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下了銮仗,没让刘安他们宣传,离得近了,陆煜终于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这银鱼可是贡品,未得皇上准许,丁才人就让人捉了这银鱼用去厨房做膳,会不会让皇上不高兴?”
丁才人脸上的笑顿时淡了下来。
袁才人也在凉亭中,见状,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分明想和昭贵嫔攀比,又要故作矜持,真叫人看得腻歪。
她旁边的吴宝林眼神稍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掩唇道:
“前些日子昭贵嫔身子不适,厨房可是变着法子用银鱼给她做膳食,同是怀了皇嗣,想必皇上也不会苛责丁才人。”
最先质疑的那位妃嫔悻悻地,她总觉得这样不妥当,有心想说什么,但丁才人忽然开口:
“我这几日用膳时闹腾得厉害,今日只是瞧见这银鱼的模样,才觉着些食欲,皇上说过,这行宫中尽可着我身子来,昭贵嫔既然可享得这银鱼,我应也是用得的。”
闻言,那妃嫔就噤声不言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她也懒得再费口舌。
陆煜冷眼瞧着凉亭中的动静,再响起适才在余清苑听见的话,眉眼情绪寡淡了些许,只几条银鱼,他不会舍不得给丁才人。
但对丁才人这副昭贵嫔有的,她也应该有的态度,他却是有些不喜。
人有偏心,陆煜不得不承认,在他心中丁才人的分量万万比不得顾晗。
就在陆煜要转身离开时,有奴才匆匆跑回来,脸色有些不好和难堪,凉亭中见到这奴才,吴宝林就先说了声:
“丁才人不是让你去厨房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丁才人也不解地看向她。
那奴才堪堪服身,委屈道:“奴婢按着主子的吩咐去办了,可厨房说,这银鱼除非皇上准许,旁人万万不可私自打捞,他们也不敢做膳,让奴婢将银鱼留下,待他们放生回湖中。”
丁才人刚说了那一番话,这奴才带回来的消息,就好似在她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让她觉得脸颊火辣辣得疼,尤其顶着四周人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她更是怒不可遏:
“只是几条银鱼,当初昭贵嫔都用得,难道我用不得?!”
然而凉亭后传来冷冷的一句话,将她的怒火皆数浇灭:
“你的确用不得。”
众人吃惊回头,就见皇上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沉着脸色看向她们,众人忙忙起身行礼,丁才人神情上的轻狂更是褪得一干二净。
袁才人眼神闪烁着,堪堪埋首。
而吴宝林也心虚得垂下头,不敢和皇上对视。
只有丁才人,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皇上说了什么,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她咬唇服下身子。
陆煜不紧不慢地上了台阶,他耷拉下眼皮子看向丁才人:
“谁告诉你,昭贵嫔有的东西,你就该有?”
丁才人有些慌乱:“嫔妾没有这个意思——”
话音未尽,皇上的一句话就打断了她:
“但朕觉得你有。”
丁才人打了个颤,一时哑声不敢再说话。
陆煜甩袖坐在石桌旁,余光觑见石桌上摆着的茶点水果,样样精贵,摆了一石桌,四位妃嫔也只用了几口罢了。
陆煜不心疼这几盘糕点,却厌恶丁才人故作奢侈的作风,他冷声说:
“厨房敢用银鱼给昭贵嫔做膳,是朕允许,你事事想和她作比较,也要看你凭什么和她比!”
这句话,就差直说丁才人比不上顾晗,叫丁才人脸上活生生添了几分难堪,她臊得不行,死死地垂着头,怕会看见四周嘲讽的眼神。
但太委屈了,同样怀了皇嗣,为何她的待遇就比昭贵嫔差了这么多?
