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听罢,心中五味杂陈。暮雪泪眼婆娑道:“老爷,以后我就不能伺候您了。”和珅突然怒了起来,叫道:“谁说不能,你不是还活着吗?”暮雪吓了一跳,道:“老爷,我是不想骗自己,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我不行了,能见着您一面我已是万幸。老爷,我…我只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个愿望。”和珅心软下来,道:“你说吧。”

暮雪道:“我想我死后,老爷能看在我伺候的分上,把我的骨头埋到我家乡去,保定的马墩,村口有两个大枣树,就埋在枣树下。小时候,我都在枣树下玩,打枣,掏鸟蛋,我希望死后魂儿也能在枣树下玩儿,其他地方都不合适…”

“暮雪,要记住,有一口气在,就别当自己是死人。我不会让你死的。”

“老爷,我明白您的好意,哎,我知道马亲王去年得的病跟我一样,还不是照样走了,难道我的命比马亲王还大吗?老爷,您就答应了,我也确实想回去了,求求您了。”

暮雪是九岁的时候被人买出来,几经辗转,到了和珅这里,虽是下人,但与和珅有肌肤之亲,自是有不同的情分。

“好吧。”和珅无奈地点了点头,似乎对天命颇为不服。

晚间,和珅会客完毕,在去长二姑房里就寝之前,到夫人房间探望。闲聊之间,聊起肚子里的孩子,迟迟不肯出来,夫人颇为着急。和珅本来不以为意,听夫人说有时候孩子半天在肚子里不动,便非常紧张,直到再动一下,才又放心,又想这孩子在肚里这么长时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和珅听了,也紧张起来,脸上却故作轻松道:“这个何须着急,有天赋的孩子,自与常人有所不同,你看哪吒,就是在李夫人的肚子里怀了三年六个月才出来的。”夫人笑道:“只求能平平安安生个小子,不求有哪吒那么神奇。”

又说到暮雪的病,夫人突然想起一事道:“我觉得纳兰到这个年龄,该找个人家嫁出去了,成天在和府里闹腾,不是出这个事就是出那个事。”和珅愣了一下,道:“哦,嫁出去,这个日后自然是要嫁出去的,只不过选择什么样的夫君呢,倒是个难题。”夫人道:“前几日果亲王的侧福晋来探望,她有个弟弟,算是与纳兰门户相当,倒是个难得的人选。”和珅急忙摇头道:“荒唐,荒唐。”夫人奇怪道:“怎见得荒唐?”和珅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辩解道:“那小子是个纨绔子弟,不事前程,怎能随口答应。”夫人道:“她的弟弟我也没见过,只是第一次听说,你怎么知道是纨绔子弟?其次,我也没有答应,只不过觉得是个合适的人家,你一向做事稳重,今天如何草率了?”和珅道:“夫人不必着急,纳兰要嫁,也得找个有仕途前程的,否则不如不嫁。这事夫人不必忧心,由我与她阿玛商议才是。”夫人叹道:“哎,我猜,你是舍不得将她嫁出去吧。”和珅红了脸,辩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常理,我怎会舍不得,只是她阿玛将她诸事托付于我,我得慎重才是。”夫人道:“你我这么多年,诸事都是有商有量,没有红过脸。纳兰在府上,搅得上下风言风语,我是实在看不过去,才想出让她出嫁的法子,这是为你好。此事你如果当耳边风,我实在也是对你失望。”

但凡一个女人,可以容忍丈夫纳妾,但丈夫与干女儿偷情这事,是万万不能容忍的。长二姑将纳兰各种消息传到夫人耳边,作为一家之女主,她自然不能忍受。这是她第一次对和珅说如此重话。

和珅见夫人语气如此重,慌道:“夫人息怒,我怎敢当耳边风,此事我牢记在心,定会处理。”

夫人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管她嫁给谁,只可惜了暮雪这个孩子。”

和珅听了,心中不是滋味,退身出来,去长二姑房里。长二姑早已暖好床,光溜溜地缩在被子里面,佯装睡着。和珅摸进被子里,摸到光滑如瓷器的一人儿,欲焰瞬间燃起,早忘了刚才的不安。

乾隆在须弥座上,若有所思。太监已经宣和珅进养心殿,和珅踩着小碎步快速进来,扑倒在地。乾隆道:“免了,起来吧。”从座上起来,踱步走到和珅身边,唠嗑似的道:“朕问你,这次下江南,你对各省督抚印象如何?”和珅不知道皇上何意,只好揣测道:“各省督抚,对皇上尽心接待,无不恭敬…”

这次南巡一路接待均是由和珅统筹,若接待不周,和珅便有间接关联,难道皇上有何不满之处?

