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哇哈哈哈哈,怎么样!招喵!」
「咦?那是我的……」
错不了。那是六十圆的常滑烧,而且举的是左手。那就是被近藤挑三捡四——不,是害我被卷入这次事件的最早契机,也是害我今天被赶出公司的罪魁祸首,可恨的招猫。
「……我的猫。」
「不对!」榎木津叫道,「金四郎,你的猫刚才被那女人拿走了。你连自己的猫跟别人的猫都分不出来吗?这是那女人的猫!」
「你掉包了吗?为什么……」
我才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原来是这样。
榎木津奸笑了一下,把招猫往桌上一撞,砸个粉碎。
「印~监~!」
「蠢蛋。」
中禅寺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来。
碎片里面掉出一颗大印监来。
加藤再次目瞪口呆,但他用力摇了几下头,闭上嘴巴,拾起那颗印监。
「啊,真的。这是原本登记的印章。」
「盖吧。」榎木津命令美津子。
加藤递出印泥。
美津子看了母亲一眼,照着吩咐盖下印章。
「哮哈哈哈哈,怎么样?那个睫毛女真活该,这下子这栋房子就是北九州的,而这些钱都是你的了!」
美津子把眼睛睁到不能再圆的地步。
「哈哈哈,对,你,就是这么回事啊!」
明明刚才还那样连声叫唤,榎木津却似乎已经忘掉梶野美津子这个名字了。美津子才刚「哦」了一声,益田立刻把巨大的皮包「砰」地摆到沙发上,然后比任何人都要疲累地颓坐下去。
「嗨……重死我了。我的手都麻啦,麻痹啦。」
「这个……要给我?」
「快点打开呀,美津子姐。」阿节说,结果自己动手打开了。接着阿节翻了个筋斗,屁股跌坐下去。
「这、这世上居然能有这么多钱!」
美津子困惑万分:
「这……我很为难啊。这种钱……我没有理由收下啊。」
「就算你为难我也很为难。你不收下我就为难了。」
「可是……」
美津子将皮包的内容物出示给母亲。
老母发出分不清是倒抽一口气还是喷出一口气的声音,喃喃着「担不起啊,担不起啊。」膜拜起来。
「这钱我们不能收。不能收啊,会遭天谴的。」
我很想看看到底有多惊人,可是又不想被人当成爱凑热闹的,硬是坐着不动。真吃亏的个性。沼上探身一看,发出「噢」的浑厚惊叫,阿节机关枪似地在一旁说,「收下啦,收下分我一些啦。」
「美津子小姐……」
我灵机一动。
我从椅子站起来,往前走出一些,稍微挺直了背窥看皮包里面,却看不清楚。
「美津子小姐,你先收下那笔钱,然后再还给小池先生如何?像是令堂的治疗费等等的,把债还清……然后要小池先生撕了你的字据。」
「本岛……」
中禅寺难得露出快活的表情看我说:
「这真是个好点子。这才叫做妙计呢。美津子小姐,就这么办吧。字据的金额大概不及这里的总额。扣掉字据的份,剩下的就当成你的薪水吧,你的劳动应该值得这些。嗳,侦探费也从这里头出的话,应该就可以皆大欢喜了。
中禅寺转向我,慧黠地一笑。
接着他伸手拿起留在桌上较旧的招猫。
然后说:
「这果然是招客的猫呐。英惠小姐也是……如果想要钱,就该摆上举右手的猫才是。就是因为摆了举左手的猫,才会招来了这么多不远之客。」
「凡事都看怎么想啦。」益田说出莫名达观的话来,「对英惠小姐来说,招猫或许是招来大量不速之客的碍事猫,但对这位美津子小姐来说,招猫可为她招来了无可取代的母亲呢,这是好猫呀。」
「是啊。可是想到英惠小姐为什么会特意把印监藏在招猫里头,而且摆在醒日的地方……因为这个招猫跟这个家的装潢根本不搭嘛。」
中禅寺左右环顾说。真的,完全不搭。
完全看不到其他这类的东西。
家具等一切全都是西式的。
所以……
「我想英惠小姐看到摆在阿陆女士家神龛中的这只猫……想把它摆饰起来了吧。」
「喵咪~」榎木津闹场说。
侦探一定是对这种感伤的状况觉得尴尬吧。
「儒教中说人有瓦德。即温、良、恭、俭、让这五德。兵法曰,五德为智、信、仁、勇、严。左传曰,武门七德为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
中禅寺突然说起这些来。
温、良、恭、俭、让……
如果说这些是德,美津子就具备了这五样美德吧。
可是,
知识、信念、仁义、勇气、严格……
如果这些是德,又怎么说呢?
