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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二姑道:“哎,我就是想每日来给大娘说点高兴的事,将来孩子出生了,性子也好。可有的丫头偏偏不懂事,老是嚼舌头,真怕大娘听见了不开心。”
冯氏肚子大了,走动不便,斜躺床上道:“丫鬟们不嚼舌头,还能干吗?到底是什么事,我也听听,不碍事的。”
“说起来怕你生气呢,大娘我还是不说了,咱们说点可乐的。”
“你这不是吊我胃口么,我这心也不是泥巴做的,一动就碎。府上的事该管的我还是要管的。”
“是这么着,老是听丫鬟们说老爷和纳兰的闲话,我觉得这种闲话传出去不太好,给了丫鬟们耳刮子,让她们别胡说八道。她们心里不服,说要是不信你自己瞧瞧。今儿老爷下了朝,我端了一碗参茸汤过书房去,哎呀,也难怪丫鬟们了…”
看长二姑欲言又止的样子,冯氏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又不是黄花闺女,扭捏什么呢?”
“哎,这大娘还想不出来么,纳兰人小鬼大,该长的都长了,仗着老爷疼她,老爷一回来她就去书房缠着他。老爷是个男人,指定把持不住,纳兰就在书房里鬼叫鬼叫的,想让全府都知道她跟老爷有那事呗。她倒不打紧,没心没肺的,不知羞耻二字…”
“你都看见了?”
“是呀,没看见我敢乱说吗?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我们和府,是京城世家,老爷今天做到这个排场不容易,门面还是要讲的。况且皇上还刚刚赐名给丰绅殷德,那是何等荣耀的事,不能有被别人说道的闲话呀。”
冯氏听了,沉吟道:“这个纳兰,确实是有些放肆。你该给老爷提个醒。”
“哎哟大娘,我要是能让老爷听我的,用不着您动嘴了。我是人微言轻,说跟没说一样,只是操心和家的大门面,这事还是大娘来考虑考虑才周到。”
冯氏沉吟道:“老爷既然那么喜欢纳兰,其实收了做小也是好事,也不至于这么风言风语的,让人难堪…”
长二姑急道:“大娘,她可是老爷的干女儿,收了传出去让人笑话的,将来让丰绅殷德出去怎么对人说呢?”
冯氏道:“我就是说,既然喜欢了,怎么又先认了干女儿,搞得名不正言不顺的。我是得跟老爷提个醒,女儿有女儿的规矩,小妾有小妾的规矩。”
长二姑舒了口气,道:“大娘这肚子争气,老爷指定会听您的。哎呀,这个纳兰,还是让她回家好些,省得在这儿生事,连您养胎都不静心。”
不多时,和珅写信完毕,过来看冯氏。眼见要有第二个孩子,和珅焉能不喜?人未到房间笑声已经先进来。长二姑等和珅进来,请安之后便出去了,道:“我去厨房照看一下,一会儿过来招呼吃饭。”
和珅把头贴在冯氏的肚子上,听腹中孩子的动静,笑道:“那里边可顽皮?”
冯氏笑道:“可活泛了,我若是静静躺着,他便在里面拳打脚踢,若是跟前有人聊天,他便安静些,似乎听得懂外边的说话。”
和珅喜笑颜开道:“聪明聪明,他是急着想出来见见世面了。”
冯氏心直,有事在心里是要说出来的,闲聊几句后,便切入话题道:“有句不好听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跟老爷说?”
