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挡在舒浔身前,向礼堂的主.席台上眺望。那里除了正在燃烧的杨捷外,已经没有别人了,音控室空无一人。讲台已经被炸碎,话筒不知道被炸到哪里去了,前拍桌椅被冲击波震得七扭八歪,但因为低于主.席台,并没有多大损坏的样子。

“我们先出去。”因为不确定爆炸原因,左擎苍转身搂住舒浔,带着她往出口走。

这次爆炸来得太过忽然,没有人能想到。大家都十分慌乱,纷纷撤离大礼堂,好在大家毕竟是搞刑侦的教师们,撤离时还算有序,不一会儿,大礼堂的人就都走空了。舒浔被左擎苍一路护着,有点不好意思,好在大家都忙着往外走,已经没人顾及谁扶着谁,谁拉着谁了。

左擎苍带着舒浔跑到安全的地方,捏了捏她的肘关节,“受伤没有?”

“没事。”舒浔坐的位置比较靠后,除了感觉到一点冲击波外,没有别的不适感。“我感觉像小型炸弹,好在威力没有那么强,又像燃烧弹,但是那种武器怎么可能出现在学校里?是谁在恶作剧,还是有人刻意…”舒浔这下子才觉得大事不妙,爆炸之后,大家纷纷撤离,如果凶手就在礼堂里,那么势必跟着人流一起出来,事不关己一样混在大家中间。

“故意的。”左擎苍确定舒浔没事后,“可能是小型炸弹,还有一些助燃剂。我去看看。”说罢,转身快步走回礼堂。

“左擎苍!”舒浔拉住他,“你不知道这起爆炸是针对谁,万一没达到目的,还有第二场爆炸怎么办?”

“不会有第二场爆炸。”左擎苍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肩上,一边卷袖子一边说,“如果本着‘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原则,整个礼堂已经横尸遍地了。显然,这是有针对性的,有意制造爆炸的这个人很自信,所以弄了一个威力不是很大、不会伤及无辜的爆炸物。他很有良知,但我不会因此表扬他。”

舒浔目送左擎苍奔着礼堂而去,再看看周围惊魂未定的同事们,忽然觉得这生活跟连续剧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们联系了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大家都是搞刑侦的,一下子就恢复过来,左擎苍进入礼堂后,几个物证学教授、侦查学硕导、警务指挥教授也进入了礼堂。

在这群人面前制造这样的事件,不得不说,犯罪人真的很大胆,又或许他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舒浔本想跟着进礼堂,但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似乎身体有些不舒服,就扶着他们到更远也更安静的广场边坐下,回头看见一个大着肚子的女辅导员撑着腰艰难地往这边走,又上去把她扶过来。

“心脏不好,休息一下就好了。”老教授摆摆手,他是犯罪学学院最德高望重的博导崔劲声,七十五岁了还在执教。怀孕的女辅导员是法学院的硕士杜春晓,带的是大二的学生们,她坐在崔劲声边上,先喘了一会儿,也向舒浔道谢,“昨天我还看见他们布置会场、排练呢,今天啊,说实话还真把我吓得要命,下午去医院检查看看算了。对了,我刚才看见左教授进去了,他那么厉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应该不成问题吧!”

昨天,作为新任教师,舒浔也到礼堂来看了一圈。礼堂是去年建成的,她毕业时,礼堂才刚刚开始挖地基。昨天恰好也碰到学生会的同学们在布置会场,她还到音控室去帮忙试了两次话筒。

“擎苍在里面,谁不放心?”崔劲声看上去对左擎苍非常喜爱,舒浔想起来,他貌似是左擎苍本科时的犯罪学导师。原来是得意门生啊,怪不得。崔劲声很不服老,说:“小舒,我这边没什么事,你去礼堂那边看看究竟怎么个事。小杜,你坐在这里跟我一起等医生,听说你怀的是双胞胎,还是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吧。”

“肯定的,肯定的。”杜春晓连声说,摸着肚子好像在安慰里头的小宝宝。

舒浔看着杜春晓安慰腹中宝宝时那既担忧又慈爱的样子,不知道她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或者是一对龙凤胎?如果一下子儿女双全,多好啊…舒浔忽然想起以前左擎苍说他们也会有孩子的,不知自己将来有了宝宝,是什么心情。

有些人是不能想的,一想就来电话。

“治安学院副院长杨捷确认死亡。”投入工作时,左擎苍言简意赅,“礼堂里没有其他爆炸物。”

“针对他吗?”

