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编辑部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过来给她倒茶,她胸前挂了工作牌,职位显示是实习生。
女孩子放下茶杯之后,没立即离开,笑问梁司月:“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梁司月笑说当然可以,接了马克笔,在她递来的笔记本签了自己的名字。她已经很久没给人签过名了,上一回还是在团里的时候。
她觉得女孩子都未必认得自己,可能单纯集邮心态。
梁司月坐在沙发上等了约莫十到二十分钟,何讷和陈鹤林陆续到了,林孟夏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一进屋,何讷就打趣他:“今天没带着茶叶过来?”
林孟夏穿了一件宽松样式的白色上衣,衬衫布一样的挺括材质,胸口一片蓝色的印花,五分袖,袖口缝了一片同样颜色的,两指宽的商标样的布带。清清爽爽的模样,只是皮肤比上一回见黑了很多,可能一直在拍外景的缘故。
他在梁司月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一边笑说:“带了带了,编辑部人人都有份。”
一时间大家哈哈大笑。
自电影杀青之后,梁司月这是第一次见到何讷和陈鹤林,只知道何讷在攒新剧本,而陈鹤林前一阵去某个以考核演技为主题的节目当过四期的飞行导师,其余时间都在演话剧。
林孟夏她夏天的时候是见过的,也知道他正在拍的那部戏即将杀青。
何讷问梁司月最近怎样,梁司月举了举自己尚不灵活的左手臂,“吊威亚受伤了,现在还在休养呢。”
“哦,我有印象,你拍的是一民国戏对吧?”
梁司月点头。
“那你现在也算是有打戏基础了,我现在写的这本子,可能有个角色适合你,到时候到我那儿试镜去。”
一旁老徐接话了,打趣道:“往后他们就得说,司月是您的御用女主角。”
林孟夏紧跟说:“讷女郎。”
何讷哈哈大笑:“不了不了,这个称呼有点儿难听。”
很是神奇,在剧组朝夕相处的时候,梁司月总有一种紧绷感,也好怕犯错被人否定,但现在重新聚首,气氛却像是老同学重逢一样,非常轻松。
大家的开场打招呼开了一个好头,让老徐的采访推进得很顺利。
问道大家印象最深的是哪场戏,大家纷纷问导演:“可以剧透吗?”
“不能。”
林孟夏笑说:“按剧本的发展顺序,是我跟司月的最后一场。因为以后可能就见不着了,情绪累积到那儿了,演得很难过……”
梁司月笑说:“你剧透了!”
林孟夏立马做闭嘴状。
而梁司月和陈鹤林的答案,则是一致的,在北城拍的有一场夜戏。
梁司月看向陈鹤林,笑说:“我一直没跟陈老师正式地道过谢,那场戏他是真的帮了我好多,基本是从基础的,怎么控制台词的声调高低开始教我。”
陈鹤林一直是他们几个中间比较沉默的那个,倒不是情绪不高,纯粹是性格使然,这时候方笑了笑说:“你演挺好的,第一次演戏能到这个程度,可以了。”俨然是前辈的口吻。
老徐趁机问:“要是再有机会,您会愿意继续跟司月合作吗?比较想演什么人物关系。”
“好演员我都愿意继续合作……”陈鹤林看她一眼,“演父女吧。”
梁司月笑了,“那我年纪大了点。”
陈鹤林也笑了,“看化妆技术,一切皆有可能。”
电影创作和拍摄相关的严肃的问题都提完之后,老徐问了几个比较花边的:“剧里面你们三个人,感情关系比较纠葛和复杂,那现实中,你们理想的另一半的形象是怎样的?”
林孟夏开玩笑说:“这个问题跟我经纪团队确认过了吗?我回答了会不会掉粉啊?”
老徐说:“想象,咱们就纯想象。现象一下,你理想的另一半,是不是司月这样的?”
