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一下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变得冰凉:妈的,你吴宏真是人面兽心,刚才说得好好的,现在落井下石,这明显是要害我!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到,如果他要害我性命有的是机会,何必等到现在?难道这又是个计策?这可是那我的性命开玩笑啊,不知这吴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样一想,我端着茶杯的手就颤抖起来:这茶到底喝是不喝?
吴宏看我犹豫,竟然催促说:“师傅泡的茶定然是佳品,你可得好好品尝啊,还愣着干什么?”
我不知吴宏用意何在,脑袋中一片空白,鬼使神差一样,慢慢将茶杯贴上嘴唇…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那一瞬间我的直觉告诉我吴宏不会害自己的,凭着这份脆弱的信任,我一咬牙就要往下吞。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果断地掐住我的胳膊,吴宏的另一只手将茶杯拿了过去,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些许的茶水飞溅了出来,滴在胳膊上烫烫的,我扭头看去,吴宏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不过神情似乎很古怪。他眼睛看着老僧,不发一言。
我刚才没有注意这和尚,现在一看,他十分的不自然,目光躲闪,一副心中有鬼的样子。看来我所料不错,这茶水果然有问题,八成是被下了毒。
我没有喝茶水,老僧没有开口,吴宏却说话了:“师傅,既然这茶是你精心炮制的,我们先喝有失礼貌,我看还是你老人家为先,我们这些后辈才好放心品尝啊!”
老僧闻言一愣,居然没说出话来。不过马上回过神,笑着说:“那好,我就不相让了,待会大家喝完,我们再听听这小同志的高见。”说罢抬手就去端自己面前的茶杯。
谁料吴宏抢先一步把自己的茶杯拿了过去,一下塞到老僧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老师傅不如尝尝我这杯,如何?”
老僧神色马上变了,眼睛看看吴宏,笑容渐渐消失,他语调低沉地问:“吴同志,你这是何意,都是一壶茶,哪杯不一样?”虽然语带责备,但我却看见他脸上略微有些颤抖,身子也僵硬起来,看来十分紧张。
吴宏呵呵一笑道:“师傅,真让你说中了,这杯就是不一样!”
老僧听到这话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扭头看看在旁边困惑地看着我们的女儿,伸出一只枯干的手指指着茶水问:“吴同志能不能说清楚,这茶水哪里不一样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吴宏听了却不着急,只是在座位上慢悠悠地坐下,刚才一直堆在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踪影,他眼光凌厉的说:“你来告诉我哪里不一样!”
这话一出口,几乎就等于把事情挑明了。我看见老僧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走到女儿近前,拉着她的手拽到背后,伸直右臂,对着吴宏厉声喝道:“哼,既然被你发现,不如就拼个鱼死网破!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这幅架势居然有些大义凛然,吴宏和我听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老僧接着说:“老天有眼,没想到十几年了,还给我机会找你们这些日本畜生报仇!”
话一出口,举座皆惊——什么?日本人?谁是日本人?
(三十一)
老僧的话无异于一记惊雷,把我和吴宏都震懵了,脸一旁的女子听了脸色都变得煞白,不由退后几步。吴宏回过神来后,直截了当地问:“你说谁是日本人?”
老僧冷笑一声:“你们还打算骗我么,晚了!我看到那布帕就明白你们的身份了,不要在这里装傻,说吧,你们打算干什么?!”
我顿时明白了,这方巾还和日本人联系的上,看来这老僧在哪里见过它,再想起他刚才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们的架势,原来把我们当作是日本人了,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难怪如此拼命。这样想来,我脱口而出:“我们不是日本人!“
老僧大怒,几乎喊着说:“胡说!这方巾就是日本人的,你不是日本人怎么会有这东西!”
