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把黑桃九放到桌上:“这张牌是在尸体旁边发现的。我说,不管是从实际角度,还是从占卜角度,这张牌有什么意思?”
“在尸体旁边,呃?……真有意思!……”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上前望着那张黑桃九,“现在,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有意讨好我,亨利爵士。随便哪个吉卜赛算命的,都会告诉你,说黑桃的意思是有麻烦。黑桃九,我想,表示运气特别差。这倒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开始怀疑这张牌摆在那里,到底是不是揭示凶兆的?”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从桌面斜探过身来。
“你突然变得心情特别好。”他尖刻地说道,“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心情如此好,以至于我将给你一个提示。这张牌毫无疑问给了我一个提示。”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点头承认道,“天哪,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犯罪学家。这可是我必须继续钻研下去的一个方向……记得提醒我啊,朱迪斯。”他笑着转过头去,望着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打了个招呼,“现在,为了从逻辑上,对这一问题做出合理的解答……如果你允许我这么说的话,你们正在犯致命的错误。你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怎么开始的?”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朝整个房间挥了挥手臂。
“这就是开始,”他咕哝道,“这就是今晚完成最终演出的那整个花招的开始。所谓线索,那个雷声大作的线索,就藏在这个房间的历史里。这就是我们想听一听,你发表高见的话题。不要弄什么花哨的理论……”
“乐意遵从。不过先听我讲一会儿。”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要求道,他指甲轻敲桌面,嗒嗒作响,“我是说:拉尔夫·班德谋杀案的开始。是从哪儿开始的呢?班德来到这个宅子里。他是作为一个医生来的,来找出我们当中,谁是那个掐死鹦鹉、割断狗喉的,脑子出毛病的虐待狂。”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突然怪笑,吓了迈克尔·泰尔莱恩一跳,“他是来当疯人院的复仇女神的,并且,他找到了那个疯子,于是他必须死。”
“荒谬!……”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嚷道,“盖伊,不要再装腔作势了,还是实话实说吧。就此打住,你听见了吗?你就是用这个腔调,给我讲鬼故事的……”
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又涨红了脸,不安地瞪着桌椅,气得就像小孩子一样两脚直跺。她求助的眼神转向迈克尔·泰尔莱恩,泰尔莱恩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发表一通义正词严的迂腐声明。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却彬彬有礼地答道:“亲爱的,你不再是个小孩子啦,你都三十一岁了。让我继续吧。”他转头对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继续说道,“于是,拉尔夫·班德就因为那个缘故,被画上了死亡标记。接着,在今晚的一场所谓的‘游戏’中,看起来似乎纯属偶然,他抽到了那张不幸的牌,不得不到这个房间里来守夜!啧,啧!……我们能够相信,那张牌是偶然间被他抽到的吗?”
“继续。”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动声色地说道。
“谢谢!……”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笑着鞠了个躬,“先生们,你们可以发现,有一点可以否定,关于巧合的说法,他不仅仅是拿到了一张能赢的黑桃A,当时,他姿态那么夸张地摸到的牌,是著名的黑桃A!……在那些罗曼史的故事里,这张牌可是顶着死牌的名头的。因此,这可不是偶然。”
盖伊·布瑞克斯汉姆一本正经地望着众人,大声说着。
“不过,如果不是偶然,又是如何操纵的呢?……动脑筋想一想吧。是的,玩扑克发牌的时候,是可以使诈的。但是这一次,牌只是被简单地摊成扇形,放在托盘里,由肖特端到毎个人的面前,让各人自选。而且,拉尔夫·班德先生还是最后一个选牌的人。如果是他自已选牌,又怎么才能使诈,把特定的牌给他呢?”盖伊点点头,搓搓手说道,“这还真是我前所未遇的一道难题。你该如何解决,亨利爵士?”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全身摊开,坐在一张椴木椅子里,正要把烟斗送到嘴唇边。听到问题,他停住烟斗,不动身不眨眼地说道:“马斯特斯,我曾说过我是个傻瓜。马斯特斯,我的伙计,我还不如傻瓜。我甚至傻到连基本的事实都看不到。”他仍然没有抬高声调,“哦,天呀!……真是一头蠢驴。我眼睁睁看着,却一点没起疑心……快把肖特那家伙带过来!让他把今晚用过的那副扑克拿来。该死,别问了!……快去,照我说的做。”
