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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姆似乎只要逮到机会,就会在我们无法理性反驳的时候提到撒旦。况且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恶魔和天使极有可能存在,吉姆显然也打算坚持他的看法。
约翰说:“有人在半夜醒来,看到大眼睛的外星绑架犯或老女人的鬼魂……那些都是他们在电影里看过的东西吧?我们的大脑会自动把熟悉的脸套在无法理解的事物上面,只是现在对我们来说,这些东西都是真的。”
我们一言不发地随着卡车前进。我猜大家都在想,撕掉我们的感官、贴在未知事物上的花花壁纸后,到底会露出什么?头脑不让我们看到这些怪东西,可能是要避免我们发疯,保护我们的灵魂,或只是让我们不要吓到拉裤子。
弗雷德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觉得就去他们的吧。”
珍妮弗说:“上学期我在小区大学修过电影课,我们看的大部分是法语片,都是在演情侣在咖啡厅里亲热,或在咖啡厅楼上的公寓亲热。不过我家现在连电视机都没有,可能有点帮助。”
我闭起眼睛,叹了口气,希望吉姆能向上帝祷告让他们专心点。“好,”我说,“先不管这件事,我们没有要谈鬼故事或吸血鬼。驾驶座上那个怪物可是真的,跟你和我一样真——”
真实到会揍你的胯下!
“——他可以把我们搞得很惨。你们知道他抓我们要做什么吗?”
弗雷德说:“老兄,我觉得他要用我们每个人最好的部位,做一套人类西装。”
“老天,”约翰说,“他穿起来一定超帅。”
我又叹了口气,用双手揉揉额头。我们的对话很有可能已经脱轨,让约翰有机会谈他的老二,一旦讲起来最短是几小时,最长甚至要耗上快一天才能拉回正题。我赶快灭火,继续说道:
“不不不不,才不是这样。你们听说过特洛伊木马吧?几名士兵躲在大木马雕像里面,混进敌营,等到晚上从马里面溜出来,开城门让剩下的军队进来。那个牙买加人嗑的药让某样东西跑进来了——他变成那匹木马,而像小飞虫的白色怪物就穿了过来,现在它们就躲在贾斯廷体内,他也会找机会打开门,放其他同伴进来。”
大家听完都安静下来。我扫视周围的硬纸箱,脑中浮现计划的雏形。
弗雷德说:“老兄,你怎么可能知道?”
“演绎推理,加上约翰通过那只狗告诉我的信息。说来话长。”
“哦。”弗雷德马上就相信了,我想我大概碰到随波逐流界的天王,“可是,为什么挑上我们?”
“因为我们被选中了,”吉姆回答,“我们正在被召集,这就够了。”
吉姆,我们是被选中了没错,但不是上帝选的,除非上帝是银瓶子里的黑色液体。天知道,搞不好还真的是呢?
我对上吉姆的视线,想到他妹妹说牙买加人到过他们家,吉姆还在派对上跟罗伯特说话。
他从一开始就在场。
而且他绝对没有把他知道的事都讲出来。
是他不小心点燃了整件事的导火线吗?他们这种人老是死抓着《圣经》,都要在书上掐出指甲痕了。他们最害怕内心的黑暗面,总是刻意靠向光明那侧,嚷嚷着要为上帝而战,其实只是想找战斗的理由罢了。
弗雷德点点头,说:“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们死光了都还不算最糟的状况?”
约翰回答:“阿弗,我希望不会那么糟。”
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扫过堆在卡车后墙前的厚纸箱。我想了一下,然后问约翰:“一瓶酒要含多少酒精才会燃烧?”
