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抬腿离开,真的转悠去了。

蒋毅往家的方向走,身边跟着哑巴。他在阳光下走了一会儿,点了小金刚给的烟抽。

刚开始哑巴还拦,他说没事儿:“这人很怂,没那个胆儿。”

哑巴便作罢,二人回去时秦淮正在家喂鸟。

“怎么在家里?”

“不在家还能在哪儿?”

“不开店吗?”

“再过一阵吧。”

他换了鞋走去沙发坐:“那就再过一阵吧,也别太久,今天吃饭听虎皮说他和小金刚曾找上门,一个两个的都知道了,以后难免说来就来。你要老在家待着,我出去办事也不放心,还不如去店里,至少沿着街口,人也多。”

“行,过几天我就去。”挨着他坐下,“今天挺好?”

“挺好啊。”他笑,“你别总这么担心,我说了没事肯定没事。”

她扒着他的胳膊:“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别做了,晚上出去吃,带你去玉泉园喝酒。”又问,“他们上次来你怎么打发的?”

“堵在门口不让进啊,虎皮块大人笨,客气话也听不懂,我最后都急了,说要是你好不了就怪在他们身上,去公安局揭发他们。他还想动手来着,被小金刚拦下了,叫我别介意,又说了些话才把他带走。”

“太冒险了。”

“让他们进家才是冒险,你当时神志不清,他们又是非不分,保不齐身上都装着货,给你一点儿怎么办?”

他又拍拍她的头:“做得好!”

晚七点,玉泉园的水车旁依旧有游客拍照。蒋毅四周打量一圈,看见小酒馆的户外扶梯上站了个人,那人穿着半袖长裤,正抻开了胳膊看桥下的流水。

他于是走上去,背枕着扶手面朝灰色砖墙。

“好一阵不见面,很忙?”

“就那些事。”

“没什么新动静?”

“中午刚定,十五号。出了保山上大丽高速,沿纳帕海进川藏公路,再走叶孜线,抵达中印边境。”

老崔顿了顿:“这么远,他在想什么。”

“说是路偏不常规,不易被查。”紧着道,“两千多张化纤地毯藏了同色软管,乍一看以为是飞起的毛料,和地毯本身的设计差不多,不注意看不出来。跟车的是个残废,没有右手腿也断了,车上会放一把轮椅,扶手的钢管和轮胎都塞着东西,还有一只假肢,也塞着东西。”

老崔听在耳里,半天总结一句:“丧心病狂。”

“连残疾人都不放过,可不就是丧心病狂。”

“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有的人身残志坚,有的人身不残心残,更有的人身心两残。”

他把着扶手转过身,和他一起看桥下的水。

老崔还维持那个姿势,侧脸看他一眼:“上次见面瘦了不少,这次气色不错。”

“没什么事干,养着呢。”

“时间长了,越来越知道怎么混。”

他顺着接:“我可是骨干,毅哥的名号谁不知道。”

老崔下楼,边走边说:“除了那个乌七八糟的圈子谁会知道,都是虚的,堂堂正正回来接收你该有的名誉。”

第55章

老崔走后,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去酒馆找秦淮,二人喝了几杯又出来,沿路逛着玩。

那里多是挂着灯笼的仿古楼, 秦淮进去小商店挑帽子, 店内两面墙上挂着琳琅饰品,正对大门立着一面穿衣镜。她往头上戴着棒球帽, 一边问蒋毅好不好看,蒋毅说好看。她又换一顶宽边帽问他好不好看,他又说好看。

“到底哪个好看?”

“都好看。”

他陪着笑,看镜里的姑娘变换着姿势做造型。

小商店对面是家小饭馆,并非门对门, 错开的一角刚好能从镜子里看见。秦淮摘了宽边帽去换第三顶时,蒋毅从镜里看见的小饭馆一角正坐了俩人,一人手戴金戒是个光头, 另一人穿着简单看上去很年轻。

他顿了顿,招呼秦淮:“我去买水,外面等你。”

秦淮只顾着手上,头也不抬的应了他一声。

他走出去,弧形街口人来人往。那饭馆是老式木门, 敞开的空当遮了微卷的竹帘,透风透气不失美观, 店里的二人被竹帘遮挡, 正外面站着根本看不见。

他溜边走一段才去了对面,再溜边走一段, 竹帘紧邻着砖墙,墙外是石板拼接的小路。他往墙根下站着,松垮着腿点了支烟,看上去像个半途歇息的游人,注意力却集中在那双轮廓立挺的耳朵上。

帘内一人道:“你不是只卖原料吗,怎么突然要自己做成品?”

