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称太守是最合适,不过没有得到州牧的任命,邓龙总觉得称太守有点不太符合官场规矩。
当然他也知道,有的时候不能太讲规矩,比如苏飞被任命为郡丞就没有讲规矩,可万一刘璟被调走,来了一个讲规矩的新太守怎么办?
所以邓龙还是硬着头皮,称刘璟为公子,好在刘璟也没有计较,让他略略松了口气。
他一路介绍风土人情,队伍又走了一个时辰,这时他们已经从一片林地走出,进入了更加广阔的耕作区。
这里是江汉平原的腹地,从武昌到夏口,方圆数百里,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向来是江夏郡的产粮重地。
可以说,这片方圆数百里的区域是整个江夏郡最富庶的中心,掌握了这片区域,也就握住了整个江夏郡。
也正是这个缘故,黄家几十年来不断蚕食这片富庶之地,已经占有了近四成的良田,蓄奴数千,并控制了上万户佃农,使黄家牢牢占据了江夏郡的主导地位。
不过这一切已经随着江东军的东扩之战而灰飞烟灭了,除了黄射下落不明外,整个黄家已被灭门,他们的万顷良田也就成为了无主之地。
队伍从田野中的官道中走过,刘璟见田地里有不少农民在干农活,他又回头看了看士兵,众人似乎都有点疲惫了,便对邓龙笑道:“邓县令,休息一会儿吧!”
“正好,我也有点疲惫了,喝点水,休息一下再继续赶路。”
刘璟回头对众人道:“大家休息片刻!”
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寻找草地田埂坐下,取出水壶喝水聊天。
刘璟却没有休息,而是慢慢走进了田野里,不远处,几名锄地的老农正提心吊胆地望着这支军队,却见他们为首军官向自己走来,几名老农吓得转头要走,刘璟却叫住了他们,“几位父老请留步!”
几个老农不敢再走,纷纷回头行礼,“这位将军有什么事?”
刘璟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满脸笑容道:“想和几位父老聊一聊,占用一点点时间,是否方便?”
几个老农当然不敢说不好,不过刘璟和颜悦色也令他们心中稍稍平静,众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
“几位父老,今年粮食收成如何?”刘璟像聊家常般地随口问道。
老农们对望一眼,其中一人摇摇头道:“今年是小年,稻子普遍比去年减产两成,不过夏天的麦子收成不错,弥补了秋收减产不足。”
“这次江东军入侵,影响到各位了吗?”
“还好吧!基本上没有什么野外打仗,听说黄公子一战便被击溃了,也没有什么影响,不瞒将军,我们甚至连江东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刘璟点点头,这倒也是实情,江东军主要走水路,并没有从陆路杀向夏口。
这时,邓龙也走了过来,他穿着文官袍服,而且又常常下乡视察,在武昌县颇有人缘,几名老农都认出了他,慌忙起身跪下:“小民给县公叩头!”
邓龙有点尴尬,刘璟就在旁边,老农们不向他行礼,反而向自己磕头,他偷眼向刘璟望去,刘璟却若无其事。
邓龙心中明悟,恐怕刘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想到这,他微微笑道:“几位父老请起,大家随意聊几句。”
既然县公发话,众人不敢不听,又都坐下,邓龙也坐下,他不知刘璟的用意,本来十分健谈的话,此时也沉默了。
刘璟又微微笑道:“几位父老有给黄家种地吗?”
“那当然!”一名老农道:“我们都是他的佃户,租种黄家的为生。”
另一名老农手一指,“不瞒将军说,这一带土地,一直到北面的湖区,都是黄家的土地,不过听说黄家出事,大家心中都忐忑不安。”
刘璟笑了起来,“黄家出事,你们秋收的租赋就不用交了,不是好事吗?”
“这个当然是好事,但以后呢?如果官府把土地收走,我们何以为生?”
几名老农这样说着,目光都望向县令邓龙,这是他们的精明之处,趁县令老爷在时,最好问一问这件事。
邓龙苦笑一声,虽然土地地契都在县衙,但最后怎么处理,那是由刘璟决定,他可无权做什么解释。
其实刘璟今天出来视察,倒不是想去看什么黄氏山庄,那里不过是一处庄园,值钱的金银细软早被江东军抢走,粮食则被苏飞运走,只剩下一些笨重的家具和器物。
或许风景不错,但他现在是最忙碌的时候,可没有时间做什么庄园一日游,等以后有空再携陶湛去细看。
刘璟今天出来巡视,其实是为了土地,在他看来,黄家最大的财富就是土地,足有万顷之多,如何把这万顷土地处理好,关系到他对江夏的控制。
而解决土地,关键又是人的问题,这万顷土地牵涉到万户佃农的切身利益,稍不慎就会引起民乱,他怎能不谨慎处理?
