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烧了
刚刚齐氏服侍得她并不好,她留了少许指甲,刚刚齐氏替她抹的香膏有些塞进了指甲缝里,她伸手弹了出去,一旁碧蓝忙拿了帕子替她重新净手。
她任由碧蓝侍候,收回看齐氏的目光,转而望向一旁的傅明纱:“五妹妹稍坐片刻,绿芜,端些瓜果茶水来。”她说完站起了身,傅明纱愣了愣,也跟着站了起来,看她在一群丫环的簇拥下进了内室,再看不见她的身影了,目光还没收回来。
傅明华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就看到她眼巴巴的盯着内室的方向,倒是惹人怜爱。
她伸手理了理额前没有挽起来的细碎刘海,招呼着傅明纱进来,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有些不敢置信:“大姐姐是叫我进去吗?”
傅明华年纪虽小,规矩却立得很严,接人待客从不迈进外间的这道门坎,里面洗漱的闺房以及平时练书习字儿的地方,从不轻易让人进去,哪怕就是她房中的二等丫环,也是不得召见不允入内的。
此时傅明纱看到傅明华招手,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置信,待她点了点头,才吞了吞唾沫,由贴身的丫环碧如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进去了。
身为侯府的嫡长女,傅明华的屋里地底与墙壁四周都有管道,一旦到了冬季时,外头烧火,热气由管道排入屋子之中,使得整个房间温暖如春,并不是傅明纱那个简陋阴冷的房间可以比的。
脚踩到地上时,透过薄薄的鞋底,仿佛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她规规矩矩的坐在杌子上,连手都不敢乱放,目光就落到傅明华身上。
外头绿芜在准备着膳食,阵阵香味儿飘了进来,傅明纱喉间小小的滚动了一下,傅明华头也没抬,听到这吞咽唾沫的声音头也没抬:“多摆逼碗筷。”傅明纱的小脸微微的就红了起来,她有些急促的站起身,小腿打到杌子,发出响亮的声音,她脸更红了,一副不知该是站还是坐的样子:“不用了不用了。”
傅明华抬头看她,她还摆着手,对上傅明华的目光时,声音就渐渐的小下去了。
绿芜还在撤着炕上的桌子,窗外竟然‘嘀嘀嗒嗒’的下起了雨,想要走的傅明纱皱着一张小脸,手撑着桌子望着窗外发呆。
“姐姐翻花绳吗?”她伸手摸了摸腰,回过神来盯着傅明华看。
傅明华并不是个性格热情的人,对于哄孩子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她是真的对这个玩法不感兴趣,因此自然就摇了摇头。
“哦。”傅明纱脸上笑意一滞,应了一声,旁边站着的碧云看了傅明纱一眼,又将眼珠移开。
大娘子就是这样,可偏偏五娘子每次都还会再来。
碧云眼中闪过几分不喜,也不知大娘子身上有什么值得五娘子觊觎的,总是隔三茬五的便来。
屋里点着檀香,傅明华坐在炕上,上半身撑着桌子,闭着眼睛懒洋洋的吩咐:“将东厢房收拾出来,以便五妹妹休息,待雨小些,再送她离开。”
碧青应了一声,傅明纱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来:“大姐姐,我不能跟你一起睡吗?”