和珅一怔,忙笑道:“夫人与我,还有什么好听不好听的,但说无妨。”
“就是纳兰这小女子,不像大人又不像小孩,喜欢缠着老爷玩,府里嘴杂的人多,不免传出风言风语,我看老爷为和家门面着想,得劝劝她才行。”
和珅眼珠一转,作恍然大悟状道:“哎,就是就是,这丫头顽皮,我又宠她,没事就往我那跑,赶也赶不走。既然有风言风语,我当注意才是,这点小事,夫人尽管放心。”
冯氏道:“老爷能听进我的话,我当然放心。老爷把和家操持到这个局面,如今家里有点什么事,都是京城街头巷尾的话题,不容易呀。”
和珅明白其中蕴味,道:“就是,唯夫人知道我苦心呀。”
乾隆四十五年初,和珅向皇上引荐海宁,海宁得以请见皇上。乾隆对边远地方的官员一向宽容体谅,欣然接见。乾隆要他陈述云南地方的民情,海宁早已做好功课,陈述所见所闻之余谈到李侍尧的贪婪劣迹,将弹劾李侍尧的奏折呈上。
乾隆颇为意外,接过奏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蹙眉沉默许久。李侍尧乃是朝廷大员,如果奏章属实,里面的罪状足以让他掉脑袋了。倘若奏章没有实据,传扬开来,于朝廷乃至李侍尧,影响都极坏。况且李侍尧是自己倚重的大臣,如果真是这般为所欲为,岂不是打自己的脸。想到此处,乾隆不由生出一股愤懑,朝海宁厉声道:“这奏章所言,可否都有实据?倘若经过查证,这些只是风闻,到时候你可要吃重罪的!”
海宁一听,额头渗出冷汗,看着和珅。和珅朝他微微点头,使了眼色,海宁便硬着头皮道:“臣在云南粮储道与贵州按察使任上多年,由此才得知李侍尧贪赃枉法之事。奏折上所言都经过微臣调查实证,句句是实,臣愿以身家性命做担保。”
乾隆听了,脸色深沉,静默不语。和珅知道乾隆内心矛盾,自作主张道:“海大人,皇上自有主见,你陈述已毕,先退下让皇上清静清静。”海宁退下。和珅悄声道:“皇上,海宁这般信誓旦旦,拿身家性命来进谏,估计是八九不离十。群臣知道皇上最恨贪腐,争先向皇上进谏,此风应当鼓励!”
乾隆咬牙切齿道:“朕不信!”
和珅看乾隆的脸色,再不敢劝,也把此事放在一边,因为眼前有更要紧的事。
这年初,乾隆南巡开始。圣驾自乾清门启銮,由大清门出广宁门。和珅手握直隶总督周元理奏折中的直隶道路图,按图护驾。行二十七里至宛平县大井村,有一处尖营,稍事休息,又走十里出拱极城,又二里上卢沟桥,五里过赵新店尖营。再经房山、良乡县境,到达黄新庄行宫,计六十六里,结束一天行程。乾隆年纪虽大,自有和珅前后照顾,陪臣相伴,并不疲乏。
从陆路一路进入山东,乃是为表尊师重道,教化天下百姓,先祭祀孔林、孔庙,再率群臣登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在岱庙祭祀完毕,为迎皇上,岱庙前正上演梆子戏《西厢记》。乾隆在泰山之巅,群臣拥簇之下,兴致颇高,灵机一动道:“朕想起一道上联:东岳庙,演西施,南腔北调。诸卿谁能为我作下联?”
能对得上皇帝的对联,乃是荣耀之事,因皇帝身边都有记事官员,记录皇上的生活起居,言行事迹,清代称之为《起居注》,能与皇上唱酬,意味着与皇上一道载入史册。和珅离皇上最近,觉得此联不太复杂,就是把“东西南北”嵌入即可,但是一时却难以想出,不由皱眉冥思。
随行之中,纪晓岚不但文采高,而且文思敏捷,但有些孤傲,特别是在和珅面前。见和珅着急的样子,纪晓岚笑道:“和大人,你把下联想出来了吗?”
