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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美人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
第86章
中省殿,一间厢房中,六扇屏风隔开内室。
程公公在内室,皱眉看向谢长案的腿,蒲团藏针这种手段太阴狠,分明人都疼入了骨子中,但表面上却看不出多狠的伤,谢长案脸上只添了分惨白。
须臾,程公公长叹一声:
“原本是想让你出去透口气,谁知会出这档子事。”
一阵风吹来,谢长案还未说话,就猛地呛咳起来,他咳得很重,是经年累月的痼疾。
原本就因病显得消瘦的脸庞,因咳嗽剧烈,那层单薄的肌肉仿佛在抽搐,牵动额角四周的青筋跳动,连带着双手也要握紧东西,才能让身子不剧烈颤抖,让人几乎怀疑他是否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片刻,咳嗽止息,他单薄的肩上披着厚重的大氅,饶是如此,仍能看出他脊背挺得笔直,眼神也清明透彻,丝毫未曾有久病下的浑浊。
程公公见他如此,眉眼的勾壑不由得越深了些,他低声:
“我这次将昭贵嫔牵扯进来,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
谢长案袖子中的手紧攥,但对程公公依旧摇头:“公公言重了,我知你是为了救我。”
这后宫折磨人的手段很多,甚至让人不知不觉就去了,程公公担心他,但程公公的身份不足以去宣明宫去要人,才会有此下策。
谢长案心中苦笑。
只可惜,自昭贵嫔入宫后,他刻意不曾和昭贵嫔有所联系,就是怕后宫人将昭贵嫔和他联想在一起,一个在中省殿待了三年的人,能做的动作太多了。
以往那些觉得昭贵嫔能力不足而抹去她嫌疑的人,往后不会再小觑她一分。
谢长案闭眼,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透着若有似无的疼,若是有可能,他宁愿程公公不要派人寻昭贵嫔救他。
但这话,他不可对程公公说。
“有人在查你和昭贵嫔往日的联系。”
程公公没有明说,但谢长案也猜得到会是谁,只有一个人,会让程公公如此讳莫如深,谢长案恹恹地垂着眼眸,病态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他咳嗽了声,摆手:
“无妨。”
他和昭贵嫔的确没有任何联系过。
这种情形在昭贵嫔入宫前,他就有所猜测,自也有所防备,所以,才会将所有的人脉皆交给小方子,而当初他救下小方子一事,知情人也只有他和小方子二人。
昭贵嫔进宫后,所做的事,都不曾经过他的手,哪怕给陈嫔的那瓶熏香,也是由程公公亲手交出去的。
程公公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是得皇上几分信任的,无人会相信他会自掘坟墓。
旁人再如何怀疑,都不会得到证据。
而他,也不会再和昭贵嫔有所联系。
谢长案唇角似印上了抹殷红,但他仿若根本不知,他垂眸视线徐徐落在腰间的一块玉佩,扯唇轻笑,有奴才端着药碗进来,一时间内室皆是涩味。
程公公不忍心再看他这副模样,踏出厢房时,他不由得唏嘘。
若说谢家倒前,谢长案和顾棠间的感情能有多深?不过两情相悦罢了。
但凡当真成了亲,时间一长,二人间未必不会有矛盾隔阂,但令人抱憾的是,谢家倒台在二人正情深意蜜时,谢长案遭受折辱万分,众人皆对他避而远之,只有顾棠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因他病逝。
世人难忘,不过求而不得和得后失去。
对于谢长案来说,顾棠两样都占了,至此也就成了他心病,不可言亦不可碰,他自认愧对荣阳侯府,便是豁出命去,也会将愧疚尽数偿还给昭贵嫔。
程公公哪里想掺和进后宫的事,明哲保身才是紧要。
可谁叫他当初欠了谢家大公子一条命,如今也就还在了谢长案身上,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公公回头看了眼厢房,摇了摇头,踱步离开。
人情债,最是难还。
***********
长春轩中。
玖思掀开内殿的二重帘,脚步轻快地进来:
“主子,那日你要求的伶人来了。”
顾晗仍有些食不下咽,闻言,她推开眼前的药膳,不再折磨自己,问道:“来了几个人?”