我看吴宏皱起了眉头,就知道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心里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争辩又怕弄巧成拙,只得沉默不语。
只一会儿,就见吴宏站起身来,直言不讳道:“老师傅,实话告诉你吧,我么的确不是日本人,这方巾是我们在一个路人身上捡到的,本来来这寺庙就是为了弄清此事,中间因为你女儿的事未及询问,才发生这误会。你刚才说这方巾是日本人的,可有什么根据?”
老僧听了吴宏这话神色有些变化,狐疑地看着我们,听到吴宏问话,并不回答,只是朗声道:“你说不是就不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再骗我,刚才不是已经骗过我一次了?”
我不由苦笑,这才叫弄巧成拙呢,现在说实话人家都未必相信了。禁不住转头看看吴宏,吴宏脸上也有些难看,不过转眼就消失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挥挥手对老僧说:“这样吧,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听完你就知道我是不是骗你了。”
老僧用困惑的目光看着吴宏,始终不肯上前,估计怕被偷袭,看来被吴宏骗怕了,一副“狼来了”的表情。吴宏也苦笑一声,叹口气说:“这样吧,你把我兄弟绑上,由你女儿看管,如果我对你有什么不测,拿他是问,这样总放心了吧?”
我一听恨不得臭骂吴宏一顿,娘的你可真不把我当外人,什么好事都轮到我头上,一路上我整个就是一替死鬼啊。怨归怨,也只能乖乖照做。其实吴宏也就是给老僧宽宽心,他要真是恶人,捆我有什么用?
老僧没想那么多,当真找来绳子把我捆上,我一脸郁闷地坐在椅子上,看吴宏把老僧拉到一边耳语了一通,老僧眼睛突然瞪得老大,一脸惊讶地看了看吴宏,瞬间脸上的疑虑就消失了,吴宏指指我,又指指寺外,说了些什么,老僧竟然变得恭敬起来,刚要拱手作揖,被吴宏用手挡下了。
就这么一会儿,这老僧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快步走到我跟前,对女儿说:“松绑,快松绑!”然后回头对吴宏笑笑:“失敬啊失敬!”
吴宏摆摆手,客气地笑笑,然后轻声问老僧:“老师傅,这下能和我说说这方巾的来历了吧?”
老僧点点头,一脸诚恳地说:“应该应该,不瞒你说,这方巾当年是二狗从日本人那里弄来给我的,上面有这标注这寺庙位置的地图。”
我和吴宏听了十分吃惊,没等吴宏开口,我就问道:“二狗让你来寺庙的?他让你来这里干什么?”
老僧说:“因为他告诉我,在这里看见过我女儿。”
我们都没说话,等着老僧继续说。老僧回忆说:“那次听见鬼子说寺庙的事之后,我一直担心再也见不二狗了,终日惶惶,郁郁寡欢,沈逸之后来告诉我,那天还听鬼子议论得知这寺庙是为了庆祝“占领首都”而建的,一是为了昭示“大日本帝国”的赫赫战功,二是为了为那些战争中死去的士兵“招魂”。他们走了之后会由另一批人接管,后面就不清楚了。”
“我以为见不到二狗了,谁料只一个星期以后,二狗就来到了石场,这次他神色严峻,因为鬼子看守严密,他只得找了个时机丢给我一块方巾。然后他简短地压低声音说:‘上面有地图,我在那看见你闺女了!’我听了当场怔在原地,不由一把抓住二狗想问个仔细,不料鬼子看情况不对,把枪端起来抬腿就跑了过来,二狗赶忙挣脱离开了,就这样还被鬼子狠狠打了一枪托,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上车离开了,那眼神十分复杂,我当时哪有心思管这么多,后来才明白二狗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不过一切都晚了。”
“但我拿到的方巾上什么都没有,我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吴宏给我一块破布干什么?不过事发突然,我想这肯定是二狗舍命换来的,便谁也没说,只是把方巾保存好。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因为下雨方巾浸了水,我才明白这中间的秘密。”老僧说到这里看看我们:“当然了,你们应该已经知道这事了吧?”