丁才人不解,但她不敢质问皇上。
陆煜在看着丁才人,自然看见了她害臊委屈的表情,陆煜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失望,他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心思,站起身,在路过吴宝林时,漠然撂下一句:
“吴宝林教唆上位不敬,用心险恶,即日起贬为庶人。”
吴宝林不敢置信地抬头,她想求情,但陆煜早就下了凉亭走远。
丁才人也被这个惩罚吓到,她抚着小腹惊惧地看着皇上离开,吴宝林早就瘫软了身子,眼泪扑棱棱地往下掉,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心疼她。
袁才人看完了戏,觑向丁才人抚向小腹的手,翻了个白眼:
“今日若非你有孕,你也少不得责罚。”
“别以为怀皇嗣就等于有了一面免死金牌,你可不是昭贵嫔,也没那个本事让皇上对你生了怜惜,就老老实实地将皇嗣生下来。”
最后,她被宫女扶着离开时,她压低声嘲讽:“这宫中皇嗣多了,可就没有那么值钱了,蠢货。”
丁才人被那句蠢货刺激得脸色涨红,刚欲抬头反驳,而袁才人早就施施然地走远,丁才人恼恨地扯了扯手帕,她看向瘫软在地的吴宝林,忽然上前扇了她一巴掌:
“贱人,要不是你教唆,我怎么会被皇上训斥?!”
她全然忘记,在吴宝林教唆她之前,她就让奴才捉了银鱼给厨房送去。
或者说,她故意忘了这一点。
吴宝林捂着脸,恨恨地看向丁才人,但丁才人半分不怵她,她怀着皇嗣,量吴宝林也不敢碰她一下,否则,吴宝林的责罚可就并非贬位那么简单了。
但也不知是不是她情绪过激,丁才人倚靠在宫人怀中,只隐隐觉得小腹作疼,她倒抽了口气,惊慌地喊:
“快!快传太医!”
顾晗得知凉亭一事时,只轻笑了声,摇了摇头道:“那日太医分明说过,她身子弱导致过险些小产,也不知谁给她的胆子,才让她敢这么折腾。”
“她是怀了皇嗣就轻狂起来,竟想处处和主子比较,主子有的,她都想要得一份。”玖思愤愤不平,说至此,又朝窗外唾了一句:“也不瞧自己配不配!”
顾晗恼了她一眼:“你再口无遮拦,这次行宫避暑结束,你直接和娘亲回府便是!”
玖思吓得不敢再说话。
顾晗将手中的针线往前一推,认真地看向玖思:
“你也看见了这次行宫中死了多少人,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抱不平,可若这些人让旁人听了去,道你不懂规矩,我可以替你求请,但若真的记恨你,冲动下对你下了毒手,你说,我该怎么救你?”
玖思砰得一声跪下,抱着顾晗的腿求道:
“奴婢知错了,主子别不要奴婢!”
顾晗摇头,她知晓玖思的性子,只能一遍一遍地和玖思说,让她将这些话记在心中,但其实若真将玖思送回府,顾晗也舍不得,不说主仆情谊,只说如玖思这般忠心又得用的人,顾晗也再难寻到。
让玖念将玖思扶起来,顾晗吩咐:
“你跑一趟,请太医来一趟。”
玖思被吓倒,擦了两把眼泪,才忙忙应声跑出去。
玖念替顾晗拢了拢青丝,将衣裳整理好,才道:“玖思比往日要稳重多了,主子吓唬她作甚?”
顾晗抬手按了按作疼的眉心,道:
“我知道,但最近的情形让我也看不清,我心下不安,总想叫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玖念一顿,心中情绪不断翻涌,她鼻尖有些酸涩地低声道:“奴婢会一直陪着主子的。”
她知晓主子有些时候可说得上心狠手辣,但玖念从不怀疑,主子也是真心待她和玖思好。
玖念眨了眨眼,很快整理好情绪,她不解地问:
“主子让玖思请太医来作甚?”
顾晗皱了皱眉,晦暗道:
“丁才人的这一胎,请太医的次数太多了。”
不说今日,从丁才人被查出有孕后,就时常传来她请太医的消息,后宫众人早就从开始的一惊一乍变成如今的习以为常了。


第97章
太医来得很快,额头上都溢出了层汗,但刚进余清苑,就发现院中安静,根本不似出事的模样,太医将疑惑藏在心里,照常地替昭贵嫔请脉,脉象平稳。
太医悄悄地抬头看了昭贵嫔一眼,心中有些苦涩。
给昭贵嫔请脉是个轻松的活,昭贵嫔没有辜负宫中人对她的评价,性情温和,待他们也向来不会为难,只是皇上看重她,才让人觉得颇有压力。
可今日一事太古怪,昭贵嫔怕苦,若非规定的请脉时辰,她很少会主动传太医。
太医在心中揣测着昭贵嫔传他来的用意,低垂着头,额间险些冒出冷汗。
半晌,太医才听见昭贵嫔轻柔问了句:
“钟太医在太医院待了多久?”
