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忽然想起一件事:
“皇上曾说过,让我离容宝林远些。”
皇上对容宝林早就没有了恩宠,明知她在行宫,皇上不会将容宝林放在避暑的名单中,那么是谁,谁将容宝林安排进了行宫?
绛紫说,容宝林来行宫的目的就是怀孕。
哪怕宋宝林搞错了药性,但这个消息不会为假,容宝林凭什么觉得,她来了行宫会侍寝?
玖念脑筋动得很快,脱口道:“有人在背后帮容宝林!”
顾晗眸色倏然有些晦暗。
玖念心细,敏锐地察觉到主子似是对容宝林有些忌惮,她压低了声音:
“主子要做什么?”
顾晗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轻声道:
“她向来谨慎,除非是经小久的手,任何东西都很少入口,这样的人,很难背地里对她做什么。”
烛光摇曳间,玖念有些看不清主子的神情,只听她轻声细语地说:
“那就只好快刀斩乱麻。”
顾晗的手仍抚在小腹上,她眉眼轻垂,惯是温柔似水的模样,但有那么一刹那间,玖念低垂了垂眼眸,不敢将视线落在主子身上。
等盼亭湖那边的消息传来时,玖思纳闷道:“她怎么手脚那么利索。”
顾晗和玖念对视一眼:
“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
顾晗摘下发髻上的玉簪,青丝顺势披散上香肩:“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那日绛紫求我帮她主子报仇雪恨,我既然应了,就不会失言。”
玖念让玖思伺候着主子,躬身退下。
玖思稀里糊涂地看着玖念离开,想要问主子,很久前玖念对她说的话又浮现在脑海——做奴才的,有时候没必要知道很多事。
盼亭湖处半个时辰后才散,禁军统领领了罚,自请和刘安一同查证此事。
陆煜应了。
一时半会儿的寻不到证据,众人才得以离开,但饶是如此,也不由得心惊胆战的。
就连顾晗的余清苑也被刘安带着奴才查了一遍,刘安态度恭敬,生怕昭贵嫔会胡思乱想,解释了甚多,而且奴才的动作都放轻了很多,等一行人离开,余清苑的摆件都未乱。
等刘安离开后,禁军又来了一趟,院中的土都要被翻新了一次。
顾晗站在游廊下,看着禁军头领阴沉的脸色,知晓这次皇上是打算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查出凶手。
禁军统领向来是皇上的心腹,如今他的管辖下出现这么大的问题,他自认颜面尽失,查起此事比刘安要尽心得多,而且,他和后宫牵连少,要求搜查时也要比刘安强硬。
顾晗任由他查,也不知是看她态度颇好,还是觉得皇上看重她,禁军统领待她的态度也挺恭敬,遥遥地就行了礼,余光都未曾朝顾晗身边瞥一眼。
在亲眼看见玖念回来后,顾晗就收回了视线,转身回了内室。
和余清苑离得较远的地方,容宝林回了院子,刚进内室,她就察觉到小久扶她的力道一卸,整个人都瘫软倒在了地上,脸上皆是惊惧。
容宝林脸一沉:“起来!”
小久被她唬到,连忙擦了把脸爬起身,但说话间仍是颤颤巍巍的:“主、主子,皇上会不会查到我们……”
她咬紧嘴唇,害怕得不敢再说了。
容宝林眼神一狠,掐住她的肩膀,让她站直,一字一句地说:
“你慌什么,那日夜黑,四周根本没有人,不要自乱阵脚,若被人察觉出什么,你我都会没命!”
小久怔怔地看着她。
容宝林一顿,松开她,不断低喃:“自从我踏上娘娘的船,早就没有后路了。”
她紧紧攥着小久的手,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眼泪落下来,可怜无比:
“小久、小久……在这宫中,我只有你了……”
小久见她这模样,心如刀割,不得不擦干净脸,振作起来:“奴婢知道了。”
她扶着主子洗漱,但在收拾梳妆台时,忽然惊慌地翻来翻去,容宝林看向她:
“怎么了?”
小久惊惧地看向她,颤声问:“主子的银簪少了一支。”
小久不由得想,前日晚上,主子戴的是哪一支玉簪?