我怎么样呢?
「所谓德,是与生俱来之意。」中禅寺接着说,「所以德不像福或富那样,能够授受或交换。天生具备的才是德。」
是这样的吗?
「所以如果要获得德,就是在出生的时候获得的了。人天生就带着种种德出世。不过……」
那并非完满的——中禅寺说。
「也有天生欠缺的德,或与生俱来,却忘了自己的这种天赋的话,德也不成德了。」
中禅寺抚摸招猫。
「有张妖猫的画,标题叫五德猫。光听这个名字,会给人一种有德性的、了小起的好猫之感,但这却是一只无精打采的猫。五德猫是尾巴分岔的所谓妖猫,头上戴着摆在地炉等处的五德※,拿着吹火的竹筒呼呼吹炭火。画的作者鸟山石燕写道,这只妖猫似乎忘掉了什么。」
(※放在炭火上方,用来揣水壶等等的三脚或四脚圆架子。)
「忘掉了什么?」美津子问。
「对。有支舞乐叫做秦王破阵乐。是称颂唐太宗七项武德的乐曲,一名七德舞。《徒然草》中提到,有个叫信浓前司行长、富有学识的人,忘了这支乐曲中的其中两段,后来就被戏称为瓦德冠者。石燕就是引用了这篇故事。听好了,只说五德的话,这是称赞的话。因为有多达五样的德行嘛。但就是以有七德为前提,少了两样才会变成骂人的话。换句话说,念念不忘少掉的德的人,会连原有的德都给忘了。」
小池先生,信浓先生,英惠小姐,他们全是五德猫——中禅寺说。
「他们搞错了左右。」
中禅寺说,把猫交给美津子。
美津子珍惜地用双手接过它。
客为左。
财为右。
「左与右……客与财,你知道为什么吗?」中禅寺问我。
「完全不晓得耶。」
一头雾水。
「这么说来,我发现了一件颇有意思的事呢。」中禅寺说。
「发现?」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前阵子呢,我在读一本二十年前写的书,《京都民俗志》,找到一段有趣的文字。京都三祭大桥的檀王在江户时代曾经有过招猫——是这样的内容。」
「檀王是啥?」榎木津问。
「檀王院无上法林寺的俗称,它在江户时代非常受欢迎,当时甚至有一句俗话,说碰上麻烦就找檀王。」
「那简直就像我嘛。」榎木津说。
「中禅寺先生说那里有过招猫,意思是……?」
「应该是当成吉祥物,像护符那样贩卖吧。」
「贩卖?」
「用不着举豪德寺的例子,一般认为,寺社系的招猫比民间更晚才成立。将市井流行的吉祥物与自家寺院的由来融合在一起贩卖的情况,多被认为是明治以后才出现的。光说江户时代有些模糊,但从状况来看,也有可能是十八世纪。那么檀王在寺社系的招猫当中要早上太多了。而且一般说法认为关西不盛行招猫,但如果江户时代京都三条有这样的东西在贩卖,这种看法或许也得修正才行了。」
「那为什么是右手?」榎木津很没耐性。
「哦,檀王的境内有座祠堂叫主夜神堂。里面祭祀的神就如同其名,是主夜神——司掌夜晚的佛教神。」
「夜晚的主人吗?」
「也就是夜晚的帝王,是吧。」榎木津打诨说。
「嗯,就是这样。主夜神就如同他的名字,是掌管夜间世界的神明。华严经等可以看到祂的名字,祂也曾在据说影响东海道五十三次※的驿站数目的《华严五十五所绘卷》中登场。然后,主夜神也有许多种,这里祭祀的是叫婆珊婆演底主夜神的神明。」
(※江户时代,从江户日本桥到京都三奈大桥的主要斡道东海道上的五十三处驿站。)
「波沙波也弟?」
「婆珊婆演底主夜神。这个主夜神的神使……就是猫。」
「神使?那是什么?」益田问。
「简单地说就是神的使者。和山王大神的猿猴、八幡大神的鸽子、稻荷神的狐狸是一样的。」
沼上这么解说,益田露出古怪的表情说:
「狐狸就是稻荷神吧?才不是使者。」