乾隆道:“朕的意思是,督抚在各省的所为,是否与来京述职时十分吻合,是否有表里不一之处?”

和珅这一次听明白了,皇上是认为督抚有可能说一套,做一套,不像述职那样勤政为民,看来皇上是发现了什么端倪,需要自己印证,于是沉吟道:“奴才确实感觉,有些督抚在地方上的所作所为,确实与在皇上面前陈述的有所不同,不过要说有具体的证据,奴才还没有亲眼见到。”

乾隆点点头,道:“朕这次下江南,有一个目的是考察官员的廉洁,现在看来,确实是有问题。”

和珅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明鉴,可否告诉奴才到底是哪位督抚有问题?”

乾隆却不回答,直接道:“你可宣海宁进京,带他来见我。”

和珅一惊,却没有多问,回道:“是,奴才让他火速进京。”

和珅的第一个反应,难道海宁有何贪污的证据被皇上觉察?海宁在云贵的职务是肥差,要说有些个克扣利己的行为,肯定能抓得到。但是海宁的官儿还是太小了,要是用抓住海宁来震慑督抚,那也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顺藤摸瓜,海宁只是一棵藤,把这根藤抓住,然后把瓜给揪出来。那谁是瓜呢?海宁的上司是孙士毅、李侍尧,要揪出他们?当然,还有…和珅突然吓了一跳,自己也算是海宁的同僚与靠山,莫不是抓住海宁再揪出自己?不过自己与海宁的瓜葛,除了送些贵重礼物之外,就是合谋弹劾李侍尧,算不上有要害的牵连,这个想法应该是多余的。哎,不想了,对皇上琢磨太多,不如就言听计从,加一点察言观色就行了。

和珅从养心殿出来,径直去太医院。和珅把紫禁城当成自己的家,与太监、宫女、御匠、御医都混得很熟。御医们也知和珅不同常人,见他进来,一一问好。和珅叫道:“吴谦师傅可在?”

吴谦戴着玳瑁眼镜,正在里间翻阅《医宗金鉴》,听得和珅声音,并不起身,仍在默默查看。和珅进来,打千道:“吴谦师傅,和珅给你施礼了。”

吴谦乃名医,任太医院右院判。作为御医,吴谦经常随侍于皇帝身边,数次治好乾隆的风寒感冒,奏效甚速,甚得嘉奖赏赐。乾隆皇帝下令编纂医书《医宗金鉴》,就是以吴谦、刘裕铎为总修官,堪称一代名医。

吴谦微微抬头,道:“哦,是和大人,不知有何见教?”口气平淡,并不像其他太医对和珅恭敬谦和。

和珅并不以为意,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拙荆身体有些异常,想请吴师傅…”

和珅话没有说完,吴谦冷冷笑道:“和大人,我是御医,恕不能出外就诊,这一点想必你是心知肚明的。”

和珅笑道:“吴师傅不必多虑,我已跟皇上打过招呼了,皇上对我是如同家人,吴师傅不必见外。”

吴谦指了指桌上的医书,道:“我有正事要做,和大人可以请其他御医过去看看。”脸上的表情已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耐烦。吴谦乃是太医院首席名医,医术精湛,自有傲气。虽然懒于了解政事,但对和珅多少有所耳闻,颇为不屑。

和珅心知,这太医院里御医,吴谦最为皇上信任宠爱,自然医术最为高明,自己要请就必须请他,一是看得准,有成效;二是有面子,匹配自己与皇上的关系。但他没想到吴谦对自己这样不给面子,心中颇为恼怒,但也没有办法:吴谦不是官场中人,没有羁绊,除非皇上的命令,其他人是没有办法的。即便是皇上所命,他要是不真心给你看病,也是枉然。

和珅吸了一口气,呵呵笑道:“吴谦师傅钻研医术,造福万代,真是令人佩服。我叫其他医师也可以,只不过拙荆的一些病状,吴师傅也许是比较有兴趣的。”