当总督察被赶出房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才一脸阴沉地,搭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孩子,你暂时占了上风。我的脑子不管用了。”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说道,瞪大眼睛盯着盖伊,“不过,肖特……这简直太荒谬了!……他跟我们在一起好多年了。我妈妈还在时,他就来了。”
“你不懂!……”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讲道,“但我相信亨利爵士。”
马斯特斯把肖特带来了,肖特有点惊慌失措,但看起来怎么也不像心虚负罪的样子。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先生,我不知道这人想要什么?”他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不过,我还是把今天晚上,用过的牌拿来了。我把牌全都收起来,放到这个盒子里。如果你想要看……”
“好!……”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懒洋洋地说道,“现在数一数牌。”
“先生?……”肖特环顾着四周。
“数一数牌!……”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强行命令着,“你知道怎么数牌吧,不知道?……”
肖特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番,把牌取了出来,他笨手笨脚地差点把牌弄翻,但数得倒是非常仔细。接着,他皱起眉头:“咦,先生?我真看不出来有何不对。这里有五十二张牌。”
“好。现在把牌再査一遍,每张牌都要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古怪之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嚷道,“不要问我了!……做完以后跟我讲。”
“听我说,这到底在搞什么鬼?”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问道。
“放松一点!……你会知道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好言劝道,“好的,肖特伙计,好好査一查看。其实很容易……”他两只眼紧紧盯着肖特,但见对方的面色变了,“啊!……找到啦!……有什么问题?”
肖特满脸都是那种演员怯场的表情。他说道:“先生,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也许是我搞错了,不过,看起来好像有两张黑桃A。”
“千真万确。马斯特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哀伤地讲道,“我们一条蛮好的小线索,化为灰烬了。哦,班德上演了一场精彩的演出。你当然不记得,因为,你本来就没有看到,不过其他人会记得的。现在记得没有——当他在餐桌上抽牌的时候——拉尔夫·班德把牌按在桌上,好像怕别人看到似的?……”他环顾着周围的听众,看到他们满脸惊讶和莫名其妙的神色,“想起来了没有——他所有那些避免别人怀疑的举动——当他把黑桃A亮出来的时候,他脸上那丝怪笑,想藏又藏不住?……有没有回忆起来,今天晚上的早些时间,大厅橱柜上放得好好的一副牌,被突然拿了出来,毫无道理地被打翻了?……啊,你们现在总算知道发生什么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了点头,叹息着,“拉尔夫·班德从另一副牌里,把黑桃A给抽了出来。在餐桌上,他其实是用黑桃六换下了自己抽到的牌。你看,他是最后一个亮牌的,你知道,他没有抽到这副牌里,货真价实的黑桃A……嗯……哼!……出于某种理由,他想进那个房间……”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轻轻摇头说,“而那张黑桃九,倒是一直在他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请注意这张牌有多皱!……”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抓起那张黑桃九,举起来给众人看,“当他感觉毒药发作时,他在口袋里摸什么东西。在他倒下以后,他把这张牌拽了出来。这张黑桃九,我们这些没脑子的,还以为可能是条线索,其实只不过是他晚上,真正抽到的那张牌!马斯特斯,我真想踹我自己一脚,真想!……”
第08章 死人胸口上的护身符
“犀利!……”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赞道。
“小儿科!……”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说道,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是的,我想事情确实是这么个经过。我感到很有趣的是,遇到了这个侦探难题,死人原来是坏人。我甚至在怀疑,这家伙不是真的,在煞费苦心导演自杀吧?”
马斯特斯比别人多花了一会儿时间,来揣摩和消化这番高论。他走来又走去,搓揉着大大的下巴,又满怀希望地翻看笔记,仿佛在寻找灵感。
“讲得确实不错,先生!……”他思忖道,“不过,我实在看不出:这到底有什么用。扯得太远了!……坦白地说,我一直认为,黑桃九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线索,不值一提。现在嘛,我们更加证明了,它本来就不是线索,它向我们提出了一个,相当古怪的问题:拉尔夫·班德先生为何如此想待到这个房间里?”