林孟夏笑说:“我怀疑你们编辑部在搞事情。司月性格很好,我俩在剧组基本是难兄难弟,但要说理想型,我觉得不是——司月你别生气啊。”
梁司月就顺势开玩笑说:“已经生气了。”
“送你茶叶给你赔罪!——我的理想型,要那种很活泼,很能说的,喜欢黏着我的,打游戏很厉害的。”
老徐咳嗽一声,“这越说越具体了啊。”
“我看出来了,你们真的在搞事。”
老徐又问陈鹤林。
陈鹤林说:“没有固定形象。遇着了,觉得是这个人,那就是了。”
梁司月不禁觉得,这确实是符合陈老师艺术家气质的答案了,突出一个笃信缘分。
而当梁司月被问到时,她犹豫了一下,“喜欢年纪比我大一些的,性格的话……”她想了想,“像猫吧,对人爱答不理的,但偶尔会暴露出很亲近人的一面。然后,喜欢跟我拌嘴,平常感觉很幼稚,关键时候却很能给人以安全感……”
林孟夏在一旁听着,心里只吐槽:这才叫具体,完全是具体到了某个人。
老徐笑说:“你这个标准,我感觉很迷。”
“有吗?”
一旁林孟夏接话了, “感觉有点自虐。”
老徐默默点头。
梁司月笑了,对林孟夏说:“这下你真的要给我赔罪了。”
等采访完,老徐让他们移步隔壁房间去拍照。
来之前,小琪打听过了,摄影师是跟杂志长期合作的,拍单一布景的半身像很有一把刷子。
不过服化是小琪自己帮忙联系的,给梁司月准备的是一套非常简约的服装。
白色衬衫,搭配一身戗驳领的灰色格纹西装,样式和颜色不会显得过于拘谨,又恰好凸显她气质较为清冷的那一面。
配合服装的妆容非常简单,重点是清透的底妆,和颜色淡雅的唇妆。
化妆的时候,化妆师一直夸她皮肤好,问她平常是去哪一家做的皮肤管理。
梁司月没好意思说……可能,只是因为还年轻吧。
不同姿势各拍了几组,最后给梁司月选定的是一张坐在地板上,一条腿斜支了起来,手臂放松搭在膝盖上,露四分之三侧脸的照片。
摄影师运镜很讲究,简单的构图,却能完全展现出人物的特质。
而梁司月这一张,用很俗气的话来形容,就是:她眼神告诉你她为爱受过伤,但她的表情拒绝了一切的安慰。
结束拍摄,梁司月去休息室换衣服的途中,在走廊里和陈鹤林遇上了。
陈鹤林要与她单独说两句话,两个人的助理就先离远些回避了。
陈鹤林为那时候庆功宴上,助理劝她喝酒那事儿道歉,说自己没约束他们,失职了。
梁司月倒有些不安,因为听说是有人授意的陈鹤林将助理解雇的。但不好直接问,只说:“我看这回跟着你的助理都换人了,原来那两个……”
“开除了。你知道我平常不怎么管这些事,我经纪人告诉我了我才知道。”
梁司月听得很疑惑,她一直以为这事儿柳逾白有插手,但听陈鹤林的口气又不是。
没多问,只笑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也没受到什么实际的伤害,不用在意。
陈鹤林点点头,“我现在崇城人民剧院演话剧,有时间带朋友去看,我送你们票。”
梁司月笑说:“那我就先提前谢谢啦。”
陈鹤林和何讷后头都有行程,拍摄完就先走了,梁司月和林孟夏则带上助理,一起吃中饭。
乘保姆车过去的路上,林孟夏问梁司月:“你今天说得那么详细,不怕有人发现你说的就是那个谁么?”
“假如你不是事先知道,你知道我说的是那个谁么?”
林孟夏想了一下,“……不知道。”
梁司月笑了,“倒是你,你又说的是谁?指向是不是太明显了,你的经纪团队知道吗?”
“我也不是走偶像路线……”
前排,昊哥立即转头说道:“周洵不也是不走偶像路线,你看他现在,掉了好多资源,今年一整年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工作。你千万瞒紧一点,不要憋不住发什么情侣款,我跟你说,现在网友眼尖着呢。”
林孟夏耸耸肩。
梁司月笑了,“同情你。”
现在的杂志基本都有多媒体矩阵,单靠实体印刷的那一点销量活不下去。
白天的采访,到晚上,杂志编辑部就整理出来一个三十秒的视频,是最后提问的理想型那一部分最有噱头的内容,用来刺激读者预购杂志。
柳逾白在办公室里刷到了这个视频,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给梁司月打了个电话。
他还没吃饭,叫她如果没事,出门陪他去吃点东西。
车开回小区,门口等了十分钟,梁司月出来了。
她穿一条白色印花长裙,搭深蓝色牛仔外套,齐脚踝的短靴,小腿露在外面,又细又直。
她一拉开门,柳逾白便嗅到一阵淡雅的香水味,问她,她却有点有些疑惑,自己揪着袖子闻了一下,想起来,“哦,早上拍照,化妆师给我试了一下她新买的香水。你觉得不好闻吗?”
