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不是,都去医院体检一次比较好。”
显而易见,这是个不容置喙的决定。
十束多多良面上少有地露出苦色。
草薙出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不是什么宽慰的意味,而是劝他赶紧认命乖乖跟着去体检的意思——然后走出洗衣房准备上楼。
然而在经过心爱吧台旁边的点唱机时,草薙出云的脚步顿了下,旋即后退到点唱机前,从口袋里摸了个硬币投进去。
跟在他身边的安娜也好奇地往点唱机上看,虽然她看不明白这台古董家具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能从出云逐渐黯下去的脸色里明白,这台古董家具的身价已经因某些人为原因进行了一次大跳水。
草薙再次回到洗衣房,周防尊立刻将爱丽丝的小熊丢回盆里。草薙看见了,不过此时他的脑子里只有“谁动了我的点唱机”。
“点唱机坏了,是你还是丽兹?”草薙问得很直接,连一点狡辩的余地都没有留给周防尊。
周防尊怔愣一瞬,霍得想起自己之前躺在床上时听到的那阵戛然而止的乐音。
“……我。”
过了两秒,周防尊面无表情地说。
“嗯,看来是丽兹了。”草薙看着他的脸,点了点头。
周防尊:“……”
“她才流过鼻血。”赤之王开始为她求情。
“我知道。”草薙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还站在这里跟你聊天。”
言下之意是,如果爱丽丝没有流鼻血,她早就要被草薙从楼上抓下来拎到点唱机旁边接受批评教育了。
赤之王不敢再说话。
他确实是王。
但在社会经验这一层、在比自己年长的草薙出云面前,吠舞罗的所有人都是“弟弟”,挨骂都找不到理由反驳的那种。
草薙把自己的通讯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终于在里面找到了一个懂得修这种老古董的人。
——夜斗。
吠舞罗的二把手虽然不明白一个看着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会知道老古董机械的修缮方法,但有总比没有好。询问过修理价格和需要自己这边提供什么工具后,他便和夜斗约下时间——尽快。
“好嘞!我很快就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相当轻快。
眼看着手中的电话还没挂断,草薙出云便听到吠舞罗的门铃响了。
“老板!”黑发蓝眼的青年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我恰好路过这边,就跑过来了!”
草薙出云:“……”
这个“很快”实在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了。
这次的收费夜斗依然坚持只要5円。
草薙出云习惯了,从爱丽丝的零食里翻出两板巧克力送给这位家政业卷王。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夜斗神感激万分地把巧克力揣进兜里,从草薙准备好的工具箱里摸出起子螺丝刀,开始一边对着点唱机捣鼓,一边同草薙出云闲聊。
“这个点唱机是草薙先生您新买的吗?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见过。”
“对。上周从拍卖所拍来的。”
“呜哇,那岂不是花了很多钱?这台机器成色看起来还很好诶。”夜斗的动作更加放轻了一点。面对这种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的大家伙,他的姿态向来很卑微。
“也还好。那个拍卖所的买家大多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我运气好才捡了漏。”
“原来如此。”再下去就烦人了,夜斗没再继续细问。
大概又过了一两分钟,草薙出云上了楼。
勤恳捣鼓点唱机的夜斗也在他上楼后从外壳的侧面看到,那里贴着一张小小的标签。
[のろ競り場]
这个名字让夜斗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等下!
这不是那家咒术师经常拍卖咒具和各种咒骸的拍卖所吗?!
虽然有些咒具的确年份久远到可以称得上古董,但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拍卖啊?!
草薙先生是咒术师?
不对,应该不是。
咒术师和普通人还是挺好区分的,他们的体内流转的咒力在夜斗看来就跟开了白眼能看到查克拉的流向一样。
那么该提醒一下自己的金主吗?
