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机会难得,可是给小官人梳头也是我的事情,我给老爷说过了,白天我过来做胭脂,晚上我回太学,老爷也答应了。”
李延庆想了想,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反正喜鹊白天也没有什么事,而且新桥离太学很近,让她骑着毛驴往来就是了。
“那就收拾一下,我今晚就带你过去,你带床被子毛巾之类,衣服明天再收拾也不迟。”
喜鹊欢喜地答应一声,跑回自己屋去了,李延庆拿了行李,又从牲畜棚牵出一头毛驴,这就是当年李延庆参加童子会得的奖品,父亲又把它带到京城来了。
“延庆,这么晚你还要去哪里?”杨姨从房间里走出来问道。
“我回太学,要整理一些资料,可能明天上午还要听讲学。”
“哦!那你小心点。”
“杨姨,我把喜鹊带过去了,明天她一早会过来。”
“好的,晚上当心点。”
不多时,喜鹊拎了两个大包裹出来,正好由毛驴驮着离开府宅,向太学而去。

次日一早,李延庆跑步回来,喜鹊伺候他梳洗完毕,又跑去舍厨买了早饭,这才骑着毛驴匆匆去店铺了。
有人伺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仅头脸整齐舒适,而且不用考虑早上吃什么,喜鹊知道他的饮食习惯,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房间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李延庆坐在屋里一边啃包子一边看书,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有人问道:“李官人是住这里吗?”
李延庆上前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两名家丁,他不解地问道:“我便是李延庆,你们找我做什么?”
为首家丁抱拳行一礼,“我们是童太尉府上家丁,如果李官人今天有空,请到太尉府中一叙。”
说着,他们将一张请帖递给李延庆,李延庆接过请帖看了看道:“请转告童太尉,我一定会准时去拜访。”
两名家丁快步走了,李延庆却陷入了沉思之中,童贯在他回来的第二天一早就派人来找了,这说明了什么?

按照约定的时间,李延庆准时来到了童贯府前,他刚走到门口,一面管家从里面跑了出来,老远拱手道:“可是李官人!”
“正是,奉太尉召唤前来相见!”
“李官人太客气了,太尉是请你前来,并非召唤。”
李延庆当然是客气话,宋朝既没有隋唐那样的权势威压,也没有明清的等级森严,而是一种平民社会,童贯虽然贵为太尉,但也不能随便用权势来威压普通平民。
尤其在汴京,官员们都比较爱护自己的名誉,就算相国府隔壁的平头小民,大家都相处得客客气气,绝不会因为自己是相国或者太尉就盛气凌人。
更何况李延庆还是太学生,太学生在北宋是一股很强大的政治势力,如果随意欺凌太学生,激起太学生的大规模示威游行,就算是相国也会被罢免。
也正是这个缘故,童贯急着找李延庆,也并非派人去强令他前来,而且派人一早送去请帖,客客气气把李延庆请到府中谈话。
外书房内,李延庆再一次见到了童贯,上次童贯是金盔金甲,威风凛凛,今天却穿一件细棉布深衣,头戴平巾,很普通的居家之服,只是他身体过于硬朗的粗线条使他缺乏一种文官的温文尔雅,穿着这种普通家居服就显得有点不伦不类,还不如穿盔甲,至少李延庆是这样认为的。
童贯很客气地请李延庆坐下,他瞥了一眼李延庆手中的皮袋,心中顿时燃起了一线希望,他本来是决定下个月才返回京城,但他接到王子武的飞鸽传信,才知道了发生了朱勔案,童贯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急急从河北赶回来,但他还是晚了一步,朱勔案已经落幕了。
童贯只比李延庆早回来两天,他还没有完全把情况了解清楚,昨天中午便传来了嘉王赵楷已抵达汴京的消息,这个消息令童贯如置身冰窟,瞬间从头寒到脚,他和朱勔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将暴露在天子面前吗?包括他对延寿山庄的羡慕,以及朱勔承诺在苏州也给他修建一座同样规模的延寿山庄。
童贯和蔡京等文官不一样,蔡京有资历、科班出身,有父辈的人脉和背景,即使被抓到和朱勔私通的把柄,天子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但他童贯就不一样了,他是宦官出身,他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天子的信任,一旦天子对他不再信任,他的权力基础就会轰然坍塌。
童贯比蔡京更害怕朱勔的信件落到天子或者梁师成的手中。
童贯喝了口茶,缓缓道:“李少君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今天请你来的原因。”
李延庆笑了笑,从皮囊中取出六封信和一份清单,放在桌上推给了童贯,“太尉看一看,是不是都在这里了?”