刘璟又笑道:“大家放心,土地总是需要人来耕作,总不能让邓县令亲自下田耕种吧,一万顷土地啊!大家觉得邓县令的身板扛得住吗?”
刘璟说得很幽默,众人都笑了起来,同时也放下心,说得很对,总是需要人种田,以前是为黄家种田,大不了以后是为官府种田。
不过两名世故的老农有点回过味来,这位军官如此公然打趣县令,而县令却一脸苦笑,不敢生气,这岂不是说明,这军官的地位要远远高于县令吗?
他是谁?好几人心中都同时生出了疑问。
“假如吧!”
刘璟笑道:“我只说假如,假如你们交出一半的土地,而另一半的土地正式归你们私有,不用再交田租,只是正常向官府缴纳田税,你们觉得这种处理办法能接受吗?”
几个老农都没有吭声,咋一听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居然要交出一半的土地,不过后面的话他们又动心了,另一半土地归他们私有,这可不得了,也就是把黄家的土地分给了他们。
每个人都会算账,每年的收成要交一半给黄家,将来土地归自己,就不用再交田租,虽然土地少了一半,但劳作也少了。
而且可以提高产量,实际上并没有损失,更重要是,从此土地归自己,那可是一大笔财富,这样的条件,谁也无法拒绝。
只沉默了片刻,几个老农都激动起来,“这当然好,但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不用我们再出钱买土地吗?”
“那黄家的牛能不能也一起给我们?”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这一次他们并不问县令邓龙,而是都围着刘璟,大家都看出来了,恐怕这个年轻的军官就是一个能做主的人。
其实这个方案刘璟也反复考虑过,他需要稳定的自耕农,把黄家的佃农和奴隶恢复为自耕农,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但他也需要土地,用来奖励军功,抚恤阵亡士兵的家属,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益对半,一半利益留给原土地上的农民,而另一半利益他要掌握在手中,这样分割,就能利益均衡,做到皆大欢喜。
旁边邓龙也终于明白了刘璟的思路,他心中暗暗敬佩,他原以为刘璟是想把黄家的财富土地占为己有,一般人都会这样做。
却没有想到,刘璟考虑的是恢复自耕农,这样一来,不仅江夏民众会对他感激涕零,更重要是,将极大增加官府的税赋收入。
如果整个荆州都能按刘璟的思路处理,那荆州就会很快强大起来。
邓龙暗暗忖道:“这是一个极有长远眼光之人,说不定他真能成就一番大业。”
第197章 暗流激荡
这两天,苏飞一直在极为忙碌中度过,初任郡丞,要整理过去凌乱的政务,要了解政务处理流程,要会见中低官吏…
事情千头万绪,各种想不到意外事件又会随时发生,忙得苏飞脚不沾地,几乎连上茅厕的时间都没有。
一直忙碌到深夜,苏飞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府宅,苏飞的家宅也在武昌县,是一座占地三十亩的大宅,住着一家十几口人和不少仆役丫鬟。
此时苏飞也知道了刘璟开始训练军队一事,他当然明白训练军队的深意,实际上就是为了彻底掌控这支军队。
尽管明白这一点,但苏飞并不想干涉,军队已经和他无关,他交出军权,得到了不错的补偿。
做几年郡丞,等刘璟成为荆州之主,那么自己还会被提升为太守,他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至少还有二十年的前途。
总而言之,苏飞对自己眼前的待遇已经很满意了。
马车驶到家门前停下,苏飞刚刚打开车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把苏飞的几名随从顿时吓了一跳,纷纷拔出刀。
“大哥,是我,不要动手!”
苏飞听出这声音,好像是张硕的声音,他连忙喝住手下,低声问道:“你是张硕?”
“是我,救救我!”
一名随从挑过一盏灯笼,苏飞看清楚了,果然是张硕,只见他披头散发,浑身湿透,更让苏飞吃惊的是,张硕左手好像没有了。
“出了什么事了?”苏飞惊讶地问道。
“大哥,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张硕跪下连连磕头,苏飞和张硕私交极好,而且张硕对苏飞有恩,尽管苏飞猜到了一二,但见张硕如此惶然,他还是于心不忍,便点点头,“回府再说吧!”