「不,狐狸是使者哦。」沼上说。
「是这样吗?」
「没错,就像沼上说的。不过主夜神的猫没有山王的猿猴或稻荷的狐狸那么普遍。」
「只限于那里吗?」沼上问,「以猫为神使的神明,的确不多呢。一时想不出别的例子。」
「主夜神信仰的例子不多,老实说,我不是很清楚究竟如何。然后,据说感应到主夜神尊,将其祭祀为檀王的,是檀王院中兴之俎——袋中上人。这个人曾经甚至远渡琉球,写下《琉球神道记》、《琉球往来记》等书,是个行动派的学僧,有说法说袋中上人前往琉球时,陪伴他的就是一只黑猫,檀王院的招猫就是由来于此。实际上,那里的招猫颜色似乎就是黑的。」
的确,我也看过黑色的招猫。
「另外,婆珊婆演底主夜神这个神明,别名也叫春和神,是潜伏于黑夜里,驱逐恐惧及诸难,济度众生的神明。从这里发展出避火难、避盗难等等的信仰,但既然是司掌夜晚的神明,当然也是做夜晚生意的人们信奉的神明了。那么妓院等做夜间生意的人信仰招猫的习俗会固定下来,或许这也是理由之一。」
「原来如此。」沼上点点头。
「或者是先有这样的习俗,后来再融合在一起,使得猫被视为主夜神的使者也说不定。不过根据这些事实,重新来看刚才提到的《华严五十五所绘卷》等等的话…」
中禅寺忽然举起右手。
「婆珊婆演底主夜神的外貌,是坐禅的姿势,左手在下,像这样举起右手。」
「这……是招猫的姿势?」
「说像的话是很像。根据《京都民俗志》的记录,檀王贩卖的招猫是绿色的,一样是举右手。可以连结主夜神盥掊猫的线索,目前就只有这个檀王院,所以过去我完全没有思考过,但如果檀王的招猫真的很古老,或许……一开始是把猫的动作跟神的姿势重叠在一起制作的。」
「也就是举着右手的猫是神明……是吗?」
「有可能是在模仿神明的姿势,如此罢了。」
「可能性,是吧。」
「因为找不到其他例子。可是《京都民俗志》有一段描述更耐人寻味,上面提到,德川时代只许民间制作举左手的招猫。」
「不许做举其他手的招猫?」
「没错。也就是说——虽然不晓得是不是赶搭檀王招猫的潮流——这段文章显示,当时民间已经有招猫在贩卖了。」
「啊,这样啊。既然会禁止,表示已经有了嘛。」
「对。这篇文章也等于是反映出寺院认为檀王神的招猫是神圣之物,不能让民间也贩卖一样的东西。所以这段描述也可以解读为寺院强迫民间贩卖的招猫必须摆别的姿势——也就是禁止民间的招猫举右手。」
「禁止……」
「为了要有所区别吧。举右手的是神圣的像,而举左手的是模仿的玩具,可能是这样的规定吧。不过,这里必须留意的是,就在规定寺社系是举右手,所以民间只能举左手之后,寺社系的招猫灭绝了。」
「灭绝了?是说寺社不卖招猫了吗?」
「因为没有记录了,所以表示灭绝了。过去会一直认为寺杜系的招猫成立得比民间更晚,只是单纯地因为找不到例子。没有任何记录可考。结果民间贩卖的招猫成为王流,以婚馆、花柳界为中心传播开来,固定下来了。店家想要客人,便拿中国的故事等等做为根据,不久后开始出现招猫会招客的说法。可是这个时候,所有的猫都是举左手的,当时候只有举左手的猫。」
「因为禁止举别的手,是吗?」
「对。然而到了明治,法律修改,娼妓也可以自由离开娼馆了。她们被允许外出了呢。于是妓女们参拜豪德寺等邻近的寺院,成了虔诚的信徒。」
美津子露出怀念的表情来。
「于是……由来与猫相关的寺社,便开始配合她们的需要,制作起招猫来。这么一看,与其说寺社系的猫是后来才出现的,或许视为重新复活比较正确。好了……问题是,娼妓们是想要客人吗?」中禅寺问。
「这……」
「唔,客人当然……哦,比起客人,更想要钱?」
