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不中,两名和尚再次迅速地出剑袭击,势要赶尽杀绝。

遍体冰寒,宁歌只觉噬血的青锋就像是吐着毒液的银蛇邪恶地尾随着,总也甩不掉,剑光飞闪,模糊了她的眼。

惨白的剑尖冰冷地刺来,她紧紧闭眼,心中期盼着杨策就在身旁,保护她,为她杀尽刺客。

陡然间,金铁的击撞声大盛,而她并无丧命于刺客之手,毫发无损。

浑身虚软,宁歌缓缓起身,望见杨策轻而易举地制住一名刺客,另一名刺客也在两名侍卫的合攻下束手就擒。

刺客已被生擒,杨策忧心不已,面上却有歉意:“公主受惊。”

宁歌淡笑着摇头,望向两名身着和尚服色的秃头刺客。刺客的面上犹有杀气,被擒仍然不忿。其中一名刺客的面容甚为熟悉,定是旧识。

“为何行刺公主?还不从实招来!”杨策蓦然一喝。

面熟的刺客往地上啐了一口,轻蔑道:“乱臣贼子,叛国降将,何足言勇?”

另一名刺客愤怒地吼道:“杨策,今日我杀不了你,日后必有人杀你!”

杨策面色一寒,黑眼紧缩:“押下天牢,听候发落!”

“且慢!”宁歌突然一喝,前驱两步,“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张弘。”

“公主好记性!”面熟的刺客便是张弘,曾侍奉于九华殿,是宁歌的皇兄文帝的贴身内侍。

“为什么行刺公主?”杨策森寒地问道。

“皇兄驾崩,你以为是我害死皇兄的,所以行刺我,是不是?”宁歌淡然一笑。

“是!陛下待我恩同父母,陛下惨死,我要为陛下复仇!”张弘愤愤不已。

“我可以告诉你,皇兄是因我而死的,但不是我害死的,信不信由你!”宁歌站在他面前,坚定而语。

“陛下已归西天,随便公主怎么说,凡是与陛下惨死相关的人,我都要他死!”张弘咬牙切齿地说。

“今日本是一个良机,可惜你功败垂成。张弘,我念在你对皇兄赤胆忠心的份上,此次我放你走,但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洛阳不是你待的地方,天下四海,你随便去!”

“公主以为我会感激你吗?”张弘讥讽地冷笑。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宁歌目视普度众生的金漆宝相,挥手示意放了刺客。

大雄宝殿不是一个杀戮和见血的地方,不容亵渎,放他走,也算是为母后积福。

脚步声响起,却闻一道魄力十足、杀气震天的声音:“杨策,受死吧!”

铿锵声激烈地响起,大雄宝殿再起争斗。剑光飞溅,招招致命,在佛祖慈祥和蔼的俯瞰之下,生死由命,命悬一刻。

杨策何等身手,不出二十招便制服两名刺客。然而那刺客求死一般地刺出一剑,直往杨策的胸口刺去,招式笨拙而生猛。

杨策轻而易举地化解这来势凶猛的赴死一招,青锋直挺,挺进刺客的腹部,立时,血溅宝殿,盛开如花。

“杨策,我跟你拼了!”眼见同伴惨死,张弘挺剑而上。

“住手!”宁歌觉得事有蹊跷,蓦然喝令,“杨策,留下活口。”

杨策只守不攻,张弘顺势攻击,步步紧逼:“杨策,就算化为厉鬼,我也要为陛下复仇!”

杨策徐徐后退,招式精妙,突的一招四两拨千斤,击中张弘的手腕,“哐啷”一声,长剑掉落在地。张弘呆愣当地,旋即悲愤地喊道:“杨策,当年若不是你暗中做了手脚,陛下也不会身中奇毒。今日我杀不了你,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仿有利箭从胸口掼穿而过,宁歌觉得身子一晃,几乎站不稳。

猛地,张弘双膝跪地:“陛下,小的无能,不能为陛下复仇,这就追随陛下来了。”

刹那间,他提剑,往腹中一刺,血花四溅。

宁歌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张弘,双眸清寂。

杨策缓步上前,站定在她的眼前。她的目光凝落在他的身上,却缥缈若烟,拂过他的脸,仿似眼前无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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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曲 闲庭相望冷