和珅尴尬道:“我暂时还没想出来,纪大人才思敏捷,必定想出来了。”
纪晓岚微微一笑,道:“和大人没有想出来,在下就先说了,‘春和坊,卖夏布,秋收冬藏’。”
春夏秋冬,对得极为妥帖。乾隆点头,众人交口称赞。和珅又是叹服又是愤懑,叹服的是文思敏捷这一点,还真是纪晓岚高出一筹,愤懑的是纪晓岚经常以自己作为挤对的对象,屡屡明嘲暗讽,怎能没有怒火。
当下乾隆领着众人继续游玩,至观音阁,乾隆又出一联:“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云:明日扬帆离古寺。”
众人都知道此事非纪晓岚莫属,并不做声。纪晓岚却道:“这一联就由和大人来吧。”
众人都看着和珅,和珅拱手笑道:“呵呵,让纪大人见笑了,要是在下回去好好想一想,也许能想出来,要即时对上,恐怕只有纪大人有这本事。”
纪晓岚能在泰山之巅皇上面前展示才华,把雄心傲气都激发出来,若能在这种场合把和珅嘲弄一顿,当成为满朝的美谈,当下笑道:“和大人如果回去想,就未必是和大人作的了。”
原来和珅经常请高人才子到府上,为自己的诗润色,实际上将他人的才情妙句据为己有。纪晓岚如今嘲讽的,正是这一点。知道原委的,均在心中窃笑。
和珅脸上一红,仍然笑道:“纪大人不必纠结于我,皇上还等着你的下联呢。”
纪晓岚胸有成竹,道:“好吧,‘两林成木,林下示禁,禁曰:斧斤以时入山林。’”对联天衣无缝,贴切自然。
又游到斗母宫,恰好有一座新佛堂刚刚落成。师太见皇上驾到,忙奉茶相迎。又道:“知道皇上是敬佛的,倘若能为新佛堂作一副对联,正对应我昨日之梦。”
“师太昨日做什么梦?”这话倒是激起了乾隆的好奇心。
“昨天梦见佛光普照,佛祖坐在云头,对我说,今日佛堂落成,当有贵人到来,这是难得一遇的奇缘,当留对联,可传万年。”
乾隆听了高兴,欣然应允。师太已经命人备好纸笔,乾隆沉吟片刻,提笔写联:
钟声磬声鼓声,声声自在
山色水色物色,色色皆空
众人都赞叹皇上文思快捷、才情巧妙,乾隆颇为自矜,乘兴道:“纪爱卿,你也来做两句对联助兴。”
纪晓岚有意炫耀,看了看这里众多尼姑,便微微一笑,提笔在纸上写下:
一笔直通
两扇敞开
这句对联颇为轻佻,就连几个识字的尼姑见了,都沉下脸来,怒目而视。乾隆看这八个字,也觉得过火,脸上不由变色。和珅见状,知道纪晓岚要闯祸了,心中暗喜道:“纪大人此联,恐怕有失臣子的敦厚…”
纪晓岚不慌不忙,故作略一沉吟,提笔把对联补充完整:
一笔直通西天路
两扇敞开大千门
乾隆见状,恍然大悟,转怒为喜道:“纪爱卿一旦玩文字游戏,就喜欢古怪精灵,其他人不可学他。”
纪晓岚道:“和大人,这两句可敦厚否?”
和珅呵呵笑道:“纪大人就喜欢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看不出来,惭愧惭愧。”心中暗想,纪晓岚这般轻浮,他日必能抓到把柄,给他一个教训,看他还敢这样当面捉弄我不?一个人仗着有才华就肆无忌惮,不予他人尊重,这种人该受惩罚!
游玩一天,君臣诗词酬唱,乾隆兴致盎然。正待下山之时,乾隆抬头见天边飞过一只白鹤,颇有诗意,便道:“白鹤乃是祥瑞之物,哪位爱卿以白鹤为题,作诗一首助兴,不准筹思,必须出口成章。”
纪晓岚此时不再谦让,出口即道:“万里长空一鹤飞,朱砂为顶雪为衣…”略停下来,脑子里整理两句有力的结句。
就在短短一瞬间,白鹤已经飞远,只剩下天边的一个黑影,并看不出白色羽毛。和珅觉得是个反驳的时机,叫道:“你看那鹤,并无一丝白色,何来‘雪为衣’之说?”
