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日后山。
双日后山游。
后山是当地一个门票便宜但档次并不算低的景区,坐落在南郊接近山脉的地方,山水环绕,是城市的人们在周末可以选择的最佳消闲胜地。因此,当地人多数喜欢去那里度周末。
龚人生仿佛看见了丽缘被困山中委屈难堪的双眼,求救之念格外蓬盛。叫上哈雷就要往外冲,却被王硕一把拉住:“你这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后山。”龚人生急不可耐。
“别急,查清楚再说。”龚人生有些愠燥,只见王硕吧吧吧按下几个号码,反复打了几个电话。
王硕终于扭过头:“走。咱们去海天旅行社。”顾不上解释,便拉上龚人生,带着哈雷出门,跳上吉普车一路狂奔。
坐在车上王硕才道出内情:“我打去查询丽缘失踪前几日之内有无在什么旅行社预订了双日后山游的行程,果真有收获。就在她失踪的前一日,她一个人在海天旅行社定下了这周末的双日后山游。由此路也许可以追寻到些许踪迹。”
龚人生不禁叹自己的冲动和短虑。
两人将车子刚开到街头一个位置,赤辣辣入目的就是那巨幅海报。丽缘的双臂,已经没有了,扯掉的海报后面,金属光刺疼了龚人生的眼睛。
王硕不语,静默地瞄着身边这个被打击折磨得沧桑无比的中年男人,纯粹的沉默和空白,已是安慰。
一路难挨,好不容易到了海天旅行社,龚人生垂着头跟在王硕后面,哈雷不明所以地跟在两个人后面,呜呜地表示忠诚。
旅行社给出的解释是当日丽缘的确来这里订下过一套双日后山游。并提前付清所有的钱款然后就高高兴兴地走了,他们并无见到任何异样的人或事物。
龚人生不肯相信,于是反复问了许多遍,依旧未果。
龚人生不甘地被王硕拽走的时候,正好一个邮递员从外面走进来,说有信到。接待小姐接过信感到莫名其妙,因为收信人他们这里并没有。再说,在公司的大厅这里一般是没有人收私人信件的,这都是规定。
“龚……人生?谁啊?”接待小姐拿着信件蹙眉。
此时走到门口的王硕二人本能地站住,龚人生更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去:“我,我就是龚人生,这信是给我的!”
旅行社的人抱以了应有的质疑,查清身份之后这才把信交付与他,之后仍在叹奇,何以寄信的人会知道收信人这日到临。
信封是普通的白色信封,没有落款姓名和邮编,收信人的名字地址邮编一概是打印式的。
王硕催促着讶异的龚人生赶紧把信拆开来看,说不定有意外收获,龚人生小心翼翼地揭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丽缘的字迹。王硕不经意侧目也多多少少看一些。
人生:
提笔哽咽。未知可以用何种情绪来继续这封信。
忘不了,初遇时你的立领衬衣,领口有淡漠咖啡渍。那时的你可给我无边依赖,手掌厚实,连趼摸起来都有暖感。我不说你未可知我有多少眷恋与感激,若不是你暗暗中目光的守护,我也未必有今日。
自你一年前生意急转开始,被合伙人坑骗,嗜酒,赌博,挪用款项,借高利,拆东墙补西墙,直至落败,我看见你脸颊逐日下陷,眼眶发黑,浑噩不堪,心痛不已,我都没能帮上你实质的忙,唯有缄默守候,或你觉得我有所冷落?
实在对不起,我并不是会表达的女人。前些时日,又一拨追债的人打来电话,你正好熟睡,于是我代你下了应允,况且今时今日我也有了一定能力,先还一部分多少心安。
终与之约了地方交款,这之前,我将去旅行社为我们定下周末的双日后山游,我早已为你在后山藏下一份礼物届时给你惊喜,希望两人借此到时心扉大开,你我本没有芥蒂不是?