烛火幽灭,宁歌呆呆地望着母后——面色红润,长眉饱满,唇色呈红,已然恢复至受伤前的样儿,只是神智糊涂,时而记得宁歌,时而混沌无知,时而痴傻地笑。
母后,刘大人说有可疑,儿臣一定会彻查!
母后,舅舅谋逆,若你知晓,你会生气吗?舅舅是母后的兄长,儿臣将他关押在天牢,儿臣是否心慈手软?
母后,儿臣保住了你的江山,没有让你丢脸,母后满意吗?
母后,如今朝中唯杨策独大,他会不会如章太师或舅舅那样权欲熏心、飞扬跋扈,既而心生觊觎?他帮助儿臣扳倒权臣,儿臣扶他上位,会不会引狼入室?杨策,信得过吗?

“公主,夜深了,要不要歇下?”肖挽雪压低声音提醒。
“挽雪,令尊行医多年,母后此症,你有何高见?”宁歌起身离了床帏,立于雕窗前。
“小的只是对草药略知一二罢了。”肖挽雪跟随而至,迷惑不解地蹙眉,“太后此症着实怪异,小的也想不通。”
“如果令尊尚在人世就好了…”宁歌神色惋惜。

“公主不要灰心,只要心怀希望,小的相信会有奇迹的。”那明耀的目光迫得肖挽雪垂下眸光。
“你真是善解人意。”宁歌粲然一笑,抬眸望她,“对了,你原为素州人氏,杨将军是建康人氏,你们同为江南人,若是有缘相见该是分外亲切。”
“小的日夜侍候太后,无缘与杨将军相见,且杨将军屡建奇功,深受陛下倚重,小的怎有资格见上一面?”肖挽雪淡然垂首,语音轻细。

宁歌锐利的目光流转于她的脸上,左脸处的伤疤从眼睑下方延至唇靥,纠皱泛红,触目惊心,一张清雅秀美的脸便这么毁了。
她握住肖挽雪的手,含笑道:“改日我为你们安排一下,你孤身一人在此怪孤单的,若是你们谈得来,那便是造化了。”
造化一词,肖挽雪岂能不知?大长公主有意为她与杨将军牵线,倘若杨将军瞧得上,她便能嫁入将军府,即便是偏房妾室,也是她的天大造化。
她更深地垂首,眸光滴溜溜地转,神色略有慌色:“小的高攀不上,谢公主怜悯,小的陋颜…不敢现于人前。”她猛地下跪,乞求道,“小的只想在此侍候太后,别无他念,恳求公主莫将小的赶走…”

“傻瓜,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又懂药理,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赶你走呢?”宁歌扶她起身,抬起她尖削的下颌。
“谢公主,小的定会好好侍候太后。”肖挽雪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泛出水润光彩。

越三日,同样的凉夜深宵,烛火幽暗。
肖挽雪侍候华太后歇下,正与宫娥交接夜间的事情,绫子走进寝殿:“肖姑娘,公主宣你呢。”
心中微起不祥之感,肖挽雪惴惴地来到偏殿静阁,俯身见礼。

“别拘礼,来,坐下用些点心。”宁歌明眸灿笑。
“这于礼不合,小的不敢。”肖挽雪连忙推拒。
“肖姑娘救过公主,又全心侍候太后,公主只是略表谢意,你莫推辞,如果你不坐下,公主会生气的。”绫子笑道。

肖挽雪极其不自在地坐下,神色拘谨。
绫子为她斟茶,介绍道:“这是芙蓉香片,这是雏菊云糕,是公主让御膳房特意做的,你都尝尝。”
肖挽雪轻轻颔首,捏起一片薄如蝉翼的芙蓉香片细细品尝,却闻大长公主的幽细的声音传入耳中:“杨将军原配夫人已过世,两房妾氏都在建康,挽雪,你觉得杨将军如何?”

芙蓉香片从指尖滑落,肖挽雪立即起身跪倒在地,惊惶地顿首:“公主恕罪,公主容禀,事情并非公主想象的那样…”
绫子瞥一眼悠然饮茶的大长公主,扶起肖挽雪,语声含笑:“肖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吓成这样?”
肖挽雪深深垂首:“昨日午后小的侍候太后歇下,觉得有些胸闷头昏,便去大明苑附近的落英亭走走,未料遇见杨将军…小的是无意的,公主您要相信小的…”
宁歌拉她坐下,仿佛吃了一惊:“看你慌的,原本我还想为你们安排呢,看来不需要我牵线了。”
肖挽雪垂眸不语,右侧脸颊流红溢彩。

