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瑾本就跟从名师学的武,架势上有板有眼,这两年,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将原先师傅教得花里胡哨的东西尽都舍弃了,只留下杀敌对战的精髓之处。
此时又因情急,出手更是狠厉,完全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要命打法,转眼就打得那人鼻青脸肿。
楚晴坐在车里,听到打斗声,虽不知来人是谁,总算升起了一线希望,悄悄对暮夏道:“咱们快找地方藏起来。”
趁着外面打斗正酣,能逃掉最好,实在不行寻个隐秘地方躲起来,总胜过落在那人手里要么受辱要么送命。
暮夏心领神会,先跳下马车,正要伸手搀扶楚晴,穿灰色裋褐那人已察觉到她们的意图。
他是死士,不成功便成仁,要是完成四皇子之命,他的爹娘可报一生安顺,可万一失败,全家满门都不得好死。
那人拼着生受周成瑾一拳,挥剑刺向马头。
马吃痛,直朝山崖冲去。
周成瑾大惊,顾不得其他,拔腿扑向马车,双手拽住马车后轮。可马的冲劲太大,车厢仍是不受控制地朝山崖下落,半个车厢挂在崖壁上,摇摇欲坠。
楚晴紧紧抱住车辕,往下看是万丈深渊,往上看,山壁边缘的土石被马车带动着哗啦啦地往下掉。
好在暮夏是个机灵的,急忙拽住马车的另一只轮子,使足了力气往上拉。
穿裋褐那人本是抱着必死之心拼命一搏,此时看到两人都不顾自己先忙着拉车,撑着长剑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狞笑道:“你想要找死,那就成全你。”仔细打量周成瑾一番,“这张脸生得倒不错,呵呵,呵呵…”举剑朝着周成瑾脸上划去。
长剑从眉心一直划到脸颊,周成瑾几乎能感受到剑尖划破肌肤时候冰凉的触感,他不敢伸手去挡,怕一松手马车就会掉落山崖。
鲜血飞溅,落雨般滴在暮夏手上,暮夏不敢看,闭紧了双眼。
那人深吸两口气,积蓄了力气又要挥剑,便听到马蹄声急,有人怒喝,“住手!”紧接着,身后飞来一脚,将他踹到了山崖之下。
魏明俊探身望去,见楚晴已是脸色煞白,快要支持不住了,而马四蹄腾空仍在不停地挣扎,没挣扎一下,马车就往下挪动一分。
这种情形,凭三人之力根本没法连马带人拉上来,魏明俊灵机一动,将地上散落的几根长鞭都捡起来,用力一挥缠在楚晴身上,因怕不结实,又垂下一根长鞭,扬声喊道:“六妹妹,抓住鞭子,我拽你上来。”
楚晴已经有些麻木了,完全是凭着本能抱住车辕不放,直到魏明俊喊了三声才清醒过来,试探着先用右手抓住鞭子,在手上缠了两道,再伸出左手缠了两道。
“六妹妹小心了,别磕到石块,起!”魏明俊大喊一声,使力将楚晴拽了上来。
楚晴整个身体僵硬得根本没法动弹,当即瘫倒在地上。
魏明俊一面解开她身上长鞭一面告诉周成瑾,“六姑娘上来了,你放手吧。”
周成瑾充耳不闻。
暮夏倒是听到了,松开了手,谁知马车“嗖”地落下去,连带着周成瑾也往下滑。幸好魏明俊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周成瑾双腿,死命地嚷,“松手,让你松手。”
周成瑾这才松开手指,不多久,山下传来马的嘶鸣以及重物落地的“扑通”声。
魏明俊一直将周成瑾拖到离崖壁老远才停下,后怕地拍拍胸口,喘口气,扳过周成瑾的脸,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一道伤痕从眉心到唇角仍往外渗着血,鲜血沾了泥土和杂草,狼狈得几乎辨不清面容。
这人最爱惜自己的面容…
魏明俊不敢去碰,摇晃着周成瑾的身子,“阿瑾,咱们得立刻回京都请太医看看伤口。”
周成瑾抬手擦一把双眼,抹去眼旁的血痕,问道:“六姑娘如何,伤着没有?”