“成品赚得多,这边的大单子几乎都被老杜垄断,我在越南新认识几个人,要货量很大,只要成品。”

“…”

“以后你就跟着我干,给你开老杜双倍的钱,再给你开一间制药厂,什么化学品都搞得到,以制药的名义上公安局备案,光明正大。”

先前那人仍旧不出声。

后者道:“你该不会等着老杜给你开吧,老杜那人你还不了解?就算你把这个方法告诉他,他也会前怕狼后怕虎,干什么都磨磨蹭蹭,机会全丢了。”

“…我不敢背叛杜哥。”

“你不是一直想研究出最高纯度吗,没有东西怎么研究?”

“…”

“再说这又不是出卖,算不上背叛,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你还能再帮他忙的,我不限制你。”

话及此,街对面一姑娘猛蹿过来,燕子一般扑进蒋毅怀里:“你怎么…”

蒋毅埋头吻他,连她的舌同未说完的话全吞进嘴巴,把着腰的手一抬,脚一勾,转了个方向,堪堪抵住墙,就在紧邻砖墙的石板拼的小路上。

他埋头极深拥抱极狠,似要折断她的腰,宽阔肩膀将巧把怀中的人遮挡严实。这般天翻地覆啃下来,也不知身后有没有人看过来,反正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松开。

秦淮快晕了,气喘吁吁看着他:“突然这么饥渴吗?”

他笑,揩她微微肿起来的嘴:“帽子买了吗?”

她从袋里抓出来,蜷成一团的遮阳帽被挤得皱巴巴,她利落的抖了两下,仍然很皱,不在乎:“怎么样?”

“很有眼光。”

携着她回家。

到家后的秦淮不安分,坐着坐着就亲起来,没骨头似的软在他怀里,也不明说,间歇着撒个娇,她难得这样,蒋毅受不住,终于被撩起火来,扒了裤子准备将她就地正法。箭发之际却猛然顿住,利索撤出,捞了衣服给她披上,再替她穿上裤子,她一直抗拒,喂喂喂的叫不停。

“什么意思?”

“没套子,不安全。”

“房间里。”

“用完了。”

“我吃药。”

“对身体不好。”

“一两次没关系。”

“不行。”

她本来跨在他腿上,被放到一边,跪坐在沙发上,垂眼瞄瞄他的□□。

扬眉:“怎么办?”

他站起来往卫生间走。

“你妹的,跟卫生纸过去吧。”

他笑得胸膛颤抖,也不回头。

再出来时神清气爽,浑身飘荡沐浴露的香。她还跪在沙发上,衣裤松垮也不理,侧脸埋在沙发上,看窗户上蹦来蹦去的小安。

他走过去坐下,揽了人入怀,顺着毛哄。

“这么饥渴?”

“是你先撩的我,买帽子那会儿要吃人一样,回来就翻脸不认人。”

“那会儿有情况,旁边饭馆里小金刚和阿飞在说话,我正偷听呢,你突然跑来,怕露馅才那样。”

她立即没了脾气:“他俩怎么在一块儿,说什么了?”

“阿飞想收买小金刚,让他离开老杜给他做事。”

“小金刚答应了?”

“不知道,刚说到那儿你就来了,后面的没听见。”

“他不是跟了老杜很多年吗,应该不会同意吧。”

蒋毅想了想:“这人想法有偏差,一门心思提炼毒品纯度,不知道什么是底线,当初走上这条路也是因为正规机构禁止研究这项目。老杜做事保守,暂时不能给他提供更好的条件,现在有人找上门,说不定就跟着走了。”

她趴在他怀里,顿了顿:“如果走了,老杜会杀他吗?”

“应该不会,他重情义,小金刚跟他这么多年,验货制毒都靠他,只是少不了一顿教训,像虎皮一样。”

这个话题转得顺利也非常妙,她即刻没了心思,霎时无欲无求钻进精神领域。

隔天一早,蒋毅去了趟张家坝。

许久不见,门口的狗见了他仍然激动得上蹿下跳,他拿了猪肝喂狗,进屋之后老杜正在泡茶。

“你这段时间不来没觉得有什么,突然来了才觉得之前不来的日子还确实有点儿不习惯。”

他笑,去客厅喝茶:“怎么就我来了,他们呢?”

“虎皮在家睡觉,睡了快一礼拜了,有时候还不吃饭。”

他脑里想着虎皮脖颈上的小结块,嘴上敷衍:“晚上搞多了吧。”

“不知道他,仗着年纪小胡来,等他到我这个岁数怕是没我这个身体。”

“小金刚呢?”

“在你之前来了一趟,又走了,说是市场上进了一批新石头。”

他又喝一口茶,西面一房门忽然嘎一声打开,走出一干瘦姑娘,穿着吊带背心和短裤,蓬松着干枯的发。

她一路朝客厅走近:“毅哥来了?”