“哦?”吴谦听了微微抬头。

“常言说怀胎十月,瓜熟蒂落。拙荆怀胎十三个月,腹中胎儿还是不见出来,我想是不是要像哪吒一样怀上三年六个月才出来?”和珅自我解嘲道。

“十三个月还没出来?真有此事?”吴谦真给吸引住了,他行医大半辈子,从没见过怀胎十三个月以上的。

“正是,这种难得一见的症状,我想吴师傅也是有兴趣的,也只有吴师傅高超的医术,才能说出个一二。”和珅见激起吴谦的好奇,不由小心翼翼地趁热打铁。

吴谦摘下眼镜,眨了眨眼睛,站起来叫了声:“走。”

“好咧,轿子都给您备齐了。”和珅躬身,笑颜乍开。

吴谦在御医中深得皇上信任,最是有脾气的。但他也最有好奇心,遇见奇病怪症,最想探究。和珅碰了个冷脸,之后才想起吴谦的性格,便信口说了个十三个月,激得吴谦不用请自己都想去了,和珅心中暗自得意。

吴谦进了和府,见和府上下奢华,不由左右侧目两眼。和珅甚是得意,问道:“吴师傅觉得我的府邸如何?”那吴谦嘴唇一撇,“哼”了一声,冷冷一笑。和珅这才觉得自己得意而失态了,吴谦根本不是趋利之徒,自然不会把奢华放在眼里,忙道:“吴师傅不必在意,下官只是觉得吴师傅见多识广,看看我的府邸哪里有不足之处,还需完善呢。”吴谦讥笑道:“世人活着攀比居所,死了攀比墓葬,可命却寄在阎王爷手里,只怕阎王爷见了都觉得可笑。”和珅附和道:“所言正是,吴师傅不愧是高人。”

到了太太房里,隔着幔帐,给太太把了脉,吴谦沉吟半晌,对和珅道:“脉象也是正常的,我看不是病,就是懒月而已。只不过这懒月的时间比别人要长许多,也许是这孩子真的天赋异禀吧。”

和珅笑道:“有吴师傅这么断言,那我就放心了。需要开药吗?”

“没有病,又何必开药!”吴谦说罢,便要起身告辞。和珅忙引着他,从右边廊道出来。正走之间,突然见两个家人张牛和老六正用担架抬着一个人出去。和珅问道:“怎么,不行了?”家人回应道:“只差一口气了,还是先抬出去,以免晦气。”和珅无奈地叹了口气。

吴谦听得此话,眼放精光,厉声叫道:“停下。”众人把担架搁下,吴谦像老鹰见了小鸡一样扑过去,探了探病者鼻息,又翻了眼睛,问和珅:“患什么病?”

和珅朝张牛和老六一眨眼,他们慌忙走到墙角,和珅对吴谦悄悄道:“这是下官的书童,正情窦初开的年龄,多给了他一点月钱,结果就跑到外边寻花问柳,想来纵欲过度,把小身子骨掏空了。恰逢两个月前受了风寒,就一病不起,寻医问药始终好不起来,眼看快不成了,家人们正要抬出去呢!”

吴谦冷峻道:“真是胡闹,还有一口气在,就当死人抬出去,这不是杀人吗!”

和珅一听,忙道:“这么说来,还有救?”

吴谦没有回应,手搭在暮雪脉上,眉头紧皱,双眼眯着,视眼前若无物。和珅不敢打扰,紧紧观察着吴谦表情的变化。吴谦陷入深深的思索,先是双眼睁开,眼睛一亮,而后似乎又有新的疑难而来,眉头紧蹙,陷入沉思,良久,微微开口,问道:“惊脉还很重,应有受惊?”

和珅忙道:“正是正是,这小子瞒着主人寻花问柳,担惊受怕是不少。”

吴谦点了点头,舒出一口气。和珅满怀希望,问道:“看来师傅找到病源了,可还有救?”

吴谦摇头撇嘴道:“神仙也难救了。”

和珅急切道:“人也没死,既然找到病根了,为何说无救?”