几个小时后,十多个装满的酒瓶已经排在卡车后门前。我们撕下弗雷德的法兰绒衬衫,弄湿并塞进每个瓶口,露出十五厘米。等贾斯廷怪物停车,我们就要在他打开货柜门时,烧得他屁滚尿流。
然而卡车就是不停,我们在无所事事的沉默中前进了好几个小时,大家瘫在铁墙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约翰在货柜侧面找到一条细小的通风口,我们就轮流从裂缝看外面的世界飘过。
等待宛如地狱,从星期天早晨等到星期天下午。我们尿在空酒瓶里,虽然我不太记得珍妮弗是怎么做到的。货车载着我们飞驰过数百公里的高速公路,小通风口外的风景也从玉米田变成了沙漠。
我们总共在货车里待了二十八小时十九分钟。我们在货柜后方找到一箱矿泉水,而我们唯一的热量来源只有温温的啤酒。约翰倒是适应得很好。
卡车终于——终于——慢了下来,然后转了好几个弯,好像开进了某个小镇。
每个人都跳了起来,移到卡车后方,拿起酒瓶。
卡车停住,我们屏住气。然而,车子又再次发动,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我们已经计划好了,不过既然计划是我提的,我想严格来说我们已经放弃,准备等死了。
吉姆看着我们,用低沉且严肃的声音说:“听我说,等怪物打开门的时候,我们有些人可能会死,而那时候,你也许能趁机逃出去,救自己一条小命,但我们一定要守在一起,完成使命,懂吗?”
我们点点头,我再次感到他对眼前的危机比我们了解得更多。他继续说:“我不觉得你们懂,不过……”
他吞了下口水。
“……你们都认识我妹妹,她现在一个人待在那栋旧豪宅里。我们家一直有老鼠,我爸妈过世后,我们很努力地打扫,可就是赶不走,它们在家里到处跑,橱柜里、墙壁上都是。我在家里到处放捕鼠药,就是为了抓它们。”
弗雷德拿出打火机点燃,确定它没有坏掉。
吉姆盯着地板,继续说:“有一天我检查她的床底,找到一个小盘子,上面放了面包,边角都被咬掉了。她故意把面包放在床底下。”
卡车又转了个弯,我们听到轮胎压过碎石子的噼啪声。
吉姆抬起头看着我们,眼里露出恳求的神情。“你们懂吗?她在喂那些老鼠。我一直想把老鼠杀光,她却在想办法让它们活下去。”
我想象她一个人在大房子里,渺小又孤单,然后我就懂了。吉姆早就知道有东西为了某个原因,要经由拉斯维加斯穿越进我们的世界;他知道事态严重,而脆弱无知的世界却在我们身后继续运转。我只希望他能提一下他妹妹的名字,免得我一直在脑袋里叫她小黄瓜。
“约翰、弗雷德,各位,如果我阵亡了,但你们中任何一个人能活着离开,希望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我要你们去看看她,确定她——确定她过得还好就行,好吗?她其实很聪明,我不是说她——只是她从来没有一个人住过。希望你们能答应我。”
卡车又转了个弯,开始减速。
约翰说:“老兄,当然没问题。”
我想起约翰的上一只宠物。有天他躺在沙发上打游戏,那只小狗从他三楼公寓的窗户跳出去摔死了。是啊,小黄瓜交给他照顾可安全了,吉姆。
约翰点燃他的打火机。卡车转了最后一个弯,减速停下。我感到无法呼吸。
约翰从通风口往外瞄,想看看我们在哪里。他说:“如果我死了,我要你们告诉大家我的死法超级无敌酷。阿卫,我的CD都可以给你,我弟弟会要那台游戏主机,那是我去年跟他借的,你就别跟他争了。”
珍妮弗迟疑了很久才低声说:“呃,我床底下有一块松脱的地板,下面藏了一些东西——一点大麻,写着几个男生名字的小笔记本,还有……其他东西。如果我死了,我要你们其中一个人去我房间把那些东西都拿走,免得被我妈发现。”
约翰伸出手,点燃我手上三瓶燃烧弹的引线。他的手很稳,我的手却一直在抖。
弗雷德低声说:“好吧,如果我没能活下来,并且假设他们找不到我的尸体,因为贾斯廷可能把我给吃了,你们要故意搞悬疑,告诉大家你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一年后,你们再放出谣言说看到我在镇上游荡,这样我就会变成大脚怪,到处都有人宣称看到我。弗雷德·朱的传奇。”
约翰点点头,仿佛把弗雷德说的话深深地刻在记忆里。他点燃自己手中的炸弹,抬头瞥向我,问道:“如果计划没成功的话,你有什么遗愿吗?”