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将容宝林砸地理智全无,她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怀着侥幸地说:
“会不会是落在宫中了?”
小久眼泪不断掉,说不出话来。
容宝林手抖得厉害,她忽然扇了自己两个巴掌,很响,她脸颊很快应声而红,但与此同时,她的手也终于不抖了,她冷声说:
“去问,今日可有人进过内室!”
小久忙擦了眼泪出去问,很快回来,对着容宝林摇头。
容宝林身子倏然朝后踉跄几步,跌坐在软榻上,她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很久后,她才哑声说:
“那处孤僻,鲜少有人去,刘安和禁军未必这么快就查到了。”
这话不假,否则不可能绛紫死了两日,直到今日尸体扶起来才被发现。
容宝林不敢大张旗鼓,她只能自己去找,她木木地盯着小久说:
“晚膳后,我要出去散步消食。”


第94章
明月高照,树影疏松,行宫四周挂着灯笼,却越衬得气氛压抑沉闷。
陆煜一直待在永佑殿,顾晗也早早地洗漱好上床休息,但她抱着锦被卧坐,眼中半分困意都没有,她视线透过楹窗落在半空中的弦月时。
不知静待了多久,顾晗终于听见一阵劈里啪啦的敲门声:
“主子,快些醒醒,外面出事了!”
很快,行宫中就一片灯火通明,行宫夜间甚凉,顾晗拢着披风,甚至青丝都未梳洗,就匆忙赶到盼亭湖,待看清现场时,她眼眸倏然瞪大,立即掩唇抑住将要出口的惊呼。
又一具尸体。
跪在尸体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顾晗很眼熟,正是容宝林的贴身奴婢,小久。
她抱着容宝林,哭得泪流满面,哭腔中悲恸,叫人不由觉得一阵戚哀,有人于心不忍地撇过头,顾晗甚至听见有人唾骂了句:
“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接连害了三条性命,这么目无法纪!”
顾晗朝那个人看了眼,义愤填膺的正是袁才人,她这个人很奇怪也很矛盾,她惯爱挑事,罚跪掌掴亦是家常便饭,但很少对人下死手,遇见这种事,骂骂咧咧的也是她。
陆煜来得晚些,一来就见顾晗捂住眼不愿见眼前场景的模样,她脸色些许白,细眉拢蹙间叫人生了怜惜,她青丝有些凌乱地披着,显然是被人吵醒后,匆忙赶来。
銮仗落下,众人服身行礼,顾晗怀着身孕,未等她弯下腰,陆煜就先一步扶着她起身。
淑妃无动于衷地垂眸。
禁军统领跪在地上,脸色很不好:“微臣失职,请皇上责罚。”
陆煜懒得看他,直接问:
“巡逻的人何在。”
一队禁军早就跪在了统领身后,简直欲哭不得,他们拘谨地埋首回话:
“皇上,傍晚后是轮到卑职等巡逻,在巡逻时,除了容宝林和其婢女,未见任何人经过此处。”
淑妃察觉不到不对劲,拧眉问道:“你们见过容宝林?”
否则后妃众多,这几名禁军怎么可能认得出容宝林来?
那几名禁军细说后,众人才得知,他们在遇见容宝林时,就上前委婉地让容宝林不要靠近盼亭湖,最近盼亭湖多出事,他们怕担责,这般谨慎也在情理之中。
“但容宝林说她晚膳用得多了些,想在四周散步消食,卑职等才继续巡逻。”
这话让一些妃嫔听得皱了皱眉,顾晗也看了那名禁军一眼,禁军话中带了几分推脱之意,但无人能指责他什么,容宝林再不得宠,她也是位主子,她要在附近散步,他们自然也不敢拦。
后宫人都敏感,当即就有人道:
“行宫出了这等事,嫔妾连睡觉都不踏实,这容宝林倒是心大,竟能吃得撑了。”
话音甫落,不少人脸色都有些不对劲,狐疑地看向还在哭个不停的小久。
陆煜朝刘安看了眼,很快刘安就离开。
小久打了个颤,主子的死让她六神全无,如今再听妃嫔暗带怀疑的话,她更是不知说什么,她埋头在主子的尸体上痛哭。
但很快,刘安就回来了,他手中似乎还拿了什么,待离得近了,众人才得以看清,他手中拿的是一支玉簪。
他衣袖上湿漉漉的,玉簪碎了一角,染了些许污泥。
刘安将玉簪呈上,恭敬地说:“奴才在容宝林落水处寻到此物,瞧着并非刚刚才掉入湖中。”
众人亲眼看见小久身子抖了下。
袁才人瞪大了眼:
“宋宝林不会是容宝林害的,今日发现了玉簪不见,才会寻个借口来盼亭湖销赃?只不过夜深路滑,结果自己栽进湖里了?”
