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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披着黄麻衣的人在岭南街的东头被抓到了。这是一个脸上污脏、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叫花子,他的衣服里还塞了几个团成团的麻袋,让瘦骨嶙峋的身躯看着壮实了许多。
第二个披着黄麻衣的人在离缘来桥还有三百步距离的地方,被张什将踹了个四脚朝天。倒地之人脱下脚底两根竹节高跷,委屈地解释自己只是想去缘来桥前表演杂耍,为什么要被无辜殴打。
“不好!调一匹快马来!”
张什将骑在一匹快马上,沿着主街飞快地朝城门口奔去。
一个披着黄麻衣的高个胖子已经奔到了城门。
“快拦下他!”快马之上,张什将朝隶属节帅府的城门守卫高喊道。城门守卫准备横枪拦下来人。
“喂,那不是监军院的张什将吗?”
“什么,监军院要抓人?”
“我们节帅府的兄弟拿命填,他们监军院每次都来抢功劳。”
城门守卫一共有四个,这是其中三个人的对话。第四个人悄悄地拿出一把小刀,割断了留在城门口备用的马匹的缰绳,随后抬头望天。
三个城门守卫给黄麻衣胖子让开一条道,第四个守卫还拿长枪有意无意地指了指身旁的马匹。
黄麻衣胖子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奋力跃上马鞍,飞奔出城。
木栅栏挡住了飞奔而来的马匹,张什将被拦在了城门口。
“张什将,这是要去干什么?”一名守卫问道。
“聋了吗?我刚才喊你们拦住那人,为什么要放跑他?”
“什么?张什将要我们拦住那人?”
“都怪你!跟我说什么鱼头汤,勾起了我的馋虫,害得我们把张什将要抓的人放跑了。”一守卫责备同伴道。
“你们敢对鱼监军不敬?”张什将怒道。
“鱼监军?我们说的是鱼头豆腐汤。”守卫嘻嘻哈哈。
“张什将为何要抓刚才那人?”另一守卫问道。
“那人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割断马匹缰绳的守卫问道。
“可有他的罪证?”为首的守卫又补充问道。
几个城门守卫七嘴八舌,问得张什将哑口无言。他只能故作镇定,恶狠狠地叫骂了几句,然后调转马头离开。
守卫们见他离去,哈哈大笑。
入夜,皓月当空,云朵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簇。从河西的一条主街仰头看去,一个身影出现在月亮的光团里,随后一个闪身消失不见,圆月依旧。
老盲客落在了城墙之外,正打算朝会稽山奔去,不料发现两个身影,一个青年女子,一个中年男子,两人鬼鬼祟祟地从城墙一角的一个小洞钻了出来,转身又把数十块墙砖垒好,好像这个洞从来没有存在过。
“爹,我们快些跑吧,还好今晚的城门守卫贪财,才肯给我们打掩护。”
郑文悠拉起女儿的手,二人准备穿过眼前空旷的原野,朝西北方向进发。
“嘿,这不是伞铺隔壁的鬼丫头么……”老盲客喃喃道。都说人越老,经历过的人情世故越多,越难再起好奇之心,但就有那么一些人,越老越像孩童,对一切自认为奇怪的事情都想一探究竟,更别说先前邓奇被晦天抓获与郑苑清有关。老盲客片刻也不犹豫,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
一路上,每当郑苑清疑虑地回头观望时,老盲客便倒地趴下。月色下的辽阔之地,父女俩没发现任何人,埋头继续赶路。
老盲客直挺挺地弹立起来,继续跟踪,那姿态更像是在夜空下闲庭散步。
五更天时,越州北边的杭州以北一处郊外,众多白色大帐扎下,就地立起“魏”字大旗。
在越州郊外驿站买通马贩顺了两匹快马,赶了一夜路的父女二人远远地瞧见这阵仗,唯恐避之不及。魏博的几名斥候发现了准备绕路而行的两人,当即驾起几匹快马,将慌乱逃跑的这对父女抓回了营帐。
老盲客饶有兴趣地笑了笑,倒贴在一匹马的肚子上,跟着几人潜进了营帐。
当太阳探出半个脑袋之时,老盲客从营帐之中走出,他踩准了所有哨岗的盲区,几个起落,神不知鬼不觉地拂袖而去。
邓奇梦见郑苑清在一艘小船的船头朝自己招手,可身在岸上的自己不知怎的就是挪动不了一步。正当邓奇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之时,郑苑清一下子跳进河里消失不见了。水花溅到了邓奇的脸上,睡梦中的他惊坐而起。
睁开眼,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老盲客就站在自己面前,裸露的脚散发着阵阵酸味。
“小子,你那相好真是倒霉,哈哈哈……”
邓奇睡眼蒙眬地问道:“你说什么?”
“咳,今天开始第二阶段。”
“什么第二阶段?”