苏飞将张硕带回府,命人给他换了衣服,又包扎好伤口,这才带到他书房来。
苏飞坐在小桌后,凝视着张硕狼吞虎咽地吃饭,又见他左手被齐腕斩断,似乎别处也有伤,浑身是伤还拼命吃饭,可见他是饿极了。
张硕喝了一碗汤,这才垂泪道:“不瞒大哥,我一直泡在河水里,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苏飞心中生出一丝怜悯,叹息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
张硕咬牙切齿道:“刘璟要杀我斩草除根,我被他们追杀,多亏五个弟兄拼死挡住了对方,我才跳河逃得性命,我躲在河中一天,直到晚上才敢爬上岸,要不是我身体强壮,我这次非死在他的手中不可。”
苏飞沉默了,其实他第一眼看见张硕受伤,便猜到是刘璟所为,现在被张硕证实,使他心中颇为惊惧,这是他没有料到之事,刘璟竟然要斩草除根。
当然,苏飞也知道,张硕被强行赶出军营,他当然不会甘心,肯定会想方设法破坏刘璟控制军队,所以刘璟要杀他也并不奇怪,只是这件事使苏飞看到了刘璟的另一面,令他心中紧张起来。
半晌,苏飞缓缓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张硕的内心此时已被仇恨填满,此仇他非报不可,不过他也知道,现在苏飞已是郡丞,不会再帮自己。
他不敢对苏飞说实话,又垂泪哀求道:“我已是废人,只求逃得性命,恳求大哥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帮我送出武昌城,我想去颍川郡投靠叔父,在那里了此残生。”
苏飞点点头,这个要求不过份,他可以办到,他立刻命人取来五十两黄金,递给张硕,“我会用官船送你出城,这五十两黄金你自己在颍川郡买点土地,到时还有什么困难,写信给我,我会尽力助你。”
张硕双膝跪下,重重磕头道:“大哥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此恩此德,小弟会铭记于心。”
苏飞扶起他,“趁现在水门未关,赶紧离去吧!”
张硕千恩万谢,跟着一名家人走了。
苏飞却心绪难宁,这件事让他看到了刘璟心狠手辣的另一面,一方面给自己和黄忠面子,在军营饶了张硕,但一转头,却又要在暗中铲除张硕,这种手段,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这件事同时也对苏飞敲响了警钟,他想起昨天刘璟告诉自己,以后江夏的政务就交给他苏飞了,他还一度激动不已。
可现在看来,自己真是有点傻了,有哪个统治者愿意交出权力?江夏的军政大权还是必须掌握在刘璟手上,若以为自己为郡丞就把握了政务大权,那就大错特错。
想到这里,苏飞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失望。
又过了几日,军队的训练开始转入第二阶段,按照计划,五千军队要被拉去柴桑训练守城,然后去阳新县训练体力,前后需要近一个月,一个月后,这支军队就将脱胎换骨。
由数百艘大船组成的船队满载着五千士兵,浩浩荡荡离开武昌城,前往柴桑,在第一艘大船上,刘璟和黄忠站在船头,两人都没有说话,表情却有点凝重。
良久,刘璟叹了口气,“老将军不能再助我半年吗?”
黄忠轻轻拍了拍刘璟的肩膀,笑道:“其实你做得很好,手段很漂亮,江夏已归属于你,不需要我助你了,你可以多提拔一些参加过柴桑之战的将领,他们对你的忠诚度会更高。”
刘璟想到了赵云,在柴桑大战结束后的次日凌晨,他留一张纸条,便悄然无声地离开柴桑,返回长沙了。
现在黄忠也要离去,这让刘璟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失落。
但他也知道,黄忠本该战争结束后就回去,他支援柴桑的使命已完成,但黄忠依然留下来助自己去武昌夺权,一旦被刘表知晓,黄忠必遭祸端。
黄忠明知有这些风险,但他依然没有任何怨言地跟自己前去武昌,这正是出于他对自己的关爱,自己怎能不知好歹,还要再继续将他推向危险的境地。
想到这里,刘璟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担忧,“这次武昌之行,老将军怎么向州牧交代?”