童贯从桌上拾起信,他的手微微在颤抖,脸上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和期待,内心的狂喜渐渐溢于言表,一封不少,所有的信都在这里,送礼清单也拿到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安全了。
童贯重重一拍桌子,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第0193章 平常之心
这次江南之行也使李延庆明悟了一个道理,他之前把官场想得太简单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童贯的人,还曾经一度担心他和嘉王交往过密,会不会引起童贯的不满。
直到朱勔案了结后,赵楷对他态度骤然变冷,李延庆才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幼稚,赵楷哪里是真的信任他,如果不是他杀了朱涛,使局势骤然紧张,赵楷也未必会找到他,赵楷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帮手,才不得不临时借用他罢了。
童贯应该也是一样,虽然他拿出一个小小的恩惠,把上舍生的名额给了自己,使自己成为了他名义上的门生,但这绝不意味着自己就加入了童贯的派别,成为童贯派系中的一员。
要让这些在官场上混了数十年的老狐狸信任一个人,那是何其之难,蔡京连自己的兄弟和长子都会反目为仇,他还会信任谁?
童贯是宦官出身,宦官连家人都没有,他还会信任外人?除非他李延庆也去练练葵花宝典,说不定童贯还真会把他视为自己人。
说到底,这些高官权臣压根就不相信任何人,他们只相信利益,你能给他带去利益,那他就会笼络你、恩宠你,将你拉进他的派系,可一旦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就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
赵楷何尝不也是这样,自己没有曹家显赫背景,没有象蔡鞗那样掌握大权的父亲,也没有郑胖子家那种富可敌国的财富,赵楷怎么可能会看重他?
也正是想通了这一点,李延庆的心态才平静下来,以一种平常心来见童贯,就算他拿了信件给童贯,也不会存有太多的期待。
如果童贯要给他什么赏赐奖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下来,这本身就是一种利益交换,他实在不用想得太多。
除非他考上进士,迈过了官场的门槛,或许童贯就会真的笼络他了。
这时,童贯已经从狂喜中冷静下来,轻松的心态也使他恢复了平时的睿智,他喝了一口茶,笑眯眯问道:“我不太明白,嘉王殿下怎么会找到你?”
李延庆欠身道:“回禀太尉,是学生发解试中的写的策论,当时的考题时夺回燕云的准备,学生就以自己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做了一些发挥,嘉王殿下很看重这篇策论,专门来太学找我,我们由此认识了。”
童贯也有了几分兴趣,便笑问道:“你写了什么,会让嘉王殿下如此感兴趣?”
“学生写了关于宋辽金三者的关系,主要是涉及到金国,大宋很多人不了解,所以嘉王殿下很有兴趣。”
“你居然知道女真人建国,确实难能可贵,回头我也去礼部借阅一下,现在我们先说说朱勔之事,你可知道官家为什么要让嘉王殿下去江南?”
童贯也怀疑赵佶是想给太子再树一个竞争者,但他只是怀疑,没有确凿证据,他便想从李延庆这里旁敲侧击一下。
李延庆摇摇头,“这件事我问过嘉王殿下,他只是笑而不答,我就不好多问了。”
童贯心中略略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对,这么重要的事情,赵楷怎么会轻易告诉李延庆。
童贯便不再深究此事,又提出了另一个疑惑。
“那嘉王殿下为什么会让你陪他去江南?”
“启禀太尉,之前我曾陪嘉王殿下去狩猎,射杀了一头猛虎,或许嘉王殿下看中了学生的箭法。”
“难怪!”