钟太医埋首:“回昭贵嫔,微臣入太医院已有五年。”
比皇上登基时间还早,所以说,对太医院的案宗,他该是都很清楚。
顾晗不着痕迹地挑眉,收回了手,转而托腮,看似不紧不慢地问:“那钟太医可知道,这丁才人往日的身体状况如何?”
钟太医隐晦地擦了下额头的冷汗,丁才人是如今后宫唯二有孕的妃嫔,昭贵嫔一开口就问到丁才人,让钟太医控制不住地提起心来,但昭贵嫔的话未曾涉及隐晦,钟太医犹豫了下,还是答了:
“丁才人入宫四年,微臣未曾听过丁才人体弱。”
顾晗稍稍坐直了身子:“那日李太医替丁才人请脉,说得却是丁才人体弱才会险些导致小产。”
钟太医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想要做什么,顿了顿,才含糊地说:
“院中不曾有记档,微臣不知。”
钟太医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其实透露了不少消息,太医院的案宗不曾记载过丁才人体弱,既然如此,丁才人又为何有孕后频频出事?
顾晗压下心中的焦虑,她看向钟太医:
“近来我用膳依旧艰难,劳烦钟太医替我开张药方。”
四目在空中对视间,钟太医堪堪垂首,恭敬道:“微臣知道了。”
等钟太医离开后,玖念才上前,迟疑低声问:
“主子就这样直接问钟太医,会不会不妥?”
顾晗觑了眼钟太医留下的药方,轻飘飘地说:“钟太医今日来,只是为了我饮食艰难一事,这宫中多是聪明人。”
玖念眼中闪过了然,略而道:
“主子可是确认丁才人这胎有问题?”
顾晗皱了皱眉:“我也说不清。”
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有孕后,她精力就比不得从前了,顾晗压低了声吩咐:
“查一下,丁才人和容宝林来行宫后,可有过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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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在行宫待了近两个月,进了八月后,才准备回宫。
行宫本就不如皇宫大,顾晗早就待腻了,尤其丁才人被查出有孕后,顾晗就少出院落,还不如回宫来得清净。
八月上旬,圣驾一行回宫。
刚回宫,众人就被一道消息险些惊得愣在原地——皇后被查出有孕。
顾晗第一时间就是掐紧手心,才叫自己保持了冷静,她转头看向皇上,果然皇上也怔了下,和得知丁才人有孕时完全不同,他片刻都没有耽误,就吩咐:
“去坤宁宫!”
离去时的背影都带了分焦急。
所有人都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皇后有孕,就代表皇上很快就要有嫡子了,本朝格外注重嫡庶之分,这个孩子注定了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与众不同。
饶是顾晗,也不由得紧盯着皇上的背影,指甲刺入手心隐隐作疼。
玖念扶着顾晗,低声:“主子。”
顾晗立即回神,她松开手,余光觑见小方子赶过来,她抬眸时,神情已然恢复如常,待前往坤宁宫时,小方子用只有顾晗能听清的音量说:
“圣驾刚离开不到一月,皇后就查出了有孕,宫中稍有脸面的人都去了行宫,皇后这胎养得格外顺利。”
顿了顿,小方子添了句:
“自圣驾离宫后,坤宁宫就不曾再有药味。”
顾晗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她闭了闭眼,一些曾经没有想通的地方,如今全然想明白,皇后刻意提出要给她生辰设宴,明知依她的性子会拒绝,也在所不惜,只是要借此给皇上一个前往行宫避暑的理由。
皇后的目的,自始至终就不在她身上。
她要支开对她有威胁的人,只为了保证她有孕前期的安全。
顾晗咬舌,早在离宫前,她分明就察觉到坤宁宫药味不对的,可她未曾细想,才有这般疏忽。
——嫡子。
这二字重重地压在顾晗身上,让她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扶上小腹。
等顾晗这些人赶到坤宁宫时,皇上早就到了,正沉声问着太医宫中问题,皇后掩唇笑,满宫都是喜气洋洋。
皇后的种种行为都说明了这一胎来得不容易,也出于算计,但无人会在意,哪怕被算计的人中也包括皇上,嫡子这二字,就可以抵消她在这件事上费的所有手段和心机。
果然,待得知皇后已经有孕两个月后,皇上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气,扬声连说了三遍:
“赏!所有人都赏!”