“还行。”柳逾白挂上前进档,脚踩着油门,将车子启步。
“你就不能说实话吗?明明好闻的,我都想买一瓶了。”
柳逾白瞥她一眼,“我不是说了‘还行’?”
“……”
柳总的标准,“还行”已然是很高的评价了。
叫她陪同一起吃晚饭是正事,但少不得,还有别的账要跟她算,柳逾白说:“你们那个采访视频,我看了。”
梁司月“啊”了一下。
柳逾白转头瞥她一眼:“我在你心中,是这个形象?”
“说的又不是你,是理想型。”
“哦?”柳逾白似笑非笑,“梁小姐,你最好想好再回答。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是你的理想型?”
第55章 4.11
和柳逾白相处了这么久, 梁司月已然明白,柳逾白其实真正会生气阈值很高,多半触及到他的原则, 他才会动真格。尤其对她,他嘴上从来难听, 但往往会一再让步。
叫她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好像可以随意地在他忍耐的边缘来回试探。
不过性格使然, 她“无理取闹”的上限也就只有那么高了,自两人坦陈心迹之后,她更没有需要“作”的借口, 也就沦落到只能跟他打打嘴皮子仗。
她笑说:“刚刚认识你的时候, 我原本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呀。我说实话你可不许生气,非要说的话,我最初的理想型, 其实是周洵那个样子的。”
柳逾白轻哼一声,倒也不是不服气, 毕竟是周洵, 总归比其他人有说服力,“某人当时可是口口声声说对周洵只是投桃报李。”
“本来就是, 我又没有说谎。”梁司月笑说,偏头又想了一下, “……其实非要说的话,曾经有过一点点点点点点的好感, 很短暂, 我觉得都没办法把它归为‘喜欢’。”她以六个“点”字表达程度之轻微。
饶是如此,柳逾白的表情一时还是难看极了,看她一眼, 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他就要跟她较这个真的了。
梁司月觉察到了,笑了一声,赶紧顺毛:“但最初我就知道他不是那个正确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逾白摆出勉为其难听一下理由的姿态。
梁司月说:“我曾经问周洵要过签名,他写我名字的时候,写成了‘四月’。柳先生可是一次也没有叫错过我的名字。”
这句话有效极了,果真柳逾白一脸受用,但还是绷住神情,“你那时候给我来那么一出,我能不记得你的名字?”
她赶紧说:“不准翻旧账!”
柳逾白笑了。
柳逾白的这顿晚饭,在一家日料店里解决了。吃完以后,时间尚早,难得的柳逾白也不必回家继续加班,便说可以顺便陪她逛逛商场。
这附近便是奢侈品商店云集的高端商厦,客流量并不算太多。梁司月很是犹豫,担心被偷拍到,但又很想体验一下和男友一起逛街,这种按理来说应当十分寻常的事,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她还在纠结的时候,柳逾白一把挽住了她的手,“走吧,梁小姐,不会毁掉你的事业的。”
“你确定哦?如果有照片爆出来,你会负责公关吗?”
“……”
柳逾白带她去某高奢品牌试秋装,其做派也是十分老派,凡她觉得还不错的,他都让店员直接包起来。
梁司月不得不将他拉到一旁,吐槽他:“现在土老板都不时兴这样一掷千金了。”
然而柳总最是讲究效率当先的,只问她:“你不喜欢?”