童贯对李延庆了解不多,但他亲眼目睹李延庆箭法超群,这样的人才无论谁都会看中,根据王子武的报告,是李延庆拦截住了准备出海逃亡的朱勔,由此看出李延庆确实很干练,此人倒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不过正如李延庆的明悟,现在他确实还没有什么本钱值得童贯格外看重,若说箭法高强,童贯手下有的是武艺高强的大将,若说文才出众,李延庆现在还不是进士,只是个有潜力太学生而已。
正是这种不高不低的水平,使童贯现在也只是关注他,关注和重用是两码事,童贯重用王子武,因为王子武能直接带兵,手中有军队为资本,可以使童贯能获得权势利益。
就算童贯想把李延庆作为文官的钉子打入朝廷,前提也是要等他考上科举,踏过官场门槛才能重用,现在他还无法给童贯带来切实的利益。
不过李延庆把这几封信拿回来,童贯却不能不表示感谢,童贯便微微笑道:“现在汴京生活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吗?”
李延庆也不客气,便坦率说道:“回禀太尉,我父亲在汴京做生意,常常遇到各种刁难,能不能请太尉多多关照一二?”
这个要求可不小啊!一旦童贯答应关照,就算他们私卖违禁品,偷税漏税之类,也没有人敢查了,不过以童贯的权势,这种小事情对他已经不算什么?就算李延庆提出让他父亲进军队做官,童贯也能办得到,现在只是做个生意而已。
童贯想了想,便让人取来一枚铜牌,把铜牌递给李延庆道:“这是我的信物,如果遇到关卡或者检查为难之类,把这面铜牌亮出来,就不会有人为难你父亲了,不过若遇到什么官司,你还是来找我,到时候我再看能不能帮上忙。”
李延庆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太尉关照!”
童贯又让人拿来三百黄金,对李延庆笑道:“这是给你在太学读书的一点补助,在太学要多交朋友,尤其是那些有后台背景的太学生,我想这个不用我教你,你自己也应该明白,需要用钱之处,就来我府中支取,官场中人脉很重要。”
“多谢太尉教诲,学生铭记于心!”
李延庆告辞走了,童贯负手站在门前望着他远去,到目前为止,这个少年的表现都让他很满意,但他还要再继续观察,他需要耐心等待,时间就是最好的验金石。

就在童贯接见李延庆的同一时刻,在蔡相府内,栾廷玉也将信件以及送礼清册交给了蔡京,他是一个真正的杀手,只会在需要时出现,事实上,他一直在跟踪船队,只是因为朱勔已死,他才没有出面。
蔡京翻了翻信件,心中十分满意,朱勔死在苏州,证据也拿回来了,使梁师成想利用这件事来捏拿他的企图落空,蔡京心中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搬掉了。
他喝了口茶,又问道:“你对嘉王殿下的评价如何?”
“相公要卑职回答,卑职只能实话实说。”
“我就是要你说实话。”
“卑职觉得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罢了。”
“可是他这次做得很漂亮啊!连天子都夸赞他能干。”
栾廷玉沉默了,蔡京又看了他一眼,笑道:“当然,天子只看结果,和我看人不一样,既然你觉得他是文弱书生,那这件事他是怎么做成的?”
“那是因为他有个得力的帮手,一个太学生。”
“你是说叫做李延庆的那个太学生?”蔡京是在赵霖的报告中看到了这个名字。
“正是此人,若没有他的当机立断,朱勔早已逃出海外,若没有他沉船于湖中,朱勔的财物也会被宋江和方腊劫走,他才正是整个事件的操作者,嘉王不过是傀儡罢了。”
蔡京点点头,“善于用人也是一种能力,嘉王能做到这一点,他就成功了。”
“相公说得对,卑职见识浅了。”
“去吧!下去好好休息,回头我会重重赏你。”
“卑职告辞!”
栾廷玉快步下去了,蔡京坐在桌前,又仔细看了一遍赵霖的报告,朱勔的财物沉船于苏州山塘荡中,这笔财富得从长计议了。
蔡京提笔在纸上写下了“李延庆”三个字,他对这个太学生倒有了几分兴趣。

次日一早,李延庆和岳飞等人离开了汴京,向中牟县而去,中牟县是开封府属县,在汴京以西约一百五十里外,他们骑马疾奔,半天就可以抵达。
这次除了李延庆、岳飞、王贵和汤怀外,牛皋也请了假,和他们一起前往去探望周侗。
牛皋最大的心愿就是拜周侗为师,学到真正的骑射武艺,只是周侗病重,令牛皋心中十分失落。
“牛黑子不要这样哭丧着脸!”