“三个,单嬷嬷说,不知主子想听什么曲,就挑了其中最擅音律的三人,让主子亲自挑选。”
顾晗颔首,被玖念扶着起身:
“单嬷嬷有心了,别忘了赏她。”
“主子放心,奴婢都省的。”
顾晗不想生出是非,就没让伶人进殿,刚出殿,她就瞧见那乐师中竟有一名男子,顾晗毫不遮掩地露出几分惊讶。
小方子在一旁解释:“尚音纺中的确有男子乐师在,宫中的东南角的杂技班男子也不少。”
顾晗细瞧了眼那乐师,身姿单薄,略显文弱,寻常人家想习字都难得,这人竟然能学得乐器,家境应当不错,怎会做了伶人身份?
伶人身份多卑贱,寻常人都很少愿意落得这种地步。
而女子,生而听父母,嫁人听夫家,多得是身不由己,才会很多自幼落进伶纺,好些的,学得些才艺,做了清倌,而能进宫的女子,不论伶人还是奴才,身份都镀了层金,待年满出宫时,也经得人高看一眼。
还未听她们弹奏,顾晗心中就把这位乐师剔除名单。
只因为——麻烦。
这后宫规矩繁多,她寻乐师要常来往长春轩,一个外男,经常出入,难免遭人闲话,前有谢长案一事尚未解决,顾晗懒得再招惹是非。
剩余两名女子也身段曼妙,垂眸抚弦时,叫人赏心悦目,琴技无需多说,会被单嬷嬷送过来的人,也弦乐声自可称得上绕梁余音。
顾晗本就深谙此道,她听得出这几位差距不大,既然如此,她就很快选定了其中一位女子:
“你叫什么?”
那伶人明显很紧张:“回昭贵嫔的话,奴名唤桐姬。”
顾晗抿唇轻笑,见她态度温和,桐姬也稍许放松,顾晗才说:
“以后,你三日来一趟长春轩,其余的事,你就不必操忙,我会亲自派人和单嬷嬷说。”
桐姬眼神一亮,高兴地应下。
顾晗没有去想她为何这般高兴,她早就吩咐下去了,但凡乐师来时,玖思总会让人盯着她,若想要在长春轩内做小动作,还是死了这条心较快些。
顾晗选定乐师的消息很快传进陆煜耳中,得知当时有三位伶人中有一位男子乐师时,他顿时冷觑向刘安:
“你就这么办事的?”
刘安讪笑:“奴才就想着,昭贵嫔腹中极有可能是位小皇子,只接触女子伶乐,不太稳妥。”
所以,就让一个外男常出入昭贵嫔宫殿?
陆煜白了刘安一眼,半晌,他才说了句:
“她向来有分寸。”
刘安咂摸,知晓皇上是在夸昭贵嫔,也不说话。
总归他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当然很清楚皇上心中给昭贵嫔的印象分极高。
陆煜回神,耷拉下眸眼:“那日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刘安躬身:“回皇上,昭贵嫔和谢长案的确一直以来都没有接触,昭贵嫔似乎有所顾忌,进宫以来,很少会朝中省殿的方向而去。”
要知晓,中省殿后可是有一片桂花林,快入秋时,那处一片金黄暗香,算是宫中的一处盛景了。
但昭贵嫔从未去过。
陆煜对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意外,但不否认,他心中也隐晦地松了口气。
他抬眸轻呵:“往年荣阳侯府也从不会送嫡女进宫,皆是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去做正牌嫡妻,昭贵嫔会入宫,也是有谢家的缘故在。”
顾棠病逝,一了百了,但那场婚事留下的隐患却不少,而顾氏可不止荣阳侯府这一脉。
陆煜甚至能想到顾晗为何入宫,他登基后,的确待荣阳侯府不冷不淡,顾晗会入宫,怕也只是荣阳侯府为了打消他心中的猜疑,这是在表忠心。
有这个前提在,哪怕顾晗明知晓谢长案就在宫中,她也不可能去接触谢长案。
昨日一事,是例外,正如顾晗所说,她可以无视谢长案的存在,但不能对谢长案见死不救。
否则,她长姐的病逝,又值当什么?