你的温存,我的温柔。本不该磨灭。缘来人生,心不该冷。牵一时之手,必要守一辈子情。
我不能为你多做些什么,唯有如此了。
分分秒秒念安。
爱:缘
×年×月×日于桌前
好一句缘来人生。你自我中来,我自你中去。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抛头露面的艳丽女子如此重情钟情衷情。
龚人生禁不住泪水恣意。一个做事冲动内心喜逃避又爱哭的男人,此时此刻就溃败在最爱的女人一纸信笺前,无比的羞愧难当。
王硕即刻通知警局的同事以高利分子为查向,忙不迭地深入调查中。


第79章 第七十九夜 传情:第三话
调查方向明了之后,案件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警方迅速查到事后黑手,涉案人员统统浮出水面,原来当日丽缘私下去交款,因为数目尚不够数所以被人要挟,欲反抗之际误伤了一个收款痞子头,于是被拉去拍下侮辱性的场景,并被威胁打电话给她的公司以及龚人生讹诈,没料到丽缘誓死未从,于是招来杀身之祸,被分尸抛野,尸块除了已发现的双腿之外悉数寻回。
大案沉冤,昭于天下,一时间人们纷纷感叹于凶手的恶劣残忍,另一方面感慨丽缘和龚人生这段坎坷之情。
有内情泄露于外,人们更是对诡秘传真和神奇寄到的信件备感好奇惊诧。丽缘生前的经纪公司更是本着人道主义,为她办了一场相当奢华但低调的葬礼。
这些都跟龚人生无关,得知爱人惨案得雪之后,他再也不消知道任何纷纷扰扰的八卦。他的心中时时刻刻都被一种莫名的伤感噬咬,本来完整的爱硬生生缺掉一块。悲伤之余,终究无法释怀。
哈雷蹲坐在主人身边,不住地舔舐他的手,静静地陪着一起沉默。
突然,哈雷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颠颠地跑进内屋叼来一张票券丢在龚人生的脚边。龚人生木然地低下头捡起票券,是双日后山游的订券。难道……
忽然他欢愉起来,收拾一番,刮去丛生的杂乱胡子,穿上柔软舒适的衣服带上哈雷出门直奔向后山。
他要寻找丽缘在信中提及的那个礼物。
可是后山这么大,礼物怎么找?
此时已入秋了,山中有些淡雾,气息凉薄,龚人生迷迷瞪瞪地攀着一个又一个山头。哈雷上蹿下跳到处闻嗅。正当他迷茫之际,哈雷从远处跑回来拽住他就往一个地方猛拖。
他跟随哈雷来到一处山坳,这里比较隐蔽,但是风景宜人,浅浅一潭水,微微发绿,山中的黄红色彩与之相应,相得益彰。水潭旁边有棵小叶榕,树干细细的,在冷风里显得格外萧瑟。树上还有不良游客留下的刻痕,某某到此一游。龚人生无心观景,只随哈雷寻觅。
哈雷最终停在了一块偌大的顽石之前,这块石头很特别,看起来像一颗心脏,绕过去看,背后是个不算太深的洞,看样子是找了巧匠悉心凿开的,龚人生把手伸进去摸索,触到一个东西顺势掏了出来,是一个扎得很是精致严实的包裹,拆开来看里面是一条暗红的围巾,做工不大精良,手法也不纯属,看得出来是手工织成,摊开,围巾的尾部用低调的黑线绣着:暖心。小小的落款单字一个缘。
龚人生站起身摸摸哈雷的头,带着泪光笑笑,手颤抖着刚准备把围巾戴上,围巾却忽地如蛇鳗般缠绕上颈,顿时心中一股暖流,直往上冲,冲到喉头再退下,如此反复,胸口哽咽的感觉都是那么亲切。
耳边暖暖的毛线包围,窸窣的摩擦声,仿佛在说:我一直都在。
邱暧暧和仇慕名之间的关系怪异地维持了下来。
仇慕名坐在邱暧暧的床榻旁边,生硬地挺着身子给她继续讲故事。有时候讲累了就趴在床头睡着。
邱暧暧凑过脸去,轻轻落下一吻。
泪比秋凉。
她毕竟是爱他的。
仇慕名从梦中醒来:“为什么你不趁我在睡觉的时候勒死我?你有这个能力。”
邱暧暧裹紧毛衫,声音淡薄:“为什么我要勒死你?我不能滥用这个能力。”
仇慕名想:这就是爱?爱到即使明确地知道自己完全处在危机之下也不会想要伺机反扑。
给彼此,留一份薄面。留一点好感。留一丝情意。
邱暧暧是良善的,她继续容忍了他的留下,容忍了他一步步深探自己的秘密,揭开疮疤,再割下新的疮疤。
