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道:“公子的意思是,陆少雍自己想分家,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不能说出口,所以才……”

柳浮云淡淡一笑,文秀而端肃的容颜上倒是多了几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这上雍皇城,只怕是真的要热闹起来了。”

“……”自从贵妃娘娘下令追杀商家那个孩子,这上雍皇城里事情一件一件的,何曾平静过啊。

陆离回到家中,谢安澜正坐在书房里摆弄一推乱七八糟的东西。听到他进来才抬起头来笑道:“回来了?聚会怎么样?”

陆离微微点头,走过去道:“还好,离开的时候遇到了柳浮云。”

谢安澜点点头,“柳家那位十三公子啊,说起来上次我跟穆翎一起的时候好像也遇到了。看着很斯文秀气的一个人啊,不过…好像有些太压抑了。感觉比你还像个老头子。”

“……”我什么时候像个老头子么?

随手拿起桌上的东西看了看,陆离挑了挑眉。伸手拉过谢安澜手里的小零件,手法十分熟练的开始组装。谢安澜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陆离用他那白净修长的好像只适合拿笔的手片刻中就组装起了一个小巧的弩,“这……”

陆离拨弄了一下手中的弩,上好了箭矢,对着前面不远处墙壁上的靶子就扣动扳机。

拿着弩的手臂一歪,箭射到了旁边的墙上。距离原来目标足足有两尺远,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钉出了一个洞来。

谢安澜愣了愣,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四爷…你这样很容易误伤友军的好吧?嗯…这弩是没什么后坐力,但是也还是挺重的哈。”

装逼不成被打脸,陆四少脸色不太好。

见他生气了,谢安澜连忙顺毛,“哎哟,别生气嘛,你第一次用这个,不习惯难免的,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么么哒。”

么么哒是什么鬼?

陆离无语地扫了她一眼,看着谢安澜搞了一桌子的各种零件道:“让开。”

谢安澜连忙让座,“四爷,您请。”陆离坐了下来,仔细检查这些东西,又看了几眼旁边对方着图纸扔到一边,“你想靠这些废物做出千机箭?”拉开书案底下的一个柜子,陆离将放在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正是前些日子谢安澜买回来的千机箭残图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显然这些日子陆离虽然忙着科举,也确实没有忘记帮谢安澜研究千机箭的事情的。

“其实你自己做得这个已经不错了。”陆离道。

谢安澜叹气,“如果我能想到有一天我竟然需要亲自做武器,我当初就应该专门去学冷兵器研究和制造啊。话说,你怎么会这么熟练?”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自己都搞了大半天。陆离竟然连图都不看,随手就给装上了。就算这个弩并不算复杂,但是陆离少年好像也只是个读书人吧。

“看看就会了。”陆离淡定地道。

这就是绝世天才和普通天才的差别么?

见谢安澜咬牙切齿,陆离连忙补充道:“我在边关待过,跟边关的将士学过一些。”

说话间,陆离已经将千机箭的零件组装好了。最后组装出来的东西果然不大,比谢安澜做出来的弩还要小上几分。里面装的箭矢都不到五寸,说是箭不如说是钉。一共只有七只。陆离将装好的东西扔给谢安澜道:“一次最多只能装七支箭,射程也不到原本传说中的一半。应该是细节和材料方面的问题,想要做出真正的千机箭,还需要时间。”

谢安澜接在手里就朝着对面的靶子扣动了扳机。只听嗖嗖嗖七声轻响,七支箭都稳稳地钉入了靶子的中心,陷入足足又两寸多深。

“四爷,你太厉害了!”谢安澜忍不住欢呼,同时给了坐在椅子后面的陆离一个大大的拥抱。

陆离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口中却道:“声音还是有些大,力道不足。”

“已经很厉害了,再接再厉!”就拿着那么一副缺了大半的破图,能够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研究出这样的成品,谢安澜表示陆离果然是个大杀器。或许他更应该去当一个发明家,而不是入朝为官?

陆离回头看着她皱眉道:“你自己用的话,你自己做出来的弩已经足够用了。为何对千机箭如此执着?”