陆煜都想得明白,但不妨碍他心中仍有些不舒坦,刘安觑了他一眼,想了想,卖了昭贵嫔一个好:
“奴才听说,谢长案痼疾已久,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陆煜手上动作一顿,轻飘飘道:“怎么说?”
刘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好似是当初顾家长女病逝,他也就跟着大病了一场。”
“如此说来,他们倒是一对苦命鸳鸯。”
谢家满门抄斩的命令是他下的,所以,他就是棒打鸳鸯的那个人?
陆煜薄凉地轻呵了声,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对他来说,顾棠也只是顾晗的长姐,仅此罢了,不值得他分出心神。
而谢长案再有才能,也不可能被他重用,那么,谢长案活在世上的价值远不如逝去。
毕竟谢长案是罪臣之后,他长时间待在宫中,旁人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他和顾棠的那段婚事,也会让顾晗一直被别人诟病。
只有谢长案不存于世,顾晗的名声才得以保全。
陆煜手指敲点在御案上,他好似想说些什么,脑海中倏然浮现昨日女子紧张无措的模样,他顿了顿,忽地问了句:
“你说,朕待昭贵嫔,是不是过于宽容了?”
刘安躬弯了腰,不敢回这个话。
末了,陆煜终究没有说出原本想说的话,而是摇了摇头:“罢了,朕若真的那样做了,少不得被你昭主子埋怨。”
刘安一头雾水时,就听皇上吩咐:
“盯着后宫的动静,不要扰了昭贵嫔的清净。”
第87章
今日是十五,陆煜在酉时末刻到了坤宁宫,皇后早就备好一桌酒菜等着他。
陆煜掀眸觑向桌上的酒水,坐下来,关切了句:
“你最近身子抱恙,能饮酒?”
皇后温和地轻笑,脸颊上施了粉黛,再加上烛火摇曳,衬得她添了几分姝色,倒也看不出什么憔悴病容,见她这样,陆煜也就不再多问,和她用了酒水饭菜。
用膳到中途,陆煜听见皇后说:
“臣妾前日才知,昭贵嫔的生辰是在六月十七,去年这时她正在参加选秀,想必也错过了自己的及笄礼,臣妾原本想着,过两日为昭贵嫔大办生辰,替她弥补这个遗憾。”
陆煜手中的木箸顿了下,他都夹了一块菜,须臾,他将木箸放下,后背放松倚靠在椅子上,静待皇后接下来的话。
皇后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温和地摇了摇头,语调都没有一丝变化:
“但昭贵嫔略有顾忌,拒绝了臣妾的提议。”
这件事,陆煜当真不知,不过他也猜得到顾晗为何要拒绝,凡是宴会,必然人多眼杂。
但皇后的那句“错过及笄礼”,倒底被陆煜记在了心上,遂顿,他擦了擦手,平静道:
“这件事,朕会和昭贵嫔说。”
皇后情绪仍是笑的:“在昭贵嫔心中,旁人道贺得天花乱坠也是抵不过皇上一句话的。”
这句话乍听着好似没什么不对,但陆煜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不得劲,他抬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他朝楹窗看了眼。
楹窗紧闭。
今夜有些闷热。
***********
翌日,顾晗一醒来,就听说皇后罢免了请安。
顾晗一头雾水,要知道,进宫一年来,坤宁宫请安一事,基本上都是风雨无阻。
玖思在一旁小声嘀咕:“听说是皇后今日起不来床,不得已才下了这道命令。”
顾晗半信半疑,待午时的消息传来,顾晗是彻底不信这个说辞了。
顾晗错愕地看向传信的小方子:
“你说,皇后称病抱恙,皇上让淑妃协理六宫事宜?”
小方子也觉得不敢置信。
皇上登基有四年了,连带皇后嫁入王府开始算,足足十三年,这掌管后宅后宫的权力皇后从未假借人手过,皇上更是提都不提。
这可是生平头一次,皇上居然让淑妃协理皇后处理六宫事宜,虽说权力未曾全部转交出来,但这也让后宫众人看见了希望。
顾晗有些怔愣:“你说,皇后究竟是真的病了,还是没有?”