吴宏点点头,突然打断了老僧,躬了躬身说:“不好意思师傅,我和兄弟借一步说话。”然后就拉着我来到了寺庙门口。
到了庙门口,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不远处我们的卡车发愣,我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就问他:“怎么了?”
吴宏转过头来,说:“看来事情复杂了。你觉得这和尚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想了想,点头说:“我觉得应该是真的,这和尚没有骗我们的理由,你也说了,他心机不深,你看刚才他那拼命的样子…”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忙问吴宏:“刚才你和他耳语了些什么,他怎么马上就变了脸,态度突然这么好,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吴宏听了对我神秘地笑笑,说:“一会儿再告诉你,别着急。”然后吴宏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不过从方巾上地图绘制的精密程度来看,和尚应该没有骗我们,日本鬼子在这点上还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做事情十分认真。你看那些沟沟壑壑都标示的一清二楚,比例分毫不差,这也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
我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但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由有点急躁,就埋怨道:“唉,这趟车跑得倒好,碰上这么多怪事,早知道你别去探路,我们也不会遇上那和尚,免得又生出这么多枝节来,在这里赶不了路。”
吴宏本来还在思考,听了这话轻微的抖了一下,他回过头看了看我,眼神复杂,我被他看得发毛,心想我又说错话了?不由问:“你看我干什么,又怎么了?”
吴宏嘴唇紧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说:“小孙,有件事我告诉你,你不要怪我。”
我顿时感到奇怪,腰都直了起来,看吴宏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看来这事情不小,想这小子身份可疑,难不成他是敌特分子?不过要是敌特分子告诉我身份干什么?
我有些紧张,为了掩饰咳嗽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说:“你能有什么事让我怪你,说吧。”
吴宏看着我说:“夜里你睡着了时我不是去探路了,当时你猜对了,我为了骗你才说去探路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问:“什么猜对了?”
吴宏脸色认真起来,说:“我回去那旗杆掉下的地方了。”
(三十二)
我一听才想起来之前吴宏晚上离开驾驶室不见的事情,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不由暗暗吃惊,当时吴宏的脸色没有任何异样,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尴尬,居然真的被我说中了?于是开口便问:“先不说你骗我的事,你怎么突然想起回那里去了?”
吴宏深呼一口气说:“我们驾车离开那里的时候,注意力集中在那些东西身上,都没有想到路中央的奇怪的尸体,但一晃而过的时候,我总觉得又什么地方不对劲。当时实在太累了,没想太多倒头便睡,等后来醒来,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古怪的很,那尸体的样子总在我脑袋中萦绕不去,索性回去看个究竟。”
我吸了一口冷气,道:“你也太大胆了,碰上那种东西你还敢再回去,不要命了!”突然我想起了什么,问吴宏:“我记得你当时告诉我看到路走错了,着急不迭,拿着地图反复看都没有弄明白,这一路狂奔过来,你又怎么找得到回去的路呢?”
吴宏听到这个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份自信,说:“那也是骗你的。其实凭我的记忆,这段道路辨别清楚完全没有问题。你的道路的确是走错了,但我脑子里的地图却十分清楚。”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大骂一声:“什么?你他妈一直知道这路怎么走?!”
吴宏闻言面露尴尬地笑笑,没有吭气,算是默认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这王八蛋也太坑人了,一路上人模狗样装得真像啊,难怪我看地图时急得满头大汗吴宏却不慌不忙,原来只有我这傻小子一个人瞎着急呢,人家旁边明镜似的,一直演戏给我看!
