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墨,雪白如丝,北风愈烈起来。

段离潇携着莫迟歌飞驰掠纵,身影过处,如鹰隼的速度踏起残雪。

尽然轻功如此惊人,仍有一素白衣衫的男子能够紧追不舍,死咬在他们身后,怎么都甩不掉。
来到一处开阔的空地,覆尽雪毯子,平整如镜。

段离潇干脆一个漂亮旋转,长发飞扬起,停了下来,静静等待后面的人赶上。

莫迟歌惊魂未定看着段离潇清冷如冰的眸子,又向素白衣裳奋力追赶的鬼魅般的影子望去,那是大内侍卫兼半龙堂堂主,白林。

白林也停下来,伫立在五米远处,轻轻举起手中长剑,英挺身姿凝立不动,惟眸光灼灼,剑上寒气源源不断输出,

“皇命难违,请留下她。”

段离潇放开莫迟歌,上前一步,铮铮挺拔在雨雪中,翻飞缎发与夜色融为一体,清冷气势放荡不羁,语音淡漠似天山清泉。

“你打不过我。”

他淡淡阐述着一个事实。

白林内敛气势释放出来,周围雪花受无形力吸引,绕着他旋转,剑尖岿然不动,稳重如山,语调亦出奇的平静,“阁下可是芊眠谷十三代的唯一传人,江湖传说的银面侠?”

雪花离段离潇一米远处便自动调转方向,悄然掩去踪迹。

不善言辞的他只硬邦邦道:“我知道你是半龙堂的人。”

莫迟歌拢紧披风,在天寒地冻的夜风中瑟瑟发抖。尽管两个男人在说莫名其妙她听不懂的东西,她依然耐心地待在一边不去打扰。

剑光与月华共生,雪尽处,身影交叠,大开大阖处的凌厉逼得人几乎不能张目,气劲横扫,将飘雪炸开飞溅。

眼神一花,段离潇已回到原地,左肩上受了一剑,血嘀嗒嘀嗒在流。

修长身姿如暗夜的修罗,磊拓而神秘,飒飒英姿丝毫不变。

天空飘着鹅毛,丝毫不知道刚才有一场生死一线的决斗,怡然自得。

白林跌落于五丈外,殷红的血从嘴边滴到洁白纯净的雪上,瞳仁中沉黯的灰色凝聚成焦点。

白林撑着剑勉力支起上半身,仰起倔傲的脸,声音极度沉哑。

“芊眠谷武功绝学,果然名…不、虚、传…”

段离潇侧眸,轻抬下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碰得到我衣角。”

白林缓缓抬眸,几绺散发贴在额际,英俊面孔是决然的冰冷,从幽沉眼眸透射出来。他挣扎着站起来,不愿软弱的一面给任何人看到。

“白林,输得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不要杀人。”莫迟歌清丽嗓音焦惶响起,她跑到段离潇身旁,抓住他胳膊,一脸哀求彷徨,“不要随便杀人,可以吗?”

段离潇瞥过她明澈带着焦急的大眼睛,漠然对白林道:“你六脉被我震碎一半,不要随意气冲太虚、内关两穴,否则永远恢复不到以前的水平。”

说完拽起莫迟歌就走。

莫迟歌不安地回头,担心地唤一声,“白大人…”

白林惨然一笑,抬起暗沉无芒的眼神,看着她充满担心的黑眼睛。主人的任务他完成不了了。

“噗——”

一口鲜血再也憋不住,从嘴里喷出来,点点溅在他白色衣服上。剑尖的血早凝固了。

没来得及再看跪在雪地里的白林,莫迟歌被段离潇抱起飞入树林,几下跳跃走远了。

树干上积满了雪,天气是那么地寒冷,仿佛冬季最严酷的一刹便是这个时候。

“段离潇!我叫你停下,听见没有?”莫迟歌大叫,气恼了。

坚定执拗地把话再次重复,“你肩膀上的伤口不断流血,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树林里很寂静,只有风氅和披风撞击的声音,以及呼呼北风刮过。足尖轻点树干,段离潇利落潇洒借力跳跃,慢慢自半空旋转落地。

银色面具闪闪微光,与琥珀色眼珠一起在夜里清锐逼人,薄唇微掀,没有了先时的冷硬,“你不急着跟宇世子汇合?”