魏明俊回头看一眼仍躺在地上的楚晴,道:“应该无碍,就是惊吓过度,她们主仆不会骑马,要不你留在这里照看她们俩人,我看看附近有没有村子,借辆牛车来?”
周成瑾思量片刻,摇头道:“不妥,我们必须马上走,你把那两具尸身都扔到山崖下,那个死了的丫头带着,咱们即刻离开,先回庄子再说。”
魏明俊一向以周成瑾马首是瞻,把短箭收好仍交给周成瑾,然后把尸体跟马鞭等物往山下一扔,对暮夏道:“这里不便久留,我们这就离开,你跟我同骑,阿瑾带着六妹妹…权宜之计,只能得罪了。”说罢打横抱起楚晴放到周成瑾的马上,又抱起冬欢的尸身放到另外一匹马上。
此时暮夏哪还有主意,魏明俊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几人离开不久,来了数名护院打扮的人,个个身穿一式的藏青色裋褐,脚踩羊皮靴,腰间别着倭刀,一看就知道出自高门大户。
为首的头目瞧了瞧地上血迹,肃然道:“四处找找,再往周边村落打听一下,是否看到过可疑之人。”
***
周成瑾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扶在楚晴腰间拼命往前赶。楚晴坐在他身前,双眼仍是闭着,头无意识地靠在他肩窝处。发髻蹭着他的脸颊,柔软温顺,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小巧的唇紧抿着,也是毫无血色。
朝思暮想了好几年,终于能够拥她入怀,却是这样的情形。
周成瑾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赶到庄子里,好生看看楚晴到底伤了哪里,可他适才用力太过,手腕跟手臂已脱了力,稍一动便酸痛得厉害,几乎连缰绳都抓不紧。
可为着心头的人,他便是再痛也能忍。
田庄头看到周成瑾去而复返还带了三个姑娘回来,吓了一跳,悄声问道:“大爷,离这八里有个郎中,要不要请来给爷看看伤?”
周成瑾默一默道:“不用,我这是外伤不碍事…你去抓副安神镇定的汤药,再烧一锅热水,几位姑娘用得着,还有,别声张出去。”
田庄头明了地点点头,很有条理吩咐婆娘烧水,指使儿子去抓药,“就说阿宝受了惊,夜里睡不踏实,让开服安神的药。”
阿宝是田庄头的孙子,今年才五岁。
田婆娘烧开水,往暮夏那边送了一桶,又往周成瑾这边送了一桶。
周成瑾这两年身上没少受伤,早就学会处理伤口了,将干净的棉布帕子用热水烫过,把脸上的泥土草叶洗掉。
伤痕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约莫两寸多长,好在那人失了准头力气也不够,没伤到骨头,可落下一道疤是难免的。
前天还剩下一坛没开封的酒,周成瑾拍开封泥,倒了半碗,另换条帕子蘸了酒,让魏明俊将伤口仔仔细细地再洗一遍。
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复被扒开,被烈酒冲刷着,疼得刺骨,周成瑾“嘶”一声抽口凉气,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魏明俊心有不忍,也跟着皱起眉头,却怕伤口里还有泥土,仍是仔仔细细地擦了两遍,才小心地敷了伤药上去。
伤药是田庄头给的,山野农户少不得磕磕绊绊摔伤碰伤,所以庄子里常备着跌打伤药,虽然不名贵,药效却是好的。
上完药,那边田婆娘也过来,低着头禀报,“那姑娘已经安置下了,就手心有几道蹭出来的血丝,再没有别的伤处。听丫鬟说姑娘一直在马车里,没有碰着磕着。”
周成瑾松口气,沉声道:“熬点小米粥温着,再把药煎上,等姑娘醒来再用。对了,那个死了的丫鬟,给她换身干净衣裳,置办副棺木就埋在后面山头上。”
田婆娘应着退出去。
魏明俊嗟叹一声,猛地想起被遗忘在脑后的楚晚等人,忙道:“我还得回去一趟,先前楚二姑娘那边还绑着人,兴许能问出点东西来。”
周成瑾道:“你小心点儿,若有什么不对别原路返回,绕个圈子再回来,别让人跟了来…对了,让庄头把那三匹马都杀了,免得落下痕迹。”
魏明俊应声出去,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二姑娘不见了,那个绑着的人也没在,我依着你的话没停留,到南边一个村落兜了圈绕回来的。也不知二姑娘会不会出事?”