王贵高声对他笑道:“师傅虽然教不了你,但老李可以教你啊!他骑射可是得到师傅真传,还怕教不会你?”
王贵和牛皋是不打不相识,两人都是性情中人,性格开朗直率,十分投缘,他们二人倒成了最好的朋友。
牛皋叹口气道:“老爷子的武艺哪能说传就传的,这至少得老爷子同意才行吧!”
他虽然在给王贵说这话,但眼睛却看着李延庆,他心中明白,传还是不传其实并不是周老爷子说了算,而是李延庆肯教才行。
李延庆明白他的意思,便微微笑道:“只要你在师傅病榻前恭恭敬敬磕三个头,冲你这份心意,我就教你。”
“俺一定磕头!”牛皋咧嘴大笑起来。
第0194章 病榻授徒
周侗的府宅在中牟县城内,是一座占地约五亩的中宅,在汴京,这座府宅至少价值两万贯,但在中牟,周侗五年前买下它也不过千余贯钱。
周侗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老妻早已去世,他也没有续弦,这座宅子当然是留给长子,目前就是由长子周峙在照顾他。
周侗武艺绝伦,但他两个儿子都是学文,长子周峙出身太学,目前出任汝州鲁山县主簿,特地请假来照顾父亲。
众人进了院子,李延庆取出一包三百两银子递给周峙道:“这是我们几个徒弟的一点心意,留给师傅买药吧!”
周峙不肯接受,但众人再三坚持,他才不得不收下,又连忙吩咐家仆把马匹拴好,这才请他们五人到客堂稍坐。
“我父亲正好在午休,不过很快就会醒来,你们远道而来,便稍坐休息一下。”
“多谢了!”
众人坐下,周峙又吩咐丫鬟去点茶。
“现在师傅的情况怎么样?”李延庆关切地问道。
周峙叹口气道:“昨天家父的一个老友从洛阳来看他,他精通医术,目前为止,只有他说得比较靠谱。”
“他怎么说?”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他说父亲年初在大名府受的伤其实并不严重,问题是这次受伤引发了二十年前父亲受过的另一次重伤,那次是被铁锤打伤,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后来虽然身体恢复了,但其实旧伤未愈,只是被强壮的体质压制住了,这次中箭又再次使得旧伤复发,导致身体各个器官全面衰退,听力、视力,恐怕身体内部也到了频临衰竭的地步,昨天世叔让我开始准备…准备后事了。”
说到这,周峙捂着脸哭了起来,众人连忙安慰他,这时,小丫鬟跑来道:“老爷醒来了!”
周峙连忙拭去眼泪,对他们五人道:“我带你们去看看父亲,时间不要太长,他身体不行。”
众人默默点头,起身跟随周峙向内宅走去,众人小心翼翼走进房间,房间里的光线立刻变暗了,周侗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睁开眼睛,他一眼看见了李延庆,眼角露出一丝笑意。
李延庆连忙上前单膝跪下,握住他的手,只见师傅变得骨瘦如柴,气息奄奄,脸色没有一丝光泽,李延庆心中难过,低声道:“师傅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周侗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但他能理解李延庆的心意,颤抖着手指了指床头柜子,长子周峙会意,连忙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盒子,交给父亲,周侗把盒子递给李延庆,吃力地说道:“师傅…留给你的!”
李延庆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本薄薄的绢册,一本上写着“铜弓精要”,另一本写着“杨家枪法精选”,笔力强劲,显然是早就写好了。
李延庆鼻子一酸,连连点头,表示他明白师傅的心意。
周侗欣慰地笑了起来,又低声道:“好好练弓…九月有…”
“徒儿知道,师傅请放心!”
李延庆起身让给其他几人,众人皆跪在师傅面前说话,这时,牛皋取出一支墨玉尺,举在周侗面前,“老爷子,您应该认识它吧!”