“还在确认。你在什么位置?”

“小广场这儿。”舒浔远远看见救护车和警车呼啸着从学校离礼堂最近的东大门疾驰进来,越来越多的学生知道礼堂出事了,纷纷三五成群往礼堂跑去,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小舒,怎么了?”崔劲声见舒浔挂了电话,马上问。

舒浔斟酌了一下用词,“杨捷副院长不幸去世了。”

“啊呀…”崔劲声大吃一惊,拍了拍膝盖,很痛心疾首地说:“可惜呀!可惜呀!杨捷是我教出来的,他老婆也是我的学生,他们每次见到我都‘老师老师’地叫,唉!”

舒浔虽然对其他学院老师的师生关系不熟悉,但还是很惋惜地跟着点点头。见救护车上的医生下来照看崔劲声和杜春晓,舒浔走回礼堂,见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

在那儿拉黄白警戒线的警察几乎都是刑侦大的学生,甚至有人还是杨捷的学生,例行公事之余,眼里还多了一丝愤怒。

拥有对全国所有刑事案件过问权和参与办案权的左擎苍站在礼堂大门口,颀长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依旧格外惹眼。他手套还没摘下,正在跟物证学教授梁子嵋说些什么。右手插在裤子荷包里,左手时而指一指礼堂里,时而随着说话不经意动一两下。一个是刑侦界出名的破案机器,一个是物证学泰斗级的博士生导师,男学生们见到这两位刑侦大神交流案情,为数不多的女学生们盯着左擎苍暗暗发花痴,都觉得这热闹凑得太值得了!

现场法医进行初步验尸,警察师兄们奋力维持着秩序,阻挠这些跃跃欲试的师弟师妹冲进来看个究竟。

舒浔的第六感是,放置爆炸物的就是学校里某个人,所有熟知爆炸物原理和拆除的人都有嫌疑。

难免的慌乱过后,舒浔回忆一下事件发生经过,爆炸物就被放在讲台里。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最有可能的就是昨天布置会场的人,但这个人是如何掩人耳目将这种东西放在讲台里,他要炸死的是杨捷,或者杨捷和明齐市的蔡迪一样,只是个冤死鬼?

要说昨天出现在会场的人,舒浔忽然意识到——我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她到底是清白的,没什么可怕的。

第41章 无官一身轻

早上发生在学校大礼堂的小爆炸案自然成为了刑侦大各个食堂热议的焦点——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治安学院的副院长被炸死了。”“是不是恐怖袭击啊,极端势力又不安分了?”“听说不是,爆炸不是很严重的,就死了一个人,其他人没怎么受伤的样子。”

“谁死了呀?”“我听说是杨什么的,是个教授,四十来岁。”“治安学院的同学说,那个教授自己就是搞爆炸物研究的。”“是自杀吧?抑郁症什么的??”“那干嘛在大家面前炸死自己啊,拿条绳子上吊就是了。”

很快,连电视台都来学校进行了采访。各界忽然把目光集中在刑侦大身上,很多人发帖或者微博宣称,他们想看看专门培养刑侦人才的综合大学如何给所有警察们上一堂破案课。

对于此,刑侦大校方表示——毫无压力。你看看他们拥有多少位重量级专家,多少先进的设备,他们的大部分学生,都是将来的刑警。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争一口气,或者是为下一次招生打广告,刑侦大校长雷军翔笑一笑,对外宣布——“不需要警方参与办案,学校将在一周之内把始作俑者交给公安局。”

