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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的是——证据确凿,打不破的,不可能!……呃,我在说什么?……”探长喃喃自语,“我肯定是老了,要不就是困了。房子附近没有脚印,没有!……门、窗、地板、天花板和墙,像石头盒子一样,密不透风!……但是,肯定有方法出去的吧,我不相信……”
他低下头,看着工作台上的那些纸张:乔治·普莱格的手稿、契约还有剪报。他漫不经心地翻了翻,然后把它们放进了文件夹里。
“我不相信,”他继续说,同时抓着文件夹,把它摇得哗哗作响,“这个。”
“你给超自然力量,留下的余地非常小啊,马斯特斯。一旦有警察介入,可怜的老路易斯……”我想起本宁女士转过身,看着我的时候,她所说的话。
“算了,有什么确定的线索吗?”
“取指纹的正在工作。我手上有一份粗略的医生报告,但是,明天,我们才能够做出完整的尸体检检。车子已经开过来了,一旦贝利他们拍完内部照片,他们就会把他移走……啊!”马斯特斯突然停了下来,紧握双手,“我真希望现在能有日光。说实话,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想要日光。某个地方应该还有痕迹——某地——如果我能看见就好了。我把这也毁了,副局长会说,我不应该漏掉任何脚印,我们应该铺块板子,或者做些类似的愚蠢的事情,好像你真的能够这么做似的!……我开始了解了,啊,啊!……我开始了解,有条不紊地工作,会有多么困难,要考虑周全,尤其是你自己还被搅和在这个案子里面。线索?不。我们发现的,你也都看见了——除了一块手帕。是达沃斯的,上面有他的姓名首字母,就在他的身体下面。”
“地板上有一些纸和一支钢笔,”我提醒他说,“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啊?”
“没这么幸运。空白的,空的,非常下净。就这样。”马斯特斯遗憾地拍了拍手。
“所以……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马斯特斯打起精神说,“我们来看看我们的小圏子吧。伯特负责外面的事务,所以我们不会被打扰……现在,让我们单刀直入,从我的记录开始。那是——嗯,我判断大概是夜里十二点半钟的时候,伯特、哈利迪和我,留你在这里读这个——这些个胡言乱语,我们就从这个房间里出去了。拉蒂默小姐以为哈利迪出了什么事故,在我们到达前室的时候,她就把他给拉住了。之后,我们走到其他人都在的那间屋子,伯特在外面等,我跟他们谈了一下……”他皱了皱眉。
“没有和他谈完?”我随口问了一句。
“啊!我想是的。是啊,可以这么说。不管怎么样,那个老女人——她冷酷得很——命令我到房子里的其他地方,去找几把椅子来,好让他们全都能坐下。我去找了,太她妈的混帐!……”马斯特斯愤愤地骂了一句,接着说,“不过,那倒是个四处看看的好机会。这幢房子里面,到处都是破家具。然后,他们直接把我赶到外面,但小约瑟夫跟着我们。伯特和我带着他,去了隔着大厅的对面的一间星子里,那里头全是旧的破烂。我们点起蜡烛,和约瑟夫谈了一下……”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已经灌了不少吗啡?”
“没有,但他确实需要。”马斯特斯轻轻摇了摇头说,“他在那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痉挛起来。他什么也不肯承认,但是,后来,我想起来了,他去打了吗啡。他不停地抱怨说太热了,于是,就跑到黑暗的地方,假装要把窗户打开。他根本没有在开窗户,因为,当我走过去的时候,正抓住他在把什么东西,放回衣服口袋里……噢,我可没有粗暴地对待他!……”马斯特斯可疑地加了一句,“只有一点,嗯,礼貌的坚持。哈。好了,当时我还想:如果是毒品的话,在我再次抓住他之前,得给它点时间发挥效用。所以我让他和伯特待在一起,而他……”马斯特斯停顿了一下,说道,“他在警察局里,是出了名的有礼貌;至于我,我到外面绕着房子,粗略地看了一圏。我觉得,应该是十分钟的时间,也可能更长,但不会特别长。
“我走到大厅里。那五个人待着的屋子,非常安静,里面好像还是黑着的……但是前门半开着,你知道,就是那个大门,我们走进来的那扇门。”
我说话的时候,他看着我,脸色非常难看。我说:“马斯特斯,这不合情理!……有个警察就在大厅对面,没有人敢那么做的……而且,我们进来的时候,大门就是开着的。或许是风……”
“啊!……”探长吼了一声,他敲打着自己的胸膛,“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里面的这些人,我只是盯着达沃斯一个人——你知道。我希望阻止他的阴谋诡计,所以,才……好了!……我关上门,关得很紧,然后,我就悄悄上楼去了。我们本来以为,从楼梯上的后窗口,可以更好地看清楚整栋房子,但是,实际上不能。当我再次下楼,前门又是半开着的。我只有一只手电筒,但是,那是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
他把自己的拳头,打在了工作台上:“我告诉你,先生,一个人在那个地方……我真他妈的受惊吓了。我根本没有想到,是有人要算计达沃斯……我走出前门……”
“这地方到处都是泥,”我问道,“那里有脚印吗?”