夜斗思考着,与此同时也总算拆开了点唱机的外壳,露出内里的结构。
仔细排查了一圈后,他发现了这其中的违和。
里面的电解电容器被高温融化了。
在那一滩将手指摁上去还有点发软的橡胶与臭味之中,杂揉着被逆反的因果关系。
简单来说,就是“电解电容器烧焦”是因,“点唱机坏了”是果。
因为电解电容器烧焦,所以点唱机才会损坏。
可现在,在这台机器之中,这种理所当然的因果关系不知道被谁逆转了。
有人希望“点唱机坏掉”,所以“电解电容器烧焦了”。
夜斗沉默不语地将这滩被熔化的塑胶清理出来,之后只要让草薙出云想办法弄一个同样型号的零件回来替换进去就万事大吉。
就本次维修工作本身而言,整个过程是很轻松愉快的。
他脸上摆出一派轻松的笑容,一扭头便看到草薙先生抱着他的女儿从楼上下来。
那个穿着小恐龙连体睡衣的小姑娘趴在草薙先生肩膀上,看到夜斗后她乖乖地喊了声“哥哥好”。
是“哥哥”不是“叔叔”!
这孩子嘴真甜!
夜斗神那颗总是被小学生叫“叔叔”的心得到了治愈。
他把需要更换的零件型号告诉草薙出云,这个沉稳的男人应了声好,在将夜斗安顿在沙发上后,他又怀里的女儿放到地上,并对她说自己在门外打个电话,安娜和多多良在洗照片的暗房,尊在洗衣房帮她洗娃娃,要找谁玩自己去找。
爱丽丝说好。然而在草薙走远后,她依然站在夜斗旁边,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才问夜斗:“哥哥你能把它修好吗?”
“当然!”夜斗挺起胸脯,但很快,他幽蓝的眼睛变得略微空洞,像剥离了人性又或者他从一开始便只是伪装成人那样,声音淡漠地问道,“这个,是你做的吧?”
爱丽丝听后,立刻像只小鹌鹑似的低下了脑袋。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我要提醒你,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的命运和因果是你不可以去碰的。”
“啊不过,你身上的‘缘’也比上次见面多了呢~这是好事这是好事~”
他迅速又恢复了之前散漫的语气,也不管面前的小孩有没有听懂自己说的话。
因为周防尊从洗衣房里走了出来。
他大概是没料到爱丽丝就站在大厅,只能把手里湿漉漉的小熊往身后藏。
没有这个明显的动作,爱丽丝大概还会继续沉浸在夜斗刚才的那番不像人话的人话里,但很遗憾的是她注意到了赤之王,也注意到了他把自己的小熊藏到身后的动作。
“尊!你帮我洗好了吗!!!”
她快乐地扑了过去,打卷的发尾在空气里蹦跶出可爱的弧度。
“谢谢你!!!”
周防尊:“……”
一切的沉默都有缘由。
而这句来自女儿的“谢谢”,这个笨蛋爸爸实在是受之有愧。
爱丽丝跑到他面前,等了一会,结果却发现周防尊并不打算把小熊拿出来的时候,发挥主观能动性想要绕到周防尊身后。
然而谁知道,她一转,周防尊也跟着转了起来。
两个人原地转磨似的僵持了一两分钟,全程周防尊都没让爱丽丝看见自己背在背后的手,以及手里抓着的小熊。
“你为什么把我的小熊藏起来!”
爱丽丝急了。
“你不可以把它拿回去哦!你都送给我了!”
“没有拿回去……等晾干了再给你。”周防尊的理由完全不能服人。
“那我可以自己去晾呀!”爱丽丝又开始绕着他转,“你还给我嘛!”
周防尊:“……”
他伸出手,一把捉住爱丽丝的衣领,这才制止了她围着自己打转的小狗牧羊行为。
理所当然被揪住了命运的后衣领的爱丽丝开始挣扎。
眼看她一张嘴要大声呼喊草薙出云的名字,赤之王立刻做出了决断。
他的手几乎能把爱丽丝的整张脸都盖住,想让她不出声自然也很简单。
“我把你的小熊还给你,你不准哭。”
爱丽丝:“?”
“唔唔唔唔唔唔?”
我为什么不准哭?