她咬着嘴唇,伸了手出来,一副想要去碰触傅明华,却又不敢的怯生生的模样。
傅明华睁开眼,那双眼中仿佛聚了繁星一般:“听话。”她声音温柔,语气却十分坚定,并没有因为傅明纱小小的撒娇就改变了心意。
坐在炕上的傅明纱慢慢的就露出失望之色,却依旧是听话的应了一声,从炕上爬了下来,任由碧如抱着她跟了碧青出去了。
她这一走,傅明华才坐直了身体:
“以后如果她再来,若我没在,便打发了她回去。”
碧蓝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到她冷淡的神色,当下心中一凛,低头便应了一声‘是’。
虽说傅五娘子看起来可爱又可怜,不过傅家里却不可能真出了她这样一朵无害的白莲花。
傅其弦总共庶出的有四子七女,傅明纱在这些庶出的子女中,也是身份地位最差的。她的生母何氏并不受宠,不能给她任何庇佑,使得她小小年纪便得另寻他法。
梦中的傅明纱也是在谢氏未死之前,极粘傅明华。
那时的傅明华端庄大度,被教导得善良而又极有长姐风范,对这个可爱且粘自己的妹妹多番照顾,是真心的心疼她在府中的处境,极力帮她,一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衣食住行样要由自己的份例里会分些与她。
她总以为自己与傅明纱姐妹情深,可直到谢氏死后,傅明纱便渐渐不来了。
后来的傅明华因为谢氏之死,傅家对其莫名其妙极不待见,她也渐渐顾不上傅明纱了,直到她后来出嫁,只听说傅明纱嫁了山西都乐侯庶三子,并在两年后都乐侯庶三子考中同时士,受家里荫庇,带着她前往四川任职,傅明纱也算是苦尽甘来。
后面的事儿梦里的傅明华自顾不暇,便再也不知了。
虽说有梦里的情景,可傅明华倒是并没有因此而疏远傅明纱,只是她来得实在太过频繁,让她已经有些不喜了。
她并不是梦中那个温柔大度的好姐姐,对于傅明纱的耐性也并不那么足,她皱着眉头吩咐了几个丫头,听到她们应声了,才吐了口气:“将齐姨娘送来的书卷烧了。”
碧蓝一听这话,忍不住就道:
“何必烧了?”她们不比其他目不识丁的丫环,跟在傅明华身边,她们也曾受过严格的教导。
真正的大家闺秀,除了比性情、礼仪、气度与容貌、家世之外,身边的下人也是能给主子挣脸的,几个丫环字儿倒也识得,那‘玉铭春’那样几个大字,碧蓝也是认出来的。
刚刚齐氏送书来时,碧蓝当即便眼神阴沉了下来,只不过是强忍罢了。
这样的书本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能看的,一旦被发现,恐怕难逃长辈斥责,更有可能会被罚抄写女诫。
第三十一章 为难
齐氏也不知是何居心,送了这样一本话本前来,最后走时还好意思向大娘子讨要香膏,也不知这人脸皮是怎么长成的!
“不如奴婢令人向三娘子送去。”碧蓝小声提议,眉眼间带着几分阴狠。
如此一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气死齐氏得了。
傅明华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在这傅府之中,齐氏敢正大光明冲她下手,便是看准了她没有依靠。
谢氏一心只想着娘家,傅其弦则是贪花好色,白氏疼的是傅明霞,至于傅侯爷,眼里只有权势再无其他。
齐氏敢用这样的小伎俩的来恶心她,并特意送来了这样的话本,分明就是别有所图的。
梦中的傅明华只觉得羞恼异常,并未想到其他,可是傅明华却想起了傅仪琴归来之时,打了齐氏的那一耳光。
正是因为这一耳光,哪怕齐氏送书的事情闹大,却绝不会有人会怀疑到傅仪琴的身上,毕竟两人之前也算是结了一个梁子。
可是傅明华却想起了‘玉铭春’里所写的才子与佳人的故事,齐氏不会无缘无故来送这样一本书,书里的书生与霍玉铭,一个是穷困潦倒的书生,一个是大家闺秀,与丁孟飞和傅明华倒颇为相像。
丁孟飞虽然出身稍比书里的书生高,但郑南侯府如今地位尴尬,从如今傅仪琴不靠丁家而靠傅家便能看得出来。
如果齐氏并没有像傅明华所想的一般与傅仪琴狼狈为奸便罢了,若是如她所想的一般,今日齐氏送书来的算计,便不能像碧蓝所说的只以牙还牙,将书给傅明珠原封不动送去就算完了的!
齐氏若是想要踩着她往上爬,那她就要剜了齐氏的心,让她好好的痛!
这一刻碧蓝看到傅明华的笑容,明明她笑得温婉,可没来由的却让她心里发凉,她看到傅明华的手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下,忙上前拿了杯子递到她手上,她接过抿了一口,又小声的吩咐:“烧了吧。”
碧蓝没有再说话,既然自己已经提过建议,她仍说要烧,就证明她心中是另有打算了。
午后这场雨下得缠缠绵绵的,屋外寒外吹刮,屋内却又温暖如春,正是午睡的好时候,傅明华躺了一会儿,起来时傅明纱已经走了。
照她之前的吩咐,傅明纱再来找她时,几个丫环就以她午睡未醒的名义将五娘子哄走了。
“走时还一脸失望的样子,说是明日再来看您。”碧云侍候着她起床,碧青在一旁小声道,傅明华微笑着,没说话。
果然这侯府就是一个锻炼人的好地方。
傍晚时去白氏的院子,由婆子领进屋时,傅明霞几人正围在白氏身边说话,也不知之前说了什么,一群人倒是笑得欢快的样子。
傅仪琴看到她时,脸上的笑意一滞,眉眼都立了起来,挑剔的上下打量着她看:“怎么弟妹没来?”