于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专案组成立了,成员大多都是刑警们敬爱的导师。物证学专家梁子嵋是组长,另外还有舒浔、爆破专家尤义以及学生会主席司马雪。

左擎苍居然没有参与办案,大家都很吃惊。

不过也有人说,刑侦大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为什么是我?”舒浔在办公室电脑上收到成立专案组通知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左擎苍,“我也算是昨天布置会场的嫌疑人之一…虽然我没有动机。”

左擎苍浏览着网上对刑侦大案件的评论,目不斜视,“你必须踏踏实实在各种案件中增长经验,在办案时限中承受巨大的压力,将来才有可能协助我。”

“我协助你?”舒浔冷笑,用高跟鞋鞋尖将电源开关按掉,左擎苍面前的显示器“啪”一下就黑了。他转过头看着她,一脸无奈又带着点小宠。这种时候,舒浔认为自己应该坚决跟左擎苍划清界限,她下巴一抬,仗着自己站着而他坐着,居高临下望着他,“左教授是怕自己无法揪出幕后Boss,在同事、学生面前丢脸,才把案子丢给我吧?”

“这案子不难,如果我参与办案,可能今晚就已经水落石出了。但我认为这有利于加深你对各个同事的了解,所以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你。”左擎苍伸手要搂过她的腰,她一躲,避开了,还瞪了他一眼。说实话,他就是爱死她这副别扭的样子。

舒浔决定接下这个案子,但还是嘴硬地抬杠:“你怎么不趁机多了解了解你的同事们?”

“我没兴趣了解别人。”左擎苍弯腰又开了电源,抬眼,从舒浔的脚踝顺着往上看,一直看到舒浔百褶裙的边缘,再往上就是一片阴影,他扬一下唇角,浮出一道笑纹,继而补充道:“只希望深入了解了解你。”

舒浔转身就走,却一下子连耳朵都红了。

自己不办案,说的倒是轻松。

梁子嵋召集专案组成员开了个小会,分派了各自的任务。他自己会尽快弄出一份现场痕迹检验详尽报告,尤义自然负责爆炸物的分析,司马雪负责走访治安学院学生、教师,并到杨捷家里了解情况。梁子嵋对舒浔犯罪心理分析的重视度高于左擎苍,他让舒浔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进行综合分析,做出罪犯的心理画像。这点让舒浔感觉受宠若惊。

“这个案子按照普通刑侦程序走,不难,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梁子嵋严肃地说,给大家吃了定心丸的同时,又给大家时限上的压力。

舒浔回到办公室,翻看现有的资料。

杨捷,男,四十四岁,现任治安学院副院长,基础化学科任导师,在爆炸物研究上颇有几分造诣,写了几篇论文都获了学术奖。他毕业于刑侦大,从本科一直到博士。二十五岁时和同班女同学林抒怀结婚,林抒怀目前在学校图书馆工作,女儿杨琼华在附中读初二。值得注意的是,前不久有个消息说人事调整后,他将升为院长,但不一定在治安学院。

舒浔看着电脑,神游太虚,她在国外读书时导师说过令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就是——有些人是经不起深究的,一挖下去就如同锄头铲坏了下水道,涌出的污物让人作呕。

仇杀?情杀?意外?

舒浔焦急地等着详尽的调查报告,一晃已然天黑。

法医那边的验尸报告出来了,杨捷的死因是爆炸热冲击,他倒地后全身剧烈燃烧,可现场没有发现汽油等易燃物质,法医判断,在炸弹内部有特殊的装置,含有助燃剂。尸体全身100%烧伤,面孔难辨,有挣扎状,可见死前经历过惊天的痛苦,但这种痛苦持续不了多久就毙命了。

舒浔不忍地眯了眯眼睛,这种死法的确很惨很惨,尸体也非常难看,如果有人跟杨捷有仇,那么必定发生过不可调和的矛盾,就好像黄文渊全家被邹蕾蕾灭门,凶手心里对死者的恨是剧烈的,无法平息。