面对女儿的反问,第三王权者说不出话。他只默默地从自己身后将爱丽丝心心念念的小熊娃娃拿了出来。
该怎么形容这只接受了赤之王亲自洗礼的小布偶熊呢?
想当初周防尊在街上漫步,就在他想着该给爱丽丝什么出院礼物的时候,这只出现在夹娃娃机器里的小熊立刻吸引了赤之王的注意。
市面上的小熊玩偶普遍都是棕色的绒毛,再加上一双黑色的玳瑁半球做的眼睛。
可爱归可爱,但周防尊总觉得差点意思。
直到他路过那个夹娃娃机,和那只坐在一堆小北极熊、小帝企鹅、放大版章鱼香肠、萝卜狐狸、白菜小狗中间的蓝眼睛小熊四目相对,脚步便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一番纠结之后,赤之王最终还是走进了夹娃娃机背后的游戏厅里兑换代币。
而又在他掏光了身上的现金后,被松垮垮的夹子愚弄得忍无可忍的赤之王气得一拳打在了娃娃机上。
娃娃机的玻璃哗啦啦地碎了,闻讯而来的老板也跟着哗啦啦地心肝颤了——他又气又怕,实在不敢去找这个男人赔偿,毕竟他看起来太像个极道大哥大了。
老板声音颤抖地说小熊送给您,周防尊想了想,先说了声谢谢,把小熊带回了医院,第二天又带着赔款到了游戏厅,不过在临走前要求老板调整夹子的力度。
总之,这只身价7万的小熊虽然十分高贵,但它可爱也是真的。
就连带着钱去赔偿的时候,周防尊也完全没有产生“亏了”的心情。
因为蓝眼睛的小熊娃娃很少,因为爱丽丝很喜欢。
但现在这只曾经可爱的小熊,在过了两遍水与赤之王毫未控制力度的挤压后,整只熊身体里的棉花都呈现出了一种自由奔放的态势。
左边胳膊瘪了下去,右边脑袋也凹了一块。
更要命的是这只小熊的颜色。
周防尊把它放进水里后用洗涤剂揉了揉,发现水越搓越黑,感到了极深的震惊。
因为水黑的原因无外乎两种:绒布掉色,或者爱丽丝把它玩得太脏。
然而无论是那种,周防尊都觉得自己必须将这只小熊清理干净。
于是他疯狂地往盆中加倒洗涤剂,并为了挤出绒布里的黑水,一遍又一遍地揉搓爱丽丝钟爱的小熊。
刚开始的时候,赤之王的耐心还未被消磨,会分部位地把小熊身上的水给拧出来。可时间一长,见不到太大成效的周防尊便开始暴躁了。
这种暴躁不仅体现在他的洗涤剂用量上,还体现在他拧干小熊的动作上——周防尊直接将小熊团成一团放在两只手掌间按压。
效率确实是高了,然而小熊身体里的棉花也无以为家地开始大挪移了。
而令赤之王幡然醒悟的是,他在最后一遍搓洗的过程中惊讶地发现,这只原本放进水里颜色会从深棕色变成黑色的小熊,如今已经开始有了些许发白的迹象。
完了。
小熊变老熊了。
周防尊把小熊捞出来,想着趁爱丽丝还没发现,先把它丢到阳台上晾干,之后再另外找人修补修复,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被捂着嘴的爱丽丝看着自己那仿佛被马蹄踩了不知道多少脚的小熊,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
“……再给你买个新的。”企图亡羊补牢的赤之王连忙安慰她。
“我就要这一只,我就要这一只……”
爱丽丝大声地哭了出来。
“呜啊——!尊是臭臭尊!”