小方子呐呐地回答不上来。
顾晗头疼抚额,当真想不出来,但她总觉得,若皇后只是身体抱恙,皇上不至于让淑妃协理六宫,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晗百思不得其解,后宫众人也惘然。
傍晚时分,御前传来消息,今日翊安宫侍寝。
顾晗觉得在意料之中,皇上今日刚下旨让淑妃协理六宫,这个时候,去翊安宫再合理不过了。
得了消息后,长春轩早早就歇息了。
翌日就是顾晗生辰,或者是皇后那日的提议让顾晗有些心神不宁,夜中,她翻来覆去得有些睡不着。
玖念听见动静,点亮烛灯,烛火被灯罩盖住,殿内晕着昏暗的灯光,并不刺人眼。
“主子睡不着?”
顾晗随意寻了个借口:“白日中睡得太多了。”
玖念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盘腿坐在地褥上,零碎地说:
“明日奴婢给主子煮一碗长寿面,不过要等晚膳了,周美人不是说要来陪主子作饮吗?”
顾晗脸颊蹭在锦被上,听着玖念的碎碎念,眼中零星出现些温情,她知晓玖念为何说起这些,玖念是在告诉她,哪怕身出深宫中,她们这些人也会一直陪着她。
她从不是孑然一人。
顾晗再闭眼时,困意倏地汹涌而来。
而远在翊安宫的陆煜则有些心不在焉的,他着一身亵衣,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淑妃跪坐在床榻上,娇艳的脸庞上皆是风情和余媚。
陆煜未抬眼多看。
淑妃眼神稍闪,她若无其事地说:“臣妾从未接触过后宫事宜,也不知会不会闹出笑话。”
陆煜不咸不淡道:
“不懂的,就去问母后。”
淑妃脸上笑容一僵,她抬眼仔细地看向皇上,确认了皇上的心思根本不在翊安宫中。
否则,明知太后不喜她,又怎么提议她去向太后讨教?
稍顿,淑妃轻哼了声,颇显憨然娇纵:“皇上好生过分,分明人躺在臣妾身边,心思却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话音甫落,她似当着生了好奇,手撑在额间,卧在陆煜身侧,问:
“皇上在想什么?”
淑妃生得娇艳,身段更是说不出曼妙玲珑,她侧卧着,身段曲线一览无余,丝绸的亵衣顺着肩膀滑落,这番景象落在任何男子眼中,恐怕都会叫人把控不住。
陆煜无动于衷,许是往日淑妃行事作风叫他放心,陆煜也有些放松警惕,并未过多隐瞒:
“明日就是昭贵嫔的生辰。”
皇后提议设宴那日,淑妃刚好告假未去,如今听见皇上这么一句话,淑妃眉眼的娇意有一刹的寡淡,但未等眼前人发现,就被她遮掩得很好。
淑妃掩唇惊讶道:“原是如此,昭贵嫔进宫后的第一个生辰,皇上可是要替她大办一场?”
陆煜摇头,淑妃有些意外,就听皇上说:
“她不愿。”
这个她,淑妃自然听得出是谁,她情不自禁地紧攥了下手帕,有那么一刹,她很想问,皇上可否记得她的生辰?
但终究理智压过了冲动,她轻轻挑眉:“这是为何?”
陆煜没有和她多说,略而道:
“就如你所说,这是她进宫后的第一个生辰,如何叫她过得开心点?”
淑妃唇角的幅度有些抹平,须臾,她才若无其事地摇头:
“臣妾也不清楚昭贵嫔的喜好,若是出错了主意,到时还落得皇上埋怨。”
陆煜只可有可无地颔首,显然也没有真的打算听取她的意见。
宫人吹灭了灯烛,淑妃动作甚轻地翻了个身,背对着皇上,在黑暗中,她心烦意乱地睁着双眼,眼中没有半分困意,她视线透过楹窗的缝隙,落在外间奄奄一息的月光上,半晌,她眸中似闪过一抹恍凉。
顾晗不知翊安宫发生的事情,她一夜好眠。
因为不需要去坤宁宫请安,她睡到辰时末,才有人将她叫起来,顾晗困倦地睁开眼,待看清眼前人时,她一怔,含糊地喊了声:
“……皇上?”
