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俊“扑哧”笑了出来。郝夫人脸色更黯沉,大声叫:“家俊。”他知道妈妈是生气了,不敢再出声,只是蹿到妈妈身边,笑着说,“妈妈,现在我们是患难与共,回去以后,一定要有福同享。”

天使竖起的翼

郝夫人不给他面子,扬起脸说:“现在我在这里,不要当我透明的,两个人都给我安份点。”嘉美将背靠在墙上,轻声嘀咕,“代沟,严重的隔膜。”

郝夫人面色一沉,问:“你的意思,是我老了?”

家俊见战争又要爆发,急忙大叫了声:“真的有老鼠!”俩个女人不约而同全都跳了起来,面色惶恐地同声问:“老鼠在哪里?”

家俊起身,指着那堆大纸箱,“刚才明明有见到在箱子上。怎么现在不见了,我去找找…”嘉美不等他说完,整个人跳到了他身上。郝夫人不敢置信地瞠大眼,“程嘉美,你给我下来,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像什么话。”

嘉美言词激烈:“什么大庭广众,现在就我们三个人外加无数的老鼠。”

郝夫人瞪着她,怒气冲冲:“他是我儿子,你凭什么占他便宜。”嘉美说:“为了安全起见,我坚决不下来。”家俊彻底无奈,“现在你们俩个人都给我安静下来,闭上嘴,不准再说一个字。”

郝夫人重新坐好:“我才不愿意跟这疯丫头多说一句。”

嘉美放开家俊,跳了下来:“我也不愿意浪费唇舌。”

家俊说:“我坐你们中间,这样最安全。”两个女人互相挪开,家俊坐到中间,双手一同搂住他们“一个是我妈妈,一个是我的女人,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和平共处。”

郝夫人嗤鼻:“我不会承认她。”

嘉美也冷笑:“我也不会承认你。”

家俊只觉太阳穴里,有根极长极细的针,慢慢地缓缓地往里插,只是头疼欲裂:“我拜托两位,非常时期别再吵了。”他左右看了一眼,又道:“非常对,都别说话,相互鄙视都好,就是别开口。”

天使竖起的翼(2)

何文轩挂上电话,冷笑出声,很好,一切都照他的进度在发展。可是,既然这么顺利,他眼里为什么还是湿湿的,只想流泪。

屋里漆黑一片,他连灯也没开。这样的黑,太适合他了。这些天来,他只要睁开眼,就莫名的想流泪。门铃震震极大声的在响,他恍惚的看着大门,不想动。

门外的人似乎不想放弃,一直在按着,直响个不停,响得他心烦意乱。他打开门,双眼腥红,像头发怒的狮子。他看着门外的人,却失声笑了出来“真是稀客啊,余太太。”

余太太看着他,只是冷笑:“何先生难道不欢迎我?”

何文轩开了灯:“怎么会。”余太太却不进屋,只是说:“我有事求你,可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所以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何文轩抽了根烟,笑了笑:“求我?”余太太冷着脸,“没错,求你跟我走一趟。”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跟她走一趟。司机一路开车到了私人医院,他看着眼前的医院大楼,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他边走边问:“余先生的病情怎么样了?”

余太太沉沉地笑着,只是不吭声。她按下电梯,两个人都上到了五楼。病房门口坐着两个警察,见到陌生人,习惯性的盘查。余太太微笑:“这是何文轩律师,我们家的律师。他是替先生来办点事的。”

何文轩递上名片,警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那你进去。”

余太太在外说:“我不方便进去,麻烦何先生了。”何文轩心里没底,碍于警察在这里,只得硬着头皮打开门走了进去。他刚走进去,就听见余先生在唱国歌。他抬起头,余先生系着红领巾,手挥着小小的五星红旗,不断地踏步。

他的心直直地坠了下去,声音喑哑地试着叫他:“余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余先生只是呆呆地唱着国歌,没任何反应。

天使竖起的翼(3)

他的声音疲惫不堪:“我是何文轩。”这三个字,仿佛夏日的闷雷,在头顶上炸起,余先生停止踏步,缓缓地转过眼,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问:“何文轩?”

他手脚冰凉,往后退了数步,直退到门口。这个疯子竟然还记得他!余先生猛地直摇头,自言自语:“余先生是谁?何文轩是谁?”