谢氏身体一向不好,尤其是入冬之后,更是咳嗽不断。
傅家当初娶她是为了抬家傅家的名声,以及方方面面的考量。
可将谢氏娶到手后,也算是抬回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谢氏身体差,傅侯爷唯恐她死得早了,对于傅、谢两家结百年之好有影响。
对于丈夫的心意,白氏也是知晓的,所以平时哪怕是少给谢氏好脸色,但也很少挫磨她,晨昏定省几乎都给她免了。
傅家里的人对于这一切都是心知肚明,平时沈氏、钟氏也没有哪个敢在白氏面前提起这茬的,倒没想到傅仪琴才刚回来,便开口直言了。
傅仪琴一开口,屋里众人的笑声一收,都落到了傅明华身上。
白氏挽着头发,怀里抱着丁秀玉,低垂着头微笑着逗孩子玩儿,像是没察觉到屋里异样的气息般。
丫环小心翼翼的替傅明华解开皮裘,傅仪琴见屋里气氛冷了下去,傅明华像是装着没听到自己说的话般,忍不住又道:“长辈跟你说话,就是这样没礼貌不回的?”
她恨谢氏替丁治平求的官位太低,还记恨着傅明华让人打了自己儿子丁孟飞的事儿,她的儿子她看得如同掌中宝一般,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碰一根手指头,长这么大简直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傅明华竟然敢打他。
此时谢氏不来,傅仪琴便将一腔怒火泄到了傅明华身上:“这个儿媳倒当得舒坦,可真是让我够羡慕的。”她见傅明华不出声,又转头抓了白氏的手笑:“哪日真要跟她好好学学,怎么能当个儿媳没有为夫家传宗接代,还偏偏日子过得这样好,若是学会她一两成,便够我终身吃用不尽了。”
钟氏与沈氏二人都听得出来傅仪琴这话里的讥讽之意,可钟氏见白氏微笑着没出声打断傅仪琴的话,便也猜得出来恐怕她是默许的。
谢氏嫁进傅家十年时间,白氏还没从这个出身高贵的儿媳身上摆过一天婆婆的威风,此时怕是借傅仪琴的嘴,说给傅明华听了。
知道婆婆的心意,钟氏自然不会去讨这个嫌出口打圆场了。
心里虽然有些瞧不上大姑子为难晚辈,不过也只是装着没听到的样子,转头去替自己的女儿傅明月整理头发。
沈氏与她想法相反,倒是巴不得傅仪琴将事儿闹得再大一些才好。
“惠娘这话,也是我想说的,若是能学会一二…”沈氏一开口,傅明华便抬眼看她。
“大伯母难道是想要学习如何对付祖母?”
傅明华笑着将这话当开玩笑似的一说,沈氏顿时就慌了。
她几乎是像受到了惊吓一般看了白氏一眼,见白氏皱着眉头看她,顿时便摆手:“不是不是,不是…”
白氏心里暗道了一声‘蠢货’。
第三十二章 发飙
这些年来,无论沈氏如何讨好,白氏却对她依旧十分不喜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实在是太蠢了。
傅仪琴冲着傅明华发难,她只知不喜傅明华跟着瞎起哄,却被傅明华轻易难住。
简直是丢尽了她身为长辈的脸,连带着自己也被带下水了。
傅明华说这样的话,白氏也不好再装聋作哑了,只得狠狠的瞪了沈氏一眼:“阿沅身体不适,我允她好好休息,莫非你也想身体不适?”