吴谦却不回答,缓缓说起往事,道:“我父亲壮年时,靠采药行医,一日路过街市,看到一个将死之人,妻儿在后面披麻戴孝,正要抬去埋了。我父亲问了情况,试探鼻息,居然有一口气在。当下问诊,给他开了一服猛药,叫她回去试试。那人居然活了过来,我父亲也一时名声大震,我们吴家自此有医名。但我父亲提起此事,后怕连连,说当时此人脉象极弱,而用药又极猛,十有八九是黄泉路上拉不回来了,能治好只能说此人命大,并非医术之功。”

和珅道:“您也像令尊一样,死马当活马医就是。”

吴谦不慌不忙道:“如果当时那人治不好,街市之上,我父亲也将落个将活人医死的罪名,不论你治好多少人,也是补不回来的。”

和珅极其聪明,已知吴谦的担忧,忙安慰道:“不烦,师傅尽管放手去治,若治不好,并不声张,亦不责怪,不论好坏,我对吴师傅都心怀感激。”

吴谦并不理会和珅的好意,盯着气若游丝的暮雪道:“他如今命悬一线,体内有三大症,一是阳虚,他本该血气方刚之年龄,如今阳脉几无,可见纵欲之深,放荡之频繁,病入膏肓;二是寒症,寒气趁阳虚而入,浸透五脏六腑,非猛药与慢养,不能驱逐;三是惊怕,受惊又重,神思不清。此三症须得下猛药,否则若即若离,反而根深蒂固。但这猛药下去,是药三分毒,他这病体未必能承受,这就是矛盾所在。”

和珅道:“不管如何,师傅一定要出手相救,没有师傅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吴谦神色凝重道:“要我出手,须得答应我个条件。”

和珅夸口道:“师傅尽管提,我府上的玩物宝贝也不少,即便我府上没有的,我也能弄得来。”

吴谦摇摇头,道:“你听好了,我的条件就是,不论这病我能不能治好,是死是活,你都不能透露是我治的。”

“哦。”和珅一愣,回过神来,道,“只要师傅要求的,我必定照办。”

细细一想,倒也觉得在理。倘若救不回来,传出去,要损了吴师傅的医名。倘若救活了,传出去也是不好,一个堂堂太医来给书童治病,传到皇上耳朵里恐怕是要吃罪的。

和珅明白此意,忙对吴谦道:“师傅如果看好了,可以到书房开方子去。”

吴谦道:“我不去书房开方子了,就在这里。”

和珅忙对张牛和老六道:“还不快去书房取纸笔,让吴师傅开方子。”

吴谦忙摆手道:“不必了,今天不开方子,就说方子。久闻和大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今天我就说下方子,和大人若是记住了,则是书童有医缘,若没有记住,则是无缘了。且听着,附子五钱、地黄两钱、茯苓六钱…”

和珅忙凝神听着,一一铭记在心。吴谦说完方子,道:“如果活过来了,你再来跟我续方,如果死了,则不必相告。我走了,大人不必再送。”由家人带着,坐上轿子,匆匆而去。

和珅目送吴谦离去,慌忙回书房。张牛和老六又抬起暮雪,张牛道:“瞧我们俩把老爷的戏做圆了,回头该有赏钱吧。”老六轻蔑道:“你可别指望,咱们只不过照着老爷的吩咐做,真正的戏是老爷自己做的。”张牛道:“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没有我们抬出来装作要埋了,太医哪里会出手相救,肯定是我们两个演得像嘛。”老六道:“你个傻牛,这一切都是老爷预料中的,哪有你什么功劳。回头要是暮雪活过来了,咱们去老爷面前说句好话,或许老爷一高兴,还能赏你几个钱,现在你就别想了。”

张牛不满地把担架弄得一颠一颠的,抱怨道:“同样都是下人,老爷会用计请御医来给暮雪看病,如果是咱们病了,只怕老爷问也不会问一句,真是人同命不同。”老六笑道:“你倒是想得美,你长得有暮雪那么细皮嫩肉吗,你说话有暮雪那样的女人味吗?只怕你露出屁股,老爷一脚就把你踢出门去。你还是别怪命,怪你娘没给你生个脆生生的屁股吧!”

第二十三章 秽声外传无奈送娇娃 精心布局暗算李侍尧

和珅下朝回府,却见纳兰在家中迎候,她最迟听得和珅回来的消息,急急忙忙赶来。数个月不见,她变得彬彬有礼,含情脉脉地看着和珅下轿,施了礼,给和珅抛了一个湿淋淋的媚眼。和珅心道,几个月不见,这只小母马似乎知书达礼不少,除了少女的莽撞,更学了点女人味了。不过和珅并不搭理纳兰,点了点头,冷冷地进入厅堂。

他必须给纳兰一个下马威了。

和珅见过太太,回到书房,刚一坐定,猛听床上一声呻吟,吓了一跳。却见纳兰不知何时已经到床上,正娇滴滴地缩在龙凤被子,一身亵衣。和珅叫道:“这成何体统!”