他悬的心总算落下:“不记得就好。”他是聪明人,余太太叫他来看什么,早就猜透了。余先生却蓦地哭出声:“佳丽,你在哪里,爸爸来了,你出来见见爸爸。”

余太太听到他的哭声,冲了进来,她抱住他,安慰道:“不要哭,佳丽去外婆家了。”余先生抬眼看她,不相信,“真的?可是她明明不见了。”

余太太心酸地点头:“真的,她过几天就回来。”余先生终于安心了,“那就好,那就好。”何文轩说:“你叫我看的事,我都看了,心里也明白了。你放心,如今他病成这样,法院也起诉不了他。”

余先生重新挥起五星红旗,满屋唱着国歌。余太太看着他,只是冷笑问:“你真的看明白了?”她见他怔住,继续说:“我叫你来,只是想问你,良心安宁吗?如果当时没有你的落井下石,他根本不会疯。如今他疯了,你良心好过吗?半夜,会不会做噩梦?”她站到他眼前,眼睁睁地看着他,“你会不会害怕?”

何文轩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语气镇定:“我从来不做噩梦,也从来不会害怕,更不会心乱。因为我的心已经不在了。”

余太太挑眉,眼底冷冰,如同南极千年不化的冰川,她微微一笑:“我也希望你不会。”何文轩失神的看着她,只觉悲哀。她又问:“程明朗几时上庭?”

“后天。”何文轩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后,余先生似乎在窗前看到了什么,爬到了窗台上坐了起来。何文轩双眼睁得极大,喉咙里却涩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余先生呆呆地看着窗外,万家灯火,一盏一盏,一层一层铺展开来,像极了大地的双眼,那样明亮,那样热烈。那一双双眼里,一定有他的佳丽。他微微一笑,朝大地一跃而下。他在空中展开双臂,犹如天使竖起了翼。

天使竖起的翼(4)&

“轰”的一声巨响,划破了夜的死寂。

余太太不敢转身,她全身已经疲软,没了一点力气。她挣了半天,才发出话:“何文轩,不知道是什么响声。”何文轩不敢说话,只是双眼睁得极大,大得几乎要爆裂。她看着他的面色,心下有了底,眼里泛泪。她试着转移话题:“何文轩,你说人疯了,会不会傻到去跳楼?”

他看着她,胸口剧痛,几乎无法承受。她依然在微笑,害怕笑容停止:“我和他结婚了好多年,他那个人性格刚烈,又爱逞强。什么事都要出风头。这样的人,是不会自杀的。”她在自我安慰,“疯了的人,再怎么的神志不清,也不会傻到跳楼吧。”

他目光艰难,喉咙却依然干涩得迸不出半个字。她微笑,那泪却淌了满脸:“我已经没有女儿,没有家了,只是不希望再失去他。”

护士突然急急地敲门,冲进来说:“余先生跳楼了,你们还呆在房里干嘛?”余太太双腿蓦地发软,人直直地跪在地上,再也无法控制!

警察局里,灯火通明,何文轩像是傻了,只是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警察依然在问:“当时的情形,你总可以说说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跳楼?”

他眼睁睁地看着警察,那眼里只是全然的茫然,像是迷路的小孩,再也找不着自己的妈妈,想哭心里又害怕,只是惶惶不安,只是无能为力。

警察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一个字,有点不耐烦:“何律师,这些天来都没事,为什么你一来就会出事?”他抬眼看了眼监控,终于开口,“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跳楼。”

说了等于没说,警察依然不放弃:“那他跳楼前,有没有说什么?”

他声音喑哑:“有…”他停了停,声音飘渺,“他在唱国歌。”

警察问:“除了唱国歌,还有做什么?”

他整个人都是惘惘的:“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知道错了。”

爱的救赎

“什么?”警察睁大眼,重复:“他的眼神告诉你,他知道错了?”这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眼神还能告诉人?何文轩像是在对自己说:“他知道错了。”他将头埋在双肘间,痛苦得无以加复:“他真的知道错了!”