“浑蛋,哪儿都没有发现脚印。”马斯特斯安静地回答。
我们看着对方,面面相觑。即便充满了警察,闪光粉四处爆炸,记者赶着收集信息,这幢房子仍然比我在信上读到的,还要怪异、恐怖。
“我走到房子的那一侧,”探长继续说道,“我告诉过你,我都看到和听到什么了。里面的阴影,达沃斯的呻吟和哀求。然后……铃就响了。”
他停顿了一下,发出了一个怪声——“哈……啊!……”就好像有人喝了一大口酒,几乎就要呛到自己的时候,发出的那种怪异的声音。
“现在,先生!……现在,我要问你一件事。你跟我说,当你在里面阅读的时候,听到有人走过你的门口?……好吧,那么,走路的方向是什么?是向外走向院子,还是从外面回来?”
答案只能是,或者只可能是——“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他。
他大口喘着气:“因为,如果它是走回了房子里,我指这所房子——主屋,那么,就是在他‘拜访’过达沃斯之后。你看,我从房子一侧走到后院的,我能够看见后门,有烛光照在那里,我甚至可以看见对着我的那一片院子……那么,这到底是一个什么鬼东西,从前门走出去,经过一大片泥巴地,却连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他还能在密闭的石头房子里,杀死了达沃斯,然后从后门走回来,从烛光底下过去,却没有被看见?”
在接下来的一段沉默中,他略微点了点头,走到了门口。我能够听见,他正在和被派去守卫那五个嫌疑犯的巡警核对笔记。我模模糊糊地听见,他给了指示说:请让本宁女土来我们的“审讯室”;恍惚间,我还在想,我在军事情报部的老长官——费瑟顿提起的那个巨大的身影,他会怎么想这一团糟。
“到底是什么样的鬼东西,能够……?”我抬起了头颅,看着马斯特斯大步走了回来。
“如果,”他不确定地说,“老太太像刚才一样,又崩溃了的话……”他犹豫了。
他缓慢地把手伸进裤子后袋里,拿出他的炮铜烧瓶——就是他为了抚慰紧张的降灵会信徒的情绪,而悉心准各的那个瓶子。他把它放在手里把玩着,眼睛里带了一丝奇怪的、空洞的神色。
在过道的那一头,我们听见,有人在审讯室里走动,一个警司兴冲冲地,告诉别人要小心。
“你喝吧,马斯特斯。”我说。
第十章 案件的证词
马斯特斯很周到地建议我在场,逐字逐句地记录下证词。他不信任简略的笔记。在他厚厚的笔记本里,你能够找到他所询问过的证人说过的每一个字,以速记的形式记录下来;除了——当然啦,完全无关的事情。之后,这些速记被重新整理,完整地打印成一份声明,交给证人签名。在他的允许之下,我拿到了这些笔记的副本,同时,也填进了他当时问了,却没有来得及写下来的问题。
这些是从混乱的谈话当中提取出来的:它们被刻意地保留了不完整的样子,将它们提交上去,是因为分析谜题的人,可能对此有兴趣,而其中的某些片段,有可能意义重大。
第一份的题头写着:“本宁女士,寡妇:不列颠官佐勋章获得者——亚历山大·本宁爵士之妻。”
那个阴郁房间里的气氛,并没有传染过来,假扮的华托贵族,在烛光的另一头,和马斯特斯见了面。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四点,麻木了的警司的身影,在后方的阴影里,隐隐约约浮现出来;而在外面,达沃斯的尸体,正在被抬进一辆黑色的货车里。
她的态度比之前更有敌意了。他们给了她一把椅子;红色披风的图案再次闪现出来;她坐直了身体,戴满珠宝的双千,紧紧地扣着膝盖,身上带有一种邪恶的、得意洋洋的神色。她向周围看了看,好像在找一个地方,以便卸去马斯特斯的伪装;肿起来的双眼半闭着,能看见眼角的鱼尾纹;而她还在微笑。
他们没有发生冲突,直接进入了正题,虽然费瑟顿少校——他坚持要在旁边陪同——被强制性地要求离开房间。我能看见她轻轻地,抬起了一边的眉毛和手臂,也能听见她冰冷且薄的金属般的声音。
马斯特斯开始问道:“本宁女士,你认识达沃斯先生多久了?”