老盲客手上拿着一个发黄的麻袋,麻袋里装着一个椭圆形的东西。他缓缓将麻袋放下,严肃地说道:“给你三炷香的工夫,要是没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凶多吉少。别怪我没提醒你。”
“里面装的是什么?”邓奇心里生出一股很是不安的感觉。
老盲客盘腿枯坐,不再言语。
邓奇想打开麻布袋子一探究竟。
“凭你现在这个状态就打开,必死无疑。”老盲客戏谑的声音传来。
邓奇僵住了双臂,侧耳听去,麻布袋子里安静异常,没有任何的响动。
邓奇不甘地盘腿坐下,体内的真气开始慢慢走动,绕着经脉内壁运转起来。
三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老盲客突然解开麻袋。
一个硕大的马蜂窝从麻袋里滚落出来,蜂窝上几乎每一个洞眼处都蛰伏了一只马蜂,它们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扑腾几下翅膀,好像被无形的绳线系在了原地。
“前辈,这是什么?”
“被马蜂蜇过吗?”老盲客笑了起来,马蜂窝里的马蜂开始振动翅膀,发出“嗡嗡”的声响。
“马蜂?”
“马蜂”二字将邓奇拖入一段回忆。
八岁的小邓奇和伙伴们带着一个小女娃藏在水田的泥浆里。
老豁牙路过田间时,瞄见了远处的茄子地。
几个藏在浑水污泥里的小孩一拉绳子,老豁牙身边的一棵树上掉下来一个马蜂窝。
马蜂绕着老豁牙转,老豁牙绕着树转,几个孩子哈哈大笑地绕着水田转。
一身大包小包的老豁牙人事不省,躺在村里唯一一个郎中的草庐里。郎中一点点地给老豁牙喂药,药液从老豁牙的豁牙处滴进去。
小邓奇的爹将他带到郎中的草庐门口,脱下他的裤子,拿着藤条朝他屁股上使劲抽去。一条条血红的淤痕浮现在小邓奇白嫩的屁股上。村里的人围了过来,有劝的,有看笑话的。小邓奇一脸倔强,硬是一声不吭。
郎中走出草庐,苦笑着摇摇头,看着挨打的小邓奇,劝道:“还好边上就是水田,人无大碍,只是少不得要在草铺躺上半个月了。”
小邓奇的父亲交了钱,拎着屁股通红的小邓奇的耳朵回了家。
邓奇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问道:“这山洞里可有水洼子?”
“山上的岩洞地势高斜,哪儿来的水洼子?”老盲客不怀好意地笑道。“瞎老伯,你可是要害死小子?”
“没事,撑不住你可以往洞外逃。”
“洞口那几个人是小子能对付的?”邓奇苦笑道。
“那可以朝洞的深处跑,只不过里面的那些东西比这马蜂更不好惹。”
“可否再给我三炷香工夫?”邓奇恳求道。
老盲客绕着盘坐的邓奇画了一个圈:“出了这个圈,马蜂不杀你,我杀。”
邓奇急了,他还试图说服自己老盲客是在开玩笑,站起身朝圈外踏去,“嗡”的一声,带着些许的回响,一个数尺长的焦黑刀痕印在了地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煳味。
“真田,洞里真有鬼吗?”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么深的山洞,有奇怪的动物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洞口,几个倭国杀手因为深洞里再次传来的诡异响动讨论起来。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景:几个被越州百姓视如恶鬼的人物,竟然在讨论山洞里是否有恶鬼。
邓奇胆战心惊地收回了将要踏出圈外的那只脚。
老盲客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在紫花旁。
圈内,邓奇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用老盲客所教授的方法、路径运行真气。他明白,此时再不沉静下来,就只能硬着头皮去灌一碗孟婆汤了。
这几忽的时间对邓奇来说过得很慢,也很快。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但时间的流逝冲刷不掉内心越来越膨胀的焦躁。
邓奇紧张得一头汗水,连自己的真气都调动不起来。
“嗡嗡嗡……”不知是马蜂的翅膀扇动声,还是威胁恐吓声,几百只小巧的“恶鬼”从窝洞里倾巢而出。
这也许就是世人常说的一种奇怪的现象:当一个因为面对危险而心生恐惧之人,在真正临死的时刻,心绪反而会平静下来。
面对数百只暴怒“恶鬼”杂乱的怒吼、恐吓,邓奇反而听出了一种规律,一种让他心绪平静下来的规律。他不再硬着头皮冒着经脉受伤的危险去调动真气。他恰到好处地仅仅抽出几丝真气贴在自己的耳窝里。
马蜂丝毫不理会邓奇心绪的变化,它们只知道眼前这个巨大的生物打扰了它们安逸的生活,破坏了它们稳固的巢穴。这些狂暴“恶鬼”举起了“枪”,快速地飞舞着朝眼前这个巨大的生物刺去,誓要让他倒下。
邓奇听见了薄翅的振动声和尖刺的破空声。
“扫御来势,劈化借势,刺发无势,横归万势……”邓奇想起了几年前邓不漏一字字一招招所传授的口诀和剑法。即便在瞎眼了以后被邓不漏当成一个废物放弃了,心怀仇恨的邓奇也从来没有一天在自己心中的演武场荒废这些剑诀。