她迎接着生命中一个又一个坎坷,用自己的爱把它们填平,又轰轰烈烈地踏过去。终究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只可惜,仇慕名不相信有这样的奇迹。他一直以为她会把那些坑挖得越来越深。如同这些故事里的每一个极端主义者,毫不留情地摧毁掉自己的幸福。还自以为是地以为这就是幸福。
而邱暧暧接下来做的就是让他相信这样的奇迹是存在的。


第80章 第八十夜 试管里的妖孽
思秀和丈夫红城一起去了生殖医院。
结婚六载,不曾梦熊有兆。
医生原来是思秀大学时期的男友何立,老情人见面,在这种场合,分外尴尬,说明来由,何立倒是先很宽心地笑了:“这不是非常严重的问题,现在可以生试管婴儿。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交给我。我们医院在这方面的技术很好,成功的例子很多。”
思秀从来也没接触过这种高科技,唯恐有差:“不要紧吗?孩子不会有后遗症吗?”
何立笑笑:“有我在你还不放心?”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想当年,花前月下,彼此深爱,多么恐慌的夜里都有他这句“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只可惜他给的太多关怀,近乎畸变,所以再无法承受,只好逃开。现在再听这句旧言,倒衍生出无限的情愫来。
思秀想起往事脸红了,红城不明就里。只当是屋里太热。
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开展,医院取了思秀的卵子和红城的精子,开始进行试管培养。所有的事情都由何立亲自执掌,思秀相当心安。
受精卵在48小时之内被安全移植到思秀的体内,全部的环节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过了不多时日,思秀成功怀孕,举家欢腾,傻呵呵的红城老实吧唧地拎着很多大袋的水果送到何立的办公室。
何立笑脸相迎,待到红城踏出门口,他便将所有的水果悉数扔进垃圾桶。
何立的眼镜片总是反射着光,让人看不清那背后的眼眸,里面藏着深深几许仇怨也说不定。
可以看B超了,啊,健康的女孩儿,看到自己的孩子,思秀心中一片春意,这个女儿会被她和丈夫好好养育,穿缎子纱裙,圆头皮鞋,再美丽可人不过。
就在临盆前两个月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思秀突然暴毙,下体血如泉涌,腹中绞痛无比,还没来得及检查胎儿异样她就匆匆离世,医院做了最快的抢救,救不了大人只能救孩子了。
当何立剖开思秀的腹部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吐了。
思秀的腹中一片血肉模糊,内脏被啃噬得七零八落,片片残肉搅在一起,像是凶案现场。迷蒙的婴孩嘴里还叼着一块碎肉,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脸上尽是天真浪漫。
原来是基因突变,还未足月的女儿已经长了幼齿,并且是坚韧的。她亲自噬穿了母亲的子宫,对内脏来了个大扫荡。
红城受不了这种打击,从医院大楼一跃而下。脑浆迸得到处都是,死状一点都不比妻子差。
医院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婴孩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然而她的生身父母却都因她而毙。当真是妖孽了。谁都不知道这个孩子该如何处理。
何立主动来到院长办公室:“我独身,愿意领养这个孩子。”院长是再高兴不过了,这样一个大娄子正愁没人来补。事情是在何立手上出的,由他来接受自然合情合理,省心省意。
何立给她取了一个名字:何齿女。
因为这个怪异的名字,齿女被从小嘲笑到大,她前面的门牙和侧边的虎牙都相当尖利,有如细小刀锋,有人戏谑:“为何你爸不给你起名字叫虎女?”