袁才人越说越觉得这个猜想很可能是真的,她还将禁军的话拿出来说:
“巡逻的禁军都说了,他们可没有见过除了容宝林以外的人经过这里,若不是她自己做贼心虚,难不成还闹鬼了不成?!”
闹鬼二字一出,陆煜脸都黑了:“住口!”
袁才人堪堪掩唇,也知晓自己失言,她讪讪地退了一步,但饶是如此,她也觉得自己说得没错。
淑妃觑了眼皇上若有似无扶着顾晗的手,心中不耐继续待下去,她轻飘飘地说:
“容宝林死了,但不是还有人活着吗?”
小久瘫软了身子,见状,谁还不知这主仆二人有问题。
顾晗又听见袁才人小声嘀咕:“看来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收了她。”
顾晗垂下眼睑,抿唇不语,当真是老天有眼吗?
听见主子溺水,伺候容宝林的宫人都赶了过来,顾晗视线不着痕迹落在某处一瞬,她掩唇,眉间露出不适,她低细地说:
“皇上,嫔妾身子不适,想先回去了。”
刘安已经让人将小久押了下去,事情经过还待审问,此事终于告一段落。
陆煜看向顾晗,想都未想,直接道:“朕送你。”
女子脸色惨白,活像受了什么大罪,陆煜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等皇上带着昭贵嫔离开,四周人也渐渐散了,哪怕皇上不说,禁军统领也自行去领了罚,最终,原处只剩下淑妃一行人。
雅络担忧地看向她:“娘娘,夜深了,该回去歇息了。”
淑妃不紧不慢地收回看向皇上离去的视线,她随口问了句:
“这是皇上第几次因为昭贵嫔,扔下本宫了?”
雅络垂头,她没数过,也不敢数。
淑妃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她扶着雅络的手,朝盼亭湖旁走去,雅络不明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搀扶她。
待走近盼亭湖旁,淑妃蹲下来,细腻的手指捻了捻那处泥土。
雅络皱眉:“脏了娘娘的手。”
泥土被人踩过,湿漉漉的不成样,淑妃很仔细地捻着双手,待察觉到那一丝被稀释清洗得差不多的油渍时,她才轻笑了声。
用帕子擦净了手,她起身,才垂眸说:
“好手段。”
雅络心惊胆战:“容宝林不是自己落水?”
淑妃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宋宝林和绛紫应该都是她害的,宋宝林一事至今未被查出,就可以看得出她有多谨慎,失足落水一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淑妃原本没有多想,在看见小久的反应时,她才觉得不对劲。
若宋宝林真的是容宝林所害,这般谨慎的人不该犯这种疏忽的错,只是不知这容宝林又落了谁的算计。
雅络低声说:“那我们可要告诉皇上?”
淑妃被扶着起身,朝旭芳殿而走去,闻言,她轻扯了唇角,眼眸中是浅凉:
“她害死宋宝林二人,未曾将本宫放在眼中,好不容易事情平息,本宫为何要再生乱?”
行宫这一行,她协理诸多事宜,任何差错都是她的失责。
至于容宝林,她是失足落水也好,被人算计也罢,这件事都要到此结束了。
淑妃厌烦了不断发生的事端,尤其昨日那些诰命夫人离开前的眼神,似乎都在说,若是皇后在这里就好了。
尤其,昨日皇上略过她,将审查交给了刘安,才是对淑妃的打击。
以往后宫出现乱子,皇上都是交给皇后处理,为何在她这里就不同了?