谢安澜耸耸肩道:“也算不上什么执着吧。有兴趣就拿来研究研究啰。更何况,身边带个大杀器,总是会安全一点嘛。”

陆离道:“在京城里,并没有那么多喜欢动武的人。”京城里死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半都是死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手里的。谢安澜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啊,习惯了么。”

陆离若有所思,“看来你曾经的处境很危险?”其实陆离早有感觉,谢安澜绝大多数都很警惕,很清醒。特别是刚开始的时候,即便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陆离都觉得如果有什么异动她就会在第一时间醒过来并且反制对手。如果不是确定了谢安澜应该跟周边各国都没有关系,而且身体也确实是从前的谢安澜,陆离都要怀疑这不是别的国家派来的细作了。

谢安澜撑着下巴嘻嘻笑道:“别误会了,本大神可是个保家卫国的好人。”

陆离挑眉道:“你的家乡有女子从军的?你不像是兵士,所以,你是细作?”

细作个鬼啊!呃…间谍、特工、细作…大概好像都有那么一点关系?

谢安澜狞笑着伸出双手固定住陆离的脸,挑眉笑道:“那我也来猜猜?这么讨厌陆家,对朝廷,甚至对周边国家和边关将士都了解。你上辈子被陆家坑的不浅吧?你对理王也特别了解,你要不是投靠了理王,要不就是他的大敌?看起来你支持的人赢了,最后身居高位?然后呢…二十九岁就挂了,是被人给卸磨杀驴了吧?”

陆离面无表情地任由她捧着自己的脸,“是又如何?”

谢安澜哼哼,“不如何啊,所以上辈子的教训告诉我们,做人啊…要低调点。知不知道你的态度让人很想揍你?”

陆离挑眉道:“刚替你做出了千机箭,你就这对我?看来你以后不需要我帮忙了。”

呃?谢安澜连忙放手,陆离俊雅地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谢安澜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不是开个玩笑么。你看你挖我的底我都没生气不是么?”

陆离突然挑眉一笑,似笑非笑地望着谢安澜道:“其实,你真的好奇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不过……”

“不用了,我这个人其实没有好奇心。”谢安澜义正词严地道。好奇心能杀死猫啊。

“这样啊,那可惜了。”陆离很有些惋惜地道。

呵呵。

两个人并肩坐在书案后面,陆离一边帮谢安澜摆弄她那些小玩意,一边说话。谢安澜坐在一边,时不时帮忙递点东西或者指导几句。渐渐地房间里的气氛倒是极为难得的和睦轻松起来。谢安澜趴在桌边看着低头工作的陆离,一边问道:“今天你见过的人,感觉如何啊?”嗯,果然还是认真的男人最帅。

陆离淡淡道:“不错。”

“你居然会觉得不错?”谢安澜有些惊讶地道。陆离少年对人的挑剔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很少听他说什么人很不错的了。

对于外面的事情,陆离也从来不会隐瞒谢安澜,便淡淡道:“百里长安和孔元皓都是东陵望族之后,虽然这些年低调了许多,却也都是名门子弟。学识人品都不会差到哪儿去。不过百里长安的性格倒是更洒脱也更有决断一些。张公明算是寒门学子,年纪尚轻还有几分骄傲,若是将来不走偏也是可造之材。莫文华和孙仲平是上雍人士,又都是官宦之后,不好说。”

谢安澜点头道:“不好说,是因为他们自己做不了主。”

陆离点头道:“无论他们自己怎么想,家族的立场才是最重要的。孙家和理王府走得近,莫家却和陆家走得近。”

“陆家?”谢安澜挑眉。

陆离道:“莫文华的性格不像是愿意受家族摆布的,不过具体如何一面之缘也难以判断。倒是百里长安,我与他下了一盘棋。”

“结果如何?”

“险胜一子。”陆离道。

谢安澜偏着头,有些好奇地道:“这是他太厉害,还是你…呃,棋艺不行?”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陆离赢了么。

陆离道:“我不喜棋道。”

“为什么?你们读书人不都喜欢琴棋书画么?”

陆离却显然是对棋道真的不怎么喜欢,微微蹙眉道:“浪费时间。”前世他下得棋太多了,而且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跟自己下棋,所以不是必要真的不太想跟人下棋。当然苏梦寒那样的高手除外,但是比起苏梦寒,百里胤显然还有些生嫩。

谢安澜道:“那你觉得百里胤如何?”