莫迟歌抹一把脸上的雪水,努力睁大杏眼,唇因天冻而有些青,却是极认真道:“就是急也不能拿你的伤开玩笑吧。我右臂也被皇帝的人砍伤过,他们的兵器都是有毒的,启云说这种毒使血不能凝固,伤口不停地流血,人失血过多会头晕乏力,出现幻觉,继而死亡。启云特地给我解药防身,快让我给你包扎吧。”

执拗的娇小女子不由分说就把段离潇一个大男人硬拉进旁边背风的一个小山洞,将他按坐下来。
借着洞明雪色,莫迟歌撕开他肩膀上破碎的衣服,一丝不苟察看一番,嘴里轻声埋怨,“你看你看,跟我那个时候一样,血和肉都是黑的,喊你那么多声还不肯停!”

段离潇不在意地瞥一眼自己的肩膀,没有出声,静静坐在地上,任由她摆弄。

面具下清华冷冷的目光静静投在莫迟歌秀气的小脸上,看着她长长翘翘的睫毛颤抖,纤柔手指摁碎一颗龙眼大的药丸,均匀涂在他肩膀上,轻手轻脚怕弄疼他。

段离潇披肩的直发被风撩起。

莫迟歌耐心地拨开几绺粘在伤口的青丝,从自己素裙撕下一大幅布,一圈又一圈缠好伤口,仔仔细细缠得松劲合适,不妨碍胳膊的活动。

完成一切,莫迟歌抬眸一笑,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好了,幸好我学过急救。”

正对上段离潇消去冰凌,安静的澄明眼睛,像沉淀祥宁的圣洁雪山,不带任何杂质。

段离潇举手把她鬓边的乌丝别到耳后,小心翼翼,恐惊碎湖泊里虚幻的月影。

他的手指,干燥,修长,薄薄的茧子。

面具下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淡如青烟渺渺。

他,居然笑了?

莫迟歌瞪大眼睛。

她随之绽放一朵明媚的笑靥,眸子明亮明亮的像两弯皎洁的月牙。

“段先生笑起来真好看。”她真诚地说。

段离潇只是看着她,不说话。风雪灌进来,天色迷蒙的微亮,他不动声色侧了侧身,挡住风头。
莫迟歌掏出另一颗药丸,摊在掌心送到段离潇面前,笑意吟吟霜般纯净,“解药还得口服一粒。”

段离潇默默接过药丸,迟疑片刻,眼睫投下一片荫翳。

莫迟歌一点也没有介意他的沉默寡言,她明白,他天生性子淡泊不善辞令,更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吃吧,不苦的,有点甘涩而已。”她一直保持笑眯眯的,哄孩子一般劝解。

他接过药丸,头一仰干脆将药吞下肚。

莫迟歌一脸轻松站起来,拍拍手掌和衣裙,重新裹进洛阳王的黑披风,巧笑倩兮,“走吧,耽搁好一阵子了,我们不急世子也急了。”

段离潇嗯一声站起来,一刹那风雪扑面而来,恢复了原来冰冷的温度。

芊眠谷传人,从来都是武林至尊,无人敢越。他的伤口发黑,其实是因为内力自动将毒逼了出来的缘故。

不过他没有说。


45.雪中重逢

东边晕着蒙蒙亮的曙光,可是暗沉沉的压着乌云。雨雪的势头越来越大,噼噼啪啪砸下来,不一会儿我身上全湿透了,冷得牙齿打战。

刚和段离潇走出白茫茫的树林,迎面碰上了四处搜寻我们的水琪和一队人马。

一见到我们,水琪甚至来不及先说一句话,掏出一管蜡封的火箭筒,“咻——”一声火龙穿透重重的雨帘雪幕,在遥远的九重云霄爆开耀眼的火花。

我不明所以,“水琪大哥,你…这不是给皇上暴露行踪吗?”

“暴露行踪也比少爷再次出事好!”

水琪黑着脸盯我一眼,冷冷说道,极力隐忍着怒火。

“立刻跟我走!”
说着他伸手要强拽我,蓦地旁边段离潇挥挥衣袖,隔空的力道解了他的钢爪,将水琪弹得踉跄后退两三步,冷冷道:“你什么态度。”

水琪脸色寒得可怕,强压怒火,“段先生这是想干什么?”

“别吵了!”我尖叫一声,焦躁地打断他们,抹去满脸雨水,紧紧盯着水琪,全身冷的直抖,“什么叫做再次出事?世子他怎么了?”