黄忠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去武昌并不一定就是助你,我可以说是为了防止兵乱,稳定江夏局势,只要州牧不追究,那么随便找个理由便可以交代,但现在长沙郡空虚,我是担心长沙郡出乱子,所以必须尽快赶回去。”
停一下,黄忠又道:“另外,还有一事我也要劝告你。”
“老将军请直言!”
黄忠沉思片刻,便注视着刘璟的眼睛道:“你要掌控江夏,我能理解,也不会阻拦,但我不想从此你和伯父翻脸成仇,希望这件事你和州牧多多沟通,取得他的理解,让他正式封你为江夏太守,能名正言顺地掌控江夏。”
刘璟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用黄忠提醒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和刘表翻脸的时候。
襄阳蔡府,自从夏口惨败归来,蔡瑁变得异常低调,每天早出晚归,在州衙处理公务,所有的应酬交际他一概推掉,前来拜访他的官员士绅他也一概不见,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虽然刘表没有追究他的兵败之责,但蔡瑁心知肚明,如果蔡家没有让步,那么他的军师之职就保不住了。
他很清楚刘表最缺的是什么,钱粮,自从柴桑陶家削除了给荆州的上贡,荆州的钱粮开支便紧张起来,为此刘表专门和他谈过一次,但蔡瑁没有表态。
但这次江夏之败,蔡瑁知道自己必须得有所让步了,他为此通过妹妹蔡夫人转告刘表,愿意把蔡家上供的钱粮数提高两成。
正是他的妥协换来了刘表对他这次失败的正式表态:“胜败乃兵家常事,希望他不要为此事背上包袱。”
虽然得到了刘表的宽恕,但蔡瑁还是摆出一种低调的反省姿态,他的这个反省姿态也获得了刘表的肯定,昨天傍晚,刘表特地命人送来几筐上好的塘蟹。
几筐活蹦乱爬的螃蟹使蔡瑁仿佛得到了大赦,他的心也一下子变得活蹦乱爬起来,开始恢复他往日的心机。
书房里,蔡瑁正在灯下看书,但他心思却不在书中,他今天刚刚得到消息,刘璟已经在江夏换防,将柴桑的守军派驻到武昌和夏口,而武昌的军队则调到柴桑去训练。
这就意味着刘璟全面吞并了江夏,这个结果是蔡瑁绝对不愿看到,黄祖被灭已经让蔡瑁感到十分失落,而刘璟的崛起,成为江夏之主,更让他难以接受。
蔡瑁很清楚,刘璟的崛起,对刘琮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也同样威胁到蔡家的根本利益。
同时他也感到一种惊惧,他还清清楚楚记得两年前刘璟初到襄阳时的情形,当时他便感觉那个少年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他感觉是一种杀机。
现在才短短两年的时间,刘璟便占领了荆州第三大郡!江夏,说明他当年并没有看走眼。
现在让蔡瑁很难办的是,刘璟击败江东军主力,保住江夏,已经使他的声望在荆州如日中天。
朝野上下人人都把他视为荆州的栋梁和希望,对他充满了赞颂,任何一丝异议或者不满,都会立刻遭到强烈的民意责骂,使蔡瑁不敢公然抨击刘璟。
但蔡瑁还是找到了对付刘璟的办法,他知道还有一个人也不愿看到刘璟吞并江夏,此人便是刘表,他很清楚刘表安插刘璟去柴桑的真实意图,他是希望刘璟干掉黄祖,便并不希望刘璟取代黄祖。
今天,刘表给他送来几筐螃蟹,是不是就意味着什么呢?
这时,书房外传来侍卫的禀报,“军师,人已经带来了。”
“带他进来!”
门开了,几名侍卫带进一人,身材中等偏上,十分健壮,只是他失去了左手,让人看着不爽,此人正是从江夏赶到襄阳的张硕。
张硕当然不会去什么颍川郡,他铁了心要报复刘璟,就算他已成废人,无法寻找机会杀死刘璟,但他也要来襄阳告密,让刘璟吃不了兜着走。
张硕跪下行礼,“卑下张硕,拜见军师!”