第100章
猫眼螺滋滋冒水——啊不是。
爱丽丝汪汪大哭。
声音大到门外的草薙匆忙挂断电话,飞快地分析完眼前的乱况,之后又花了五円拜托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夜斗把爱丽丝的小熊修好。
然而恢复原样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五円神在这方面的手艺并不算精湛。他先是把爱丽丝的小熊当着这个小姑娘的面分尸——拆开,把里面的棉花全部都掏了出来,然后要求将这些部件都拿去烘干。
本来五円神以为自己还要再等上一个小时,正想趁着这段空隙再去接一单快速清洁的单子,然而没过一会,那个叫十束多多良的青年便带着棉花和小熊的绒布回来了。
贫穷的野神不知道周防尊的火焰属于大开大合的类型,也不知道吠舞罗中火焰控制最精细的人是十束多多良。在他的眼睛里这群人中只有周防尊和爱丽丝很不一般,至于其他人,被归类的话是要被归进异能力者这一栏里的。
这年头异能力者说不上遍地都是,但也难说极其稀有。
而作为一个时常俯瞰人间厮混人间的神,夜斗见得多了,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拿着吠舞罗能提供的最基础的针线(因为爱丽丝不肯让人把她的小熊带走),盘腿坐在吠舞罗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在爱丽丝的注视中缝缝补补了一下午才总算把这只被拆开的小熊重组在一起。
虽然只能做到让这只小熊看起来没有刚被洗完时那么异形的程度,但完全值得一面“妙手回春,救熊小命”的锦旗。
爱丽丝的蓝眼睛里再次泪光盈盈。
“谢谢你!”她跑过来抱了下夜斗。
夜斗看见连在自己与她身上的“缘”线,稍微变粗了那么一点点。
小熊被修好了,小熊的主人也跟着原谅了周防尊。
青战士的演员虽然换了人,但《无畏骑士》还是要继续跟讨厌(期间限定)的臭爸爸一起看下去的。
预约好体检项目的草薙出云决定明天就带着家里的两个小朋友,以及两个大损友去医院,至于其他人出于工作学习还有其他各方面的关系,都统一不了时间,草薙只能提醒。
十束多多良本来是想起个大早直接跑路。但没想到当晚安娜直接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来堵门,彻底绝了十束多多良跑路的念头。
第二天的天气不太好,没有雾,但天空阴暗且灰败,光看着就叫人感到寒冷。
被裹成球的爱丽丝今天坐在梳妆台(草薙新添置的)前,乖乖等了快小半个小时,等草薙给她左右两边都扎了一个很复杂漂亮的花苞丸子头。脑袋上戴了一顶小白熊的遮耳帽,绒毛和她外套上的一样柔软。
她的手被裹在全指手套里,手套背面和大拇指连起来的图案是一条嘴巴可以开开合合的小鲨鱼,爱丽丝很喜欢,去拉草薙的手的时候她“嗷呜”了一声。
“啊——我的手被咬到了。这位可爱的鲨鱼小姐可以松开我吗?”
有的孩子早熟,而有的孩子就跟长不大似的。小学一年级说到底也没比幼儿园成熟多少,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童心未泯也是很可贵的品质。
当然,这种品质草薙出云是没有了,但他很乐意配合爱丽丝的幼稚。
只要是自己养大的孩子,那她怎么样都是好的。
“不可以哦。松开了你就要跑了。”爱丽丝一板一眼地说道。
“啊原来是这样吗?可我家里还有女儿在等我回去,能不能看在我女儿特别可爱的份上放我一马?”
“好耶!”爱丽丝从善如流,然后将抓着草薙手的力度,从“很用力”(然而她的手太小,给草薙的感觉还不如将一根橡皮筋扎紧的力道)变成了“不怎么用力”,像一只小小的小飞象章鱼那样攀着草薙的手指。
继上次发烧住院后爱丽丝就再没去过医院了。而理所当然的,医院也给她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不过今天爱丽丝很积极的原因大概在于她了解到了“大家都要去医院”这一点,而且十束多多良苦兮兮的脸色也让她觉得自己十分地勇敢。
“多多良好逊哦。”爱丽丝一进门后便被安娜捧起了双颊,声音有点含含糊糊。
“丽兹把我的心伤到了,我痛得不能去做体检。”十束趁势开始耍宝,被草薙笑里藏刀的视线扫过后,又挺起腰板坐起来,“咳,说笑的说笑的。”
草薙将目光转向链接一楼与二楼的楼梯口:“安娜,尊起床了吗?”