顾晗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细细品尝心中的滋味——这是她进宫后第一次尝到落差。
顾晗已经有孕六个月,宫装被高高隆起的腹部撑起来,站久了都会觉得累,也早就不好弯下腰来,就在这时,顾晗察觉到皇后朝她看过来,顾晗一颗心提起,上前两步就要服身。
陆煜和皇后同时出声拦住了她,陆煜上前两步扶起她,斥道:
“你身子重,无需多礼。”
皇后咽下了说了一半的话,冲着顾晗招手:“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她脸上挂笑,顾晗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看了皇上一眼,就准备上前,但谁知皇上似不经意地挡了她身前,对皇后随意道:
“还是别了,她现在毛手毛脚的,省得待会冲撞到你。”
话中对顾晗颇有几分嫌弃,但明眼人都听得出他话中的亲昵。
顾晗脸颊涨红,臊得不行,羞恼地看了皇上一眼,但心中却松了口气,如今皇后有孕,她是半分都不愿意和皇后有接触的。
皇后好似顿了下,又好似没有,她眼中仍是含着笑,抬眸轻睨了皇上一眼:
“皇上说得什么话,昭贵嫔惯是心细,哪有皇上说得那么不堪。”
但她也不再提让顾晗走近一事,只看了顾晗的小腹一眼,欣慰道:
“看昭贵嫔的身子,这一胎怀得是极好的,再有不到四月,这宫中就又要热闹起来了。”
顾晗笑而不语,退回了原位。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顾晗看见皇后的视线似乎越过她在丁才人身上停顿了片刻,不等她看清,皇后就收回了视线,让顾晗有些怀疑她适才是不是看不错了。
但有前车之鉴,顾晗不敢才轻忽任何异样。
皇后毕竟刚有孕不久,很快就抚额称有些累了,顾晗等人只好告退,要出坤宁宫时,顾晗心绪不宁地回头看了眼。
这一眼却让顾晗心惊胆战,她就看见了皇后正看着丁才人的背影,而唇角则若有似无地勾了抹笑。
顾晗几乎是立即转回了头,抬手捂住胸口,那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振聋发聩。
刚出坤宁宫,周美人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她一旁,好奇地看着她的小腹,惊讶:
“你挺着这么大的肚子,累不累?”
顾晗压下适才的震惊,冲着周美人抿出一抹笑,周美人是除了玖念等人,唯一一个在看见她的时候,问她累不累的人。
顾晗温声说:“太医说我适当地走动对生产时有好处。”
闻言,周美人不再说什么,而是撇了撇唇:
“你不在宫中,我都快无聊死了。”
“对了,你和我一同回长凝苑,你的生辰礼,我还未送给你呢。”
顾晗惊讶地看向她,周美人不明所以,纳闷道:“我明知你过生辰,自然会给你准备生辰礼。”
周美人的出现打破了顾晗有些压抑的情绪,她怔愣了下,今年的生辰礼,皇上待她出宫游玩当作为她庆生。
但是,无一人替她准备了生辰礼。
刚回宫的第一日,顾晗就跟着周美人回了长凝苑。
陆煜得知消息时,很是意外,看向刘安:
“她去长凝苑作甚?”