警察好气又好笑:“好,算他知道错了,那他还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

何文轩抬起头,定定地瞅着他,目光恐怖似鬼:“他已经疯了,一个疯子,怎么会有正常表现?他的一切都不正常,好好的,为什么要跳楼?好好的,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自尽!”他像疯了一样,站了起来,大声问,“你相信疯子会有知觉吗?你相信他们能感受周围的一切吗?我不相信!可是,他为什么偏偏选在我到的时候,才跳楼?”他全身无力地坐了下来,眼神幻散,“他在报复我!那个疯子,竟然在报复我!他要让我的良心不安,他要让我终日活在痛苦之中,所以才这样做…”

警察微眯眼,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恍惚入梦:“疯子而已,我为什么要怕他!我为什么要对他内疚,对他自责。我做错了什么?我从来不相信命运,可是这一次,我的命运摆在我面前。”

警察更觉得他话里有话:“是啊,你没做错什么,没必要内疚。你只不过去看看他,他就自杀了,与你无关。”他瞠大笑,只是笑:“错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一切都错了。”

警察彻底灰了心,觉得他可能是受了刺激,所以才语言失常,只好作罢。

屋里屋外都是黑的,沉沉的黑像咆哮的海水,齐齐朝他打了过来,打得他喉咙紧缩,像是被人紧紧扼住,喘不了气。他猛地开了灯,全身缩成一团。他双手紧紧地勒住自己的双腿,将头埋在双肘里,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余先生死的时候还是微笑的,好像真的去了天国。但他知道,那笑,一定是撒旦的微笑,若不然,就是法王的诅咒,只是不怀好意。

把命赌给天

他试着微笑,想用微笑来坚定自己,脸上却是冰冷的,仿佛尸体,没有温度,笑不出来。他拍着自己的脸,拍得手都红了,却不觉得痛,几乎没有了一点知觉。

电话突然铃铃直响,他吓得从床上跳起。他手指颤抖地接过电话,嗓音喑哑“喂。”电话那头只是笑,他捏紧拳头,问:“笑什么?”

那人只说:“人已经绑到了,至于钱,你想下怎么拿到才安全。”

他面色死灰:“放心,我一早就想好了。”那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绑了三个人,不止郝家的两位,还有一个女的,要怎么处理?”

他心下一震:“女的是谁?”

那人淡淡地说:“是那冤大头的女儿。”

他咬着牙,声音里透出恐怖:“程嘉美。”

那人笑了笑:“没错,当初余先生出计,让程明朗把女儿卖给我,却没有成功。这一次把她绑来了,要怎么做,你安排还是我来安排?”

他冷静下来,开始整理思绪:“钱拿到手,把她交给我。”那人说“跑台湾的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待命。拿到钱,一切好说。没有钱,咱们都会完蛋。”

他莫名地烦躁:“你放心,钱我保证万无一失。”电话那头的人见他心情不好,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余先生已经死了,你要节哀。”他不等那人说完就挂下电话,满心都是浮躁。他目光呆呆地看着电话,仿佛看到了希冀,嘴角慢慢扯出一抹笑容,“程嘉美…”他笑得残忍,那泪却漱漱往下掉,“程嘉美…”

命运是一场赌博,不是赢就是输。

赢了,赢得所有!

输了,输得彻底!

左爱

“老鼠啊!”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响彻夜空。家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嘉美跟妈妈已经跳到唯一的桌子,目光恐怖地瞪着对面箱子上的老鼠。

头顶的灯管发出幽幽的亮光,他瞥了她们一眼,又立刻闭上眼,假装没有醒来。他倒想瞧瞧,没有他的时候,她们两个要怎么相处。

郝妈妈满脸恐惧地轻推嘉美:“你去吓跑它。”

嘉美不敢置信她会推自己入火坑,不由提高音量:“你自己不会去啊?”郝夫人白了她一眼,“是你说的,老鼠怕人。不是你去,难道我去?”嘉美横着脸,“你们家姓赖?明明是你宝贝儿子说的。怪到我头上!”

家俊抿着嘴,几乎要笑喷了!这两个人,比他还会斗嘴!