纳兰以为自己制造的情趣,会迎合和珅的趣味,一解几个月来的相思之渴。不料和珅毫不领情,不由脸色一变,“哇”的一声哭道:“你是怎么啦,方才在门口就不给我好脸色,现在又呵斥我,难道分别这么久就不喜欢我了吗?”

和珅沉着脸道:“一来就上床,越来越一点规矩都没有。”

纳兰委屈道:“以前你不是喜欢这样吗?你自己不是说就喜欢乱来吗?现在去了一趟江南,就变了,是不是被江南美女迷住,看不上我了!”

纳兰从床上跳下,抓住和珅的衣服,泪眼婆娑地又哭又闹。

和珅叫道:“乱七八糟的,不要以为我脑子里除了女人,其他事都不干。”

纳兰道:“可是不管怎么样,你不该这样对我,你去江南几个月,我每天都算着你何时回来,可你回来居然这样对我,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珅呼出一口气,指着檀香屏风上挂的衣裙,道:“你想知道怎么回事,好,你先穿戴好,然后坐在椅子上跟我谈。以后都必须这样跟我谈话,你也该懂得点规矩了。”

纳兰噙着泪花,乖乖地穿好,坐在椅子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此时的少女,如带雨梨花,娇美之中平添一份我见犹怜的柔弱,换作从前,和珅早就按捺不住,搂在怀中狂风暴雨去了。如今心中却如打翻了味料,五味杂陈。

“你知道你闯了什么祸吗?”和珅正色问道。

“闯祸,我能闯什么祸?”纳兰一脸茫然。

“你把暮雪折腾成什么样了知道吗?他现在就剩一口气了,这不是你造的孽?”和珅知道跟纳兰说话,不须拐弯抹角,不须留情面。她不是装傻,而是真的傻,有话就必须直来直去。

“噢,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发脾气了,原来我连暮雪都不如,为了暮雪你可以随便骂我!”纳兰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的心思都在想什么。我现在说的是暮雪快死了,而不是我更喜欢谁,我出门去,你就可以这么放肆,连太太这种不管事的人都被惊动了,你没有一点忧心吗?”

“谁让你不带我去江南,我在京城这么闷,整天就想着你,想着床上那事儿,我又不能跟男人一样出去寻花问柳,你说说,我能怎么样!”

纳兰振振有词,丝毫就没有接和珅的话茬。和珅发现,要让纳兰接受并且明白一件事理是相当艰难的事,她满脑子都是男女之事,你根本无法让她进入其他的话题。

“暮雪因为你的纵欲,现在快要丢了小命,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和珅还是想给她一点教训。

“干爹,这是什么话,我跟你也是一样,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纳兰脑子倒是转得快,一点都没有认错的意思。

和珅这下没脾气了,只能道:“你不该跟暮雪这么干,知道不?”

纳兰装作认错,低头道:“嗯,知道了,以后我不跟暮雪干了,我就跟干爹。”

和珅怒道:“以后?暮雪差一口气就死了,还有以后吗?你跟干爹,以后也不能这么放肆,要有规矩了。”

纳兰吓了一跳,又哭起来,道:“干爹,以后你不能跟我欢好了?你这是惩罚我吗?”

和珅压低声音道:“你是女人家,从前放肆也就罢了,至少要做出三从四德的样子出来。”

“干爹求求你不要抛弃我,你要怎样惩罚我都可以,我保证以后装得有规有矩。”纳兰哀求道。

“如果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能再把和邸当成自家了,你必须有个自己的家。”

“干爹的意思是?”

此时老六在门外朗声来报:“老爷,国泰大人求见。”

和珅欣喜道:“国泰这么快就回来了,真是神速,让他到厅上坐着,我就来。纳兰,你给我在府里规矩点,咱们回头再谈。”

说罢,站起来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信步出去。

纳兰再次抓住和珅的手,叫道:“干爹,我就问你一句,你还喜欢我吗?”