陆离道:“百里家已经有连续五届科举没有子弟参加了。百里胤是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也算是百里家下一代的掌舵者。这次会试第一,他应该是个有野心,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跟你一样。”谢安澜道。陆离同样也是个有野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陆离点了点头,并不否则自己的野心。

谢安澜道:“海临百里家,华阳孔家,还有上雍陆家,这一届的会试应该很热闹吧?这些大家族都选在这个时候让族中子弟入朝……”陆家的陆渊跟柳浮云同岁,也是同年考上了举人。按说也应该同年参加会试,殿试。但是陆家和陆渊却都放弃了。看看跟柳浮云同一届的进士们,特别是状元郎的黯然失色,榜眼虽品级不低却在清闲地方喝茶养老,探花外放虽有实权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京,谢安澜觉得陆家的选择其实也没有错。

陆离抬眼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柳家这几年越来越过分了,柳贵妃毕竟已经老了。我说过,柳家这次的事情,幕后地推手不少。”

谢安澜叹气,道:“柳家这算是犯了众怒了?”

陆离道:“这些名门望族,可以忍得了一时,却不可能忍得了一世。就算老一辈的愿意忍,年轻人也未必愿意。柳家一家独大,让别人怎么办?”

谢安澜托着下巴思索着道:“有人恨柳家,但是依附柳家的人只怕也不会少。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趋炎附势的人。”就算不是依附,想要利用柳家靠上这颗大树的人也不会少,“而且,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柳家人只怕也应该有所警觉了吧?”

陆离淡淡道:“除非柳咸三兄弟突然死了,柳家让柳浮云掌控,否则柳家的行事不会变的。但是若是柳家三兄弟真的突然死了,我只怕柳浮云还控制不住整个柳家,柳家立刻就要分崩离析。到时候,最多靠柳贵妃的身份,保住柳浮云的命罢了。”

谢安澜忍不住感叹,“所以说啊,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痛苦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只拿钱不办事儿(一更)

陆府沈院里,陆家六少夫人托着一个有些分量的盒子走进了书房,陆家六少陆润正懒洋洋地坐在书案后面手里拿着一根签子逗弄笼中雪白的小鸟儿。看到妻子进来才抬了一下眼皮,晃悠悠地道:“什么事儿?”

六少夫人将紫檀木盒放到他跟前打开,陆润挑眉,“什么意思?”陆润喜好享受,享受自然是需要花钱的。不过他身为陆家三房的嫡子,虽然不缺钱花但是也没有多富余,他这个妻子一向将自己的私房钱看得紧紧地,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大方的拿着这么多钱来送给他的人。六少夫人道:“泉州陆家送来的。”

“陆闻?”陆润问道。

“是陆闻的夫人。”六少夫人道。

陆润挑眉笑道:“这个陆林氏也是奇怪了啊,她儿子跟陆渊走得近,她倒是巴巴地往咱们这儿送了两三次东西了。”

六少夫人轻哼一声道:“这不是陆家大公子滴水不进么。咱们那位大堂嫂也从来不收别人的东西。”

陆润抬手将眼前的紫檀木盒一扣,道:“说罢,她有什么事?”

六少夫人道:“是为了她家那个庶子,叫陆离的。六爷可记得?”

陆润轻哼一声坐起身来,“能不记得么?会试第四,今科最年轻的贡士啊。”

六少夫人笑道:“事情也不难,陆林氏的意思是,不想让这个陆离参加殿试。”

“不难?”陆润似笑非笑地看向六少夫人道:“陆少雍可是如今京城里最声名显赫的少年英才,多少人盯着呢。你看吧,就是咱们那位大伯只怕还想要拉拢他几分呢。这样的人,想要悄无声息地阻止他参加会试,你还说不难?别的不说,若是被陆渊那边抓住了这个把柄,你猜会怎么样?”

“这…”六少夫人有些担心地道:“我是不是不该收?要不…我退回去吧?”

