全涌到了脸上,脸颊热辣辣的,他抿嘴一声不吭,一脸倔强。

穆然见状,静静看着尚佳,确定尚佳平静了下来,这才道:“两日后是宫中端妃生辰,陛下会在嵩山行宫为端妃举行宴会。端妃是郑晓的姨母,郑晓一定会过来行礼的,到时候你带着栀栀过来,露一面便离开。”

郑晓一直毒蛇般蛰伏在那里盯着他,穆然等了太久,有些不耐烦了,想推郑晓一把。

尚佳转开脸看着窗外。

御书房窗外是一片松林,翠绿的松叶映衬得整个书房绿盈盈的,格外的阴凉舒适。

片刻后,尚佳低声道:“事情倒是不大,大哥,容我再考虑一下吧!”

按照他和栀栀的性格,端妃生辰宴这样的场合,他和栀栀都不会去的,往往都是母亲和父亲前去。

穆然见尚佳一脸正经,便笑了,道:“不愿意就算了,我也没那么急!”阿佳是他的好兄弟,他也只是提个建议,也不是非得这样。

尚佳见穆然是这个态度,便直接道:“大哥,只要把我娘子有了身孕的消息传出去不就行了,何必非要她露面?”

男子汉大丈夫,事业虽然重要,可是对他来说,栀栀更重要。

栀栀是他的妻子,作为丈夫,他自然要疼爱栀栀,护着栀栀,而不是让栀栀为他冒险。

穆然满不在乎道:“好!”

他亲自倒了一盏茶递给尚佳:“喝口茶吧!”

尚佳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然后道:“大哥,我要去嵩山别业,你去么?”

穆然几乎脱口而出说“我也去”。

可是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道:“我下午还要见人,你自己去吧!”

尚佳见大哥一脸的欲言又止,便知他还没说完,就自己又倒了盏茶,一边慢慢啜饮,一边等候着穆然思索完毕。

穆然是真想回去,他想念黄莺儿了,可是这些时日西夏和北辽边境都有些不稳,京中也风雨欲来,陛下又没在京城,他不得不留守在宫里啊!

叹息了一声之后,穆然道:“等一下他们会把大郎哥仨送过来,你带着他们回嵩山别业吧!”

大郎哥仨这段时间一直在宫中跟着师傅读书,早想回去见祖母和母亲了。

尚佳答应了一声,默然半晌之后,忽然道:“大哥,如今陛下不在宫中,你可不要犯错啊!”

穆然诧异道:“我能犯什么错?”

尚佳一脸认真:“陛下酷爱收集美女,宫中青年怨女不知多少,大哥你若…陛下还没什么,可大嫂该多伤心啊!”

穆然闻言,又好气又好笑:“阿佳,你以为我跟你爹似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滚!”

他朝着尚佳一脚踹了过去。

尚佳好心换了个穆然的驴肝肺,也怪不高兴的,他一把托住了穆然的靴子,轻轻一推,差点把穆然给推倒。

尚佳趁势把穆然的靴子放了下去,道:“大哥,我不是打不过你,我是不想揍你!”

说罢,他径直走到御书房西半侧锦榻上歪着去了。

穆然悻悻然看着尚佳大步走开,认命地坐了下来,命人外面候见的官员进来。

郑晓立在书房窗前,背对着怀真道:“消息确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