乾隆爷来了兴趣,纪晓岚思维过于敏捷,能为难他一下,也是趣事,便道:“是呀,现在已然是黑鹤了,纪爱卿当如何解释?”说罢哈哈大笑。
纪晓岚垂首道:“皇上说得对。”微微一笑,看了和珅一眼,接着吟道:“只因觅食晚来归,误入羲之蓄墨池。”
乾隆听罢,十分高兴,夸赞道:“纪爱卿果然是我朝大才子,不但学识广博,而且心眼儿转得快,作诗巧妙。”
和珅也夸道:“本想为难一下纪大人,没想到纪大人举重若轻,浑然化解,不愧是大才子。”心中却又得了教训,以后跟纪晓岚斗,还是别在文字上纠缠了,一面见纪晓岚得皇上如此盛赞,不免心中不是滋味。
乾隆此番出来,虽是以视察江南的名义,但游玩之心甚炽,从泰山下来,次日又到济南游览一番。大明湖的遐园,乃是济南第一庭园,风景幽静典雅,正合乾隆心境。乾隆与众官乘坐龙舟,慢慢游览,一面谈古论今,不亦乐乎。湖心有一座历下亭,建于北魏,历史悠久,乾隆问道:“这里风景绝佳,历下亭也是古人所建,史上有没有文人墨客作过什么诗词歌赋?”
和珅昨日一天得不到皇上注意,心中着急,抢过话头道:“皇上圣明,历代的诗文自然是有的…”说到这里,和珅突然一时想不起来谁在这里写过诗文,只得搪塞道,“这里风景雅致,天下闻名,文人骚客自然不肯放过的。”
乾隆听了半句,没听出什么实质的答案,颇有些扫兴。和珅心里暗暗叫苦。纪晓岚在一旁慢悠悠道:“唐朝杜甫曾在这里赋诗一首,有一段佳话。杜甫到临邑看望其弟杜颖,途经济南府,恰逢北海太守李邕也到了济南。李邕与杜甫本是旧友,在这个亭子上设宴招待了杜甫和当地名士,杜甫当场诗兴大发,赋诗一首。微臣早年曾读过《杜工部诗集》,里面有《陪李北海宴历下亭》,诗曰:
东藩驻皂盖,北渚凌清河。
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
云山已发兴,玉佩仍当歌。
修竹不受署,交流空涌波。
蕴真惬所遇,落日将如何。
贵贱俱物役,从公难重过。
“诗中第一句叙述李邕驻临济南,设宴历下亭,第二句说明了历下亭古老历史。当时方位以西为右,以东为左,济南在大海之西,故曰海右。因济南有过鲍叔牙、邹衍、伏生、房玄龄等大批历史名人,又因当时在场的有济南士绅蹇处士等人,因此称赞名士多。而接下来诗句描述的是亭内外景物和宴饮的情趣,以及对日落将席散,盛情难在的感慨。李杜宴饮赋诗历下亭使这海右古亭从此声名远扬,而‘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一联,千百年来更成了咏叹济南的名句。”
乾隆听纪晓岚一气呵成,也不由赞叹:“纪昀当真是学识渊博,记忆力过人,诸位爱卿要多多学习。”当下叫随行画师画下此中风景,回去后再慢慢揣摩。
当年这话乾隆爷曾夸赞过和珅,但和珅后来所学围绕着实用的方向,特别是皇上喜好的方向,哪有纪晓岚庞杂。跟纪晓岚相比,和珅的学识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心中虽为叹服,但自有一番挥之不去的愤懑。
第十九章 逞机智国泰待时 炫奢华征瑞失言
先前国泰接到和珅的密信,心中颇为疑惑:乾隆之前下江南,从未在泗阳县歇宿,建一座行宫造价不菲,还不知道皇上停不停留呢,又想,既然和珅如此叮嘱,他必然有办法让皇上在此停下圣驾。自己一介县令,有机会亲近皇上,好好表现一番,让皇上有个印象,自然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信和珅,必有升,国泰不再犹疑,当下以皇上旨意建行宫之名,四处筹措银两,又搜寻最好的工匠,悉心研究和珅信中的园林风格、景物以及处身其中的感受,速速行动起来。