陆润不以为然,“收都收了,退什么退?嗯…你从里面挑几件看着不错的,让人送去给陆离。就说…本少爷预祝他殿试顺利。”

六少夫人一脸不解地看着丈夫,“您都将人给得罪了,现在送礼有用么?”他们陆家第一个得罪陆离的可不是陆渊,而正是六少爷陆润。

陆润淡定地道:“得罪了怎么了?得罪了就不能送礼了?哦,就说…这是陆林氏送来的,你看着不错就选了几件送给陆离的夫人。”

虽然不太明白丈夫这是闹得哪一出,六少夫人还是只得点点头应了,“好吧,我回头就吩咐人去准备。不过,陆林氏那里该如何交代?”陆润嗤笑一声道:“交代什么?难道她还敢上门来要不成?真当本公子是见钱眼开的白痴么?现在找陆离麻烦与我有什么好处?被一个庶子压了一头,难堪的可不只是本公子一人。还是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比起陆离,陆渊才是他的对手和敌人。虽然陆润不觉得他会跟陆离变成朋友,但是互相利用一下的盟友还是可以的。

看着放在眼前宝光璀璨的饰品,谢安澜不解地看向陆离,“陆家老六这是什么意思?”

陆离把玩着茶杯,淡淡道:“没什么,收下便是。他只是想告诉我,他没有和我作对的意思。还有就是夫人打算想要对付我。”

谢安澜撑着下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因为我之前拒绝了陆渊,让他觉得我们可以是用一条船上的人吧。”陆离浑不在意地道:“我确实也不能将陆家的人都得罪了,不是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谢安澜道:“这样啊,你不觉得比起陆润,陆渊还比较像好人么?”

陆离唇边微微勾了一下,“陆渊是不是伪君子我不知道,但是陆润却是个真小人。比起伪君子,我宁愿跟真小人打交道。”谢安澜耸耸肩,道:“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话说回来,我觉得你嫡娘脑子出问题了,她居然会找陆六帮忙。”

陆离摇头道:“她只能找陆六帮忙,陆渊是不会帮她坐这种事情的。在陆家,盯着陆渊的人太多,陆渊身为嫡长子不缺钱,不会为了那点好处去做这种惹人非议的事情。更何况,陆渊也没看中陆晖到那个地步。”谢安澜挑眉道:“难道陆渊就不会为了自己来找你麻烦么?”

陆离淡淡一笑,道:“夫人不会这么认为,外人都知道陆家大公子沉稳儒雅,心胸开阔。反倒是六公子,自视甚高,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果有人看我不顺眼,必然是六公子可能性更高一些,何况我们之前还有一点儿小过节。”

谢安澜低头看看跟前镶满了宝石的首饰叹了口气,心中有些隐约地为陆夫人感到同情了。遇到这么一个只拿钱不办事的主,不自认倒霉还能怎么样?

果然,过了好些天依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传来。就算有陆离的消息也是陆离又结交了那些青年才俊,陆离又拜访了哪位当世大儒等等,听得陆夫人越发的火冒三丈。在家中砸了不知道多少东西不说,将只拿钱不办事的陆润也骂了许多遍。

“夫人!不好了!”丫头匆匆来禀告道。

陆夫人脸色阴沉,没好气地道:“什么好不好!出什么事了?”

丫头道:“大少爷…大少爷喝醉了,还,还将大少夫人给打了!”

“什么?!”陆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去看看!”

倒不是说陆夫人有多心疼这个儿媳妇,但是大少夫人娘家也是官宦之家,这次陆晖落榜,还有之前的事情就让李家对陆晖有些不满了。若是再传出陆晖醉酒殴打妻子的事情,那就不好了。妻子可不是别的什么小妾丫头,可以随便说打就打的。

到了翰墨苑,才刚进门就问道一股浓浓的酒气。陆夫人皱着眉走进去,大少夫人正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痛苦,泪流满面。陆晖懒洋洋的倚坐在一边的软榻上,满身酒气,一身狼藉。衣衫凌乱不说,双眼通红眼神迷离,显然就还宿醉未醒。这么多年,陆夫人从未见过儿子如此狼狈的模样。也顾不得过问大少夫人,连忙走上前去关切的道:“晖儿,你这是怎么了?”

陆晖睁开半闭的眼,有些反应迟钝地道:“是…娘啊?你怎么来了?”