“我现在知道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是从我自己的错误中得知的。孩子,他希望凶手现身来找他!……他是在拿自己当诱饵。而且凶手果然去了……你知道,拉尔夫·班德先生一直很有胆量。我怀疑班德口袋里是否有武器,在掏武器时把黑桃九带了出来。如果是这样,武器不见了。”
马斯特斯激动起来:“停一会儿!也许根本没这么糟。我知道了,先生!……我知道了!只要小小地做一番搜索,就能够证明这一点。像这样……”他突然停住话头,环顾人群。
“好的,好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咕哝道,“接着说。我敢说你正在朋友中找。不过,就算你碰巧,正在这个犯了罪的恶棍前讲话,当然这可能性很小,就算你碰巧猜对了,当然这可能性更小……反正怎么说都一样,我来承担你泄密的责任。你有什么好主意?”
马斯特斯眯缝起眼睛,打量着整个房间:“先生,就是这样子的。并且,据乔治所言!只要小小地搜索一番,我们也许就能够査清楚整个案情!……我是说,也许,这里终究还真是有一个下毒机关。”
“哦,我的天哪!……”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现在,你该不会是在说那个?是你突然灵机一动想起来的吗?……你究竟以为,我们整个晚上,都在讨论什么?”
总督察泰然自若:“开玩笑固然好,不过,我的解释才真是独创的。你已经证明了,是吧?……”他得意地拿起纸牌,给众人展览着,“这张纸牌是从拉尔夫·班德先生的口袋里掉出来的。正是这样。就那个困扰我们的小羊皮纸卷而言——又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它不是从班德的口袋里掉出来的呢?”
“督察,我跟你说过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激动地说道,“我从来没有给……”
“不要急,先生。也许有一打原因,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要带着它。让我继续讲。”马斯特斯举手制止了其他人的争辩,“拉尔夫·班德先生到这里来,是希望能使凶手上套。他所不知道的是,凶手已经下了套,布好了马钱子毒,就在这里的某个装饰品上,或者某一件家具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然后呢?……他中了毒,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他的口袋里,他准备了一份对凶手的指控,全写在那笔记本上。这时他想要做什么呢?……他可能禁不住想藏起那本笔记,藏在某个我们会先于凶手找到的地方,他只有那点力气。来把笔记本塞到某处——也许是藏在床里的什么地方,这就能解释,他摔倒的姿势为什么会是那样。当他从口袋中取出笔记本时,纸牌和羊皮纸卷,都被带了出来。纸牌掉到了他的旁边,而纸卷,纯属偶然,掉到了他的胸口。这就是整个事实经过。”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慢慢坐起身来。
“哦,还真是荒谬透顶!……”他重重地喘息着,“哦,天可怜见!……你知道,在我虚度的一生中,算是听过不少古怪故事,不过也就是现在,才总算碰到了一个公然违反万有引力和常识法则的故事。你真的相信你所说的,孩子?”
“我真相信。在谋杀发生的时候,这里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窗户又盖着锁死的金属遮板,门口有五个人守着。好啊,那然后呢?”
“如果我能告诉你问题在哪里,我会说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咆哮一声,转头看着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突然问他,“你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吗?”
“但是,听起来简直太愚蠢了!……”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立即表示抗议,“对不起,马斯特斯,我知道对这事你比我们都懂。不过这太可笑了,你是说,他当时有足够的力气,跑过去藏起笔记本,把本子从内袋内掏出来,再塞到什么地方去,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喊出来?……”她笑着摇了摇头,“我想说的是,这就好比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有力气把帽子扔到岸上以防损坏,却虚弱得没有力气呼救……如果他把纸牌和羊皮纸,跟笔记本一起拿出来,它们也会一起掉下来,对吧?……而且他是仰面躺着,我看到的。那么,在这一情况下,羊皮纸必须在空中盘旋,一直到他倒下时,再落到他的胸前。有点像小鸟儿嘛,你知道……现在你想把我撵出房间了。不过我还是觉得这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