“兴许搭上过路车回了京都,”周成瑾半点不关心楚晚,只问道:“先前她没说为什么到这里来?”
“说了,是跟六姑娘一道去华严寺求灵泉水,车夫可能见她们只几个弱女子,打扮又算体面,就勾结了几个混混半路抢人。”
“混混?”周成瑾冷笑,“混混会有那么好的身手?要不是我暗中放箭先解决了两人,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看要说是宫里的侍卫还差不多。”
提到皇宫,魏明俊吓了一跳,忙道:“别瞎说,等六姑娘醒了问问她便是。说起来六姑娘真是多灾多难,上次出门遇到惊马,这次遇到劫匪…”
周成瑾面沉如水。
第111章
经过白天这番折腾,魏明俊着实累得够呛,又见周成瑾精神也不济,两人早早便安歇了。
一夜好睡,天刚蒙蒙亮便醒了,借着微弱的天光俯身去看周成瑾,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往常俊美的脸多了道褐色的剑痕不说,脸颊似乎也比平日红。
魏明俊心头一紧,伸手探上他额头,只觉得掌心热得烫人。
受伤之人最怕突然发热,也不知他昨晚何时起得热?
魏明俊自责不已,急匆匆穿上衣裳,走到屋外喊人。
田婆娘正在准备早饭,闻声自厨房出来,问道:“二爷有什么吩咐?”
“你家男人呢,快把他叫来,得赶紧请郎中。”
田婆娘忙回去熄了灶膛的火,小跑着把儿子大全喊了来。
大全道:“郎中离着不远,我赶牛车去正好把他接过来,不用劳烦二爷。”
魏明俊觉得有道理,挥手让他快走,又让田婆娘去厨房端了盆温水端进屋里。
田婆娘看到周成瑾的模样“呀”一声,忙闭上嘴,心里却嘀咕着,昨儿满脸是血看着不显,过了一夜这伤口红肿得吓人,是不是该包上才好得快?可也没法包,包上就没法喘气了。哎呀,大爷生得那么俊俏,就跟年画上的人似的,成了这副样子…以后还怎么说亲?
心里嘀咕手上却没闲着,将帕子沾了温水,轻轻覆在周成瑾额头,手触到他的脸颊,又是一惊,怎么烫得跟火烧似的?
烧成这样可不行,别烧坏脑子。
田婆娘自作主张又取来一张帕子,打湿之后,撸起周成瑾的衣袖擦拭胳膊,发现他胳膊肘磨掉好大一块皮,小臂上全是血丝。
魏明俊瞧见了,赶着过来帮忙,等擦完手臂又撩周成瑾的裤腿,谁知竟是撸不上去,却原来他腿上也有伤,凝固的血把衣服跟皮肉粘在了一处。
这臭小子,受伤怎么不早说,难道就不疼?
魏明俊暗暗几句,小心地揭开衣裳,露出手指长一处剑伤。因牵动了伤口,血又连绵不断地渗出来。
魏明俊抓过田婆娘手里的帕子,将周遭血污擦干,再抹上一层药膏。
许是疼,周成瑾闷哼两声却没有醒来。
这个时候,大全满头大汗地进来,“真是不巧,昨儿夜里钱郎中的女婿不当心摔倒坑里断了腿,钱郎中连夜到了女婿家里。”
魏明俊皱着眉头问:“这周遭还有别的郎中吗?”
“离这儿十五里,有个姓刘的郎中,平常专给牲口看病,也能给人看。”
魏明俊沉吟片刻,转头问田婆娘,“厢房两位姑娘怎么样了?”