“没有。”感觉爱丽丝的脸没那么冷之后,安娜放下了自己的手。
“那麻烦你跟丽兹去叫一下尊起床吧。”草薙顺了顺她的头发,和随便怎么被爸爸摆弄头发都没有意见的爱丽丝不一样,安娜喜欢披着头发,不过今天十束给她在右边鬓角编了一条细细的三股辫。
安娜点点头,牵着爱丽丝的手上了楼。
因为今天大概要在医院里呆一天,再加上爱丽丝晚上不在吠舞罗二楼睡了,安娜十束周防尊没一个是怕冷的,整个吠舞罗都没有开空调。
外面寒风呼啸,哪怕在室内的走廊上行走,也依然能感到从窗缝间挤进来的阵阵冷风刮在脸侧的寒意。
爱丽丝觉得自己刚才在楼下不该把围巾手套和帽子摘了。她有点想回去把自己再裹起来,但都到二楼了,想了想似乎又没这个必要。
不过这种寒冷等安娜拧开周防尊的房间门便消失了。
从赤之王的房间里透出一股相当干燥的气息,燥热也是热,安娜立刻带着开始哆哆嗦嗦的爱丽丝钻了进去。
周防尊的房间称得上简陋。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扇窗。
然而赤之王是个很重视睡眠质量的人,虽然他经常会被噩梦惊扰得成夜成夜地睡不着,但正是因为睡得不好,所以才会更加珍惜能睡着的时候。所以周防尊的房间里,不仅窗帘极其遮光,而且他有一张非常软的床,躺下去整个人都能陷进去的那种软。
爱丽丝很喜欢这张床,但出云不准她睡太多,说是软床对小孩子的骨头不好。
带着妹妹摸到床边,安娜转过身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窗帘。
阴暗的光线像一层薄薄的灰纱,除了将这个房间内的黑暗赶到了床底和角落,甚至没能让躺在床上的赤之王动弹一下。
“尊,”站在床边的爱丽丝摇了摇自家臭爸爸的手臂,“起床了。”
等了老半天,将手臂搭在脸上的赤之王才勉为其难地做出回应。
“……嗯……”
“今天要去体检哦。”爱丽丝又摇了摇他。
“嗯……”又是这个声音。
感觉自己被敷衍了的爱丽丝鼓了下腮帮子:“你起来嘛,都说好了的。”
然后比之前两次更用力猛烈地摇晃。
赤之王被她晃得睡不安稳——虽然他本来就没睡着,但被迫通宵之后的心情是怎么也好不起来的——他非但没有起床,反倒是翻了个身,把自己从床边翻到了床中间趴着。
这样爱丽丝就碰不到他了。
典型的仗着床大,欺负小朋友手短。
爱丽丝见状气得在原地蹦跶,当即把自己的雪地靴脱了,手脚并用地爬到臭爸爸的床上。
床太软,站不稳,再加上被子碍事,爱丽丝没走两步就被绊了一跤。
好在有身边柔软的床品垫着,她刺溜刺溜地从被褥之间爬起来也没觉得疼。
“尊,起床啦。”爱丽丝坐在爸爸身边,又开始摇摇摇。
从感觉到女儿爬到床上那一刻开始,第三王权者阁下便不打算再挣扎了——他直接装死。
纵使知道赖床不好,但不想起床就是不想起床,说是人类的天性也不过分。
而赤之王不动如山的态度让爱丽丝气呼呼地在他背上“咚咚咚”地锤了起来。
爱丽丝力气不大,以前她在小公园跟其他小朋友打架之所以能打赢,还全靠的是自己言出法随的能力。
这一拳不太重,别说痛,周防尊还觉得挺舒服。
他侧过头,金色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在气喘吁吁的坐在一旁休息的爱丽丝:“再锤锤?”
爱丽丝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她气得吱哇乱叫:“讨厌你!!!”