周侗端详玉尺片刻,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他想起来了,这是王进离开汴京时,他送给王进的纪念,原来这个黑面少年是王进的徒弟,他曾和王进有约,王进的徒弟是他的半个徒弟,而他的徒弟也是王进的半个徒弟。
“我…认识它!”周侗脸上露出了笑意。
牛皋连忙跪下砰砰给周侗磕了三个响头,周侗看了一眼李延庆,李延庆连忙点头,他明白师傅的意思,以后要多多关照牛皋。
这时,周侗觉得身体疲惫不堪,慢慢闭上了眼睛,周峙连忙给众人施个眼色,众人会意,便起身退出了病房。
院子里,汤怀犹豫一下,把周峙拉到一边低声道:“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但我还是想说,我家在汴京郊外有一块风水很好的墓地,如果大哥需要…”
周峙轻轻摇头,“多谢贤弟好意,家父的墓地早已定好,他要回华州老家安葬在家母墓旁,父亲也不止一次说过,落叶要归根。”
汤怀心中沮丧,只得抱拳行一礼,和众人一起告辞而去…
在回汴京的途中,大家心中都颇为沉重,走得也不快,在官道上缓缓骑马而行。
这时,李延庆取出枪法精要递给岳飞道:“你回去抄录一下,应该对你和老汤都有帮助。”
岳飞却摇了摇头,“上次我们来探望师傅时,已经给过我们了,这本枪法精要只适合你,是师傅专门为你编的,我的枪法和你不一样,师傅说我至少要苦练五年才有所成,老汤和贵哥儿也是。”
“那好吧!就不给你们了。”
李延庆回头看了看牛皋,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笑道:“我说过的,只要你给师傅磕三个头,我就会指点你骑射,言而有信。”
牛皋大喜,“那我明天就来找你!”
“这两天实在没有时间,我有空会去武学找你。”
这时,李延庆忽然想起一事,对众人道:“九月要举行弓马大会,你们都应该知道吧!”
众人都苦笑起来,王贵懒精无神道:“弓马大会武学必须要参加的,而且是全员参加,先在各州武学内部比赛,最后到汴京再进行精英赛,最后挑选出十名精锐去参加弓马大会,上次弓马大会前十名武学就有三个,其中一个你还认识,张侨,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去年在安阳县还遇到他,他是张家养子,现在已经恢复本名,叫做何灌,在定州出任团练推官,但现在我关心你们是否参加?”
岳飞连忙举手笑道:“我的骑射一向不行,老汤和贵哥儿的步弓不错,或许还有机会。”
王贵撇撇嘴,“算了吧!到现在我都做不到十靶全中,还参加步弓比赛,简直是做梦。”
李延庆回头看了一眼牛皋,只见他目光坚定,显然他也有心参加九月的比赛了。

回到太学,李延庆又开始全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每天都忙忙碌碌,内舍的课程他几乎都没有纳下,早上出门,晚上才能回宿舍,过了两天,他又利用晚饭时间去武学指点牛皋学习骑射。
一晃过去了半个月,这天晚上,喜鹊从新桥过来,进门便对李延庆道:“小官人,老爷回来了,让你明天抽空过去一趟。”
父亲早就该回来了,但他一心想买自己的原料庄园,在陈留一直耽误到现在。
李延庆点点头,明天上午正好没有课,他可以明天上午过去一趟。
次日天刚亮,李延庆便和喜鹊来到新桥店铺,店铺一早就开门了,父亲李大器正和吴掌柜说着什么?
李大器回头看见儿子,连忙道:“你来得正好,吴掌柜想把店铺扩大一点,把里面的掌柜房打通,这样店面就扩大了四成,你觉得怎么样?”
李延庆摇摇头,“这种事情别问我,我也不想管!”
“你这臭小子不是说染红王家胭脂铺要拍卖吗?到现在一点消息没有,如果能拿下御街店铺,我这里就不用扩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李延庆苦笑无语,他也没有任何消息,不过他相信赵楷这点诚信还是有的,可能是官府做事进度太慢,也不知要拖沓到什么时候。
这时,吴掌柜笑道:“不过确实也有动静了,昨天下午王家胭脂铺被官府查封了,今天也没有开门,大门上贴了封条。”
李延庆精神一振,“那就快了,再耐心等两天。”
李大器想了想道:“不过店铺还是打通吧!争取今晚就完成,不要影响到白天生意。”
“东主放心吧!这是小工程,一个时辰就结束了,以后里屋就作为试妆间,用屏风隔开,我觉得女人试妆体验很重要,她以后就会认准宝妍斋这个牌子。”
李延庆不由暗暗夸赞,这个吴掌柜颇有后世的经营头脑,想得比自己还周全。
“怎么做,吴掌柜自己决定,爹爹买庄园之事怎么样了?”