陆夫人心疼地道:“晖儿,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我要喝酒!”陆晖道:“来,三弟,咱们喝酒!

匆匆问询赶来的陆暄和三少夫人都站在门口进退不是,想了想陆暄还是走进来没好气地道:”大哥,这才什么时候,你怎么就喝成这样了?“

陆晖茫然地笑道:”呵呵,我现在不喝酒还能干什么?“

”大嫂,起来吧。“三少夫人上前,扶起大少夫人。大少夫人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又跟着流了下来。心中酸楚地低声叫了声弟妹。

三少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大少夫人的手臂。大少夫人果然伤的不轻,嘴角和额头上是紫红的,看上去手臂也有些不灵活,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肩膀或者胳膊。三少夫人侧首问道:”去请大夫人了么?“身边的小丫头连忙道:”回少夫人,已经去请了。“

”那就好。“

将陆晖交给陆暄,陆夫人这才走到大少夫人跟前看向她,语重心长地道:”晖儿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你做妻子的要担待一些。“

大少夫人垂眸,点头道:”娘,您放心,我明白的。“

大少夫人心中苦涩难言,不担待,她又能如何?横竖这已经是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是她这一辈子的依靠了啊。

陆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老三媳妇,扶你大嫂下去休息吧。这件事,不要传到老爷那里去了。“

”是,母亲。“三少夫人应声,连忙扶着大少夫人走了。

等到将人都打发了,陆夫人才回头看向仰倒在软榻上胡子拉碴地陆晖,心疼的直掉眼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陆暄沉声道:”娘,这都过了这么多天了,大哥还是每天这样醉生梦死,咱们能瞒得住爹几天啊?“

陆夫人叹气道:”这次的事情对你大哥打击太大了,再多给他一点世间吧。“

陆暄翻着白眼道:”他在整个西江排名都不高,落榜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有什么好打击的?“

”怎么说话呢?!“陆夫人怒道,陆暄耸耸肩道:”行,我不说了还不成么?这次您可别想让我替大哥去李家赔罪,老是这么跑下去,我老丈人家还敢有意见了。“跑大嫂娘家比跑自己媳妇儿娘家还勤快,谁能没有意见。

陆夫人恨恨地道:”都是陆离那个小贱种惹的祸事!若不是他…你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所以说,也不是科举落榜受到了打击,而是被陆离比下去的大家让陆晖接受不了了。

陆晖的事情最后还是被陆闻知道了,陆闻也没有客气,将依然喝的醉醺醺的陆晖拖到院子里狠狠地揍了一顿。根据陆离放在陆家的眼线传来的消息,那一顿胖揍比起当初陆闻打陆离的也一点儿不轻。不管怎么说,至少算是将陆晖给揍的清醒了一些。陆晖躺在床上养伤倒是没有再喝酒了,甚至还拿起了书本开始继续复读之路。

这些消息,对陆离和谢安澜来说不过是一时谈笑的八卦罢了,说完就丢开了。他们有许多比这些重要得多的事情,比如…苏梦寒回来了。

谁也不知道苏梦寒是什么时候回到京城的,直到他突然出现在陆家的院子里谢安澜和陆离也才知道的。

”苏会首?“谢安澜有些惊讶地道。

苏梦寒脸色依然一如往常的苍白,身形却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消瘦了几分。含笑看着两人笑道:”许久不见,恭喜陆公子。“

”多谢。“陆离淡淡道。

西西站在谢安澜身边,好奇地望着苏梦寒。苏梦寒伸出手笑道:”晞儿,过来。“

”舅舅。“西西走到苏梦寒身边,轻声喊道。

看着西西身上精致素雅的女装,苏梦寒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不管谢安澜和陆离再怎么将西西照顾的很,一个男孩子却只能以女孩子的身份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委屈和伤害。幸好西西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抬手摸摸外甥的小脑袋,苏梦寒轻声道:”晞儿,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西西点头道:”娘亲和爹爹对西西很好,还教了西西好多东西。娘亲说西西长大一点就会叫我武功!“

西西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即便是苏梦寒这个舅舅也完全不熟悉,所以这声爹娘他叫的极其自然。在他心中,陆离和谢安澜就是他的爹娘,当然,娘亲要更重要一些。苏梦寒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朝着两人拱手道:”多谢。“