如果说前面我还碍于情面没有表露出来,听到这里就再也无法掩饰了,我气呼呼地不说一句话,眼睛看着别处,吴宏搭手过来拍我,被我一巴掌打开,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王八蛋,一路上没有几句话是真的,骗和尚罢了还骗我。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吴宏见我动了肝火,便没有继续说什么,我们在庙门口沉默了许久,吴宏终于继续开口了,这次他语气却坚定了很多:“小孙,你不要生气,我一路上很多事瞒着你实属无奈,会告诉你缘由的。现在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话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却带些命令的味道。我听了没有接茬,心想一会大不了一会他不给我说清楚我就不走了,如今先听听他怎么说再作打算,我挪动了一下地方,把脸转了过去,吴宏也不管我一脸怒色,自顾自地说:“别看我知道路怎么走,但一步步挪到那里也把我累得够呛,路上还得提防别出现什么东西,神经始终绷紧,终于走到现场几乎没有多少力气了,不过想到心中的疑问还是小心地近前去看。”
我听得会神,也顾不上面子了,打断问:“你看到什么了?”
吴宏被打断似乎不太高兴,他看看我,先是神色严肃地说:“没什么。”我听了不免失望,虽然心里不想再碰上那些东西,但听他讲述却隐隐地希望那些怪物重新出现,好弄个究竟,至少知道是人是鬼,不至于这么吊在半空没着没落。
没想到吴宏接着说了一句:“就是因为没什么,我当时才大吃一惊。”
我听了很是奇怪,就追问了一句:“这又是为什么?”
吴宏说:“因为我发现那尸体不见了。”
我一听这话,失声说:“什么,又不见了?!”
我吃惊不是没有道理,要说那和尚突然失踪,虽然十分勉强,但还能说他自己跌下山崖去,毕竟没死。但要说一个已经有些肿胀腐败的尸体突然消失,除了被掳走还有什么解释?
吴宏慢慢地看我一眼,神色平静,似乎对我吃惊并不意外,他挪动了一下身体说:“可不是。我回去也很吃惊,面前旗杆和旗布都在,但是我们见过的那具尸体却没有了,你说这荒郊野外、月黑风高的谁会把尸体抬走呢?”吴宏皱皱眉头:“我当时大惊失色,因为这很可能是那些东西干的,当时我还不知道路遇和尚的事情,所以并没想到那东西会沿着侧壁攀爬。”
吴宏提到了和尚我突然想起来,便问:“你当时不是说你去前方探路了吗,既然这不是实情,那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个和尚的?”
吴宏看看我,眼睛里闪烁着些许赞赏,他说:“你考虑问题越来越周密了。当时我的确是骗你的,但是和尚却真的是我在路上碰到。我对着空空的旗布观察了一会现场,因为光线阴暗,我情绪又有些紧张,所以没有发现什么,当时想到可能那些东西还在附近,我也不敢久留,就带着重重的疑问离开了。”
“一路坎坷回来,我十分疲惫,跌跌撞撞地走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虽然我大脑中对于路线十分的熟识,但当时思维有些混乱,注意力也不在方向上,故而没留神位置。所幸错是错了,但只是偏离了一小段,稍稍迂回了一下,我从那边继续往你这里赶的时候,就碰上了那个和尚,其他都与我告诉你的一样,唯一的不同是,我没有扛那和尚,碰到时他就在那里了。”吴宏一口气说完,歉意地对我笑笑,便不再言语。
老实说,我听到这里神智都有些恍惚,吴宏的话字字都像锤子一样敲打着我的神经,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我十分的震惊,没想到之前我们碰到阴冷惨白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了,当时除了那些东西再也没有看到过其他人,难道真的是那些东西将这尸体带走了?甚至…吃掉了?
我不敢继续想象下去,怕那些恐怖的影像在的大脑中鲜活起来,压垮我脆弱的神经。虽然有些魂不守舍,但是吴宏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从上次吴宏问我老僧说话有无破绽之后,我就有意识地留神别人说过的话,并在心中默默地分析,这全拜吴宏所赐,几次这种经过让我条件反射地形成了这种习惯。
这次也是同样。听完吴宏说的话,我细细琢磨,突然发现吴宏的话有些问题,反正也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不如干脆些,于是我毫不隐瞒地问吴宏:“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吧?”