“昨日我看见你与杨将军言笑甚欢,果真是分外亲切呢。”宁歌笑眯眯地说道。
“昨日遇见杨将军,小的才晓得,杨将军与小的表兄竟有三分神似,小的就和杨将军多聊了两句,公主明察。”肖挽雪的脸上犹有惊色。

说着,她更深地垂下头。宁歌看在眼里,只见她的一双乌黑眸子晶彩流波,大有羞涩之意,便微微一笑:“照此看来,你们果真有缘。”
肖挽雪惶然抬眸,眼中似有决意:“公主误会了,小的只愿侍候太后,别无他想,公主大恩,小的心领…”
宁歌疑惑道:“难得你与他有缘,又同属江南,我不明白…”
肖挽雪软语铮铮:“自小的被那场大火烧伤,小的决意孤独终老。公主垂怜,小的铭记于心,谢公主大恩。”
语毕,她俯身跪下,姿态诚恳。

铜漏叮叮,夜阑深沉。
帷幔重重,暗影森森,寝殿里幽暗而悚人。
突然的,一抹纤瘦的人影自暗处缓缓行来,仿佛一缕诡异的幽魂。僵硬的黑影从六扇桐木屏风一闪而过,没入深浓如墨的黑暗里。
幽魂一般的人影伫立于床榻前,一袭黑衣,黑丝披覆,遮住两鬓,脸色雪白似惨,面无表情地瞪着床榻上沉睡的半老女子,一双乌黑的眸子涌动着恨意与戾气。

稀薄的月色透窗而入,映上她的白脸,仿如厉鬼转世。
唇边闪现一抹冷酷的笑,她缓缓地掀开绡帐,坐在床沿,自衣襟里掏出一方叠好的白绫,展开白绫,捏起一根银色的细针,精准地刺入沉睡女子的额鬓穴位,再一根,再刺,精确无误。

眼底泛起冰冷的笑意,眨眼功夫,沉睡女子的脸上、头颅上已扎上七八根细针,皆是至为关键的穴位。
华太后,这是最后一次了,今晚之后,你将变成一个痴痴傻傻的老太婆,再不能毒杀任何人,再不能逞能,让你痴傻终老,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与折磨!华太后,你觉得舒服吗?你觉得我这手段与你的手段相较,孰优孰劣?
华太后,你可别怨我,若非你灭了南萧、灭了江南萧氏,若非你暗杀我至爱的皇兄,若非你害死我所有的亲人,若非…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若非当时我出宫游玩避过一劫,若非我隐姓埋名、四处逃亡,我早已死在你的追兵之下…是你害得我如此落魄,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是你害得我再也无法与皇兄相见,是你!

因此,别怨我在你的膳食里下了一种西南奇毒,别怪我每逢七日为你扎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任何人!
幽魂般的黑影凝视着华太后平静的容颜,脸上布满奸计得逞的窃笑。

“你好大的胆子!”

猛然间听闻一声断然怒喝,坐于床沿的黑影浑身一震,惊悚地转过头,却见黑暗中站立着一抹精瘦的人影,整张脸孔隐于暗影之中,辨不出究竟是何人,却阴冷得惊悚骇人。
黑影猝然发难,从袖子里拔出匕首,猛一发力,恶狠狠地朝站立的人影刺去。
银光一闪,划破寝殿暗夜。
精瘦人影迅捷地闪身一避,轻而易举地伸手捏住细弱的手腕,反剪她的身子,冷笑道:“你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凤凰铜阙,良夜深宵,空庭月白,风清如水。
一案,两人,一壶美酒,两只玉杯。
雪白轻裘垂落,执壶纤手悠然斟酒:“将军为何急着离开?那真是可惜了,我一直在想,今夜会有什么惊喜呢。”

“今夜与往日并无不同,夜已深,公主该歇下了。”杨策起身,暗自琢磨着她的意图,也许是为了那日寒拾寺的刺客——她已知晓当年文帝驾崩是他的密令与安排,她会如何?恨得咬牙切齿?再刺他一剑,或是杀了他?
“将军,落英亭的菊花是否别有风骨,改日能与我一同赏花吗?”