齿女问何立:“我妈呢?”
“死了。”
“什么叫死?”
“就是不会呼吸,皮肤腐败发臭,继而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死了?”
“疼死的。”
“为什么疼死的?”
“她把自己做成了一道菜给别人吃掉了。”
“谁吃掉了?”
“吃掉她的人吃掉了。”
“爸爸,你耍赖。”
何立咯咯笑起来抱起齿女放在膝头,两人相依为命十余载。
何立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给思秀上香,从不带着齿女。齿女十六岁了,学会了跟踪,还学会了假装和说谎,她混在人群里跟随何立到了墓园。躲在不远处的墓碑之后偷看。
何立杵在一块墓碑前面,目光发滞,又狠狠现着凶光,继而,竟落下一些泪来。齿女从来也没有见过父亲流泪。等到他走了,齿女立刻跑上前去,墓碑上只有方寸大的照片里,女人的眉眼同自己甚像。
被吃掉的妈妈?齿女疑惑。
齿女搭公车回到家的时候何立还没有回来。她跑到父亲的房里一通乱翻。最终目光停留在柜子顶的一只木匣子上。抱下来,竟然上着锁。
齿女用尖尖的牙齿咬断锁链。连她自己都惊异自己有这样的力量。
暗黄的日记有些年岁了。字迹氤氲在发潮的本子里,涂抹开一段段往事。
“×年×月×日,今天,那个浪费我最好时光的女人,思秀,竟然和她老公来找我看不孕不育!”
……
“×年×月×日,今天是受精卵下培养液的日子。我……在培养液里做了手脚。”
……
“×年×月×日,思秀死了。是被基因变异的女儿咬死的。她吃了她。报应。”
……
“×年×月×日,思秀的老公也死了。我领养了他们的女儿。归根到底,这个女孩子都是我的杰作。我要在她长大之后告诉她真相。我要思秀的孩子一辈子活在痛苦里。我叫她,何齿女。”
日记到此终结。
看完之后齿女不动声色地吞泪回到自己的房中。滚在床单上佯装熟睡。
何立很晚才回家,一进门就疲惫地倒在床上呼呼入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牢牢捆在床上,整个人呈大字。
齿女鬼魅一样窝在床角等待他醒来。看着他睁开眼睛站起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说完在何立的视线里扑到他身上,对着喉管狠狠咬下去。新鲜殷红的液体喷得到处都是,屋里一片腥热的气息,多么温暖。
仇慕名还在打趣:“你说,你肚里的孩子会不会基因突变然后吃掉你?”
邱暧暧没有回头,她开始重新梳妆,仿佛要赴一个重要的宴会:“我心甘情愿。”
“哦?”
“哦。”
仇慕名没有再问。只是站在邱暧暧的背后看她一点一点上妆,黑色的眼影蔓延开,伏在眉脊之下,有如遥远青山。
“你这是要去干什么?终于准备走出这个大宅?”仇慕名摸摸她擦了粉的滑嫩脸庞。
“不,我是要领你走进大宅的最深处。”邱暧暧说得郑重其事。
仇慕名越来越感兴趣了:“那为什么非得严妆以待?”