满脸笑意。

老杜:“还不死心呢,你毅哥已经结婚了,别招他啊。要是发生点儿什么,小秦那脾气,把你摁住地上打,叫你几声小三你就完蛋了。”

她不在乎,挨着蒋毅坐下:“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

蒋毅把着茶杯,往黄杨木金蝉上浇了浇水:“又不是和你结,不知道正常。”

她仍不在乎:“结婚算什么,有些事情结了婚也不一定知道,还不如外人呢。”

蒋毅转头看她,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把刀。

她不自觉灭了气焰:“我就开个玩笑,这么当真做什么。”

接着拎壶倒茶,递给他一杯。他依然没什么表情,但伸手接了茶。

老杜抚了抚下巴:“难得啊,难得她离你这么近你不躲开她。”

“有什么好躲的,大家都是朋友,今天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明天就能帮上了,是吧毅哥?”

“你怎么不回去?”

“回了一趟,就在姐姐不让你出门的那几天,我和我爸谈好了,他准我在杜哥这儿多玩几天。”

她坐在身边,似喷了香水,有淡淡的甜味儿。蒋毅闻不惯,脑中浮现秦淮的脸,到底无法维持,遂站了起来。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先别走,跟我去工厂看看。”

桑雅竹竿撑地似的站起来:“我也去。”

老杜:“你去干什么。”

她不理,扒着蒋毅的胳膊:“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带我去吧,我保证不添乱。”

蒋毅慢条斯理撤了胳膊:“滚蛋,我心情不好,上火了揍你。”

他微皱着眉,没什么好脸色。

桑雅就迷他这幅样子,还想往上凑,被老杜制止:“行了你,我们有正事,你要想待在我这儿就听话点儿,不然叫你爸带你走。”

她翻了翻白眼,这才回去沙发坐下。

第56章

省道附近有间木制品工厂, 营业很多年了,近日旧厂附近又开新厂,搞地毯加工的。

老杜和蒋毅抵达时, 工人正劳作。有人送了原料进机器, 再出来时身覆平整花纹,顺着传送带至下一关卡, 不大的机器下腹藏刀,地毯进入,一刀滚过,边角抽出炸开的线,就算是成品了。却不够, 还有一关手工劳作,成堆的塑料软管和炸开的线一般大小,上缠与地毯同色的线, 间隙着往上栽钉。

旁边分成两拨,一拨负责往软管里塞白色晶体,另一拨负责缠线,多是不识字的妇女,黝黑肤色麻木的脸, 干一天拿一天的钱。

老杜巡视一圈,问工头:“什么时候能完?”

“一个礼拜。”

“盯紧点儿, 缠线要密, 不能有缝,要保证每根管子无漏洞。”

那人频频点头。

又嘱咐:“要是有陌生人来你机灵点儿, 办得妥当给你加钱。”

那人不仅点头还笑,很是高兴。

又待了一会儿,二人走出工厂,厂外是条土路,路边是稻田。上车后老杜从座椅下掏出个物件,摘了包裹的布递给蒋毅,是一把□□。

“不用,我有。”

“这是新的,好不容易搞到手,过几天出货带在身上。”

他没敢犹豫,顺手接过:“怎么感觉这次会很危险。”

老杜笑:“哪次不危险?那些人想抓我想疯了,不准备齐全怎么行。”

汽车在路上行驶,过了一会儿蒋毅才开口:“厂里的货都是小金刚弄的?”

“除了他还有谁,一个人忙了好一阵,前几天才弄完。”

问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佩服他。”

“有他厉害的就有他不厉害的,研究这还行,上次他赌牌出老千被围起来打,吓得屁都不敢放,要不是跑得快,还没等进局子就被打死了。”

蒋毅笑:“有杜哥在,他没那么容易死。”

老杜也笑:“做兄弟这么多年,互相帮衬着过来的,不然早散伙了。”

二人又说了些话,回去后蒋毅提前下车去了建材城买灯具,挑了就近的一家,进去比划大小,那店员按他说的拿出个灯罩。

“小了。”

又换一个。

“大了。”

店员领他去台面自己挑,他挑来挑去挑中一个罩口朝上的水晶玻璃,外覆铁丝扭花,十分精致。拿在手里掂了掂,脑中浮现秦淮一不小心就头撞灯的画面,顿了顿又放回去,换一只敞口的仿羊皮,指骨反面敲了敲,砰砰响但不至于太硬,于是掏钱付账。

那店员笑:“你买灯就像买西瓜一样,好特别。”

“家里有个冒失鬼,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