在皇上眼中,她比不得皇后吗?
淑妃知道她不该这么想,可她控制不住。
********
顾晗可不知她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她被皇上送回余清苑后,就控制不住地作呕了一阵,她将皇上拦在二重帘外。
陆煜气得脸色铁青,他掀帘就要进去。
顾晗听见动静,慌乱地喊着:“不许进!”
顾晗可不敢赌,她是知道她现在这副模样有多狼狈的,满屋的异味让她都有些难以忍受,让皇上瞧见了,谁知晓他是会生了怜惜,还是生了厌恶?
哪怕是怜惜,待事后细想时,恐怕也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顾晗不乐意做自毁形象的事,索性不让皇上进来看见,杜绝这种可能性。
但最终,陆煜还是进来了,顾晗捂着脸就背对向他,宫人忙将痰盂盖上,加之楹窗大开,室内的味道才散了些许,陆煜沉眸看向女子:
“转过来,让朕看看。”
顾晗摇头,她擦净嘴角,又用盐水漱了口,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控诉地看向陆煜:“皇上为何要进来?”
不待陆煜说话,她又恹恹地说:“嫔妾的丑态皆被皇上看了去。”
陆煜头疼得额角抽了抽,她混日中都在想些什么?
美人狼狈也是凌乱之美,她卧坐在软榻上,青丝垂散披在身上,披风被褪下,宽松的宫装顺着她的动作滑下了些许,陆煜疑似看见抹春光,但他根本没有细瞧。
太医很快赶来,替她把了脉,只说让她多休息,好生用膳,连药方子都没看,可见她是真的无事。
陆煜松了口气,才没好气地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
“整日里少胡思乱想。”
“朕要是厌了你,一步都不会踏进你殿中。”
其实,陆煜也觉得惊讶,明知室内有腌臜之物,他仍是要进来,就是因为担心这女子会出什么事,这点在他身上,的确可称得上意外。
陆煜不能说有洁癖,但也的确不喜脏乱。
至于这些,陆煜觑了眼顾晗,半个字都没有和她说,怕她会得意。
顾晗晚膳用的那些,早就被她吐得一干二净,陆煜吩咐让人做些清淡的膳食送进来,可惜顾晗没有胃口,根本未用多少。
陆煜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想起太医说过的要让她心情保持舒适,他便道:
“明日朕会下旨,让侯夫人在行宫这段时间来余清苑照顾你。”


第95章
行宫风景雅致,袁才人脾气不好,但在宫中也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嫔妃交好,她们坐在桂花林中的石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地听见几声欢声笑语,引得几人都看过去。
着一身嫩绿色宫装的佳人收回视线,情绪复杂道:
“是昭贵嫔。”
她们在行宫待了近月余,亲眼看着昭贵嫔的腹部逐渐隆起,如今各宫人对待昭贵嫔都是小心翼翼的,遥遥听见动静,都会连忙避开。
余清苑的奴才也是怕她们会谋害昭贵嫔般,对她们都看得甚紧。
但这些都不是吴宝林情绪复杂的原因,她是皇上旧邸跟着升上来的妃嫔,进宫四年,依旧是宝林的位份,就可以看得出她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她并非京城中人,细算起来,她有将近七八年未曾见过母族中人了。
而昭贵嫔,不过一趟行宫避暑,就得以日日和生母待在一起,这后宫中谁不对昭贵嫔心生羡慕?
回神,吴宝林不由得情绪低落下来。
其余人不知有没有察觉她的情绪,但都略过这事,有人探头看过去,好奇:“这又是在做什么?”
袁才人倒是知道点消息,耸了耸肩:
“昭贵嫔饮食艰难,厨房那边想着法子给她弄吃的呢。”
午时,她宫中奴才去领膳食时,不经意间听见厨房的人正苦恼这件事,御医说昭贵嫔有孕,适量地吃些鱼肉对腹中胎儿有好处,偏生昭贵嫔似乎对鱼肉生了怵意,任厨房如何做,都不沾一口。
厨房如何能不愁?