祭拜孔庙之后,乾隆圣驾继续往南。正经过一片树林间,隐约听见溪水声,这是北方少见的清幽景象,乾隆顿感清新,道:“此处别有韵味,真当停下来听一听水声。”和珅在圣驾旁边伺候,道:“皇上不必着急,这是泗阳县境,奴才记得当有一座行宫。”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就见前方出现一座优雅别致的院落,早有人在门前迎候。
乾隆下舆,国泰早已磕头跪安,内心激动不已。和珅看准时机,连忙向乾隆道:“这是泗阳县令国泰闻得万岁爷南巡,特地建的一座行宫,皇上可在此小歇。”国泰也道:“卑职能力有限,建造不甚奢华,只能是别致清幽些,还望皇上能移步看一看。”
乾隆道:“朕南巡以体察国事为目的,行宫素朴最好,国泰甚合朕的意思。”
国泰得此赞扬,浑身抖动,不能自已。
当下茶毕,引皇上游览园林。这个园林是花了心思的,风格别出心裁,借助原有的溪水,因势利导修成亭台,溪水在亭榭间流过,鱼儿畅游其间,曲折纵横,清幽可人。确实,豪华的园林乾隆见多了,此处譬如世外桃源,别有一番新意。乾隆兴致一来,对着此景诗兴大发,吟诗一首。又叫众人作诗酬唱。此情此景,国泰事先早有准备,做的诗十分妥帖,又符合乾隆的口味,乾隆夸赞道:“想不到一个县令,也有这等才能,我华夏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趁着间隙,和珅悄悄对国泰道:“皇上以爱才闻名,但为臣亦不可炫才,抢了皇上的风头。皇上此行意在考察民情,你更要注重实务对答。”国泰何等聪明,已知和珅是怕自己掌握不好分寸,忙悄声道:“大人放心,全在我肚子里。”
游览完毕,乾隆按照惯例,还要问此地的民生状况。国泰道:“我到泗阳县之前,此地有两大灾害,一是洪涝,二是恶霸,百姓对此两害叫苦不迭。”
这话题引起乾隆的兴趣,问道:“你何以应对?”
“洪涝之灾自古有之,卑职查遍史书,防洪有二法,一是疏,二是堵,但最好的办法是疏堵并用,卑职倾全县之力,加高加固堤坝,清理重要的淤积之处,将水疏通到最大的河段,这一两年来,水患大大减少。像之前因水灾而背井离乡者,已然绝迹。另若有水患之年,百姓赋税减免,也是使其安居乐业。今年圣上从此地经过,税收免除,百姓已经大呼圣上英明了。”
皇上南巡,经过之处,因为动用了当年财政,所以当年的赋税是可以免除的,这是惯例。
民生方面,乾隆对南方治水患最为看重,听了国泰陈述,拍案道:“疏堵结合,真是好办法,大禹治水就是这么来着,当让其他地方官员效行。另外一害,你又如何应对?”
“当地有一个恶霸,结成团伙,敲诈百姓,原来不但百姓敢怒不敢言,而且官府也是怕他的。我到任了,非常奇怪,当官乃是为民做主,哪里能畏惧恶霸!查访之下,原来是此恶霸有亲戚在朝中当官,所以当地官员也不敢拿他如何。我查清了此官的渊源,当即拿下恶霸,并且声明,你那靠山在朝中为何官,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倘若他为私而动用公器,我已写好奏折,必定也能递到朝中,当今皇上英明,必能让做恶者罪有应得!那恶霸也是欺软怕硬,当下不敢放肆,再不敢欺市扰民!”