水琪愤恨地看着我,“段先生去救你,少爷坚持熬夜等待,收到你和段先生半夜失踪的消息,不顾一切冒着雨雪交加亲自跑出来找你。所有的铁卫都遣出来包围京都搜寻。少爷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天寒地冻!他寒毒一下子发作,生生晕过去两次,还不肯休息。”

“够了…带我去找他…”我已经冻得嗓子发哑,咬着唇竭力不哆嗦。

天色微亮,却一下子沉到暗夜里去,惶惶深渊无着落点。

走出没多远,风雪迷茫里出现十几匹马狂奔而来,风驰电掣,昂扬马蹄踏起飞雪,轰隆隆震耳欲聋。

风雪中一个瘦弱的男子跳下马,差点没摔进雪里,立即被人搀扶起来。

甩开段离潇的手臂,我踉踉跄跄,却又飞快地跑上去。

扑进那个人怀里,终于可以恣意地流泪。

清俊苍白的脸,孱弱的身躯,永远温柔清透的眼神,还有那抹淡定的笑容,只为我绽开。全是我的日夜思念的。

淅淅沥沥的寒冷雨雪打在我们的脸上,流进眼里,嘴里。

我们拥抱在一起,聆听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并不温暖的体温。仿佛周围的人化开,同山山水水融为一体,天地间只剩我们两个。

“洛宇…”
“悦儿…”我们轻轻呼唤着。

我稍抬起头,伸手抚上他湿漉漉的脸,青白的唇,冰冷透过掌心传来,俊逸如昔,只又添了憔悴,令人心痛。

“为什么不好好保重身体…”

洛宇贴着我的脸,咳嗽起来,“咳咳…我没事,咳咳,真的…”

“什么都别说了,先上马车,不要淋雨了好不好?”

洛宇轻轻点头。一旁的水琪连忙撑住他的身体,扶他上车,我也跟着爬进与他同乘。

我在车厢挡板另一头脱掉濡湿的夹袍袄裙,转回前面,洛宇已经换好干燥的白衣,墨染长发毫无束缚地披肩散下,衬着苍白几乎晶莹透明的脸,坐在睡榻上,虚弱靠着车壁。

“悦儿,过来把姜茶喝了。”
见我出来,洛宇唇边荡开浅浅微笑。

我坐下来,一口一口乖乖把茶喝了。

洛宇在我身后,拿一条白棉巾,为我拭干头发。仔仔细细地,从发根到发稍,一小束一小束地,直到汲去所有水分。

回头,相视凝望。

他搂着我一起躺下,然后拉起羊毛毯严实地盖住我们俩,然后伸手抱紧我。

“半年了…”我在他怀里呢喃,后怕起来。

我可以很近地看到他的脸,刀子雕刻出来那般精致的五官在我眼前,不是尖锐咄咄逼人的气势,没有硬朗霸道的眼神,而是熟悉的令人心痛的淡淡轮廓,萦绕深深怜惜的温柔瞳仁。

云淡风轻,宠辱不惊。

分离半年,还好没有无奈沉痛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没有沧海桑田的变迁。

“洛宇…”我扁扁嘴,看到他就想撒娇,热热的眼泪滚落下来,滴到枕上青丝。

“傻丫头…”洛宇一声温柔叹息,纤长冰凉的手指擦过眼角,掠过我的鼻子,描摹我若隐若现的唇线。

接着微带凉意的唇顺着指尖吻下,眼角,鼻尖,脸颊,唇边,最后落在淡红樱唇上。
我合上眼睛,轻轻回应他的淡悠柔情。温柔的接吻,细致而绵长,交颌呼吸缠绕融合,如微甜的梅花酒,幽幽晕开醇香悠长,似有若无的蜜意。

软凉的唇瓣捕捉彼此口中的气息和甘霖,柔软的手臂绞缠,摸索轻抚身体。

所有的言语化成涓涓细流,淌过对方的心田。一个动作,一个触摸,便知在倾诉萦怀欲罢不能的思念。
指尖传来的力道大小的细微差别,也能领悟到彼此心意。

微颠马车内炉火烧得旺旺的,驱散刺骨凛冽的寒意。暖暖洋溢着安宁祥和的气息,如无波澜无涟漪的湖泊。

薄醺微醉的脑子终于想起了其他事情。
我把微红的脸从他胸膛前抬起来,有点担心。

“你说皇上会不会追上来把我抓回去?”

洛宇把我额发撩开,柔声道:“我们的马车启程的同时,五十部一模一样的车队也从京都四面八方开动,都有和你身量差不多的女子和两百铁卫护送,就让皇上慢慢追吧。”

五十车队,两百铁卫,合起来岂不一共出动了一万铁卫?楚王府到底养了多少私人武装力量啊?

我吐吐舌头,睁大双眼,“不愧是财大气粗的楚王!那七王爷呢?他有没有逃出来?”