仇恨越大,证明凶手跟死者关系越近。如果你不是心理变态,你不会无缘无故带着复仇的心异常残忍地去杀害一个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路人甲。

设置炸弹的人知道表彰会的日期、时间和参加人员,甚至知道杨捷会作为代表发言,说不定连时间都计算好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除了会议筹备、布置人员,就是杨捷身边某个很亲近的人。

嫌疑人范围大致如此,可以一一排查,令舒浔想不通的是,礼堂平时是不开放的,而那天布置会场的学生、老师不下二十个,始作俑者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爆炸物放在讲台底下的。

舒浔接着往下看,法医发现杨捷肺部、胃部有些小毛病,大约是平时喝酒抽烟导致的。男人喝酒抽烟的很普遍,算不上什么大问题。让舒浔觉得是个爆.点的是,杨捷患有某种可传染的性病。

这时,到治安学院跑了一天的司马雪回来了,顾不得坐,就嘚啵嘚说起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司马雪今年大三,来自左擎苍和舒浔所在的侦查学院侦查系,是系里为数不多女生之一,眉眼之间很有英气,可以想象她将来成为一名刑警时的英姿飒爽。这个女孩做事雷厉风行,自有一股霸气,在同学间威望也很高。

司马雪浑厚的女中音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杨老师人挺好,学生们说他上课虽不是特别有意思,但态度很严谨,私下也很亲切,对待他们比较和善。学院的其他老师说他为人很热情,没什么架子,觉得没什么人会和杨老师结仇。几个讲师都说自己以前的论文是他指导的,至今对他很是感激什么的。”

照此来说,杨捷副院长人这么好,是谁特别针对他?舒浔点点头,一时没做评论。

“几个老师给我看杨老师写过的论文,他们说杨老师对爆炸物特别有研究,拆弹技术且不用说,就连做炸弹都不在话下。我随便翻了翻他的论文,发现他一直在研究的那种添加助燃剂的炸弹跟昨天爆炸现场的那种十分相似。”司马雪滔滔不绝地说。

舒浔看着满纸化学方程式和仪器图,有点眼花。

“啊,左老师。”司马雪刚坐下,又忽然站起来打招呼。

“辛苦了。”左擎苍走进来,也不知对谁说。他现在是“无官一身轻”。

“你认识杨捷吗?”舒浔也不打招呼,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劈头盖脸就问。

“认识。”左擎苍停下,站在原地回答。

“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清楚。”左擎苍飞快地回答,再一次强调,“我从不花心思了解我不感兴趣的人。”

舒浔不解,“你没有观察过他?”

“在他不幸遇难之前,我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人脑需要不断运转才能保持活力,但我认为一个男人盯着另一个男人超过三十秒都是不太正常的。”左擎苍撇得很干净。

“说起来我们刑侦学院和治安学院联系不是很多…”司马雪帮忙解释道。

舒浔回想了一下司马雪问到的情况,又看了看不愿对杨捷为人发表任何看法的左擎苍,忽然舒了一口气,“我知道左教授你为什么不愿意参与这个案件了。”

左擎苍眉心一松,微笑着,“为何?”

“因为你认为我能站在一个公正的立场上。”舒浔颇有自信地说,再一次显示了她在人情世故上的那一点聪慧,“我刚刚成为刑侦大的教师不久,对周围的人还没有固定的印象。其他老师却不同,谁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有个大概的印象,比如大家认为杨捷人好、为人亲切热情没有架子,认为你是破案机器,只要有案件一定挺身而出。我如同一块干海绵,能尽量吸收不同的观点和看法,无论好坏。”

司马雪有点失望,托着下巴问:“这么说我的调查还不够全面?”