“有啊,替我报仇。”
我们在卡车后门围成一圈,每个人双手各拿一瓶高酒精含量的燃烧弹。我盯着橘蓝色小火焰在塞住瓶口的湿布上跳跃,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莫莉在我背后呜咽了一声。
时间跟玻璃瓶倒出来的番茄酱一样流动得很慢,我可以听到吉姆在我身旁呼吸,感到一滴汗水从太阳穴滑下来。
门锁咔地打开,发出摩擦声。我体内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起来。我低下头,握紧手中的啤酒瓶。
老天,我们要死了,我们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铁门缓缓地沿着轨道往上拉开,一抹苍白的月光贴地照进车厢。随着门继续往上升,沉重的风也灌了进来。他就站在外面,我们可以看到他小腿以上的身体,穿着牛仔裤和上衣——
哦,我的天呀。
贾斯廷看起来几乎正常:月光照着他苍白的皮肤,金发在微风中飘动,脸颊上还有一颗青春痘。然而,现在他的双眼大概从头骨凸出有十五厘米。
一双瞳孔长在新出现的白粉色柱子尖端,恐怖地扭向我们,毛骨悚然地盯着我们看了好久。我们措手不及,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僵在原地,希望旁边的人先动手。
珍妮弗终于打破僵局,很柔弱地将着火的酒瓶朝贾斯廷丢过去。贾斯廷怪物看着酒瓶飞过,根本没碰到他就落到地上,滚了滚停下来,引线的火苗一闪就熄灭了。箩筐把头上一双凸出的眼睛往下卷,看着啤酒从可怜的酒瓶流进土里,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又转回来看着我们。他说:“笨蛋,把那些烂炸弹放下,跟我走。”
他退后几步,好像这才发现眼睛从头骨里掉了出来,他用恶心的动作扭了几下脖子,把眼睛吸回去。
我们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带着泄气的羞耻和失败面面相觑,然后跟着他走。
我这时候才发现,刚才他们都在等我,等我发动攻击,带领他们。
各位衰鬼,欢迎搭乘王大卫失望列车。
我们不在赌城。快速扫视四周后,我就知道我们身处某个鸟不生蛋的乡下。晚上风很大,这时内华达州的小镇通常沙尘也很多。恶魔巢穴加上软饼干乐队粉丝的活生生综合体贾斯廷领头,带我们走过弥漫风沙的院子,踏上房子油漆斑驳的肮脏前廊。门廊上有一双又旧又脏的鞋子,在满是灰尘的沙漠空气中朽化。房子的大门开着,原本的门把手处只剩一个正圆形的洞。
放在门边的联邦快递包裹虽然覆满沙尘,看起来却很新。显然包裹是寄错地方了,因为这栋房子看起来至少已经十年无人居住。
贾斯廷推开门,顺便冷冷地将盒子踢进去。
我们走进屋内,我第一次发现贾斯廷手上拿着沾满泥巴的老旧玻璃瓶——我隐约记得在牙买加人的临时地下室看到过同样或类似的瓶子。他把瓶子放在地上,然后一一经过我们,要我们绕着瓶子围成半圆坐下。我有预感他准备要发表演说,只希望他讲起话来不会像玉米田旁长大的白人小孩替黑道说唱专辑录的串场小短剧。
箩筐说:“老兄,整个世界都是个屁。”
哦,我的天啊。
“你们怎么能在这具烂身体里活着?你们怕我杀了你们,但是老兄,这是我能送给你们最棒的礼物。死界啊,各位,一层层交错的腐渣和鸟事,腐渣和鸟事。”
我看看这群坐在阴暗房间里的人:从裂开的窗户射进来的月光反射在珍妮弗满是泪水的脸颊上;吉姆闭上眼睛,可能在祷告;弗雷德·朱似乎毫无兴趣地四下打量,一手摸着他的山羊胡,另一只手扭着地毯内里;约翰则茫然地盯着房间另一侧的一点,已经分心到呆滞麻木了。莫莉则舔舔它的胯下。
各位先生女士:容我介绍不具名小镇征服地狱突击队!