“还可以。”
“那就买。”
“……”梁司月放弃挣扎了。
将要离店,柳逾白又问她,那化妆师给她试用的香水,她不是想要吗,什么品牌的,现在就可以一并买了。
梁司月说:“彩妆香水之类的,不在这一层。”
柳逾白对商场的布局很不精通,叫她带路。
梁司月感觉再买下去,就要超过她所能接受的,一个女生可坦然笑纳男友送礼物额度的极限了。现在这条长裙、外套和靴子,已然让她收得很有负担感,就唬他说:“那是新品,现在国内的专柜应该没有。”
柳总果然深信不疑,让她把品牌名称告诉给莫莉,莫莉会找人去国外给她拿货。
梁司月只口头上“嗯嗯嗯”地答应下来,心里发誓下回不要再跟他出来逛街了,体验说不定还比不上拿他的卡跟曲心慈一路刷爆——当然,柳总的卡多半可能是刷不爆的。
他们的购物之旅,只持续了一小时不到,梁司月就以逛不动了为由,让柳逾白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柳逾白接到一通电话,是郑妈打来的。
郑妈很少往柳逾白这儿打电话,除非遇上较为紧急的事。
柳逾白接完电话,对梁司月说,他得回柳宅一趟,她是想跟他一起去,还是他先将她送回家去。
梁司月问:“发生什么事么?”
柳逾白说,潘兰兰要辞退郑妈,具体原因,电话里郑妈没细说,只让他现在如果有空的话,过去一趟。
如果柳逾白将她送回家了再去柳宅,路上少说得花去四五十分钟左右,梁司月担心郑妈有什么急事,想了想,决定随他一起过去,但到时候她就在车里等,不下车,更不会进屋去。
约莫二十分钟,抵达柳家的大宅。
柳逾白将车子停在院里,叫梁司月稍等,他问问情况就出来。
屋内,潘兰兰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拿着手机跟人煲电话粥,不知道说到什么趣事,咯咯直笑。
她抬头往玄关处看一眼,笑容立刻凝在脸上,变成个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同柳逾白打了声招呼。
柳逾白淡淡的瞥她一眼,“郑妈呢?”
“屋里收东西呢。”潘兰兰跟电话那端的人说了声,将电话挂断,施施然站起身,笑说:“正好,逾白你回来了,这事我得跟你说清楚。你也知道我用人的原则,忠心和能力倒在其次,首要看中一个职业操守,尤其得手脚干净。郑妈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毕竟是柳家的老人,也从小照顾你到大,看在你的面子上,前几回我都饶过去了,但这一回叫王妈抓了个正着,我再护着她,就没法服众了。”
郑妈住在一楼的佣人房,约莫是听见声动了,自房里走出来,看向柳逾白,讷讷地打了声招呼。
柳逾白先不理会她,似笑非笑神情,看着潘兰兰,“潘姨既知道郑妈是照顾我到大的,继不继续用她这事,当然也得我来裁夺。莫非潘姨觉得,郑妈做了错事,我还会包庇她不成?”
潘兰兰笑说:“不过区区一个住家保姆,我作为家主,顺手处理的事,何必麻烦到你,你不也是日理万机么?还是说,逾白你给她另外安排了去处?”
这是含沙射影说梁国志前脚辞职,柳逾白后脚就给他找好了下家那事儿。
柳逾白全然回护自己人的姿态,“哪怕就叫人闲着什么也不做,我出钱供着,一个月又能花费几个钱?”
他这时候才看向郑妈,问她,收拾好了没有,好了就随他走吧。
郑妈忙说马上就好了,慌不迭跑进房间里,没过五分钟,就拖着一口行李箱出来了。
柳逾白看向潘兰兰,脸上笑容毫无温度:“人我带走了,不打扰潘姨了。”
柳逾白步幅极大,郑妈紧赶慢赶地也没追上,拖着行李箱跟得气喘吁吁。
快要走到院子的停车坪那儿,柳逾白却是脚步一顿——他车子外头站着柳泽,正趴着车窗,与副驾驶座的人说话呢。
他即刻飞快走过去,将柳泽领子一抓,一把扯离了车窗,神情冷冷,“不进屋去,在这儿做什么?”