“我相信那天布置会场的人员和进入过礼堂人员名单很快就会统计出来。”舒浔揉揉眼睛,和颜悦色地对司马雪说:“你先回宿舍吧,明天其他两位教授的分析报告也能赶出来了。”

司马雪点点头,跑了一天,她也很累了,说了句再见,背上包就走出办公室。

舒浔关了电脑,拎起自己的黑色miumiu小皮包,“清闲的左教授,麻烦你送我回家。”

“哪个家?”左擎苍走上前,将在荷包里揣了很久,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有些热了的一盒BR酸奶放在舒浔手心。

“我自己家。“舒浔强调道,学着他之前工作狂的样子,很严肃地说:“这个案子很重要,时间很紧,我不希望明天起不了床。”

左擎苍听出她言语中的讽刺和报复,沉默了一会儿,盯住她,一字一顿地说:“谢谢夸奖。”

他又赢了!舒浔别过头,气恼地撕开酸奶的封口,自顾自喝了一口,往前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来,就好奇地回头。

就这么一回头,左擎苍一伸手,勾过她的脖子,温热的舌尖舔过她的唇角,低声在她耳边说:“吃独食是个不好的习惯…给我尝尝你的酸奶?”

舒浔浑身僵硬,推开他,四周望了望,就怕有人经过时看到。她舔了舔唇边的酸奶,咬着下唇很不高兴地瞅他。

结果却是,舒浔没能回自己家,硬是被左擎苍绑去了离学校十公里外的关雎区云鼎仕园,如她自己预言的,第二天还真有点起不了床。

第42章 Erynnyes

无边落木萧萧下,入秋的帝都充满悲秋古诗中描述的萧瑟,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帝都更像《故都的秋》里头描写的那样回味隽永,时不时的鸽哨中,连清晨竹扫把扫地留下整齐的灰尘痕迹,都仿佛化为金秋希望的田野。

望着前方堵得跟停车场一样的路口,舒浔无语地并拢食指和中指按了按太阳穴,本该早起的她因为昨晚左擎苍无度索求贪睡了一会儿,就恰好碰上了上班的高峰期。刚才梁子嵋教授打来电话,说报告已经出来了,有突破性发现。无奈她被堵在这个路口已经半小时,总不能麻烦两位老教授把报告送过来吧?

左擎苍见舒浔挂了电话就闷闷不乐,左手扶着方向盘,伸了右手过去,颇为亲昵地揉着她的后颈处。“杨捷的人际关系,是案子的另一个突破口。”

“我知道。”他乐于帮自己按摩时常酸痛的颈椎,舒浔也乐于享受,她眯着眼睛假寐,语速很快,像是自言自语,“案件性质很清楚——凶手不是为了制造恐慌而搞一起爆炸案,爆炸纯粹为了杀人。既然他有能力安置炸弹,完全可以放置一个杀伤性更大的,就像你说的——礼堂横尸遍地。或者,他可以选择副校长主持时爆炸,这样一来轰动性更强。大家对杨捷的评价都是一致的,这一点不符合常理。人都是复杂而多面的,优缺点并存,或许大家顾及杨捷已死,不好说他什么不是,又或者大家同情他,不便说些什么。”

“So,我想知道,除了让你深爱之外,你对我如何评价?”左擎苍岔开话题。

“谁深爱你?”舒浔对他忽然岔开话题表示抗议,拒绝回答他的问题。见他不依不饶盯着自己,就好像一只巨型犬对一盘狗饼干虎视眈眈,她干脆转头看窗外。

受挫了的左擎苍继续开车在车流中缓慢移动,一个小时后,两人终于到了学校。

还好两人上午都没有课,否则舒浔不用眼神戳他三天不罢休。

尤义教授对爆炸物残骸分析之后得出很惊人的结论。

大家都知道,年初时,一些极端分子利用小型燃烧弹对人员密集的地方进行恐怖袭击,杨捷副院长带了手下一些学生对这种爆炸物进行了研究。这个爆炸物以水为助燃剂,原理是在爆炸同时让水分解成氢和氧,是一个小型的燃烧弹,杀伤力不强,但近距离引爆可以造成周围直径2—3米人员死亡或者重度烧伤。这个炸弹是死去的杨捷自己制作的,恰好和他最近发表的一篇论文中提到的爆炸物吻合,他做出这个东西不知是为了呼应论文还是给其他人提供排爆样本。