为了让自己觉得至少做了点事,我说:“死界?你就是从那里来的吗?”
“才不是呢,老兄。你才来自死界——这里就是死界。这个世界根本是场惊悚秀。如果你隔壁的家伙想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只需要开枪,或者只用拳头就够了。你们这群蠢蛋闲坐在这里,我都可以闻到动物死尸在你们内脏的酸液中腐烂。你们吸取世上无辜生物的生命,只为了多苟活一天,你们这些机器依靠他人的恐惧、疼痛和伤害过活,总有一天你们会铲除世上所有的绿色和生物,直到饥饿逼迫每个可怜的家伙痛下杀手。你们拼命想延长生命,却只会导致所有人、所有事物的最终死亡。老兄,看看这个赤裸裸的邪恶世界,我真不相信你们都没被吓坏。”
很长、很长一段沉默后,约翰说:“呃,谢谢你。”
约翰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动,我突然从他眼中看到一丝自信。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他在看的东西,赶忙撇开脸。
我转回头看着贾斯廷怪物,心想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不过他正忙着把旧黄瓜玻璃罐的盖子打开,轻轻往地上倒出一只皱皱的小东西,像干掉的蚯蚓。
箩筐走进厨房,我听到他在洗碗槽旁弄东弄西,但没有水流出来。他走回来,仔细看着我们的脸,然后指向弗雷德。
“尿在上面。”他命令道。
我实在觉得太不可思议,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然而弗雷德已经将随波逐流的概念发挥到最高境界,哲学家大概可以研究上好几个世纪。他只是耸耸肩,说:“好啊。”
他站起身,拉下拉链,在地上撒了泡尿,再拉上拉链,坐回原位。黑色的干燥小虫躺在冒泡的尿液中央,好一会儿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这样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然后小虫开始扭动。
珍妮弗放声尖叫,所有人都跳了起来。
皱皱的小东西开始长大,愈长愈大,愈长愈大。
只要浇水就好!
地上出现一只手掌,粉红色的人手,跟小婴儿的手差不多大,然而后头接的不是手臂,而是类似昆虫的脚。
怪物大概有三十厘米长,它的身体在我们眼前像收音机天线一样伸展开来,并长出类似壳的东西。我看到一只红眼睛,由像苍蝇复眼的小眼睛聚集而成,旁边又长出一只眼睛,有哺乳类的圆瞳孔,接着又长出一只黄眼睛,中央有一条黑色的缝隙,是爬虫类的眼睛。
这只怪物继续长大,先是兔子大小,接着变得像小狗,最后长到高四十五厘米、宽大约九十厘米才停下来,几乎跟莫莉的体形一样。
长好的怪物似乎是由不同的部位组合而成:它的尾巴像蝎子,从背上弯起来;它总共有七只——没错,七只——脚,每只脚的末端都是一只粉色的婴儿小手;它的头有点像颠倒的心形,上边长着类似鹦鹉的钩状黑鸟嘴,一串不相称的眼睛呈弧形排在鸟嘴上面。我没有开玩笑,它顶着一头梳洗整齐的金发,我敢拿我妈的性命发誓,它戴的是假发,用松紧帽带固定在了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