“放心,洛阳王不是庸人,他没事的。而且,我也做了另外一些安排。”

洛宇轻声安慰,声音是浓浓的气虚。至于作了什么另外的安排,他没有说。

“长孙熙文这一仗料错了三步棋,一没有想到素来支持他的曹三坡会在这个时候倒插一杠,离开镇驻西南军部,请求解甲归田。二他镇压神教民众暴动时,居然出动了自己的亲卫军,而没要求岳天泉用禁军。要知道,其实在这个问题上,岳天泉绝对会听话。他就不至于损失那么多兵力。三,江湖少有对手的白林会遇上芊眠谷的人。他绝对想不到,一向避世而居的芊眠谷传人,不为任何名利所动隐居世外的高人,居然肯帮助我。”

洛宇忽然笑了笑,“本来,在我的预期中,长孙熙文损失应该更惨重些。我其实并没有想到,他居然对神教暗中调查过,而且还做了比较完密的防备。”

我心里像扎进尖利的石子,绵密的痛,“你就不能不要想那么多东西?你做、什么都要想得周全严密,力求十成把握,殚精竭虑,你这不是拿健康开玩笑!”

洛宇安静看着我,深黑眸子像无底的漩涡,隐藏浓墨的沉痛。

伸手抚平我紧蹙眉尖。

终是太息,一声幽唤,敲打进人心里最柔嫩处。

我强压担心,扭头深吸凉气。人在朝堂,身系重权,身不由己。其中的残酷悲凉究竟几何,不是我能想象的到的。

“我们现在是回杭舟的楚泽王府吗?”

洛宇握住我的手,用力握着,“是的。像我这样的世子外臣,没有皇命私自上京,是杀头的重罪。”

我一骨碌坐起来,“什么?你…那你还来?如果长孙熙文真要治罪,怎么办?不行,快点离开京都地域…”

洛宇轻拍我的脑袋,安慰,“别担心。在你眼里。我做事是鲁莽的么?皇上要找到罪证,还得问过我才行。”

轻微水波荡漾在眼里,洛宇竟然冒着杀头大罪和孱弱身子偷进京都,耗神竭力斡旋。

抬头看见他嘴角微翘,我偎进他怀里,低声倾诉,“对不起,我不会再任性了,我跟你回楚泽王府。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兵符的事儿,皇宫的事儿…对了,皇上他长得跟你实在太像了,第一次见到他我几乎以为那个是你…”

“悦儿,”洛宇轻轻打断我喋喋不休的小嘴,将我露在外边的胳膊拉回被子盖好,眼眸里清清的怜宠,“有话以后再说,现在睡一会儿,好吗?你累了呢。”

我点点头,窝进他怀里,闭上眼睛。他肯定累坏了,我自己不顾,也该想到他的身体啊。

安静下来,才发现身体精神真的疲乏极了,眼皮是那么地沉重。

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我们相拥而眠,互汲体温和慰藉,互相依偎挨近。十指相扣。

我的和他的,长长的黑黑的头发,纠缠在一起,落满席子。

洛宇的怀抱暖暖的,软软的,松松的,悄蔓令人心安的气息,淡淡荫梨香包裹着我们。

我听着他轻软的呼吸,安心而放松,卸了紧绷的神经,沉沉进入梦乡。

 

中卷:繁华一梦

1.除夕之梅

颠了将近二十天回到杭舟楚泽王府,新年已经逼近了。

但是,兵符,皇帝的事,如何面对楚王爷,我一肚子要对洛宇说的话,统统撂到一边。

洛宇病倒了。在回来的路上他开始头晕,出冷汗,极度畏寒。回到王府,人发起了高烧,额头烫得像炭一样,身体四肢却凉的可怕。便一直缠绵病榻。

“悦儿,不要怕,我这残躯,常常生病,没什么大不了的。”病痛折磨中的洛宇在清醒的时候,轻握我的手,不忘安慰泫然欲泣的乔乔,声音低弱仿佛随时消逝。

我怎么能够不害怕?

看见自己爱的人气若游丝躺在病榻上,忍受病魔的苦苦折磨,恐惧感就紧紧攫住神经,恨不得替他分担一点才好。

妈妈形销骨立,心脏衰竭而逝的情形重重撞击大脑,让我喘不过气来。

是不是到最后,我都要睁着眼看着唯一怜我懂我的人离开,独自生活在冰凉虚伪的世界?