和珅压低声音,像哄着,又像警告,道:“你要记住,只有听话的女人,我才喜欢。”

国泰已被迎进正厅,在紫檀椅上坐候,忍不住兴奋得东张西望。和府,多少人梦寐以求却不得其门而入,如今国泰在此来往无碍,随时可见和珅。而他一进来,就觉得进入了一座宝藏,自己想要的宝贝,都有希望能找到。世上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地方了。

和珅从画屏后闪出,叫道:“哎哟,按察使大人来了,不曾远迎,恕罪恕罪!”

国泰听得和珅爽朗的笑声,一头扑倒跪下,道:“给和大人请安,和大人这是笑话我吧。”

和珅装作严肃道:“哦,难道你还是县令,不是按察使?”

“托大人的福,国泰已经升任按察使,可是大人这样称呼,真是折杀小人,小人只能当成大人玩笑了。”

“哈哈哈,起来吧。”和珅与国泰分别坐定,和珅道,“既是玩笑,也是真的,任一职官,就要有一职官的威风,如果自己都不当回事,官威不整,别人也就不当你是回事儿了。你要记住,现在你不是县令,是山东按察使了,与人相处,自然要有不一样的威严。”

“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小人能升官,全靠大人一手栽培,不论当什么官,在大人面前都是奴才,所以大人还是叫我国泰让我亲切些。”国泰恭敬道。

国泰依照和珅的意思,在泗阳县建了行宫,龙颜大悦。乾隆虽没有直接给国泰升官,但是在回京路上,和珅又提醒了皇上,说国泰有德有才,应该委以重任。乾隆此次南下,为回报官员的接待,以考察胜任为名,升了不少官员。因此在和珅举荐下,将国泰升任为山东按察使。国泰在惶惶不安的等待中煎熬着,一下子获得升官的圣旨,得知和珅的妙计奏了效,兴奋至极,赶紧回京面谢和珅,并来述职。

当下国泰给和珅呈上礼单,和珅只扫了一眼,便知贵重,交给下人,道:“你我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客气。”

国泰谦逊道:“一点小意思,并不足以报答大人的栽培。”

“皇上此行,未提拔一个县令,而你是第一个。”和珅对于国泰的表现相当满意,他在和珅面前的言行举止,大概是最妥帖的一个,能让和珅的每个毛孔都舒服,所以和珅对他深有期待,“以你的才智,远不止于一个山东按察使,将来还有更高的官位等着呢。”

“如今获得这个职位,下官已经非常满足,不敢再有奢望。”国泰谦恭道。

“不。”和珅突然严肃道,“在这方面你不能过于谦恭,我和珅看重的人,必须有大的上进心。”

“是,大人。”国泰这才感觉到自己过于隐藏,忽略了和珅强调的重点,这说明和珅已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顿时热泪盈眶,道,“卑职等待大人提携,并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和珅对国泰对自己驯服的样子,颇感贴心,突然心中一动,问道:“听说你在山东任上,一向都不曾带家眷?”

国泰道:“我现在没有家眷。”

“此话怎讲?”

“不瞒大人,我曾经娶了一妻,考虑到任上辛苦,便让她住在京城豪宅之中。哪知道她耐不住寂寞,与家仆私通,传到我耳中,被我痛打一顿,休了回去。家丑不可外扬,大人是自己人,所以可以告知。”

“哦。”和珅听了,心中已经有几分主意,为其担忧道,“可是,以你如今的身份,没有妻室也不合规矩的。”

“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这个东西,其实不娶也罢。”国泰心中自有一番主意,道,“娶了在家给我戴绿帽子,不娶呢,我想换哪个就哪个。所以古人云妻子如衣服,极有道理,穿一件换一件,乃是最好的。”

和珅听得国泰一番妙论,忍不住揶揄道:“你家中要是不养戏班子,恐怕不会有女人是衣服之论吧?”

国泰听了,顿时脸红,好在他脸皮厚,随即调转话头道:“大人真是洞见极深,一点小心思都逃不过大人的法眼。”

国泰此人,与普通人相比,确实有怪异之处,其面相愚蠢却聪明之至,其说话粗俗放肆却心机极深,更有一嗜好,喜欢宠爱戏班的男旦,却对女人无兴趣可言,所以说起女人,满嘴不屑。和珅与之相处,早有风闻。

和珅正色道:“闲话少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样一个名门,岂能没有妻室。我与你详谈,乃是要为你说一门亲事,这女子的出身、相貌你大可不必担忧…”

和珅尚未说完,国泰早已跪下,道:“谢和大人成全,即便是无盐之貌、草民出身,小人也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