吴宏一愣,想是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个,不自觉地顺着我的话说:“你指什么?”
我直言不讳地说:“你刚才说‘对于路线十分的熟识’,你和我都是初次到这里,你是军人,对地图记忆深刻我不意外,但说到熟识,就有些奇怪了。”
吴宏对我的质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抚掌大笑,他拍拍我的肩膀道:“好小子,我总算没看错人。你小子越来越上路了。”然后他定睛提神,说:“不错。我以前来过这里。”
我听了暗暗吃惊,原来如此,不管吴宏是什么身份,以他的能力,这段路走一遍想必就能烂熟于心。只是不知道如果碰不上这和尚,吴宏是否也要我驱车来这寺庙之中呢?想到这里我问他:“你早就知道这寺庙了吗?”
吴宏眼里一亮,我知道问到点子上了,他拍拍手,把目光投向远方,轻轻地说:“如果我知道就好了,不瞒你说,我已经来过两次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这寺庙。”然后他叹口气:“别看这寺庙现在好进,但山太大了,如果不是碰上这和尚,又有这地图,我可能还得找一阵呢。”
我顿时觉得奇怪,这寺庙到底有什么古怪,值得吴宏反复寻找?刚要开口,却看见吴宏冲我身后笑笑,便知道一定是老僧来了。
回头一看,却是那女子,她手里擎着一壶清茶,立在我身后,看来是给我们送茶来了。
吴宏虽然对她笑得欢,但人家似乎并不领情,脸上仍然带着一丝紧张,也难怪,这转瞬之间经历这样多的事情,别说她,就是我都感到思维有些混乱,更别说吴宏一惊一乍,满口胡言了。
吴宏冲女子摆摆手,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喝,我也不渴,便对她笑笑,对方看我们都没有饮茶的意思,便抬手指指大殿,又指指自己,做了个念佛的姿势,曼妙一笑,转身离去了。
我有点糊涂,看看吴宏,他似乎明白,笑笑说:“大概让我们去大殿休息,顺便陪陪他老爹吧。”然后他站起身来,伸个懒腰说:“也好,听和尚把故事讲完,不过我差不多也能猜到后面了。”
我一把拉住吴宏,有些急躁地说:“你先说清楚,我们在这里耗了这么长时间,费了不少力气,到底什么时候离开这深山?”
吴宏看看我拽他的手,脸上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他似是安慰地拍了拍我说:“小子,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去送设备了。”
(三十三)
听了吴宏这话,我心一下凉到了底,看他若无其事的表情,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我重新一把抓住就要走进大殿的吴宏,几乎是喊着说:“你说什么?!为什么不去送设备了?”
吴宏还没开口,大殿中的老僧却走出门口,诧异地看着我们,我虽然也感到有些不妥,也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紧紧攥住吴宏的手腕就是不松手。
吴宏并没有着急,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把头凑过来,轻轻在我耳边说:“把手放开,这才是我们这次的任务。别冲动,我马上就告诉你。”
不知为什么,我听到这话心里突然抖了一下,虽然我知道吴宏不会和我来硬的,但是听老僧的话我知道吴宏的武功其实十分了得,挣脱我自然不在话下,看着他那黑黄的面皮上一双大眼,我突然觉得刚才他说的这几句话居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感,让我悚然。虽然吴宏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我的手已经渐渐松开,嘴里却嘟囔着:“谁和你‘我们’?那是你的任务,我还有任务呢!我的任务就是把东西送到目的地!”
老僧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并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吴宏听我说完并没有吭声,转头对老僧说:“师傅,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这兄弟性子急躁,吃了饭便要离开,我责怪他不懂礼数,让你见笑了。”
老僧听了顿时笑容满面:“哪里哪里,年轻人血气方刚,有些脾气也是好事。也怪我这小庙容不下大佛,耽误你两人行程了。”
吴宏听了顿时摆摆手:“师傅谦虚了,我还没有听你讲述完那些传奇经历,怎舍得离开?他只是稍有些烦躁,不碍事的。不信你问问他?”