杨策迈出两步,却闻大长公主略带轻笑的语音,不由得心中一顿:原来是为了肖挽雪。
他回身微笑道:“落英亭的菊花独立寒秋、风骨昂健,却不及芙蓉冰明玉润、婀娜多姿,也不及梅花凌寒傲雪、铁骨冰心,却有一种素朴的摇曳芳姿。”
宁歌捏着玉杯的手指隐隐发白:“如此说来,将军尤喜秋菊?”

杨策深深注目淡笑的大长公主:“不尽然,臣更为欣赏芙蓉的雍容矜贵与梅花的铮铮风骨。”
宁歌起身,雪白轻裘流垂落地:“那…将军也欣赏秋菊的素朴芳姿?”
杨策的眼色大有深意:“素朴,也许并非秋菊的真面目。”
宁歌款款坐下:“将军所言甚是,今夜便要让将军见识一下秋菊的真面目。”她的语音呤叮如珠玉落入玉盘,“倘若将军就这么走了,只怕后悔不已呢。”
杨策回身坐下,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他已然明白,今夜她要他亲眼目睹一些人,或者,事。
须臾,宫门处传来脚步声,杨策抬头望去,却是一身黑衣的刘云稳步踏来,身后跟随着两名侍卫,以及一名被擒获的黑衣人。
蓦然间,他定定地盯着那名黑衣人——青丝披散,双眸漾水,容光姣美,不再是乔装后的丑陋与遗憾。此时此刻,黑衣人的如花容颜,冷寂如死灰。
他转眸望向大长公主,只见她的目光触及黑衣人之际,眸色微惊,然而只是一瞬,便宁定如常,唇边竟浮起笑意。

“禀公主,老奴已宣太医诊治太后。方才老奴巡视各殿,当场抓获肖姑娘,请公主处置。”刘云垂首禀报。
“肖姑娘?应该是萧雅柔吧。”宁歌冷寂一笑,婉笑着望向杨策,“将军曾为南萧重臣,理当与南萧雅柔郡主有过面缘,哦?”
“臣与雅柔郡主有过一面之缘,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杨策微惊,泰然迎上她绵里藏针的目光,淡定道来。
“哦?如此说来,将军认不得雅柔郡主?”宁歌的语音一如清风,柔和而冷寒。
“臣于宫宴上远远地瞥见雅柔郡主,当年雅柔郡主年方十一二,时隔五六年,雅柔郡主的容貌变化甚大,臣眼拙,竟没认出来。”杨策从容一笑。
“女大十八变,将军认不得,也是情有可原。”宁歌浅浅笑道,柔然望着他,“雅柔郡主才智过人、略懂药理,与萧顶添情谊甚笃。听闻萧顶添命丧洛阳,便守在寒拾寺,化名肖挽雪,伺机接近湘君公主。上苍之意,我带她入宫,如同引狼入室,害得母后人事不知。”


“毒害太后,罪不可恕。”杨策语音冷冷,望见她眼底深藏的伤。
“将军所言极是。”宁歌锐利的眼风轻轻扫过杨策,转而望向萧雅柔,“雅柔郡主,你有何话说?”

萧雅柔左脸上的灼伤疤痕早已消失不见,容色雪艳,眉目凛然,此时一袭黑衣,虽无皇家郡主的风仪,却有那股皇家的骄贵气势。
她冷漠地嗤笑,眼风绝烈:“事败被擒,我无话可说。”
宁歌拂了拂轻裘:“若非刘伯伯留心于你,接下来你要下手的就是我,是不是?”
萧雅柔愤恨地瞪着宁歌,咬牙一字字道:“没错,我要你们母女生不如死!”

宁歌笑意莞莞:“将军可听见了?生不如死呢。雅柔郡主,你可知你的皇兄为什么会成为亡国之君?”
萧雅柔望向杨策,目光一如青锋、似欲刺入他的脑额:“我自然晓得,杨贼投敌叛国,致使南萧国灭…”
宁歌蓦然切断她的话头:“那他就是你要下手的第三个目标?”
萧雅柔怒哼一声,冰冷地别开脸:“废话少说,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宁歌悠然举杯,不再理会视死如归的萧雅柔:“将军有何高见?”
杨策磊落一笑,目光铺陈于她淡笑的眉目:“毒害太后,斩立决。”
此为明明白白的试探,他焉能不知?只是她的试探,实无必要。