陆离微微点头,并不说话。

谢安澜笑道:”西西,时间不早,该去睡觉了。“

西西乖巧地点点头,回头看了苏梦寒一眼,”舅舅又要走了么?“

苏梦寒笑道:”以后舅舅会经常在京城,也会经常来看晞儿的。“

西西眼睛一亮,高兴地跟着芸萝跑走了。”

“苏会首,请坐下说话吧。”谢安澜道。

“多谢,请。”

宾主落座,苏梦寒主动开口笑道:“这段日子,多谢两位照顾晞儿了。”

谢安澜道:“苏会首言重了,当初既然我们留下了西西,照顾好他就是我们的责任。”

苏梦寒含笑不语,侧首看向陆离道:“听说,这段日子京城里颇为热闹啊。”

陆离淡定地喝茶,道:“热不热闹,苏会首会不知道么?”虽然苏梦寒不在京城,但是说这些事情里面没有苏梦寒的手笔,陆离却是半个字都不相信的,“苏会首这次回来,是打算长留京城么?”

“怎么?不可以吗?”苏梦寒问道。

陆离打量了他一会儿,方才缓缓摇了摇头道:“无所谓,不过…我看,上雍不是苏会首的福地。”

苏梦寒一愣,很快摇着头低声笑了起来。

谢安澜倒是不会看相,但是她也有担心。

“苏会首,当年商家的事情…知道你身份的人应该不算少吧?你长留在京城真的没问题么?”谢安澜问道。苏梦寒有些惊讶地打量着谢安澜,他知道陆离这位夫人对他很有几分影响力,但是倒是有些没想到竟然连这种朝堂上的纷争这位陆夫人也会参与其中。据说这位陆夫人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的女儿,但是这份见识哪里普通了?

苏梦寒道:“这个么…陆夫人倒是不必担心。流云会毕竟还是有几分实力,皇帝陛下当初既然没有追究,如今自然也不会。”当家商家在商老大人死后被抄家,本来就是皇帝理亏。商妃死的不明不白,商老大人等于是被气死的,商家唯一的男丁不知所踪。所谓的商妃害了柳贵妃的孩子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拿不出任何证据,本就是皇帝对不起商家。

“没事就好。”谢安澜道。

苏梦寒淡淡笑道:“就算是有人想做什么,看在流云会那么大一块肥肉的份上,想来还是会有人不吝伸出援手的。”

陆离皱眉,“你打算投靠谁?”

苏梦寒道:“现在还没决定,陆公子有什么好建议么?”

“……”夫妻俩双双无语地望着苏梦寒,仿佛他是从哪儿突然蹦出来的异形。这种事情,可以随便听从一个根本就不喜欢的人的意见么?

见两人这副模样,苏梦寒淡笑不语。

转眼到了殿试之期,殿试虽然场面不没有会试大,但是其郑重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殿试,顾名思义,是要上那宫中金殿上当着皇帝的面考试的。殿试没有送考一说,一大早考生们便一身轻松的在宫门口排队入皇宫了。就连笔墨纸砚也一概不用带,全部由皇宫里提供。

陆离会试排名在前,所以进宫的时候走的也是前面,所以看到的倒都是熟人。走在最前面的便是百里胤,百里胤身后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是会试第二名的那位,是华阳人士。然后便是莫寒,陆离身后跟着的是前些天才刚被他们八卦过得临风书院出身的那位二十八岁大龄未婚青年赵泽林。

那位第二名的先生顾及有些郁闷,前面和后面都是青年才俊,只有他一个人已经年过四十,所以神色一直都是有些绷着的。不过这时候大家都很严肃也没有人敢随便开口说话,倒也不显得他突出。

大殿里早已经摆放好了应试的桌椅笔墨纸砚等等,每个人都照着自己名次依次就位。两边殿上站着几位身穿朝服的官员,在场的人大都熟悉,正是这一届的考官们。为首的一个老者已经年过古稀,正是主考官兼礼部尚书吴老大人。

“陛下驾到!”内侍一声尖锐的呼声,皇帝带着人从后殿走了出来,漫步走上金殿上的龙椅。

“恭迎陛下!”