第198章 告密
张硕曾经在襄阳从军,一直官至军侯,蔡瑁也认识他,知道他是江夏十八牙将之首。
房间里,蔡瑁静静听完张硕的诉说,面上依旧不露声色,但心中却在迅速盘算,张硕说的每一件事都非常有用,让他明白了刘璟在江夏是怎么夺权。
当张硕说完,蔡瑁立刻站起身,“这件事我可以替你做主,现在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不知军师要带卑下去哪里?”张硕有些胆怯问道。
蔡瑁笑了起来,“自然是带你去见州牧。”
此时夜还不算太深,刘表并没有入睡,坐在书房里批阅儿子刘琮写的几篇文章,刘表不得不承认,儿子刘琮在成婚后心性大变,一洗从前的轻浮和急躁,变得稳重有礼。
待人接物也大有进展,更让刘表感到欣慰的是,次子再也不和那些纨绔子弟厮混,也不去酒肆勾栏,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中发愤读书,从他写的这几篇文章便看得出来,言之有物,很有见地。
刘表轻捋长须,顿挫有声读着儿子的文章,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喜欢次子了,尽管他的伤势依然在调养中,但并不妨碍刘表对次子的喜爱,相反,还使刘表更加怜惜儿子。
而刘表对长子刘琦却不是太喜欢了,关键是长子贪酒好色、放荡形骸,却屡教不改,令刘表深恶痛绝。
他派出的密探不止一次发现青楼妓女秘密出没刘琦在江陵的府邸,尽管刘琦很小心,善于掩饰,安排得也很机密,还是被密探发现了。
这便使刘表开始怀疑刘琦从前在襄阳的表现,是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故意欺骗自己,要不然,怎么去了南郡,就原形毕露呢?
一边喜爱,另一边是厌恶,刘表便渐渐有了立刘琮为世子的想法,只是长子为嗣是惯例,若立次子为世子,恐怕会遭到以蒯家为首的高官们强烈反对,甚至会引发荆州内乱。
所以刘表便按住了这个想法,把它藏在心中,不再提立世子之事,不过这几天,刘表又听到另一种呼声,呼吁立侄子刘璟为荆州继承人,而且呼声还不小。
这便让刘表心中有些恼火起来,他是曾经给妻子说过,他有可能立刘璟为继承人,但那只是对妻子说的气话,他怎么可能把本该属于儿子的东西拿给侄子。
不过刘表也不得不承认,刘璟的才干要远远超过自己的两个儿子,这次柴桑大战,击败了数倍于已的江东军主力,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会去欣赏他的才能,从此把荆州交给他,相反,刘表心中有了一种警惕,刘璟会不会有一天夺走自己儿子的基业?
很有可能,因为通过一年的观察,刘表终于能确定,刘璟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
就在刘表思虑刘璟之时,一名侍卫在门口禀报,“蔡军师有紧急之事求见!”
刘表一怔,蔡瑁怎么来了,但他没有多想,立刻吩咐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侍卫带着蔡瑁走进了刘表的书房,蔡瑁跪下恭恭敬敬行礼,“臣蔡瑁参见州牧。”
“军师不必多礼,请坐!”
刘表请蔡瑁坐下,又笑眯眯道:“蔡军师很久没有晚上出来了吧!”
蔡瑁不敢和刘表对视,低着头道:“这么晚,臣本来不想打扰州牧休息,但江夏来了一人,带来一些内幕情报,臣觉得很重要,不能隐瞒州牧,便把他带来了。”
“哦?”
刘表有些惊讶地问道:“此人是谁?”
“此人是黄祖手下十八牙将之首,张硕,州牧还记得此人吗?”
刘表点点头,他还有点印象,“此人现在何处?”
“就在府外等候,若州牧要见他,臣立刻带他进来。”
“可以!你速带他进来见我。”
蔡瑁出去了,不多时便将张硕带进了刘表书房,蔡瑁事先反复叮嘱过他,不要说手腕是刘璟派人斩断,以免刘表怀疑他是为了报私仇而诬陷刘璟。
张硕跪下,砰砰磕头,“卑下张硕拜见州牧!”
刘表见他左手没了,不由一怔,“张将军,你怎么残疾了?”
“这是卑下在前来襄阳半路,被不明身份之人所伤,卑下也不知被何人所害。”
刘表注视他半晌,这才淡淡道:“把江夏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不得有半点隐瞒。”
刘表在昨天接到了刘璟写来的正式报告,关于柴桑之战的详细经过,但报告中对江东军撤走后,江夏的局势却说得比较含糊,只是说苏飞军队有控制不住的危险,苏飞特地写信请他去维持秩序。
尽管说得比较含糊,但刘表还是看懂了藏在字里行间中的意思,刘璟已经占领了江夏郡,这让刘表心中既是失落,也有一种被欺骗的恼怒,他竟然没有发现了自己侄子的野心。
但刘表很想知道,江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璟是怎么样吞并江夏?今天张硕的告密,无疑就给刘表揭开了江夏的真相。
“他竟敢在中军大帐内当众杀死蒋治吗?”刘表背着手走了几步,有些恼怒地问道。
“是!”