郝夫人瞪着她,命令:“脱下你的鞋。”嘉美不甘示弱地瞪回她,“神经,怎么不脱掉你自己的鞋?”郝夫人气极了,振振有词地问:“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

嘉美假笑:“尊老?请问夫人你是五十还是七十,八十?爱幼?难道夫人你才三岁?”郝夫人气得挥起手,“你这死丫头,再牙尖嘴利,看我怎么收拾你。”

嘉美低低地威胁:“我可是跆拳道四段,要不要试试对打?”

郝夫人提高音量:“你在威胁我?”

嘉美冷笑:“不敢。”

郝夫人目光凛冽,似刀一样刮在她身上:“有种试试,我儿子在这里,打了我,看他帮你还是帮我。”嘉美对她翻白眼,“是你说要收拾我,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我是跆拳道四段而已。”

郝夫人咬牙切齿:“你分明就是在威胁我!”嘉美眼睁睁地看着她,十分笃定地说:“你们家,果然姓赖,跟无赖有得比!”

郝夫人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叫她:“姓程的。”嘉美看着她,眼都不眨,也不作回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郝夫人几乎要气疯了,“我在叫你!”

左爱(2)

嘉美笑道:“夫人叫的是姓程的,这世上这么多姓程的,我怎么敢随便认亲了。说不定夫人在这荒山野岭里叫什么东西也说不定!”郝夫人四处扫了眼,身子有些微微发抖,“你竟然敢这样吓我,看我回去,刮不刮了你的皮!”

家俊终于被她们吵得头疼,好气又好笑地站起身:“老鼠都被你们吵跑了。”

两人看了眼箱子上,确定没有老鼠了,才松了口气,异口同声:“原来老鼠真怕人。”

家俊笑出声:“是怕人吵!”

“你说什么?!”两人再次不约而同地异口同声,家俊真是怕了她们,走到桌前,将她们扶了下来。“你们当我什么都没说。”

嘉美努着嘴,气烘烘似地说:“我不想跟她吵,是她自己没事找事。”家俊看着她,心里像渗进了蜜,笑得甜蜜:“我跟我妈,还真是遗传,跟你在一起,都要斗嘴。”

嘉美说:“做女人,咱能优雅就优雅,但真有理,真委屈,也不能憋住自己。”

郝夫人也顶赞同:“这句话说得好。”

嘉美笑得神秘:“当然,这句话可是有来头的。”郝夫人不信:“你说的话,能有什么来头?”嘉美笑眯眯,“这是那个什么聪明女人说的,我闲的时候就爱上网看这些。”

郝夫人气得直瞪眼:“还有怎么勾引金龟婿的?”

嘉美想了想:“有啊,什么容貌不一定非要美艳绝伦,但一定要聪慧无比;身材不一定非要赛过模特,但一定要比例匀称;待人不一定非要讨人喜欢,但一定要得体大方;最重要的,要有奉子成婚的勇气。”

郝夫人极尽讽刺地看着她:“看来你都达标了。”

嘉美笑得无辜:“不止这几条,好像还有好多条,我还有几点没达标。”

门外的绑匪都受不了,在极大声地踢着门:“大半夜的,你们吵架了没有,再吵,大家都没好日子过。”嘉美顶他,“我们吵关你什么事?你有本事进来啊。”

家俊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没错,你有本事就进来。”

左爱(3)

郝夫人好意地提醒:“他们有枪。”嘉美推开她,站到门旁边,大声叫:“没本事,你就别在外面叫!”家俊也站到旁边,大声附喝:“就是,没本事,你管我们干什么?”

门外的绑匪嘲弄地笑着说:“你们尽管骂,我才不上当呢。想让我单独进来,门都没有。”

嘉美啐道:“没种。”

家俊也附喝着骂:“还真是没种。”

他们一唱一和的,郝夫人也试着加入了进来:“他没种就算了,我们继续睡觉。”嘉美白了她一眼:“气人不是这样气的,你拜我为师,我传授给你。”

“什么?!”郝夫人火冒三丈,“我好心帮你,你还说我气得不行?我要是你有一半的牙尖嘴利,天都塌了。”嘉美猛眨眼,抬起头,左瞧右瞧:“天塌了吗?我怎么还活着?没压死我,真是怪事!”