“听说是周美人为昭贵嫔准备了生辰礼,让昭贵嫔和她一同回去取。”
陆煜刚要摇头,忽然一顿:
“朕未曾给她备生辰礼。”
刘安傻眼,半晌,才含糊地说:“皇上带昭主子出宫游玩,也算得生辰礼了。”
然而,陆煜觑了眼腰间的香囊,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第98章
周美人给顾晗准备的生辰礼是一对玉镯,哪怕顾晗看去,这对玉镯都是价值不菲,浑然天成的的细润,顾晗带着锦盒回宫,周美人的话似乎还徘徊在耳侧:
“这是姑母送我的,但我第一眼见你时,就觉得这对玉镯很衬你。”
顾晗垂眸看着锦盒,玖念在一旁低声说:“周美人用心了。”
谁说不是?
顾晗将玉镯从锦盒中取出,羊脂白玉色的镯子戴在细腻的手腕上,说不上谁衬得谁,相映成辉,玖念朝上面瞥了好几眼,待顾晗有些犯困,才说:
“奴婢先替主子将镯子摘下来。”
顾晗应了:“收好,明日请安时,我就戴它。”
玖念见她这模样,有些好笑:
“说起来,皇上也给主子送过很多玉镯,主子可不曾这般重视过。”
内殿悬挂了对淬珠铃铛,清风吹过叮咚作响,闻言,顾晗哑声半晌,才轻声说:
“这不一样。”
但哪里不一样,顾晗也说不出。
回宫的第一日,车马劳顿,顾晗睡到了傍晚才起身,御前传来消息,今晚长春轩侍寝,她人都懵了一下,含糊不清地问:
“我听错了?”
长春轩宫人忙着打扫宫殿,玖念哭笑不得地道:“奴婢也不知道,刘公公亲自来传的旨意,总不会出错的。”
顾晗朝外看了眼,夕阳余晖只残余了些许的红,日色渐暗,长春轩四角已经点亮了莲灯,她呆坐在床榻乐上愣了很久,才渐渐回神。
腹部沉重,顾晗下榻都有些不容易,对于皇上会来长春轩,心中纳闷得紧,表面上却半分都没有表现出来,吩咐人去厨房传膳。
刚洗漱好,就听玖思说,在她睡着后不久,丁才人的宫中又传了太医。
顾晗垂眸擦着手,容宝林小产那日,根本无人知道她何时有孕,也不知她那味药能维持多久,若丁才人的有孕真的是那药起的作用,发作时间也就是在这几日了。
女子有孕四月时,腹部就会稍稍隆起,既然是假的,就如何都做不了真。
丁才人明显不觉得自己有孕是假,那就很奇怪,容宝林算计丁才人做甚,或者说,她想利用丁才人算计何人?
顾晗不清楚,也正因为如此,她在行宫时才会选择避开丁才人。
她总觉得丁才人会是个麻烦。
一炷香左右,圣驾就到了长春轩,顾晗难得清醒着,领着玖念等人出了殿门迎接,陆煜挑眉揶揄她:
“倒是难得。”
许是丁才人请太医闹得,顾晗见皇上看着她的小腹,皱了下眉头,问她:“他可有闹你?”
顾晗温顺地摇头:
“嫔妾回来后就睡到了现在,不曾难过。”
待进了内殿,陆煜就看见梳妆台上的那个锦盒,一看就知不是他赏赐的,陆煜收回视线,好似不经意地问:
“朕瞧晗儿平日中也没有格外喜欢的物件。”
顾晗被问得一愣,自幼以来,她所吃所用都是最好的,精贵的东西见得太多了,的确没有什么偏好。
她犹豫地看向陆煜,迟疑地问:
“皇上为何忽然问嫔妾这个问题?”
陆煜调整了下坐姿,若无其事道:“江南那边送来一批锦缎,花样繁多,你喜欢什么哪种,朕让刘安给你送过来。”
陆煜时常赏赐她这些绫罗绸缎,顾晗早就习以为常,她没在意直接回答:
“嫔妾不挑这些。”
她生来好颜色,什么花样,她穿来都不过人衬衣裳罢了。
话落,顾晗也觉得这个回答颇有些敷衍,思忖了片刻道:“若是要挑,嫔妾会喜爱兰花,沁雅低调。”
陆煜好似也只是随口一问,得了回答后,就略过此事不再多问。
晚膳简单,顾晗睡得久了,也饿得厉害,所以,陆煜就难得见顾晗多用了些膳食,这让他若有似无地松了口气。
午时他陪皇后用膳,皇后的孕期反应要比顾晗严重得多,可以说,吃的不如吐的多,陆煜午膳不过草草了事,如今见女子好胃口,他也跟着用了不少。
膳后,陆煜无奈摇头:
“陪朕消消食。”
顾晗都应他,陆煜未曾走远,只在颐和宫后的那片桃林中走了几圈,桃花浓郁香甜,也不知为何,顾晗在林中待得久了,总觉得些许不适。
她抬手掩了掩口鼻,不敢忽视任何状况,拉住陆煜的衣袖:
“皇上,嫔妾在这林中待得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陆煜扶住她,拧紧了眉心:“怎么回事?”