她以为自己还没有清醒。
玖念直接用凉帕敷在她脸上,顾晗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待回神,她就见陆煜真的站在她眼前,正皱眉不赞同地看向玖念。
顾晗错愕脱口:
“皇上?!”
她侧头看向殿内的沙漏,确认现在还是辰时,顿时有些懵,这个时辰,皇上不该刚散了早朝,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吗?
陆煜一袭便装,玄蓝色作底,暗红的丝线绣纹理,越衬得他棱角分明,他生得薄唇浓眉,看似温柔,实则薄凉得厉害,他脊背挺直,哪怕只穿便服,也叫人看得他矜贵非凡。
顾晗一脸茫然地看向他这身装扮,怔愣地问:
“皇上要出宫?”
陆煜稍颔首,见女子仍缩在锦被中,不由得催促了句:“你快些收拾。”
顾晗被扶着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时,理智开始回拢,意识到什么,她陡然睁大了双眼:
“皇上要带嫔妾出宫?”
她自进宫后,就没有奢望过出去。
虽说,若有一日得了恩典,她可以出宫回侯府省亲,但至少现阶段,她是不敢妄想的。
陆煜坦然:“今日你生辰,你又拒绝了皇后的提议,朕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赏你的,不如带你去一趟行宫。”
他并非没有想过带顾晗回侯府,但以他的身份,去侯府只会叫荣阳侯府不自在。
而且,朝堂上势力关系牵扯甚广,目前来说,他的确乐意盛宠顾晗,但还不曾想给荣阳侯府这个脸面。
行宫不若皇宫华贵,但胜在精致,此去一行,就当作游玩,刚好可以让她散散心。
能有出宫的机会,顾晗自然不想错过,她觑了眼皇上的装扮,挑了件并不是很起眼的宽松罗裙,说是不起眼,但能送到她宫中,哪一件又不精致?
至少她穿在身上时,亭亭玉立间就夺了一室的春光。
一辆舒适的马车从宫门侧离开。
长凝苑,周美人刚准备好,要前往长春轩,就见小方子匆匆跑来,周美人惊讶,一时不由得误会,好笑道:
“昭贵嫔就这么迫不及待?还让你来催我?”
小方子讪笑了声:“主子刚醒就被皇上接走了,主子怕美人跑了一场空,特意让奴才来和美人说一声。”
他倒底的机灵嘴严,并没有透露皇上带主子去了哪里。
周美人愣了一下:
“接走了?”
她端倪了下小方子的神情,没有继续问,只有些扫兴地挥了挥手,让小方子离开。
马车刚出皇宫时,顾晗不由得掀开提花帘,朝后看去,巍峨的宫门依然耸立在原处,行人遥遥驻足根本都不敢靠近。
顾晗松开提花帘,有些好奇道:
“行宫是何模样的?”
陆煜老神在在地觑了她一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顾晗不由得嗔瞪向他。
马车驶向行宫,并未路过荣阳侯府,顾晗不禁有些失望,她很好地藏住了这抹情绪,这时,马车忽然停下,没让顾晗纳闷多久,很快,刘安伸手进马车内,递来一个锦盒。
陆煜将锦盒推向顾晗:
“朕未登基前,最爱吃他家的糕点。”
而顾晗,平日中最馋的就是宫中那几盘点心。
陆煜一直瞧在眼中,难得出来一趟,他早就吩咐了刘安在这里停下。
第88章
糕点刻意做成桃花形状,一眼就瞧得是桃花糕。
桃花糕和桂花糕都偏甜,惯来是顾晗的最爱,只一点,顾晗记得皇上并非很喜欢吃甜食,难道她记错了?
顾晗不解地看向陆煜,陆煜稍有些不自在,低声解释:
“那时朕尚未及冠。”
言外之意,那时年幼贪食,现在不爱吃了。
顾晗捂唇偷笑,叫陆煜翻了个白眼,马车继续前行,顾晗尝了尝糕点,能被陆煜特意推荐给她的,味道自不用多说,和宫中做的糕点有些不一样。
宫中糕点偏精细,而这份糕点则是更甜些,此时糖贵,寻常人家根本吃不起,倒怨不得这份糕点能卖得甚好。
顾晗出身就好,所以一时间也评价不出好坏来。
但糕点是皇上刻意给她买的,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起来,顾晗笑弯了眼眸,顾盼地落在陆煜身上,放软的声音清浅,似糖融化了蜜意:
“皇上说得没错,的确格外好吃。”
她夸得诚心诚意,也不知是不是马车内空间过于逼仄,陆煜竟觉得有些烧热。
幸好,只半个时辰,马车就到了行宫。
陆煜逃荒似地下了马车,顾晗一头雾水,就听外间刘安惊讶的声音:“皇上怎么了?”