柳泽笑得暧昧,“跟老朋友打声招呼啊。这不好久没见过梁司月了么,听说她现如今拍电影去了,我正好奇呢。”
柳逾白警告神色,叫他知趣点,不然上一回那种合作,往后可就没下一回了。
果真柳泽立马变脸,听明白这就是威胁,他上回为了租借游轮的资金出卖潘兰兰那事儿,是断断不能叫其他人知道的,尤其是潘兰兰本人。
他其实一直很怵这个大哥,知道论城府,柳逾白是绝对超过潘兰兰。也就潘兰兰本人自我感觉良好,以为现在的柳逾白还是高中时期既无资本也无能力的小屁孩,自己与他势均力敌,或者甚有隐隐胜过一头之势。
柳泽贴个笑脸,两手插袋地退后了,冲柳逾白不伦不类地吹了声口哨,“我进屋去了,不打扰你了。”
柳逾白上了车,看向梁司月,她神情不大愉悦,许是柳泽对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但现下,他想先处理了郑妈的事,再私底下和她聊。
他没什么委婉的辞令,直接问郑妈,潘兰兰说的是不是真的。
郑妈后排坐着,连连抹泪,“逾白你也知道,家里食材多铺张浪费,不管吃不吃得下,顿顿要花样百出,还得吃新鲜的。我是真觉得浪费又心疼,有时候一些剩菜,我就留下来带回去了,反正我不带走,也是个倒进垃圾桶的下场。”
柳逾白不评价这行为本身对不对:“你家人都不在崇城,又基本住在柳家,剩菜带去哪儿?带给谁?”
郑妈嗫嚅片刻,觉察到柳逾白神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才赶忙坦白。
她找了一个对象,在外头租房住的,她晚上有时候会去找人,顺便带上些剩的热饭热菜,省钱也省工夫。家里人不高兴她再找,觉得这是老不正经的做法,她也只能一直瞒着。
柳逾白问她:“多久了?”
“得有五六年了。”
一旁梁司月也总算明白过来,她刚到柳家那会儿,郑妈偷拿剩菜剩饭,以及生日那回出去吃饭,执意要将剩菜打包是为了什么了。
沉默了好久,车厢里安静极了,没有人出声。
终于,柳逾白才又开口,问她往后什么打算,是想继续做,还是干脆养老去。
郑妈心里清楚,倘若真想继续留着,柳逾白一定会留着她,或许会派她再回南城程淡如的身边去。
但这种事被人拿住,叫她无论如何也没脸继续待下去了,一时低头垂泪,“……我年纪也大了,做不动了,还是回去养老去吧。”
柳逾白问郑妈她对象住哪儿,送她过去
车转道行驶的途中,柳逾白一直没说话,快临目的地,他才开口:“您要是还不想立即就清闲下来,我投资给您开一个私厨餐馆;要想现在就休息,我就把这笔投资直接折算成退休金。”
郑妈一时羞愧极了,便说倒也没老到不能动的地步,趁还能干活,还是能干一天就是一天罢。
车停在楼下,柳逾白下车去后备厢帮郑妈拎下行李箱,郑妈下车前,向着梁司月说了句谢谢。
梁司月一时茫然,转而又了然,向着郑妈摇了摇头。
送走了郑妈,柳逾白重回到车上,问梁司月,“她谢你什么?”
梁司月低声说:“我很早就撞见过郑妈带走厨房剩菜剩饭的事,一直没跟任何人说,她应该是谢我这个。”
柳逾白一时间沉默。
车往回开,他忽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把郑妈安排去我妈那儿,有些不近人情。”
梁司月转头看他,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堪平淡,但一定因为他自己心里有此拷问,才会问她。
她摇摇头,“你有你的规矩,现在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退一步说,郑妈给你们做保姆,始终是要看人脸色,自己开餐馆靠本事吃饭,没什么不好的。”
柳逾白眉宇间一层郁色,告诉她,程淡如和柳文藻离婚之后,郑妈也随他们母子去了南城,后来是因为他执意回崇城,程淡如才安排了郑妈随他一起回去,也好照顾他。
他神情涩然:“……你不知道,我妈曾说我这人凉薄极了。”
梁司月怔忡看向他。这是第一次,柳逾白这样直接向她流露负面的心声。
她摇头,“才不是。非亲非故的,柳先生却帮了我这么多,怎么会是凉薄的人。”
柳逾白仍是没什么表情,一时间,流淌在他们之间的,只有一种幽微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