邓奇手握一根树枝飞速地挥动起来。他精准地判断出距他最近的十几只马蜂的方位。
一个个黑点掉在了老盲客所画的圈里。掉在地上的马蜂都还未死,扑腾着翅膀挣扎。
“谁让你用耳朵听的?”一个声音传进了邓奇的耳朵,然后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暂时失聪的邓奇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无底深渊,没有地方借力攀爬,无法预知何时会有从天而降的危险。
邓奇吓得转身逃跑,却怎么也逃不出圈,仿若牢笼将他困住一般。
“气如玄丝,为眼、为耳、为手、为肤、为我心。”邓奇打了一个激灵,鬼使神差地调动起真气。真气化成几缕肉眼难见的游丝飘散出去。
打头的几只马蜂很自然地被邓奇打晕,掉在了地上。随后而来的几十只马蜂从容地穿过了稀疏的气线,蜇在了邓奇的身上。
一只马蜂尖尖的尾巴亲吻了邓奇的脸颊,这一吻勾魂夺命。
天旋地转间,邓奇倒地,昏厥无感。
老盲客抽出背后的宽刀猛地一拍,几十只马蜂全部被拍落在地。
老盲客从紫花上摘下一片花瓣,朝山洞的更深处走去。
不知睡了多久,邓奇梦见一个老婆婆一个劲儿地向自己兜售一碗黄灿灿的汤药。老婆婆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身穿黑衣,一个身穿白衣。两人面无表情地盯着邓奇,摆出一副不喝汤药不让走的架势。
老盲客盘腿坐在篝火前,手掌上放了几片叶子,叶子上放了一瓣紫色的花瓣,花瓣上盛了几滴露水。他的掌心冒出几缕淡淡的水汽,花瓣和叶子很快就卷了边,成了灰,和着几滴露水化成了一小摊黑乎乎的湿泥。
邓奇耸了耸鼻,被一股混着酸臭的草药味熏得惊醒过来,大口喘气,已经肿成了包子样的半边脸颊上敷着薄薄一层湿泥。
老盲客扔给邓奇一个水囊:“都喝了,山泉水加上紫醴花,可以解毒。”
“前……前辈,今日我……我还是没有做到。”邓奇一说话就扯着面皮,吐字含糊不清。
“少啰嗦,能活下来算你小子命大。”
邓奇听到这话不干了,想到自己被老盲客扔到九死一生的境地,想要大声抗议,结果一牵扯脸颊,疼得龇牙咧嘴。
“我给你的树枝一头尖一头扁,为什么不用尖头直接击杀马蜂?那样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老盲客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随手拿起来,根本就不知道有扁头和尖头之分……”
老盲客回忆起邓奇偷偷摸索树枝形状的样子,不屑地笑了笑:“小子,万一你身后有你要护的人,你还用扁头?”
邓奇一声不吭。
“好小子,和我那傻孙女一样。乱世之中,凭我和你师傅那番本事,能置身事外便是大不错。”
“你这般神仙人物,乱世之中也定然活得潇洒!”邓奇向往地说道。
眼见邓奇不信自己的话,老盲客想到了自己的一段经历,一段当年与邓不漏决战之后的经历。“既然你活下来了,我就和你说一个故事吧。”
“瞎老伯,我不想听故事,带我回去吧。”邓奇央求道。
老盲客好像耳背似的,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起来。顶尖的高手也有与市井百姓相同的习性——老来喜欢回忆往事。这些回忆证明着他们曾经的价值。
当然,老盲客接下来要跟邓奇说的这些是有自己更深一层的考量的。
“当年被你师傅所伤,瞎了双眼,你可知道,我成了怎样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在那之后的五年里,我几度走火入魔,可以动用的真气每一天都在减少……无亲无故的我满天下地游荡。我从武林之巅跌落山底,成了一个活过今天不知道明天会怎样的流浪汉,成了人人都可以欺辱的瞎叫花子。”
第二十一章 十八地狱舐苦胆,破釜沉舟阎罗起
一个衣衫褴褛、左边裤管少了半截、双目泛灰的中年男子拿着一个破陶罐,蹲靠在杂草丛生、阴暗潮湿的僻巷墙角里,每每听到脚步声,就拼命摸索着伸出手去,试图抓住路过行人的脚踝。
一个盲客,还是一个有些神志不清的盲客,抓不住一根根过往的“救命稻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偶尔抓住了一两次,“救命稻草”也是迅速地抽回脚,唯恐避之不及。
讨不到食物和铜子,没出十天,这个中年盲客就饿得皮包骨头了。
第十一天,皮包骨头的中年盲客依旧蹲在梅陇镇一个阴暗潮湿、不见天光的窄巷角落里。
一个年轻女子怀抱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娃经过窄巷,旁边的随行男子正在嘻嘻哈哈地逗弄着小女娃。小女娃皱眉噘嘴,表示抗议。男子和女子哈哈大笑。
皮包骨头的中年盲客趴在地上,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抓住了行走在阳光之下的年轻女子的脚踝。年轻女子吓了一跳,怀中的小女娃也吓得哇哇大哭。
随行男子本能地一脚向阳光照射不到的墙角阴影里踹去。
“咚”的一声,盲客瘦弱的脑袋撞到了墙上,饥渴夹杂着疼痛,他昏了过去,眼看着离死亡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