凶手能接触到这种爆炸物样品,前提是他知道杨捷正在研究的课题、有实验室钥匙、知道样品密封库密码——杨捷带的几个学生?舒浔在杨捷手下学生名单上画了一个问号。

痕迹检验的结果最终化为一个英文词——Erynnyes。这个词出现在爆炸物残骸上,有人用激光刻在上面。通过字迹检验,这个词并不出自杨捷笔下。

Erynnyes——音译为厄里倪厄斯,是神话中的主复仇的三个女神的总称,分别是阿勒克图、墨纪拉和底西福涅,她们是黑夜的女儿,负责追捕并惩罚那些犯下严重罪行的人,无论罪人在哪里,她们都会跟着他,让罪人的良心受到痛苦的煎熬。只要世上还有罪恶,复仇三女神厄里倪厄斯就必定还存在。

这果然是特别重大的突破性发现。

同样作为爆炸物专家,尤义教授说,在那些极端组织的袭击中,没有一个恐怖分子使用的爆炸物上有这样的标识。他们的宗教信仰和袭击目的不在于复仇,而在于滥杀平民、制造骚乱、威胁.政.府,且复仇女神并不属于他们的宗教。

这个词别有一番意义,凶手一定是杨捷身边某个经常接触的人,能轻易进入他的实验室甚至密封保存库,还能熟练操作里头的仪器、设备。

从司马雪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大家对杨捷评价很不错,就算是他的竞争对手,也对他的人品和学术水平做了一番肯定。他的妻子、女儿和其他亲戚知道杨捷不幸遇难后非常痛苦,纷纷反映杨捷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他的朋友说杨捷非常注重男女关系的把握,从未发现或者听说他出轨、找失足妇女等等不良行为。

左擎苍说得没错,杨捷真实的人际关系才是本案的突破点,大家似乎都没有说真话,或者,他们询问的人都不知道杨捷的真实面貌——一个被人以“复仇”之名杀害的人,他的人际关系绝对不一般。

梁子嵋教授约来几个自己教过的搞刑侦技术学生,让他们对杨捷的电脑及网络上所有账号进行窥察。

舒浔则带着司马雪去了杨捷的实验室。

她之所以要亲自到实验室来,是因为杨捷带着的硕士、博士在开会前一天,都没有去过大礼堂帮忙布置会场,且互相都可以证明。于是她开始怀疑这起爆炸案的幕后黑手是不是不止一个人。

国内外都有不少协同作案的例子,凶手们互相帮助,互相给对方做不在场证明,尤其在许多暴力凶杀案中,凶手都是一个犯罪团伙。

实验室的钥匙只有三个人有,一个是死者杨捷,一个是杨捷的教学助理,讲师吴静,还有一个是杨捷特别器重的学生陈思扬博士。

吴静是个长相普通的女人,个子不高,三十五岁左右,未婚,算是大龄剩女,成为杨捷的助教已经七年多了,看上去比较沉默寡言;陈思扬已婚,今年刚刚三十岁,高大帅气,看上去十分阳光,眼中好似总含着一种对生活的热情。他俩反差很大,一静一动,一高一矮的,并肩站着显得很不协调。

那篇关于含助燃剂爆炸物的论文是由杨捷、吴静和陈思扬共同署名的。但吴静和陈思扬都否认自己知道密封库的密码,他们告诉舒浔,密封库的铁门由钥匙和密码锁组成,只有杨捷打得开,实验室的学生和老师没有人进过密封库,连里面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

要来到密封库,就得先进实验室,拥有钥匙的这两个人,都是嫌疑犯。就算不是主谋,也是个帮凶。

如今杨捷已经死了,要进密封库,只能等人来撬锁。

实验室尽头是他们的办公桌,桌上放着一些书、笔记本和文具,另外还有一些私人用品。

“我能打开看看吗?”舒浔指着几个抽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