沈氏被骂得满脸通红,心有不甘,但在白氏面前却又不敢出声。
傅仪琴却哼笑了一声:
“母亲也实在是太体贴儿媳,不过母亲体贴也是母亲心软仁慈,是当小辈的福气。”她歪了歪嘴角,做出一个怪模怪样的蔑笑神情:“当儿媳的,不该把这福气当成理所当然才是。”
她话一说完,外头珠帘被人打了起来,一阵虚浮的脚步声传来,披着黑貂大氅的傅其弦头戴镶嵌珍珠的金冠,从外头进来:“说什么,这样热闹?”他嘴唇发青,虽然敷了厚厚的脂粉,但也掩饰不了他的眼袋与眼睛中的血丝。
他金冠上缀着珠子,随他走动的脚步,那珠子一摇一晃的,刹是显眼。
随着他人的到来,一股香粉儿气也随之涌进了屋中。
傅仪琴还没来得及说话,傅明华就看了她一眼,捏着帕子的手挡住了冷笑的鼻子:“姑母在讲为人儿媳之道,兴许是想起了郑南侯府的丁夫人。”她声音娇软温柔,似是还带着笑意,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如利刃割身。
一个自己都不会做人儿媳,嫁时郑南侯府多年,却从未有一天在婆婆面前立过规矩,晨昏定省的妇人,回京途中都没有前往晋州郑南城的女人,此时竟然还好意思要教导别人怎么做人儿媳。实在是笑死了人。
“听了姑母的话,真是令女儿受益匪浅。”傅仪琴的脸色,随着傅明华这话一说出口,脸色铁青。她却是加深了笑意:“真是多谢姑母教导了。”
谢氏能在白氏面前不像沈氏那般伏低作小,就是因为她出身显贵。
傅仪琴可以在郑南侯夫人面前不用立规矩,同样也是因为她是低嫁了。
自己都是相同的经历,此时还自取其辱。
更可笑的是白氏,刚刚怨恨沈氏丢了她的脸面。却没想到傅仪琴更是让她颜面大失。
若是傅明华没有提起‘丁夫人’,后面感谢傅仪琴的教导时,倒还好些。可她先提了‘丁夫人’,令傅仪琴脸色难看,再说多谢她时,傅仪琴再蠢也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了,当时气得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了,恶狠狠的盯着傅明华看。
傅其弦不明就里,甚至听不出傅明华话中的讽刺,只是听她夸奖傅仪琴。便点了点头,故作威严:“多听姑母教导,始终是好事,她是长辈。”
对这个大女儿,傅其弦有时在她面前始终摆不出长辈的架子,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谢氏,在她面前自己提不起做爹的底气教导她。
她不像傅明珠那般会对自己撒娇讨要东西,反倒规矩礼仪样样出挑,久而久之傅其弦也不太想看到这个女儿。
傅明华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学着刚刚傅仪琴的样子:“父亲说得是。往后还要请姑母多加赐教了。”
明明她什么也没说,可是傅仪琴却气得肝疼。
她‘嗖’的一下站起身,胸膛不住起伏,似是要翻脸离去。白氏一见不好,却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裙子,警告似的道:“快些坐下,你一起身,玉娘恐怕当你要走,呆会儿哭了起来。我可不哄。”
白氏虽然是当开玩笑这样说着,可是傅仪琴却看到了她眼中的冷色。
虽然是至亲母女,可自己出嫁多年,母亲始终还是变了,她心里只有傅家,只有儿子。
傅仪琴咬了咬嘴唇,原地站了半晌没动,屋里气氛有些僵硬。
这下子傅其弦再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傅仪琴又接到了白氏阴冷的目光,犹豫再三,这才提了裙摆,强笑道:“元娘这张嘴,可真会来事儿。”
傅明华微微一笑,傅仪琴已经够狼狈了,也懒得再跟她争论下去。
她懂得适可而止,把人逼得急了就不好玩了。
傅明华不说话了,傅仪琴已经尽失仪态,再说下去恐怕白氏也要不喜了。虽然心中不甘,但她仍是强逼着自己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只是待到傅明华请安离开,她也不管傅其弦还在屋中,翻了脸抱起自己的女儿便气冲冲的走了。
回到自己院中时,丁治平还没有回来。
谢氏在崔贵妃那里没能替他谋到职位,他难免便要自己出去张罗了。
最近他都在跑吏部问职缺的事儿,每日早出晚归的。
她将女儿交给奶娘,等人一走,便恶狠狠的将桌上的摆饰全扫到了地上。
‘叮叮当当’的碎了一地,她表情狰狞,几个丫环根本不敢上前来,只躲得远远的浑身发颤。
“倒杯茶来。”傅仪琴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这才坐在床上吩咐。
只是刚刚她将屋里摆的东西都摔碎了,就连凳子都被她踢倒了几个,这会儿哪里还有完好的茶杯?
丫环要去外面取,她却又发起疯来,抓了旁边一个模样秀气的丫环,那手指甲便掐了上去。
虽然冬日穿得厚,可是她力道不小,仍是将丫环掐疼了,那丫环也不敢喊,连忙便跪在地上,她掐得不过瘾,抬腿便一脚朝这丫环胸口踹了过去:“贱婢,让你倒杯水也不去,是不是看我出嫁,便敢怠慢我?还是看中了姑爷,起了那下贱的心思?”