田婆娘道:“听我儿媳妇说,姑娘半夜醒来哭过一阵儿,后来吃了半碗粥,又喝过药,这会儿正睡着。”
魏明俊从荷包里掏出个五两的银锭子递给田婆娘,“我得立刻带周大爷回京都,两位姑娘好生照看着,说不定后半晌儿就会来人接。”不等田婆娘推辞,转头吩咐大全,“把车厢卸下来,换成两匹马拉车,车厢里多铺两层褥子,再备上一壶水…你能赶马车吗?要是不行,我来赶。”
大全痛快地回答:“以前没赶过,不过跟牛车也差不多,我能行。”
魏明俊再不耽搁,进屋把东西收拾好,连着铺盖卷将周成瑾一道抱起来,送到了马车上。
途中一刻不敢停,快马加鞭回了沐恩伯府。
魏明俊跟门房都熟悉,跳下马车先叫人请太医,一边又吩咐人去喊寻欢,又指使两个小厮仔细抬着周成瑾往观月轩去。
观月轩设置了阵法,平常人不能出入。
走到半路遇到了寻欢与作乐,魏明俊把周成瑾交给他俩,转而就往二门去,想求见大长公主。
外院这番动静早传到大长公主耳中,她听说周成瑾是被人抬回来的,惊得差点摔了茶盅,拄着拐杖就往外走。
魏明俊走到二门,正巧大长公主也从里面出来,两人碰了个正着。
到底是上过战场指挥过士兵的人,大长公主心里虽急,脸上却不露,笑着寒暄几句,才开口问道:“这几天阿瑾都没回来住,是在哪儿呢?”
魏明俊不敢有半分隐瞒,将他与周成瑾如何醉酒,又如何决定请旨赐婚,怎样在半路遇到楚晚,怎样救下楚晴从头到尾说得仔仔细细。
大长公主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最后,才道:“国公府那边还不知道吧,我让人去送个信儿?”
魏明俊忙道:“别人怕说不清楚,还是我跑一趟,等送完信儿我再过来看阿瑾。”
卫国公府外边看着风平浪静的,里面已经翻了天。
楚晴长这么大,除去跟着长辈到寺庙借住外,从未在外头过夜。昨儿下午申时左右楚晴没回府,问秋已经觉得不对劲儿了,便到大房院告诉了明氏。
明氏也觉得奇怪,却没声张,只让楚景带两个护院往华严寺那边迎迎,看是否有事耽搁了。没想到华严寺的和尚说主持大师外出讲经,整个十月都不施舍泉水,也没听说定王妃来寺庙上香。
明氏顿时慌了神,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就不见了?王氏也跟着着急,楚晴外出可是得了她的应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一辈子都不安心。
临到吃晚饭,楚晴还没回来,明氏见此事瞒不过去,就告诉了楚溥兄弟。楚溥在五城兵马司任总指挥,虽是个虚职,毕竟也有几分脸面,忙派人往各指挥所打听京都或者京郊是否有抢劫杀人等命案。
明氏也不闲着,借口往定王府捎口信儿,打发桂嬷嬷去看看楚晚是不是回来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两方人马都有了信儿。去五城兵马司打听的说今天京都一派和谐,除去抓到几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外,连打架斗殴的都没有。
而桂嬷嬷却气鼓鼓地道:“…根本没让进,说是王妃身子不爽利早早歇下了,有事过几天再去。”
明氏急了,怒道:“是二丫头拉着晴丫头出去的,现在她好端端的躲在府里养病,晴丫头呢?是留宿还是怎么的,也不送个信儿过来?不行,我得过去问个清楚。”
文氏闻言不高兴了,“大嫂言辞注意点,什么二丫头三丫头的,该称呼定王妃,咱们自个府里说说倒罢了,传出去不免被人笑话不懂礼数。再者,这天儿都黑了,不是说王妃歇下了,哪能打扰王妃休息?”
“晴丫头要是没事就罢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信二丫头能睡得着!”明氏强忍着没跟文氏争吵起来,回屋按着品级换上一品夫人的朝服,就要往定王府去。
老夫人听说此事,吩咐珍珠将她拦下了,“晚丫头既然不舒服,你还闹腾什么,王府也是你随便闹腾的地方?现在晴丫头还不知道怎么个情况,闹腾得满城风雨就舒服了?”
明氏又是气又是怒,被楚溥劝服着回了大房院,却是一夜没怎么合眼,好容易熬到了天亮,饭也没心思吃,急匆匆地往定王府赶。
楚晚是躺在床上见的,靠在墨绿色锦缎靠枕上,帐帘半遮半掩,“伯母大清早赶来有什么事情?”