这最后一句话说完,吴宏就微笑着看着我,眼神充满笑意,在我看来却有些幸灾乐祸,我心中郁闷,脸上却只能挤出一丝笑容,假意对老僧说:“是啊是啊,没听完你说的故事,还真是舍不得走,我失了礼数,师傅还望包涵啊!”
老僧一听我说这话,居然当了真,看来马屁拍到了点子上,他似乎陡然有了兴致,居然站在大殿门口说上了:“既然你们这么有兴趣,我就啰嗦两句,小同志不要着急,我简略些讲就是了。”老僧捋了捋胡须,重又回忆道:“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二狗,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死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做苦力,心中十分凄然。不过日子久了,无奈中也只能慢慢淡忘了,毕竟我还要生存。等我们这石场的工程做完,日本人又征集大家准备去别的地方,我找了个空子,和沈逸之费劲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从石场中逃了出来,中间惊心动魄,就不说了。”老僧眨了眨昏花的眼睛,说:“逃是逃出来了,沈先生却和我失散了。我没有办法,只好自寻生路,这小城镇是呆不下去了,因为听二狗说女儿在寺庙中出现过,我便打算按照地图找到寺庙,就算是女儿不在了,至少也要看到尸骸我才死心!”
“但这寺庙哪有那么好找,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知磨破了多少鞋子,浑身伤痕累累才寻得它的所在,本以为找到寺庙事情就容易多了,谁料到了寺庙一看,竟然有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军人驻守,远远望去寺庙中还有一些装束不似平常和尚的僧人进出来往,十分热闹。我观察日久再明白,那些人是日本僧人。”老僧恨恨地咬牙道:“我远远张望,毫无办法,只好在远远山下寻了个村庄乞讨度日,隔段时间上来偷查情况,这样一去就是几年,中间有几次差点命丧鬼子的枪口下,中间被人谩骂厮打、狗追猫咬自不必说,不过境遇不管多惨,我都抱定一个念头活了下来:没见到女儿死也不离开这里!”
老僧说到这里,脸上神色有了些变化:“后来有一天,我上山再来看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往日人来人往的寺庙中今天居然空空如也!”
老僧接着说:“我吃了一惊,非常诧异。因为不知有什么古怪,就探头探脑地近前查看,刚走到庙门口,就发现门前一片狼藉,碎石木屑遍地都是,期间散落着一些膏药旗布和凌乱的军装碎片,我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弃庙而去,也没有细想,只是欣喜若狂,想都没想就冲进寺庙查看,要知道我想进这寺庙已经数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哪管得了那么多!想到女儿,其实我心里也知道,二狗虽然说的是实情,但是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找到她谈何容易!话说回来,就算当时见过,又能如何?别说活人,就算是不在了,现在估计连尸骸都找不到了。”
我听到这里不由为老僧这些年的坎坷苦难伤神,想他一把年纪,就因为当初二狗一句话,经年累月撑着年迈身体东躲西藏,出生入死,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可见其对女儿想念之切。
老僧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日本人战败投降了,小日本走得匆忙,剩下偌大一个庙宇荒芜不堪,杂草丛生。我看着满殿神佛,感觉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昨天这些畜生还耀武扬威建庙庆功,今天终于轮回报应,成了阶下之囚,真是善恶终有报!我已无任何亲人,若非女儿生死不明,活着对我来早就没什么意思,索性就在这寺庙之中做了和尚。我心中始终记得:二狗说过,我女儿在这里出现过。我相信他。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守在这里等我女儿回来!她年纪尚小,但已经有了记忆。如果还活着,说不定能够记住这寺庙,哪天回到这里和我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