乾隆听了,赞许道:“国泰官虽小,但处事有理有节,不输大臣呀。”
和珅知道乾隆喜欢在南巡期间随时处理政务,以堵住“南巡之名,游览之实”的非议,当然,也喜欢以升官来回报当地官员的费心接待,便在一旁附和道:“就是,以国泰的能耐,当个县令真有点大材小用呀。”
乾隆微笑着点了点。国泰的心在狂跳,但乾隆并没有下文。
晚间,和珅伺候乾隆就寝后,松了一口气出来,国泰已在门外等候。两人在行宫西厢房摆开了小席,再次宴饮。国泰给和珅敬了满满一杯,道:“全仗大人安排,我得以与圣上举杯共谈,和大人是我的福星呀。”
和珅哈哈大笑,道:“国泰呀,你今天的表现出乎我意料,真令我高兴,这是自南巡以来最令我开心的一天。”
国泰奇道:“卑职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事,何以令大人如此开怀?”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和珅哈哈大笑,“今天你把纪晓岚治了一道,真是大快人心呀,也为我出了口气,国泰,我真是没有看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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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知道,皇上一出来,心情高兴,最喜欢吟诗作赋,词臣之中,就数纪晓岚才思最为敏捷。所以,不论是到各处巡游,还是到木兰围猎,纪晓岚一时之间总是无敌手,最为得宠。此人喜欢恃才鄙薄他人,这一路下来,不把众人放在眼里。今天,你总算让他见识到山外有山了。”和珅一想到纪晓岚被国泰的敏捷震惊的样子,心里自然畅快无比。
国泰这才知道,他在不经意之间,帮和珅出了口气。不过国泰更想知道的是,皇上对自己的表现满意与否,问道:“不知皇上今天可否惬意,下官做得够不够?”
和珅夹了一块里脊肉,边嚼边道:“皇上可否惬意,可得仔细体察,第一,皇上到此后吟弄诗词,自然是十分畅快,如若他心中不快,决意不会要众人作诗的;其次,皇上听你陈述民情之后,面带微笑,还有点头赞许,丝毫没有不快之色;第三,皇上今天入睡,十分自然,心中无一丝忧虑。就这三点,依我看来,皇上绝无不快之理。”
国泰满意地舒了一口气,举杯道:“满意就好,满意就好,其他全仰仗和大人。”
和珅道:“你的事我自然费心,不过这种事绝对不敢打包票,也要看你的造化。”
“对,和大人已经尽力,还是看我的造化!”国泰附和道。
“皇上与我心意颇为相通,当我在皇上面前为你荐言时,知道皇上为何不说话吗?”和珅得意地问道。
“这个…确实不知。”
“他不想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和珅意味深长道。
“那皇上到底在不在意您的荐言呢?”国泰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问我,我问天。”和珅作神秘状,“我能帮你的,就到这一步了,凡事不可强求,时机一到,自然分晓。”
当夜,国泰在床上苦思何为“时机”,他不知道自己的时机在何时?
出了山东之后,主要沿着水路到江浙。龙舟有千余艘之多,彩旗飘扬,人马浩荡,张灯结彩,一路南行,百姓翘首观望,其繁华盛大,难得一见。此中情景,极合乾隆的好大喜功,乾隆在舟中与群臣酬唱诗词,不胜欣喜。