王府的夏神医给洛宇把脉,问清世子这些日子是如何操劳,殚精竭虑、熬夜、受寒受冻,淋雨。夏神医望闻问切一番,眼神变为黯淡,满脸皱纹更深了,默然无语摇头,摇得我的心直沉海底,空落落一大片。

白天,楚王有时浩浩荡荡领一队随从,来到竹影居,探视片刻。金香、金福两大王府总管经常来。特别是金香,自己身体不大好,却每天坚持跑来亲自照顾,监督洛宇喝药。

水琪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愤愤的,冷冷的,因为世子为了我把身体损耗拖垮的缘故。

只有启云陪我,月落和雪池、雪舞在楠京那边,没有人通知他们过来,我也不能离开。

晚上睡觉的时候又开始有奇怪的动物肢体摩擦声,第二天起床问启云,启云说不是小紫,小紫很乖的。而且有什么动静她都能感应到,本来小紫就是她驯养的。

我疑惑了,难道有第二只鬼焰灵蛛?

除夕前一天,那些人又来探视世子。我一直没有同他们碰过面,这次也只得悄悄躲开。

雪积得越来越厚,天气越来越冷。

我漫无目的在偌大空荡的花园踩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孤零零一个人,藉寒冷来清醒头脑,驱散压在心头的恐慌。

妈妈也是在一个冬天的日子,寂寥绝望死去,等不到那个男人。

百花凋零,只有那盘虬的傲雪寒梅朵朵开放,在冰天雪地里笑脸迎人,奉上沁脾的馨香。

在一棵开得最美丽的梅花树下我意外地碰到了严瑾夕。

她好像是前几天缠着严廷锋来的。

在花园里她穿着粉红裘皮袄,有着蔷薇的双颊,葡萄的瞳仁。只是眉染轻愁。

我知道,她也喜欢洛宇,担心他的病情,熬不过这个冬天。

“严妹妹,你好。”我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淡淡微笑跟她打招呼。

“…你好,莫姐姐,你怎么在王府这里?”

不期遇到我,严瑾夕微有些惊讶。

我轻轻摇头,原来她还记得我姓莫,“妹妹,我现在姓乔,乔竹悦。”

“乔…”葱白手指猛地捂住小口,另一只指着我,她惊讶得说不出话。

不一会儿,惊讶的表情转为恍然大悟,恍然大悟变成困惑,困惑又变尴尬,支吾半天手足无措。

她哥哥严廷锋肯定跟她说过什么,她才这神情吧。

我微笑着指指另一边的石凳,“坐吧,严妹妹是不是在担心世子的身体?”

严瑾夕的困窘缓过劲,提起世子马上全副心思转移了,托腮,眉尖蹙起来,“是啊,宇哥哥这次病得比以往都重,很是凶险。刚才问王爷,他只是摇头不搭理我,板着一张脸,吓死人了。”

“他不会有事的,严妹妹不要太过担心。”我垂下眼睑淡道,指甲捏的发白。

她滴溜溜的大眼睛转到我身上,似不谙深浅,问,“乔姐姐,你也担心宇哥哥吗?”

我一下子松开手。

无所谓地笑笑,“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他能熬过这一关。”

严瑾夕咬咬鲜红欲滴的下唇,眨眨美丽的大眼睛,脸颊飞起两朵红晕,犹豫一阵,还是说了出来,“乔姐姐,你对宇哥哥的感情,同我一样,很喜欢他,是吗?”

我惊讶抬眸。

古代的闺阁小姐居然向不熟悉的人吐露自己喜欢谁,敢讨论这类有悖女德的话题?何况,我还算是她的情敌。古代人不是很保守的么?

严瑾夕被我注视得俏脸红透,鼻尖也红了。

可是这个姑娘还是很勇敢的看着我,等待回答。

十月的荠菜呵!

我愕然之后,了然,笑笑。

对这个心思简单的女孩道:“我不是你,无法知道你的感情是怎么样的。但我想我们两个应该是不同的。不是深浅或真心假意的区别,而是你对世子是仰慕爱恋,我和他相知相惜的感觉多一点。我和世子的交流,不需要太多语言。”

我小心翼翼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避免伤害一刻玲珑剔透的玻璃心肝。

严瑾夕笑得眼睛弯起来,带一些得意,像馋嘴的小猫偷腥成功,“我不懂别的,只要知道乔姐姐喜欢宇哥哥就够了。为了让你说出来,我只好把自己心思也说出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喔。”

我忍俊不禁,原来还有这番心思。
“想问什么只管问好了。妹妹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她揪揪肩膀上的细辫子,“因为宇哥哥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