张硕垂泪道:“卑下和蒋治欲投州牧,不愿为璟公子效力,在军权交接时,蒋治公开反对,说没有州牧兵符授权,怎能随意交接兵权?这句话触怒了璟公子,他便以不服军令为由,当众斩杀了蒋治。”
刘表气得脸色铁青,双拳捏紧,站在窗前一言不发,蔡瑁在一旁给张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硕接着又道:“璟公子又要杀卑下,多亏苏郡丞和黄老将军说情,璟公子放过卑下,直接赶出军营。”
刘表依然是沉默,出乎蔡瑁的意料,张硕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了引出苏飞和黄忠,但刘表并没有异常反应,这便让蔡瑁心中有些惊讶。
这些天蔡瑁表现低调,不闻窗外之事,他不知道刘璟已经写来一份正式报告,报告中也提到了暂命苏飞为郡丞、伊籍为长史,稳定江夏政局。
所以张硕提到苏郡丞,刘表并不奇怪,原因就在于此。
这时,刘表终于开口了,“这件事我知道了,张将军先下去吧!好好调养身体,至于职务,以后再安排。”
尽管刘表语气很平静,但蔡瑁听得出,刘表是在强压怒气,只是不想在张硕面前失态,他心中暗喜,连忙命人把张硕带了下去。
这时房间里就只剩下刘表和蔡瑁两人,蔡瑁不敢开口,低下头一言不发,过了良久,刘表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德珪怎么看这件事?”
蔡瑁心中一凛,刘表称他表字,而不是称他军师,这便意味着刘表是以私人身份和他交谈,不代表官方意见。
尽管刘表是以私人身份询问他,但蔡瑁还是小心翼翼道:“臣与璟公子不和,荆州人人皆知,臣觉得应该回避此事。”
这当然是欲擒故纵之语,他若真的回避,为何又带张硕前来,刘表心知肚明,心中暗暗冷笑,脸上却笑呵呵道:“德珪以公论公,有何不可言,但说无妨!”
蔡瑁听出了刘表话语中的一丝急切,尽管刘表同样想掩饰,但蔡瑁毕竟跟随了刘表十几年,对他知之甚深。
刘表极少在书房接见不熟悉的人,而这次不但在书房接见了张硕,而且又接着问自己的意见,没有一点时间上的回旋,这在从前都是不会出现。
这就说明刘表对此事的急切,蔡瑁忽然有一种明悟,恐怕刘表是希望自己在这件事上助他一臂之力。
这也难怪,现在荆州官员对刘璟推崇备至,惟独自己反对刘璟,所以刘表才会征询自己的意见。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刘表也并不愿意把江夏交给刘璟,想通这一点,蔡瑁心中开始兴奋起来,只要刘表支持自己,那么这盘棋就好走了。
“启禀州牧,臣也不是不赞成璟公子为江夏太守,只是臣觉得璟公子的方式欠妥,他不该绕过州牧,擅自占据江夏,这是其一,而且江夏郡非同寻常,是荆州三大郡之一,必须在襄阳的严密控制之下,从前是黄祖强霸江夏,现在黄祖已除,正是襄阳收回江夏大好时机,一旦襄阳控制住江夏,那么我们东扩也就有了立足之地。”
蔡瑁毕竟是荆州军师,对荆州的局势看得恨透,也刘表看得也很透,他的两个方案重重敲在刘表心中。
刘璟擅自吞并江夏,绕过了刘表,这是官场第一大忌,是上位者最忌,其次江夏郡非同寻常,不仅人口众多,战略地位也极其重要,是荆州三大郡之一。
从前是被黄祖强占,形成事实上的半割据,刘表把刘璟派到柴桑,就是想利用他击败黄祖,夺回江夏控制权。
如今黄祖已灭,正是收回江夏控制权的大好时机,刘表怎么能又允许第二个黄祖出现,就算是他侄子也不行。
其实这才是刘表和刘璟的矛盾根本所在。
刘表背着手走了几步,他毕竟是州牧,位高权重,几十年又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不会因为张硕的一次告密就做出重大决定,他需要权衡利益,况且刘璟是他侄子,叔侄之间,有什么不能妥协?