本宁女士回答说:“我真说不太准了。这有关系吗?八个月,或者一年吧。”
马斯特斯接着问道:“你是怎么和他熟识的?”
本宁女士回答说:“通过西奥多·拉蒂默先生,如果这很重要的话。他告诉我,达沃斯先生在超自然方面的兴趣,并把他带到我家里来见我。”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是。我们了解到,你正处于对那类事情,来者不拒的状态当中……是这样吗,本宁女士?”
本宁女士回答说:“对不起,先生,我不想回答这种无理的问题。”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那么打住。你知道有哪些,关于达沃斯的事呢?”
本宁女士回答说:“我知道,比方说:他是个绅士,教养很好。”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我是说,任何有关他的过去的事情。”
本宁女士回答说:“哦,对不起,这些我不知道。”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事实上像这样的话:就是,虽然他自己并不是灵媒,但是,他还是有很强的通灵能力;他能感觉到你正因为失去某人,而感到分外痛苦,而他的灵魂想要接触你。他是一个灵媒的监护人,他觉得那个灵媒,能够帮助你?……他说过这些吗,本宁女士?”
本宁女士回答说:(很长的犹豫)“是的。但是,他没有一开始就说,是在不久之前。他对詹姆斯感到异常的同情。”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然后,你们就安排了和灵媒的见面?”
本宁女士回答说:“是的!……”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那么,是在哪里?”
本宁女士回答说:“在查尔斯大街,达沃斯先生的房子里。”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后来又有很多次,像这样的聚会吗?”
本宁女士回答说:“很多。”(从这里开始,证人表现出某种程度的慌张。)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本宁女士,你在哪里‘见到了’——暂且这么说吧——詹姆斯·哈利迪先生?”
本宁女士回答说:“老天,不!……请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对不起。请你理解我,女士,我必须这么做。达沃斯先生加入了吗?”
本宁女士回答说:“很少。他说这样会打扰他。”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那么,他在不在屋子里呢?”
本宁女士回答说:“是的,他不在。”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关于灵媒,你都知道些什么呢?”
本宁女士回答说:“什么也不知道!”她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除了他的精神,并不完全正常。达沃斯先生曾经跟,负责伦敦慈善联盟神经缺陷部门的医生,讨论过他的问题。他告诉我:那位医生,是如何高度评价了詹姆斯,他们是多么感激他。詹姆斯曾经每年捐给他们五十镑。达沃斯先生说,这只是他的爱心中,极为微小的一部分,但已经非常棒了。”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可以了!……那么,你调查过达沃斯先生吗?”
本宁女士回答说:“没有。”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给过他钱吗?”
本宁女士没有回答。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你给他的是一大笔钱吗,本宁女士?”
本宁女士回答说:“先生,你应该有足够的智慧,能看出来这不关你的事。”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是谁首先建议,在瘟疫庄里驱鬼的?”
本宁女士回答说:“是我的侄子詹姆斯。”听得出来,证人的口气很强硬。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我是说,谁——这么说吧,能够被称为‘证人’的这些人中,谁用听得见的荚文,做出的这个建议?”
本宁女士回答说:“非常谢谢你的更正。那个人就是我。”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达沃斯先生对此怎么看?”
本宁女士回答说:“一开始,他并不想这么做。”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但是,你说服了他?”
本宁女士回答说……当然,证人并没有回答,但是,她用了“或者说他不想”这几个字,似乎是对自己说的。
马斯特斯继续问道:“你对‘埃尔西·芬威克’这个名字有印象吗,本宁女士?”
本宁女士回答说:“没有。”
这段对话,就我所记得的,除了已经在马斯特斯的笔记里,记录下来的之外,就没有什么了。她没有闲聊或者是跑题,甚至在支吾其词的时候都没有;而她显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