邱暧暧微微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认真,像刺,剌剌地扎破隔在他们之间的那层无形的网,她盯着仇慕名的眼睛,仇慕名看见她把下眼线故意画成了红色,像泣血的凤凰。
“因为,那是我的过去。唯有尊重它我才可以得到原谅。并有资格希求未来的幸福。”
是的,那是过去。不堪回首的,无比繁盛的,尽管都不再盈润了,可是我们还是要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分拆开来虔诚地问候。以保证它们不会被遗忘,也保证它们将来终有一天可以毫无遗憾地遁入灰尘不再现。这样才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
对于邱暧暧来说爱情更是如此。她的爱情仿佛一张没来得及绣完的百鸟图。以往的鸟儿停在枝头并不会叫,但是时时刻刻都被一针针扎在那里,是神一样的存在。可是未来的鸟儿连毛羽都还没长齐。她不确信自己的未来是否可以飞扬起来。
这是仇慕名住进邱暧暧的大宅以来,第一次由邱暧暧讲故事。


第81章 第八十一夜 甜蜜的阴谋:第一话
良生还没有来,今天外面的风很大,刮得天翻地覆,我一整颗等待的心都要被掀起来。无法安定。
整栋大楼的供电系统因为天气原因已经坏掉,屋子里一片漆黑,我把屋子里所有的烛台都取出来点上,心才稍稍安定一些。
忽然响起一阵转动门锁的声音,我裹紧外套,听清楚了是钥匙的开门声才呼出一口气。
是良生,他的味道我识别得出来。终于回来了。
我循着黑暗就扑过去倒在他身上,然而他却一反常态地轻轻推开我,冷冷的声音让我发寒:“小暧,我有事情和你谈。”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漠弄得有些发愣,木讷地点点头。
“我……得病了。”他有些沮丧,声音很悲哀。
“我以为是什么。有病咱就治呗。”我故作轻松。
“很严重的病。很严重。——尿毒症。”
我心中一团团刮起由缓至急的风球,一阵阵强大的风刮乱了我的心。我很急,好像得病的人是我而不是他:“那怎么办?怎么办啊?”
“需要换肾。不过……这很难,合适的肾源太难找了。钱?天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好赌。”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脆弱得像个孩子。
一整夜,两个人沉默在黑暗里,我不知道可以如何给他温暖。
于是,我打通了萧雨的电话。萧雨作为一名医生,虽然不治肾但是相关的医学常识至少比我好。
我们很快约在Dida咖啡厅见面。听完我一连串关于尿毒症的问题,他有些紧张:“你得病了?”
我摇摇头:“是我就好了。”
他戏谑地笑笑:“我明白了,难得你这么有心。”
他的答案和良生的答案无异,都是需要换肾,肾源很难找。除此之外,还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我一方面拜托萧雨帮我留意合适的肾源,另一方面,也许,只有一个办法了。
离开咖啡厅的时候,我感觉有些异样,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仿佛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我的后背似的,盯得我浑身发毛,蓦地转过身去,却什么也没有。
于是我慌忙靠近萧雨,利用他宽厚的臂膀挡住那双冷冷的眼睛。丝丝凉意掠过心底,仿佛是不祥的征兆。


第82章 第八十二夜 甜蜜的阴谋:第二话
可是良生的身体状况已经越来越糟糕,作为一个第三者,我只能跟着萧雨,在他后面偷偷看良生在病床上痛苦,他的妻子哭得梨花带雨,我又何尝不心痛。
疾病如狂风暴雨,刮一场,风卷云残,良生很快就不行了,这么长时间他依旧没有等到合适的肾源。
终于,我站在加护病房外,从窗户看着白床单一直盖到他的头顶。
突然。我愣了一下,很快走开。
萧雨慌忙追过来,很同情地说:“节哀顺变,别太难过。”
我顿住,冷笑了一下:“我没事,很快,很快就好了。”转身飞速走掉,剩下诧异的萧雨。
我迎着急急的风来到郊外的一所偏僻房子,刚推开门,一个低沉的声音便响起来:“你来了,后面有没有人跟着?”