小径上有奴才拎着食盒匆匆走过,遥遥听见奴才似说了句太湖银鱼,吴宝林等人咂舌,低低道:“好大的排场。”
溪边凉亭中,奴才将膳食摆在了石桌上,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精细米蒸出的米饭,加上几道小菜,其中就有一道清蒸的太湖银鱼。
侯夫人摇头:“昨日让你用膳,你说室内闷得慌,你什么都用不下,现在这里四处通风,总该不闷了。”
顾晗有些悻悻地,所谓的闷得慌,不过她寻的一个借口罢了。
可现在见娘亲不赞同的眼神,顾晗瘪了瘪唇,用木箸夹了筷鱼肉,鱼被清理得很干净,不知御厨怎么处理的,鱼腥味也很淡,几乎闻不见,顾晗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也不知是真的接受不了,还是心理作用,总归,刚入口,顾晗就脸色一阵白,胃中似有什么在翻涌,她直接扔了木箸,掩唇干呕几声。
顾晗躲在玖念怀中,不断摆手:
“……快、撤下去!”
玖念心疼地揽着她,看向侯夫人道:“夫人,主子用不下,就不要逼她了。”
侯夫人哑声,这哪是她想逼贵嫔,而是对腹中胎儿好,才想让她多少用些。
侯夫人无声地摇头,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女儿进宫后好似娇气了不少。
顾晗可不知娘亲在想些什么,遥遥听见三道击掌声,顾晗直接起身,拎着裙摆就下了凉亭,刚落地,就见皇上和淑妃相携而来。
皇上一表人才,淑妃娇艳似花,二人站在一起,格外得相称。
顾晗顿了下,服身给二人请安,陆煜上前两步扶着她的手臂,将人结结实实地托起来:
“不是说了,你身子重,日后不必行礼。”
淑妃视线落在她身上,顾晗似有些赧意地垂眸道:“嫔妾只是一时忘了。”
陆煜抬头朝凉亭中看了眼,挑眉好奇:
“这是在做什么?”
淑妃也瞥见凉亭中的景象,这才午后没有多久,昭贵嫔就在凉亭又摆了一桌,用的食材皆是昂贵,可见排场奢侈。
淑妃动了动嘴唇,似要说些什么,可顾晗没有给她机会,拉着陆煜的衣袖就抢先告状:
“皇上,您快帮帮嫔妾吧。”
侯夫人不禁抬手抚额。
陆煜好笑挑眉,等她下文,就见女子委屈巴巴地,杏眸都恹恹地垂了下来:“娘亲非听了太医的话,想要嫔妾吃些鱼肉,这几日不断地折腾嫔妾,可嫔妾分明用不下,皇上快些劝劝娘亲吧。”
侯夫人服身,有些无奈:
“让皇上见笑了。”
陆煜对着侯夫人摇头,刚要说顾晗几句,结果就对上女子恹恹耷拉着的杏眸,意识到她是真的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将要说出口的话就堵在了喉间,须臾,他不动声色地说:
“对身子好的东西无数,侯夫人不必太苛责她。”
侯夫人错愕,未曾想到皇上这般惯着贵嫔,一时间欲言又止。
淑妃早就习惯地移开视线,和昭贵嫔腹中皇嗣相比,只在凉亭多摆了一桌膳食罢了,在皇上眼中根本算不得奢侈。
有了皇上这句话,顾晗知道娘亲不会再逼她吃鱼肉,她心中松了口气,杏眸弯弯地看向陆煜:
“皇上这是准备和淑妃去哪儿?”
“丁才人今日身子不适,朕正准备和淑妃同去看看,”陆煜说至此,见顾晗眉眼疑惑,索性问道:“你可要一起?”
皇上作邀,顾晗自不会拒绝,哪怕淑妃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也未曾退让,这是后宫事宜,侯夫人不好掺和进去,分寸地告退。
一行人去了丁才人的院落。
对于丁才人,顾晗了解得很少,对这一趟行程也就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可太医的话却让顾晗愣住:
“恭喜皇上,丁才人这是喜脉,只是丁才人体弱,才会觉得不适。”
太医的话音甫落,殿中就一片安静,顾晗堪堪垂下眼眸,陆煜似乎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没有,沉声问:“多久了?”