“你!”郝夫人几乎气得背了过去,家俊连忙阻止,“你们一人都少说一句。”

审判结果终于出来了,程明朗因贩毒与失手杀人被判入狱十年。他看着手上的手铐,过去的种种通通涌上了心头。那天在产房里,嘉美眼神空洞,空空的,似乎被东西钻空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她说:“妈妈死了,在楼上死了。”

他睁大眼,微微一震,喃喃自语:“死了…怎么会死了?”

嘉美却只是笑:“对,怎么就死了呢。好奇怪,是不是?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粗喘的呼吸声都能听到。他疾步走开,嘉美却盯着他,步步逼近。他眉头紧锁:“你想干什么?”

嘉美只是失望地叫了声:“爸爸。”顿了顿,又说,“你怎么了?连我也不认得了?我是你女儿,程嘉美。这个名字,是你取的,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她出生的那天,漫天都是雪,大片大片的,漫天飞舞。她皮肤很好,白得就像天使,一个坠入凡尘的天使。他抱着她,欣喜若狂,在他眼里,世上的一切都不及她珍贵。可是,他天使的女儿却有遗传病。他简直无法承受这一切!

左爱(4)

幸好,柳云的出现,让他知道了,什么叫绝望中的希望。

她不顾一切的帮他,安慰他,甚至无怨无悔地照顾他。而他,却给不了她什么。

除了一个支离破碎的他,他没给过她任何东西,任何幸福。

他坐到警车上,心里空空的,可还是钻心的疼。认识柳云时,应该也是这个季节。他清楚地记得,漫天的叶子在人行道落了下来,像一排排流动的帘子。他骑着摩托车,像个痞子一样,猛地刹车停在她面前,语气轻挑:“小姐,上车。我带你去开心。”

她眼里满是惶恐,拔脚就跑。他却在她身后哈哈大笑。

如果当时,没有遇到她,那该有多好!

只是,那样的命运纠缠,那样的相逢,像做美梦一样,只有美梦到底,没有半路而醒。

警察全都上了车,车迅速开动,载着他往监狱的方向去。他低着头,像在回亿,像在忏悔。他抬起眼,从厚厚的玻璃外看到了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至。他心里揪紧,看清了安全帽那张脸。他大声地对着她说:“你不要这样,你回去。”

柳云驶在警车旁边,只是紧紧跟着,眼里盛满坚决。他说什么,她听不到,可是,她知道他一定又在担心她了。就如同当初的她知道,一个大学生,爱上一个有家室的骑着摩托车的小混混,注定的结局是悲哀。

可是,她就是不认命,决意要跟他在一起!

程明朗将脸都几乎贴在玻璃上:“我拜托你回去,我们的儿子在等着你照顾。”

柳云只是执意地开着车,泪却披了满面:“至少,让我送你到监狱。”

她说些什么,他听不到,只好求警察停车。警察有命令在身,也不敢停车。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无能为力。监狱终于到了,他总算松了口气。下车时,她就在不远处,直直地盯着自己,目不转睛。

他泪涌了眼边,大声地重复:“你回去,可以探狱再看我。”

她突然踩响摩托车,转个弯,极熟练的刹车停在他面前。警察见状,拿出枪,手扣在扳机上。他几乎哭了出来:“你回去。”

左爱(5)

她不畏惧警察的枪,将安全帽脱了下来,她泪流满面:“你当年,就是这样遇到的我。现在,我这样送你走。很公平。”大堆大堆发枯发黄的叶子在落下,微风中,她秀发凌乱。他双腿一软,直挺挺地向她跪下去,他话语艰难:“一直以来,我都对不起你。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你就好了。要是没有遇见,我们的人生都有一万种可能。”

她摇头,目光坚决:“千万不要后悔,因为我没有后悔过,所以你更不能后悔。如果当时没有遇见你,我又怎么能爱一次。如果没有你,我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爱。”她极力地一笑,笑中满满是泪,“不过关十年而已,你争取减刑,我和儿子,还有嘉美,一起等着你回来。”

“嘉美。”他双手微微发抖,“你要替我照顾她。”

她声音哽咽:“我要照顾她了,你照顾谁去?所以,你自己的女儿,我等你回来照顾。”她重新带上安全帽,深深望了他一眼,骑着摩托车呼啸而去。

警察将他扶起来,他只是双腿发软,发软到几乎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