声音很平静,并不像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样子。
明氏愣了下,问道:“昨儿晴丫头跟你一道出门,到现在都没回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哦,到现在都没回去?”帐帘里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我们走到半路遇到了劫匪,我因下车小解躲过一劫,六妹妹在马车上被劫匪带走了。我吓得不轻,差点昏死过去,到现在没缓过来。”
明氏惊得如遭雷击,片刻回过神来,怒道:“你怎么不死过去?”浑身哆嗦着,被石榴强拉着才没有上前掴她两巴掌。
楚晴是陪着她上香,现在人不见了,她不说派人去追去找,甚至连屁都不放一个,枉楚晴以前对她那么好,一片真心都喂了狗了。
明氏一路骂一路哭,刚回府,就见楚溥急匆匆往外走,“晴丫头有下落了,我去接她回来。”
明氏根本没反应过来,还是石榴听到了,摇摇明氏胳膊,“世子爷找到六姑娘了。”
明氏恍然回神,小跑着跟着楚溥后头,“在哪儿,我得去看看。”
楚溥本没打算带明氏去,转念一想,楚晴经此一劫说不定吓成什么样子,让明氏跟着也好,再者明氏见到人也可以放心了。
外面正好现成的车驾,楚溥叫了楚昊又带着两个护院按照魏明俊指点的方向疾驰而去。
楚晴已经醒了,暮夏正跟她说起昨天的事情,周成瑾怎样拉住车轮,又怎样拼死受了一剑也没有松手,然后魏明俊来到之后怎样把劫匪踢下山,怎样把两人带到这里来。
这些事,有些楚晴知道,有些却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只记得她双手抱着车辕几乎支持不住,是魏明俊用长鞭拉了她上来。
如今听暮夏这般一说,倒是把事情的经过完全串起来了。
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周家大爷的伤重不重?”
“满脸是血,又沾了泥土,许是挺重的,听田婶子说周大爷夜里起了热,五姑爷一早带着赶回京都去请郎中。”
楚晴又沉默会儿,“冬欢呢?”
“她倒地时就断了气,田婶子说周大爷吩咐的,早点入土为安,昨天夜里在后山上挖了个坑埋了。棺材板子用的是田庄头表叔预备的,衣裳换的是田婶子儿媳妇没上身的。田婶子说头七天吃几天素,算是给冬欢…”
“你问问田婶子有没有纸钱,我到冬欢坟前看看,好歹主仆一场。”楚晴打断她的话,看身上衣裳还算素净,只把发间的金钗玉簪卸了下来。
此时的沐恩伯府。
太医早已到了观月轩,大长公主吩咐寻欢作乐把周成瑾的衣裳都扒了,让太医好生检查一下。太医仔仔细细地将伤口重新处理一遍,该上药的地方均抹上药,走到外头对大长公主道:“伤得不算重,因为先前伤口处理不干净才起了热。我写个方子,周大爷身体底子好,吃上两三剂应该会见效…以前抹的伤药虽对症,但太粗粝了些,恐会留疤,我这里有两瓶生肌膏,抹身上的伤口还行,脸上…要是有玉肤霜,疤痕能稍微淡下去。”
待太医写好方子离开,大长公主转身进了内室。
寻欢已经给周成瑾穿好中衣,周成瑾神情安然地躺着,因刚抹上药,脸上那道剑痕被遮掩了些,可看着仍是触目惊心。
大长公主叹口气,轻柔地拂了拂周成瑾披散的头发,“傻孩子,她就那么好,你竟豁出去连命都不要了,要是有个闪失,祖母还怎么活…”默一默,续道:“祖母这就进宫,必定让你遂了心愿…”
第112章
楚溥等人按照魏明俊指点的方位找到了庄子,明氏前后左右细细地将楚晴端详一番,见活生生地毫发无伤,也不曾被欺辱,这才放下心来,可眼泪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楚晴岂不了解明氏的心思,红着眼圈赔礼,“都是我不好,害得伯娘担心,我父亲也吓着了吧?”