“噢。”
表示自己知道她的“讨厌”后,周防尊又把脸重新侧了过去。
他赖皮到这个地步,爱丽丝实在是没了辙。
她迷惘地看向站在窗边的安娜,小声求救:“安娜……”
“我下去找多多良来。”
安娜说完便跑出了房间。
“好哦……”
爱丽丝望着她的背影,等安娜将门重新阖上,才又把目光放回床上青年宽阔的后背。
身上只穿着白色短袖的周防尊和被裹得像个球的爱丽丝仿佛身处两个季节。
她站起身,想下床去等多多良上来收拾不争气的臭爸爸,但很快,脚下软软的床垫让爱丽丝想起了某种每个小朋友都会喜欢的娱乐设施——蹦蹦床。
她跳了一下。
脚掌下传来的弹力将她抛到比在平地上跳跃时更高的位置。
“!”
爱丽丝发现了新大陆。
然后继续在床上蹦跶。整张床被她蹦得“嘎吱嘎吱”响。
而将脸埋在枕头里的赤之王:“……”
周防尊沉默了。他决意将装死进行到底——虽然说不去只是一句话的事,但逗爱丽丝真的很好玩——而且这种床垫震动的频率,只要习惯了也……还行,有种按摩椅上的感觉。不同的是按摩椅是躺着,他现在正趴着……以及旁边还有个已经开始唱歌的臭小孩。
“绿~荫葱郁~的并盛~~~”
“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周防尊:“……”
一秒钟都忍不了。
即使爱丽丝的歌声和她的画相比,水平不知道高了多少个层次,但这种从体感到听觉的双重生理折磨都让赤之王没办法再接着趴下去。
他翻身坐起。
在感到脚下的床垫有了别的动静后,爱丽丝扭过头,然而还没等她看清身后周防尊的脸,一床被子瞬间遮天盖地地将她给包了起来。
“哇!!!”
被包在被子里的爱丽丝声音闷闷的,而周防尊拎着被子的两头,把小狗装在里面,将她打包提溜着带下楼。
“相机在楼上暗房哦。”坐在沙发上的十束多多良这么回答安娜的同时,听到了楼梯口的脚步声。
而他在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之后,十束多多良瞬间理解了安娜找自己要相机的意图。
“没关系的安娜,手机也可以记录啦。”他说着便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对准周防尊和他手里的“包裹”。
此时爱丽丝总算从被子做成的“包裹”中找到一个角,她挣扎着将自己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恰好迎上十束多多良手机的闪光灯。
“啊啊,抱歉,忘记关闪光灯了!”青年一边道歉,一边关掉闪光灯,“尊,别动别动,我再多拍两张。”
“嗯。”
周防尊应着,顺手将被子的两个角又扎紧实了一点。
他一低头,对上爱丽丝气呼呼的视线。将兜在被子里把自己拱得乱糟糟的幼柴又掂了掂,她脑袋上的两个花苞全散了。
“还继续跟我作对吗?”赤之王嘴的笑意虽然很浅,但依然能看出他似乎有些得意。
“……我看你是想跟我作对。”
当突然从周防尊背后出现的草薙出云那一拳落下来的时候,十束多多良已经在颇有先见之明的安娜的提醒下,打开了连拍模式。
很好。
今天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第101章
灰扑扑的天空飘起了小雪。
湿滑的路面引发了一起连环的追尾事故。幸而这一段的路况因拥堵推进得格外缓慢。所以虽然是连环追尾追尾,却也仅是车辆外壳遭到了磕磕碰碰的程度,没有任何人员伤亡,称得上不幸中的万幸。
但纠纷是免不了的,交警介入调停也是免不了的,于是本就不好的路况更差了。
等到草薙将车开到医院门口,爱丽丝和安娜已经在后座睡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安娜还好,她至少是坐着睡的,怕她脖子歪久了痛,草薙还让十束给她拿了个U型枕垫着。爱丽丝就自由多了,她睡着睡着就倒了下去;倒下去之后,就开始自由地将自己摊成了一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