“陈留县那家百花园不行,地方小,要价还高,后来我考虑或许是陈留县土地本身就贵的缘故,后来我又去了咸平县的崔桥镇,张古老的百花山庄就在那里,结果真被我找到了,和陈留县那家同样的价钱,但庄园面积却大了一倍,而且紧靠蔡水。”
“多大的庄园?”
“和张古老的庄园一样大,一千亩地两千贯钱,怎么样?很便宜吧!”
“一亩地才两贯钱?”李延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相州一亩地至少要五贯钱。
“开封府的土地本来就很便宜,种地人都被汴京吸走了,到处就是荒地,而且是咸平县偏远之地,那边只有三个花农,人手很紧张,还得找几个花农才行,我准备过几天回一趟汤阴县。”
“爹爹要带杨姨一起回去吗?”
李大器点点头,“这次准备带她回去,不好再拖下去了。”
这时,吴掌柜拿着一个盒子匆匆走过来,“小东主,这是你要我买的香脂,我从张古老胭脂铺买的,是市面上最好的一种。”
第0195章 新品香脂
李延庆如获至宝,连忙捧着盒子跑进店铺了,李大器不解,跟在后面追问道:“延庆,你也要做香脂吗?”
宋朝的香脂是用皂角取汁,与面粉、香料揉搓后做成球状,桔子大小,雪白如脂,看起来非常诱人,又叫香脂球,价格也不贵,二十文钱一个,可以用来洗澡洗脸。
但这种香脂却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主要是面粉不溶于水,一只香脂用不了几次,也只有皇宫或者权贵人家使用,要么就是矾楼等高档场所,普通民众直接用清水洗脸,或者将皂角捣烂了洗脸洗澡,碱性比较重。
要想让香脂进入寻常人家,还是做香皂,李延庆在中学时就会做肥皂,再把肥皂研磨得细腻一点,加上香料、色彩,就成了各种颜色的香皂。
做香皂用植物油、动物油都可以,但李延庆决定用动物油,主要原因是他想要香皂的另一种副产品,也就是甘油,甘油是制作上好胭脂的必须材料。
张古老胭脂的配方中就有油脂,那是因为他们还不会提取甘油,用甘油制作的胭脂要比直接用油脂好得多,他们的胭脂又将上一个档次。
“延庆,香脂制作比较简单,利润不高,买现成的就是了,不用自己做。”
李延庆摇了摇头,“我要做的香脂和外面卖的香脂不是一回事,张古老的香脂最多用两次,我要做的香脂至少可以用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这样家家户户都用得起了。”
“那该怎么做?”
李延庆神秘一笑,“原料基本上都有了,今天晚上,我就做给大家看。”

入夜,在制作做香水的屋子里,父亲李大器坐在椅子上,另外还有喜鹊、吴掌柜和铁柱,四人睁大眼睛看着李延庆的操作。
李延庆买来的海藻灰只是粗烧,还需要再反复焚烧,使它充分和空气反应,最后形成一些灰白色的灰末,这就是小苏打了。
用海藻非常重要,如果用草木灰也可以做,但做出来的肥皂溶水性就差得多,必须用海中植物才能烧成小苏打。
小苏打已经先溶于水中,反复过滤,把渣滓过滤掉,形成一种乳白色的液体,李延庆把苏打水倒入一只大陶罐中。
这时鱼油已经烧热,变成了透明液体,李延庆将鱼油也慢慢注入陶罐,他又将一根木棍交给铁柱笑道:“不停地搅拌,搅拌半个时辰!”
“小官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喜鹊忍不住小声问道。
“会变成一种奶浆一样的东西。”
李大器也忍不住道:“这样做出来的本钱要比一般香脂大啊!”
“但也耐用,相信大家用过后会喜欢上我们的香脂。”
不到一个时辰,皂化反应就完成了,大瓮中出现一团炼乳似的皂基,李延庆把水和甘油过滤掉,在皂基中加入香料搅匀,这才将它倒入一只竹筒内,用干毛巾封住。
“两天后它自然会慢慢凝固,再拿出来放在通风处将它晾一个月,香脂就做成了。”
“就这么简单吗?”众人愕然。
李延庆笑着点点头,“实际上就这么简单!”