刘表仰头望着房顶,半晌缓缓道:“今天是十月二十,再过一个月就是我六十二岁寿辰,今年我想做个大寿,命各地五百石以上官员都齐聚襄阳吧!”
提到六十二岁,蔡瑁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刘表,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才一年时间,就变成这样了。
第199章 去还是不去?
柴桑县衙内乱作一团,院子里堆满了数百口大箱子,士兵和衙役们里外忙碌,收拾各种物品,这并不是柴桑县衙要搬家,而是和县衙在一起办公的军衙要搬到武昌去。
刘璟最终决定把军衙搬去武昌,原因很简单,他不再是一城之主,而是一郡之主,尽管他对柴桑有很深的感情。
但感情不能让他有效地统治江夏郡,柴桑无论在城池大小,无论在人口、税赋,还是在世家集中程度上,都无法和武昌县相比。
“那十几口箱子是士兵名册,都是竹简,小心放下来,别摔着了!”
院子里,几十名士兵正小心翼翼地抬着十几口大箱子从房间里出来,一名军侯提醒着他们,这时,徐庶匆匆走了进来,他在院子里扫了一眼,没有找到刘璟,便问道:“马军侯,看见司马没有?”
徐庶现在已经不再是柴桑县尉,他被任命为长史,长史其实是幕僚首官,并非朝廷正式官职,伊籍出任江夏长史,就是代表刘璟管政,和郡丞一起掌管江夏政务,徐庶也是长史,只是他掌管军务。
军方的将士从来不会把主管政务的官员放在心上,但徐庶却备受将士们敬重,在将士们心中,徐庶实际上就是军师,马军侯连忙上前施礼,“启禀长史,司马在房间里。”
徐庶点点头,快步向刘璟官房走去,官房内,所有的文书和其他物品都被搬空,只有空空荡荡的书架和桌子,此时刘璟正在箱子里整理自己的一些书籍,那将是最后搬走的物品。
“司马让我好找!”
徐庶笑着走了进来,“听说司马在巡城,我已在城内找了一大圈,原来还在军衙内。”
刘璟把最后一本书放进箱子,对旁边两名士兵道:“可以搬走了!”
两名士兵将书箱搬了出去,刘璟这才拍去衣服上的灰尘笑问道:“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还能有什么事?”
徐庶叹了口气,“明天我就要跟随司马前去襄阳,那谁来暂代我手上事务,司马迟迟不肯指定,我无法交代啊!”
刘璟看了他一眼笑道:“长史手下不是有三名从事吗?你可以把事情均摊给他们,有什么事,他们三人可商量着办。”
“可是。总要有一个执印人吧!难道也要我指定吗?”徐庶迟疑着问道。
刘璟点了点头,“如果元直有信任的人,也可以另外指定。”
徐庶心中苦笑一声,原来刘璟一直不吭声的原因,是让他自己处理这件事,其实他也隐隐猜到,只是不能肯定,所以今天特定来确认一下,徐庶想了想道:“那就让卢升来执印吧!”
卢升就是当年跟随刘璟在游缴所的那个书佐,后来被调去樊城守门军中当主薄,随后又跟随刘璟来了柴桑,他现在是徐庶的三名从事之一,能力虽然一般,但考虑他对刘璟的忠心,徐庶便决定将长史军印交给他掌管。
刘璟笑了笑,没有干涉徐庶的决定,他岔开话题道:“昨天魏延连夜从阳新县赶回来,劝我不要去襄阳,他担心我会被州牧扣押在襄阳,元直觉得我能不能去?”
徐庶微微叹了口气,“不瞒司马,这个问题考虑过,魏延的担心也有道理,但凡事有利有弊,就看司马怎么权衡了。”
刘璟一摆手,“我们坐下谈!”
三天前,刘璟接到了襄阳的公文,十一月二十日将是州牧六十二岁寿辰,州牧要热闹庆贺一番,命荆州各地五百石以上的官员齐聚襄阳拜寿,同时,刘璟也接到了刘表写来的亲笔信,希望他能前去为自己祝寿。
很显然,刘表的这次寿辰就是为他刘璟而筹备,刘璟也猜到了,但他也有借口不去,比如江夏水军增兵彭泽等等,只是刘璟也意识到,他真要占据江夏,还是得去一趟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