顾晗掀开帘子,陆煜刚好对着刘安摆手,话语间不耐:
“没事。”
刘安疑惑的视线投向顾晗,顾晗也茫然地摇了摇头。
看得出陆煜并非一时兴起,行宫四周皆是禁军,把守森严,时常有队伍巡逻过来,顾晗被玖念小心地扶着下了马车,行宫管事的已经过来跪下行礼:
“奴才参见皇上,参见昭贵嫔。”
这片刻工夫,足够陆煜冷静下来,他转身握住顾晗的手,平静道:“朕带你进去。”
管事地走在前面,躬身领路:
“圣旨到了后,奴才就立刻将永佑殿和余清苑收拾出来了。”
圣旨下得匆忙,管事忙活半晌,才将两个院落收拾妥当,幸好皇上只带了一位主子娘娘过来,否则,他未必赶得及在半日内收拾得好。
陆煜颔首:“去余清苑。”
顾晗一直未说话,对于行宫,顾晗最大的感受就是凉快,她有孕后,甚少用冰,这才六月,恰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宫婢要时常替她摇着圆扇,殿内也开着楹窗,才让她觉得不那么闷热得慌。
不料,这行宫四处到是清凉。
大片的树荫遮挡,途中,顾晗瞧见一处小湖泊,上面停泊着画舫,四处皆是莲灯,只看一眼,顾晗就想得到,若是夜晚,莲灯皆被点亮,画舫上伶人作舞,是何等奢靡雅致的场景。
顾晗胡思乱想着,脚步不由得放缓,耳边忽然传来皇上温声:
“你若喜欢,待晚些,朕陪你过来,但现在不行。”
顾晗错愕地看向他,纳闷道:“可傍晚时分,我们就该回宫了。”
对于这个问题,陆煜避而不答,径直拉着顾晗离开,同时,陆煜道:
“午时都将过了,你还未用膳。”
管事的适时回话:“得知皇上和昭主子会驾临,奴才特意让婢子备了清蒸鱼,用的是太湖银鱼。”
太湖银鱼,皆是贡品,便是后妃,也少得能有福分食用。
顾晗一听要吃鱼,立即忘了刚刚的疑问,细眉紧紧拢蹙在一起,她这段时间被鱼腥味折磨得够呛,长春轩已经很久不见鱼肉了,陆煜见状,想都未想,就吩咐:
“撤下去。”
管事的一愣,皇上往年来行宫,这道太湖银鱼几乎是必备菜,顿了顿,管事的觑了眼昭贵嫔,才想起来这位如今可是怀着身孕,他忙打了下嘴:
“是奴才疏忽,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行宫中未用冰,四面通风,余清苑中也是如此,竹席铺在地上,殿内很多都是竹作物,四周墙壁上镶着夜明珠,楹窗也作镂空,一阵阵细风吹进来,叫顾晗舒适得有些犯困。
午膳已经摆了进来,皆是乡间小味,顾晗手边摆了一份酸梅汤。
顾晗看得出皇上也很放松,只看皇上松垮地坐在椅子上,半有些懒散的模样,就可以看得出了,顾晗托腮,轻声控诉:
“皇上说是替嫔妾庆生,才带嫔妾来了这行宫,可现在嫔妾怎么觉得,皇上根本就是自己想来,嫔妾只是顺带着的。”
陆煜被这没良心的话气得险些笑出来。
他今日忙忙处理完政务,朝臣都未接见,就去她宫中接她,为的就是今日好生陪陪她,前日皇后那句话,陆煜也听了进去,与其为她设宴,不若自己陪她。
可她在宫内待了一年,怕也早就厌烦,所以,才有了今日行宫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