宁歌再次为他斟酒:“刘伯伯,押下天牢,等候发落。”她端起玉杯,曼曼起身,站定于他的身前,“秋菊素朴,亦有芳姿,将军当真舍得?”
杨策接过玉杯,一饮而尽:“公主过虑了,何来不舍之说?”
宁歌轻呵一声,别过身子:“据刘伯伯查实,当年南萧太后有意将雅柔郡主指婚于你,因雅柔郡主尚幼,此事才作罢。”
陡然的,一只厚实的手掌抚上脸颊,她心底微惊,正欲挡开他的手,却被他严严实实地搂住,半分挣扎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要再次骗我?”嗓音低哑,宁歌承受不住他再一次的欺骗,“你说绝不负我,你让我信你,可是你一再的骗我,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没有骗你!”看着她悲痛的落泪,杨策心痛如割。
“你有!”宁歌低吼,苍白的脸上交织着笑意与恨意,“你早就知道肖挽雪是萧雅柔,知道她是复仇而来的,却不告诉我,因为你不想母后痊愈、重掌朝政,因为你要掌控朝堂、掌控大宁江山。为了一己私欲,你选择欺瞒我!”

“不是这样的,萧雅柔的容貌…面目全非,我没有认出来,况且我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他有怀疑,怀疑肖挽雪烧伤的半边脸,怀疑她进宫的目的,怀疑她的身份,他命人暗中查探,却一无所获;又见她全心全意地侍奉太后、没有害人的蛛丝马迹,便不再怀疑。他未料肖挽雪竟是当年的雅柔郡主,更未料到她的手段如此隐秘而高明。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她推开他,满心沉痛。
“公主,为什么不信我?”望着她泛着泪水的双眸,望着她哀伤凄楚的脸庞,杨策暗哑了嗓音。
“你让我如何信你?”宁歌霍然瞪他,“当年皇兄身中奇毒,也是你的手段,是不是?”
“是,是我,是太后密令!本想毒死萧顶添,却未料如此巧合…”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还在推卸责任…你让我很失望…”

“我没有推卸责任,我承认是我的安排,公主该明白,我也是奉命行事。”杨策解释道。
“对,你是奉命行事,你没有错!”宁歌怒吼。
“之所以不向你坦白,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再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真相往往不堪,知道真相不如糊涂一些。我说过,一切顺其自然,也许终究会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可是,我不会亲自向你揭开那些丑陋的真相。”

“如果是这样,我只会误解你,恨你!”
“我无怨无悔!”杨策淡定道,深情地凝望着她。

宁歌抹了泪水,徐徐后退:“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不允许别人欺瞒我。假如你我之间,横亘着谎言与欺骗,那么,即便是唯一,也毫无意义。”
杨策大震,驱前一步想要拉住她:“公主…”
她眼色决然:“凤凰铜阙不再欢迎将军,从今往后,唯一与否,无关紧要;从今往后,再无‘你我’,只有君臣。”


他望着她奔进大殿,望着那抹悲伤的雪白人影消失于深旷的大殿。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总是误解他?为什么她不信他?为什么他与她之间总有冲突与仇恨?为什么她如此轻易地说出那番决裂的话?
在她的心目中,他比不过她所有的亲人吗?他没有丝毫的份量吗?
做了这么多,默默地付出两年多,却换来这样的误解与结局。

原来,她不爱他!
然而,他不甘心!

杨策追至飞凰台,暗黑中,白色人影陷落于软榻。他淡淡地问道:“在公主的心目中,我比不上你的二哥,比不上太后,比不上你的亲人。”
那双漆黑的眸子如水幽凉、如霜冰冷。
杨策握住她的双臂,深沉地凝望她:“公主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此生此世,我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两个人。”

他对她说过很多话,很多教她难忘的话,从建康城的燕子矶开始,到建康皇城,再到洛阳,接着是北疆,后来是沧浪行宫的深山…那次,从黄沙大漠里逃生之后,两人流落于胡汉交界之地的一处村落,他说她是他的妻子:无论何种境地,她永远都是我的妻子,我不允许旁人从我身边将她抢走!
离开那个村落,两人策马奔回怀朔。旷野草地上,他说:臣此生此世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两个人,一个是我师傅,他教我骑射,教我行军打战,更让我明白一件很重要的事。
另一个人是谁,他并无回答。

宁歌哑着嗓音问道:“记得又如何?”
杨策的目光炙热如火:“另一人,便是公主。”
他拥她入怀,深怕一不留神让她挣脱了去:“第一次目睹公主芳容,是在建康城的燕子矶,那时,我便晓得,得遇公主,是我此生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