顾晗掩唇摇头,她脸颊有些白,有些虚弱地说:
“可能这桃林香味太浓郁,刺激得嫔妾难受。”
她腹部高高隆起,陆煜不敢不重视她的话,等出桃林,顾晗才觉得好受了些,脸颊有逐渐恢复红润,见状,陆煜才松了口气,带着她回了长春轩。
是夜,暗色浓郁得几乎化不开,长春轩中早就熄了灯,不知安静了多久,殿中忽然响起一阵女子抑疼的低吟声。
断断续续地在陆煜耳边响起,陆煜抬手要搂住身侧的女子,结果刚搭上女子的身子,就摸到一阵凉凉的湿润,他倏然一惊,坐直了身子。
他终于听清,那些低吟声并非是在梦中,黑暗中,陆煜看不清女子的模样,只隐约能见她身子蜷缩起来的轮廓,这一刹间,陆煜说不出的慌乱,抬声怒吼:
“来人!”
砰——
殿门被人推开,刘安等人匆忙进来,待烛灯一点亮,满殿的人都吓得一跳,玖念和玖思更是扑上前去:“主子——!”
床幔被拉开,陆煜胡乱披着外衫,赤脚站在了地上,而床榻上,女子蜷缩着身子,额头身上皆溢出了涔涔冷汗,将她单薄的亵衣打湿,她手指发白地攥着陆煜的衣袖,似不断低喃着什么。
陆煜凑近了听,才听清她在说:
“……疼……皇、皇上……疼……”
陆煜心脏骤停,他转身朝刘安怒道:“太医呢!”
顾晗穿得素白色的亵衣,玖念站在床榻旁,眼睁睁地看着她身后的亵衣似有些湿红,她的手都在发抖,茫然地说:
“红……主子见红了!”
所有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看见顾晗身后的那一抹红,陆煜动作倏然一顿,他甚至不敢抽出袖子,生怕惊动到女子。
太医很快赶来,连同医女将顾晗身子扶正,见她身子不正常地蜷缩着,医女抬手摸了摸顾晗的腿,那处青筋一阵痉挛收紧,医女立即说:
“昭贵嫔小腿抽筋,这也是让昭贵嫔作疼的原因。”
医女不敢看昭贵嫔身后那抹暗沉的红。
太医很快地下针,替顾晗把脉,好一阵忙碌后,太医才擦着额头的冷汗说:
“昭贵嫔这是动了胎气,加上孕期腿肚抽筋,才会让她在梦中疼得失了意识,好在就医及时,昭贵嫔腹中的皇嗣并无大碍。”
女子仍疼得一身皆汗,陆煜对太医的话生了烦躁:“昭贵嫔呢?”
医女一直跪坐着替顾晗揉腿,玖思也下去煎安胎药,太医面对皇上的质问,埋头说:
“这抽筋都是孕期的正常反应,昭贵嫔之所以会如此,主要还是动了胎气的原因。”
顿了顿,太医大着胆子说了句:“虽说昭贵嫔如今有六个月身孕,但孕期最好不要同房。”
这句话一出,殿内的人都恨不得把头低得埋在胸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陆煜的脸色直接黑了下来,他又不是饥渴难耐,才会在这个期间和女子同房!
陆煜几乎是咬着牙说:“朕没有和她同房。”
太医一顿,眉头紧皱,转过身去又替顾晗把脉,这一次,他格外仔细,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半晌,太医松了手,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