这声音一如既往的有些苍老并且发抖,尽管听过很多次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从没有见过这个“声音”的真面目,只知道他叫“老鬼”。一直以来,他都在黑暗处靠摄影机窥探着整个房间,我根本还不够资格见他,只是听命行事。
我退回去重新打开门关上门确定了一下,这才回过身:“没有。”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很好。你做事我一向很放心。应你的要求,最后一单,做成了你就可以拿了钱,功成身退,达成所愿。”
我得了任务命令从屋子退出来,天已经黑了,想起病床上良生在白床单下的脸,心中有些恻然。
人都不在了,鬼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接这单生意。
我们的任务命令都是特殊的口号,要依靠《圣经》来查询页数,行数,排数,才可以确定指定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任务对象到底是谁。
当我终于翻找出来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彻彻底底呆了。
真的,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我并没有看错。我压抑着心底的震惊和愤怒把《圣经》烧掉了,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任务,我再没有牵挂。
我去参加了良生的葬礼,一袭黑衣加上一副很大的墨镜,遮住了半边脸,手里还有一把黑色的遮阳伞。
良生的妻子是个面貌温和的女人,我想她并不认识我,更不会知道我的来头,只当我是他生前的朋友,礼貌地向我点头答谢,我心中顿时掠过一丝讽刺。木然地对她笑笑。
良生的骨灰罐子已然入土,墓碑上他的笑有些阴翳的影子,我看了心中只觉悲凉。
这一瞬间,我心中恍恍惚惚飘过的都是过去和良生在一起的美好镜头,一切都如云烟,消失在死神的手里。多少的不美好都可以原谅,不计前嫌。
葬礼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却突然感觉到,背后的那双眼睛似乎还在盯着我,回过头去,黑压压一片人,分不出谁是谁,我悄悄退出来的时候碰倒一个人,呼啦从他身上掉出来一个塑料袋子,他立刻弯下身,飞速捡起东西来,没等我道歉便匆匆离去。
我站在原地,心中冷笑起来:就你?
当我出现在巷子里时,他丝毫没有预料,手指有些抽搐地伸向内兜,却被我一枪打中臂膀:“你省省力气吧。谁这么没有先见之明,找了你这么笨的一个杀手。连枪都会掉出来。哼。”
他疼得“嗷”地叫了一声不敢再动。
我手持小巧的女式手枪靠近他,熟练地从他的身上搜出手枪揣进自己怀里:“说吧,谁派你来杀我的。”
一开始,他还倔犟地扭过头,我“砰”的一声打飞他头顶的贝雷帽。他抖了一下,裤裆稀里哗啦地湿透了。
“还不说?!”我再次举起枪,并且向前多走了一部。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别,别,别杀我,我,我告诉你。”
他颤抖着嗓子畏畏缩缩地说出那个名字。
我说什么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切都太讽刺了,也来得太突然。我悲愤交加,握紧手枪缓缓抬起来结果了他的性命,带着一腔难过匆匆逃离现场。
我在雨里开着车,没有关窗户,风雨一起灌进来,风能吹干我的泪,雨能让我勉强保持清醒。
不知道开了多久的车,电话响了,是萧雨。他约我在Dida见面,我去了,他坐在最里面的座位,手里端着一杯摩卡,见到我热情地打招呼。
“你没事吧?”似乎看出了我脸上有些许泪痕,他关心地问。
我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摇摇头:“你找我有事?”
他呷了一口咖啡:“关于良生去世的事……我知道,你受了不小的打击。也许,也许事情并不那么糟糕。”
我苦笑一下:“那还要多糟糕才算‘那么’糟糕?”
他放下咖啡一下子握住我的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所见到的那样。”
我腾地抽出手来,他有些尴尬,缩回手去继续喝咖啡。
我觉得有些奇怪:“我所见到的?那我没有见到的呢?”
萧雨面露难色,顾左右而言他,很快岔开了话题,我望着窗外的风雨,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大。
户外,我摁灭烟头,快速地按动着相机的快门。
看着一张张照片里的人和事,我的眼眶湿润起来,伤感如一把盐撒在我心的裂缝上。何曾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天。
我把那些照片一张张撕毁扔进垃圾桶,躺在床上一直盯着天花板。
嗯?头顶的那盏水晶吊灯有些怪异。当初这盏灯是我挑的,现在它顶端的水晶帘缺了几块,我爬起来关掉电闸,爬上梯子拿着手电筒查看。
水晶灯的周围有些松动,我找来螺丝刀细细地扭掉灯四周的铁扣,继而整个灯具被我卸下来,啊,这些铁扣的缺孔连成一圈,每个孔之间有细小的缝隙,只在一个边缘隐约露出一个手指宽的缝,我把手指伸进去,摸到一样冷冰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