他又指着过滤下来的甘油和水道:“用蒸馏的办法把里面水分蒸馏掉,剩下的油用来取代做胭脂的油脂,效果会更好,可以尝试一下。”
这时,李大器将儿子拉到一边,低声道:“现在胭脂也好、香水也好,加上这个香脂,销量都很大,只用两三个人做恐怕不行了,但技术和配方又不能泄露出去,我和吴掌柜商量了一下,我们觉得可以分成几个环节,每个环节都由不同的人做,这样其他胭脂铺也学不了,你认为怎么样?”
李延庆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不过我觉得关键还是在宝妍斋这块牌子,一定要把它当性命一样地保住,宝妍斋的东西不能给别的胭脂铺卖,只能由宝妍斋自己的胭脂铺卖,以后生意做大了,除了京城外,其他每个州最多只能开一家,而且要开在最好的地方。”
“吴掌柜的想法和你一样,今年如果宝妍斋做得好,我准备给他半成的份子,让他安安心心在我这里做下去。”
这时,铁柱问道:“都弄好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李延庆走上前笑道:“现在时间还早,我再做一次给大家演示,大家要好好记住了,以后还可以加入各种花汁、葡萄酒、绿茶油、米油,做成各种颜色,各种味道的香脂,然后用宝妍斋的小楠木盒子包装,一盒就可以卖五十文钱了。”

时间又过去半个月,汴京开始一天天热了起来,已经进入六月了,御街的染红王家胭脂铺依旧被封查,它的新主人还没有任何消息。
但不少著名的商家都将目光落在这家占地一亩的店铺上,这可是御街的最好地盘,它的街对面便是著名的矾楼,在御街开店的铺子,除了极少数店铺外,基本上都是日进斗金。
汴京的风气讲究奢侈排场,追求时尚,无论男女,都是以在御街购物为荣,导致御街成了大宋高大上的代名词。
这一点李延庆也体会尤深,比如染红王家胭脂铺的产品,无论是胭脂还是香水,无论粉底还是香墨,品质都在中等偏下。
可偏偏这家店铺的胭脂就能卖出高价,而且生意火爆,短短两年内便一跃成为京城仅次于张古老的第二大胭脂铺,根本原因就在于它位于御街,它的产品打上了御街出品的烙印,立刻变成了人们眼中的高档商品。
正是御街那种得天独厚的商业位置,才使得一个店铺出现转让的迹象后,无数商家和后台便开始在背后进行激烈的角逐。
现在染红王家胭脂铺被查封,怎么能不让汴京权贵们虎视眈眈?
下午时分,李延庆的宿舍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客人,客人正是胖子郑荣泰,李延庆从江南回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胖兄,但出乎李延庆意料的是,郑荣泰真的变瘦了,虽然他还是一个胖子,但对他的形容词已经可以用肥胖来替代肥硕了,他至少减掉了三四十斤。
“老李,我的新袍子怎么来样?”
郑荣泰在李延庆面前优雅地转了个圈,颇有点猪八戒跳天鹅湖的仪态,李延庆撇撇嘴,这哪里是来炫耀衣服,分明是来炫耀他的身材。
“胖哥好像瘦了不少嘛!”
郑荣泰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我原来至少有两百二十斤,现在只剩下一百八十斤了,我若能再减去二十斤,我就可以骑马上战场了。”
“你是怎么减去的肥肉?”李延庆有点忘记是他给郑荣泰出的主意了。
郑荣泰眨巴眨巴绿豆小眼,“你忘了吗?是你教我的,每天在水里和美女扑腾两个时辰,喝冰镇蜂蜜冬瓜汁,我就按你教的法子做,结果就瘦成这样子了。”
李延庆又好气又好笑,自己什么时候让他和美女扑腾了,还居然在冬瓜汁里加蜂蜜,说得一本正经。
“我已经欣赏过你的身材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当然有了,我来给你送份请柬。”
郑荣泰将一份请柬递给李延庆道:“我祖父七十大寿,邀请汴京上千名流,我有三个指标,其中一个我就请你了。”
“哦!是什么时候?”
“后天下午,地点是矾楼,我们家将矾楼包下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