明氏收了泪,答道:“这倒没有,昨天你父亲有个故交来拜访他,两人一道到护国寺跟方丈辩经,昨夜就宿在寺里,听说要耽搁三五日。”
就是说楚澍根本没听到信儿。
父亲就是这样,喜欢谈经论道风花雪月,在府里就是个甩手掌柜,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不管。
不过这样也好,省心。
楚晴微微一笑,“还好没有让父亲跟着担忧。”
时值正午,田婆娘找了庄上三四个媳妇儿帮忙张罗了一桌农家宴,明氏松了心事,胃口大开,赏了田婆娘一个厚厚的封红。
吃过饭,几人稍微喝了盏茶,便准备回京。
路上,明氏少不得又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生经过,楚晴细细地说了。
明氏长叹一声,“这次真是受了周家大爷大恩,回府之后,我便准备物品,明儿你随我一道去沐恩伯府,一来谢恩,二来探视周家大爷的伤势。”
这次与上次救楚昊不同,说句不地道的话,上次周成瑾是举手之劳,就甩了下马鞭,于他性命毫不相干,而这次周成瑾完全是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楚晴。
楚晴低声应道:“好。”
明氏昨夜几乎一宿没睡,今儿一早又到处奔波着实有些困倦,说着话就抵不过困意,靠在车壁打起了盹。
楚晴见状,将靠枕塞在了明氏身后。
石榴则从车座下的暗格里抽出条薄毯,轻轻搭在明氏膝头,小声跟楚晴说起府里的情况。
楚晴心里明白,整个府邸除了明氏是全心全意对自己好,其余各人莫不是为了利益。就像老夫人,这些年对自己虽然大有改观,可紧要关头还是想着身为王妃的楚晚,觉着不能得罪定王。
想想也是,自己落在劫匪手里直到天黑不曾归家,即便好端端的,被人传出去也是失了名节的,这样明显已没有用处的孙女怎可能比得过王妃的份量重?
她想不明白的是楚晚,既是平安脱险,为什么不遣人送个信儿回府,这根本不费什么工夫。
亏得自己还替她担心,难道她半点不曾挂念自己?
楚晚不是没想过往国公府送信,可她身不由己。
昨天楚晚让丫鬟放火烧了车夫的尸身之后,往前走了差不多两里路,就看到了定王府的车驾。
四皇子身边的内侍来接的她。
按四皇子的计划,楚晴等人被劫走后,为免生变,车夫会陪着楚晚一起等。内侍接了人后,派人驾车送楚晚回国公府报信,内侍则带着侍卫们假装追踪劫匪,毫无意外地会找到楚晴的尸身。
然后四皇子盛怒之下上折子参奏五城兵马司以及京卫不作为,任由抢劫横行,趁机在几个重要职位上安插自己的人。
内侍见车夫没在楚晚身边便知有异。
楚晚见到内侍就跟见到四皇子般,心里早怕了,强作镇静地回答:“劫匪抢走马车时,正好明远侯府魏二爷跟沐恩伯府周大爷经过,带着车夫追赶劫匪了。”
内侍脑子“嗡”一声,也不管楚晚,策马就往山崖处跑。
魏明俊他不怕,大不了顺便杀了就是,有四皇子在后面兜着,明远侯屁都不敢放一个,可周成瑾不行,那是大长公主的心尖尖,要是周成瑾有个三长两短,大长公主能把京都搅个天翻地覆。
内侍心急如焚,死士们没有得手倒不怕,他们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任务不成自会服毒自尽,轻易不会牵连到四皇子头上,就怕死士们杀了周成瑾,惹出大麻烦来。
紧赶慢赶到了山崖边,侍卫们四下搜查一遍,又特特派两人往山崖下看了看。崖下三具尸体一匹马,尸体都是死士的,一人是□□穿心而亡,一人是腿上中箭被马踏而亡,还有一人显然是经过一番打斗,身上不少鞭痕,最后不知是摔死还是被马车压死的。
并没有车夫的踪迹。
会不会被周成瑾带走了?
车夫可不是死士,就是府里平常替四皇子做事的人,倘若受刑,难保不会说出什么来?
想到这个可能,内侍越发心惊胆颤,急匆匆往回赶,准备报知四皇子。
楚晚仍在半路等着,没有内侍的命令,赶车的根本不敢擅自回府,直看到内侍回来才扬鞭催马。
等回到定王府,天也快擦黑了。
四皇子听完内侍禀告,双眼阴渗渗地盯着楚晚,并不开口问询,只换了下人将跟随楚晚的两个丫鬟拉到院子里。用力扯下裙子以及膝裤,用婴儿手臂粗的棍子打。
开始还有丫鬟们的尖叫呼救声,到后来就只听到棍棒打到人身体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