她一边骂,一边踹,丫环被她踹倒在地,她还不歇气,又连着踹了几脚,直到将这丫环踹得口角沁血了,才停了脚骂个不停。
傅仪琴发了一通脾气,喝得满身酒气的丁治平才回来了,他在外面就听到了屋里的响声,一时间也不敢进去,半晌之后听到里头声音小了,才猫着身体进去,一看到满地狼藉,地上的丫环还在无声的流泪,连便向傅仪琴靠了过去:“惠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这丫环服侍得不周到惹你生气?”
第三十三章 意指
傅仪琴闻到了他身上的酒与胭脂味儿,喘了两口气,理了理头发,心里一股怨气又涌上来了。
当初她憋着一口气,非要嫁给丁治平,还不是看中他有出息,跟其他纨绔子弟不一样,认为自已终有一天能妻凭夫贵,得封诰命。
可如今看来,当初的自己果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丁治平这些年一直窝在江洲,仕途上没有半点儿寸进,如今不要说是封诰命了,他就连进阶官品都难!
“你又去哪了?”
她眼神不善,丁治平一见不好,连忙便道:“那日弟妹未能为我谋得好的差事,最近我有幸得岳父大人指点,结识了吏部的黄忠义黄大人,与他去醉香楼喝酒了。”
丁治平嘴里所说的黄大人,是尚书省下吏部的正五品郎中,这黄忠义之祖父原名黄四,后得先帝赐名为黄虎,在开国之后被封县伯,食邑七百户。
黄氏后人也算是争气,黄忠义的二叔任东都河南尹,黄家子孙之中在各地也是担任官职。
听到丈夫是跟黄大人出门喝酒,傅仪琴脸色好了许多。
只是听他提起谢氏帮忙不力,不免又诅咒了两声。
看她不像刚刚细眉倒立的模样,而是有恨记到了谢氏身上,丁治平松了口气,狠狠的瞪了丫环一眼:“还不快去端茶。”
“到底什么事儿,竟发了这样大的脾气?”
丁治平替傅仪琴顺了顺胸口,不由就道:“仔细急坏了身体。”
“还能有谁?还不是傅明华那小贱人!”傅仪琴冷笑了一声,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丁治平心里自然是知道妻子打算的。
从心底里说,他觉得傅明华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傅仪琴从嫁进丁家的那一天起,便从未侍奉公婆,受过姑子的气。
他倒是有些担忧如今妻子回到娘家,得罪了傅家人,到时将他们一家赶了出去。
若是能如傅仪琴所说,使丁孟飞娶到傅明华。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可若此事不成,到时反倒坏了傅、丁两家情份,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他心里虽然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说的。傅仪琴这些年积威甚深,他也是凡事懦弱惯了,不敢再提。
“哼。”傅仪琴冷笑了一声,伸手理了理衣襟:“走着瞧,日子还久得很。待到他日让她落进我手里,我倒要好好教教她规矩!”
傅明华只觉得耳朵发烫,想来也是傅仪琴在诅咒她。
她摸了摸发红的耳朵,碧箩忍不住就道:“今日的事,要不要奴婢知会付嬷嬷一声?”
今日傅仪琴当众为难傅明华,几个丫头都看在眼里。
付嬷嬷是谢氏身边的贴身嬷嬷,与安嬷嬷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深得谢氏信任。
碧箩的意思就是在向谢氏告状。
只是告状若有用便罢了,告了结果没用。说了也是白说。
傅明华摇了摇头:“不用了,恐怕母亲正在烦心。”
一旁正为她收拾着衣裳的碧云一听这话,便愣了愣。
碧蓝为她剥着柑橘,她拿了银签叉着刚剥好的橘子送进嘴中,酸得眼睛都眯了眯。
谢氏从宫中回来便‘病’了,依傅明华看,这个病恐怕是心病,不大好医。
她笑意发冷,又叉了一瓣橘子送进嘴里,不再说话了。
齐氏隔了两天又来了一回。这一回则是由建元七年的状元提起的。
“建元七年时,那杜郎君实在是文才风流无人可及,以三十二岁的年纪被皇上亲点为头名状元。”齐氏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杜状元被朝廷派到岭南任职。婢妾当时倒有幸见过杜状元一回。”
她自顾自的说着,傅明华拿了琴谱,在古筝上拨弄。
几个丫环倒是觉得琴声悠扬,只是齐氏聒噪未免有些惹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