“平身。”昭平帝沉声道,昭平帝平时并不是一个喜欢摆谱的皇帝,只要不涉及柳贵妃,他一贯都还算得上是和善可亲的。众人谢恩之后昭平帝又说了几句勉力的话,才向着吴老大人点点头示意殿试开始。

东陵的殿试并不考诗书,只有一场而且只考策论。毕竟科举说到底是为了选拔人才,既然是选拔人才那自然是策论最重要。那些贴经,诗词等等,从童子试一直考到会试,能站到这金殿上来得多少也还算是不错的了。

吴大人朗声宣布了这一届殿试的命题。

许多考生离开铺开了纸,开始磨墨。有人冥思苦想,有人若有所得,有人还在磨墨有人已经开始提笔直书了。

昭平帝坐在龙椅上,抬手打了个呵欠。这段时间柳贵妃经常跟他闹脾气,其中大半是为了柳家还有小半是为了新封的薛修容。虽然柳贵妃一再要他处置了薛修容,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有些舍不得。倒不是因为他对薛修容有多深厚的感情,主要是他觉得薛修容有些像柳贵妃年轻的时候。何况,柳贵妃有了身孕就无法再侍候他了,总是要有人的么。薛修容正好娇俏可人,善解人意,也不会如别的妃子一得宠就恃宠而骄,甚至陷害柳贵妃。大不了…等贵妃生下孩子在说罢?

“陛下?”见皇帝陛下总是顶着下面的一个考生眼神一动也不动,吴老大人有些担心的问道。难道这个考生有什么不妥?皇帝回过神来,连忙问道:“吴爱卿,有什么事?”

吴老大人摇了摇头道:“微臣只是想说,这一届学子多是青年才俊,陛下和东陵有福了。”

皇帝哈哈一笑,有些心虚地点头道:“吴爱卿说的不错。”

殿上君臣俩说的高兴,殊不知方才被皇帝陛下盯着的那位考生腿肚子都在发抖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皇帝陛下盯着不放,又不敢抬起头来去看越想越害怕,连写字的手都在颤抖。

昭平帝看着第一排的几个考生,果然都是年轻人。目光在百里胤,莫涵,陆离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百里胤的身上。百里胤会试第一,相貌俊朗英气又不失文人的儒雅,一看就是性情沉稳的。相比之下,莫涵就显得有些张扬,而陆离则是太过年轻了。

年纪轻轻就能够考上会试自然是少年英才,但是少年英才也同时很容易给人们另一种感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所以,无论是皇帝还是吴老大人,最看好的都还是百里胤。百里这个姓氏,再加上籍贯,不用费心就能想到这是哪一家的。

“说起来,朕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见到百里家的人了。如今可算是见到了。”皇帝有些感叹地道,他还是王爷的时候,但是的工部尚书就是姓百里的,好像是百里胤的祖父吧?

“……”吴老大人无语,百里家那位老尚书是为什么辞官的,陛下您还记得么?

皇帝陛下显然是不记得了,兴致勃勃地道:“将百里胤的试卷拿来给朕瞧瞧。”

“是,陛下。”

第一百二十八 静水居(一更)

写到一半被人拿走了试卷还不能抗议,周围的考生都忍不住对百里胤报以同情的目光。写文章,思路多重要,讲究的就是一个行云流水。殿试可没有会试那样给你三天的时间慢慢考虑。一气呵成写出文章才是上佳。百里胤正写到兴头上呢,被皇帝身边的内侍过来取走了试卷……

虽然说被皇帝关注是所有考生们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影响人家殿试发挥就不好了。不过百里胤既然能够考出会试第一的好成绩,想必真本事还是有的,这点影响也算不了什么。还有人忍不住有几分幸灾乐祸的阴暗心思:百里胤发挥不好,不就是他们的机会么?

被打扰了的百里胤并不着急,殿试的时候皇帝喜欢中途抽看一些考生的试卷早已经是有例可循。百里家身为人才辈出的书香门第,这些规则自然在科举之初就有人教导过他的,所以百里胤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所以他也只是淡定任由内侍取走自己的试卷,自己却低下头顺着方才的思路继续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