“回皇上,丁才人喜脉浅,应只有半月左右,具体时间,要再等些时间,才可以确定。”
太医的话,连丁才人本人都很惊讶,她迟疑地说:“可我前几日才来过月事。”
说到这点,太医就庆幸地摇头:
“那并非月事,而是丁才人体弱引起的小产现象,不过好在如今皇嗣无碍。”
丁才人心有余悸地抚着小腹,太医的话让她又惊又喜,但最终,她眼中藏着隐晦的期盼,抬头朝皇上看去。
顾晗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她刚被查出有孕时,皇上龙心大悦,当场就升了她的位份。
可惜,丁才人的期盼注定落空,皇上好似根本没有看出她的想法,只淡淡地吩咐:
“既然怀了身孕,就好好调养身子,李太医,日后就由你来照顾丁才人。”
李太医恭敬地应是。
丁才人颇有几分失落地垂下头。
顾晗不知作何情绪,丁才人这个时候有孕,对她来说不好不坏,好在丁才人有孕会吸引一部分注意,坏也就坏在此处。
她并非如今唯一有孕的妃嫔,自然也就不会像之前那般特殊。
淑妃好似未曾察觉殿内气氛古怪,她掩唇笑道:
“丁才人有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皇上可要好好赏赐丁才人。”
许是他如今膝下不缺皇嗣,陆煜对丁才人这胎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当初得知顾晗有孕时的惊喜,他稍颔首,应下了淑妃的话:
“这是自然。”
但最终,陆煜也没有提一句给丁才人升位的事。
顾晗回了余清苑,玖念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见室内没有旁人,玖念才小声地说:“主子,就算丁才人有孕,在皇上心中也是比不得小主子的。”
顾晗摇头,知道玖念误会了。
若说在皇上心中,哪位皇嗣最为重要?顾晗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给出答案——必然是皇长子。
顾晗垂下眼睑,低声说:
“你可记得,当初刘公公审问小久,小久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关于那味药的事。”
哪怕问起容宝林为何要害宋宝林性命,小久说的原因和绛紫告诉她的也不同,如果绛紫没有骗她,那么,小久隐瞒了什么?


第96章
丁才人有孕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顾晗恢复了往日在宫中时的作态,待在余清苑好生养胎,甚少出院落,侯夫人见她这么稳妥,不由得又生了些心疼:
“丁才人有孕,和贵嫔也不妨碍,贵嫔为何要躲着丁才人?”
她有心劝贵嫔多出去走走,孕妇一直闷在室内,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顾晗有话难说,只能摇了摇头:“丁才人刚查出有孕,正是得意的时候,我若和她同时出现,若压过她的风头,她心中也会不舒服,总归这行宫各处,我也逛得差不过了,无碍。”
顾晗说得很随意,她本身也不在乎这些,玖念挑了线头给她,顾晗温柔低眉穿线,她挑的蓝色做一身小衣,不论腹中胎儿男女,皆可用得上。
侯夫人在一旁叮嘱:“贵嫔可要仔细着眼睛。”
室内一片岁月静好,顾晗专心在手中的针线上,未曾注意到二重帘后的地面上倒映了个人影,那人静站在外室良久,才无声地退出去。
刘安捉摸不透地跟上。
出了余清苑,陆煜眼皮子耷拉着,情绪很淡:“丁才人最近在做什么?”
刘安回想今日宫人的汇报,有些讪讪地:
“丁才人被查出有孕,各宫主子都前去道喜,近几日正忙络着此事。”
总归,比往些时日要活跃得多。
陆煜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很快就舒展开,他修长的手指敲点在栏框上,半晌,銮仗中传出他的声音:
“去看丁才人。”
但不等到丁才人的院子,陆煜就在凉亭旁遇见了丁才人。
遥遥地听见动静,陆煜让銮仗停下,就见凉亭中格外热闹,坐了几位妃嫔,陆煜看得很清楚,丁才人看似挂着矜持的笑,但那抚着小腹的动作早就出卖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