扬州是江南的繁华名都,每次乾隆南巡的必经之地。来后诗兴大发,到处题匾,扬州的慧因寺、倚虹园、致清楼、怡情堂、清净寺等名胜,乾隆必留足迹,也都留下乾隆的御笔牌匾。这种南巡重中之重的城市,和珅不敢怠慢,早已致书信令当地官员尽心布置。乾隆进入扬州城,只见大街小巷,全都铺上锦毯,两边挂上丝绸,使得小城的奢华堪称一绝,置身其中,如在画中。街巷之中繁华映目,美不胜收,由于富商极多,各种消费都奢靡至极,在别的城市富庶之家兴建的宅院,此地都变成私家园林。富人的闲情雅致使得戏院林立,戏曲艺术精益求精,因而又盛产扬州美女,驰名海内。街上青楼装饰奢华,乃各方客人的销金窟,艺妓的培养成为专门的行业;青楼衍生出香粉业,各种香粉的老字号林立,秘方千古流传;又为钻研口腹之欲,出现了淮扬菜以及名厨;市井之间,大量茶馆和浴室、小吃也让人流连忘返;茶客们听乾隆下江南的典故,吃着三丁包、蟹黄包,脚一伸,修脚的师傅为客人拨弄脚下乾坤。满城繁荣气象,乾隆穿行其中,自然与京城有不同的气象,叹道:“江南繁华,若不是身临其境,难悟‘繁华’二字。”
乾隆住的高景寺行宫,更是修葺一新,亭台楼阁,油光可鉴,江南工匠的细腻精美,在走廊窗棂中活灵活现。而一石一草之间,更见独具匠心。乾隆入了行宫,身后随着和珅,督抚以下官员全都跪拜迎接。和珅自然也威风凛凛,享受到非比寻常的地位,心中不亦乐乎。乾隆道:“都起来了。”官员才敢起身,尾随其后。
宫中赫然可见两个新挖的人工湖,湖中曲折亭台自不必说,而湖心两块数米高的太湖石,更是神工造化,如观音抱子,云头林立。乾隆观叹之余,道:“行宫如此华美,是不是过于奢靡,朕可不想落个铺张的口实。”
主管兴建行宫的两淮盐政征瑞刚刚从地上起来,没有听到意料中的赞许,反而引起圣上的担忧,不由一阵慌张,看向在乾隆身边的和珅。和珅在乾隆身边多年,知道乾隆的秉性,并不慌张,笑道:“皇上不必担忧,这行宫的修葺费用,既不用内务府的钱,也不用国税,而是两淮盐商们孝敬皇上,自发捐建的,不动老百姓一丝一毫。”征瑞听出和珅的口风,赶忙附和道:“皇上,扬州盐商均为大富之人,捐这点钱修建行宫不算什么大事,此地百姓奢华场面见多了,绝对不会有铺张之嫌。”
乾隆其实见这样的排场,心里是极喜欢的,只不过因为反对南巡的声音甚大,所以处处谨慎,不给人口实,当下顺水推舟道:“这样就好,朕就无可厚非了。”
征瑞见皇上的情绪不错,松了一口气,朝和珅递了一个眼色。和珅故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意思是不必慌张,没什么事,就按照原来的计划排场进行。
只一个小小动作,征瑞便心领神会。原来他与和珅,其实打过多次交道,暗中常有交易,是故心有灵犀。征瑞原来只是一个道台,常州知府胡观澜勾结征瑞的管家高柏林,向百姓派捐修江阴的广福寺。百姓群起告之,江苏巡抚上疏,胡观澜、高柏林被罢官,征瑞也因为过失罪被革职。征瑞眼看在地方上再无势力,转而求助朝中官员。为了重获得起用,他不惜血本,送了十万两银子给当时在军机处的和珅。和珅见此巨款,无法拒绝,施了一计,让征瑞暗示当地士绅列其政绩上报,要求被重用。和珅借此在乾隆面前为他说了话,把两淮盐政的差使落在他的头上。自古盐、铁为官府专卖,其中有惊人的利润,而盐政自然是个肥缺,扬州是全国最大的食盐集散地,收益巨大。征瑞当了盐政后,每年给和珅进献十万两银子。和珅收这一笔款,几乎没有风险。因此这次南巡的扬州行宫一事,自然是征瑞一并包揽——征瑞要按照和珅的意思,让和珅满意,而和珅就是要让皇上满意,各方均不敢怠慢。
游玩完毕,进入宴席,扬州人注重吃,极尽奢华,不可名状。扬州菜虽然美味、得体,但是为了皇上的口味,还是精选了满汉全席的食材,有所谓山、海、禽、草“四八珍”。“山八珍”指驼峰、熊掌、猩唇、猴脑、象鼻、豹胎、犀尾、鹿筋;“海八珍”指燕窝、鱼翅、大乌参、鱼肚、鱼骨、鲍鱼、海豹、狗鱼(大鲵);“禽八珍”指红燕、飞龙、鹌鹑、天鹅、鹧鸪、彩雀、斑鸠、红头鹰;“草八珍”指猴头、银耳、竹荪、驴窝蕈、羊肚蕈、花菇、黄花菜、云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