「没错。她们想要的其实并不是客人。她们想要的是可以买回卖身契、买回过去、重获自由的钱啊。只要有了钱,就可以不必再接讨厌的客人了。所以…这次换成寺院想要与当时已经成为主流的举左手的民间招猫做出区别吧。举右手的猫跟摆在店里的猫不同,举右手的猫是女人自己的猫,举右手的猫不会招客,而是……」
招财……
「客人与钱财这两样,一般来说不可能是对立的概念,并列在一起也很怪。会把客与财分配给左右,感觉实在有点不太对劲。可是像这样想的话,不就稍微说得过去了吗?」
虽然只是稍微而已——中禅寺作结。
「原来如此!」
榎木津……突然大叫。
「我是不太懂,总之喵咪是神的使者就是了吧!」
榎木津由衷欢喜地说,依序扫视了我们一圈。
「干嘛?怎么了?」益田问。
「哼,换句话说,喵咪比你们这些奴仆的地位更高。」
「咦?你是说我们连猫都不如吗?好过分。对吧,本岛?」
我也算同类吗?
榎木津嚣张地骂了声「蠢货!」
「哪里过分了,你们是奴仆,当然比使者更不如了,不如到底啦。说起来,你们的肚子又不柔软,爪子也不尖啊。耳朵也不是三角形的,难看毙了。你们那算哪门子耳朵?再说,你们这些奴仆根本不会报恩嘛。」
「什、什么报恩?我们不是日日夜夜侍奉着你吗?」
「这个大蠢蛋益锅达!奴仆侍奉主人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敢拿来说嘴!你蒙受本大爷比山高比海深的恩义,却连指尖大的恩都没有报答过我,不是吗?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效法一下那只猫吧!」榎木津望向美津子说。
益田问,「那只猫是哪只猫?」
全都是猫,从头到尾都是猫。而且招猫还摆在桌子上。
「就是那只白色的,戴着铃铛的猫。」榎木津说,「老喵咪。」
「多、多多……那是、那是在说多多吗?」梶野陆说。
瞬间美津子再次睁大了眼睛,盯住老母说:
「多多?那么那只猫真的是多多吗?」
「嗯,家里的猫是以前隔壁家养的多多啊。我从疏散的地方回来一看,看见多多孤零零地站在一片焦土上。不是都说猫不会离开土地吗?它离不开啊。所以我总觉得怪可怜的,收养了它……」
「就……」美津子握住母亲的手,「就是多多把我带到妈的家的啊。」
「没想到……多多竟然报恩!啊……」老母说。
「喏,看吧!」榎木津得意洋洋。益田不服地在鼻子上面挤出皱纹。
中禅寺什么也没说。
当然,这是巧合。可是,
我觉得是天意。
第五番 云外镜 玫瑰十字侦探的然疑
#插图
◎云外镜————
所谓照魔镜者
映照诸怪形体之物也
以为其影为怪之姿
竟随其活动,此镜之妖怪也
于梦中思及此
——画图百器徒然袋/巷之下
鸟山石燕/天明三年
1
我是个卑微的电气配线工程公司的制图工,直到今天的这一刻,都克勤克俭、认真工作,年轻的时候虽然是有过那么一些厌世而嫉世愤俗的时期,也经历过几次的挫折与变节,即使如此,我一次也不会背离人伦,更非不三不四之辈,我强烈地如此自认……
不,我这不是在自豪炫耀我有多么地诚实耿直,也不是在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毋宁只是想要主张我是个随处可见的凡夫俗子,是个平平凡凡的无辜百姓罢了。我是侗人畜无害的草民。
不不不,或许连草民都不及。我甚至觉得就算自贬为无能都行。
我是个无能之徒。
为何这样一个无能的凡人,非得遭遇到这么凄惨的事?我实在完全不懂——虽然有点拐弯抹角,不过我只是饵表达这件事罢了。
善良到近乎愚钝的我会碰到这么凄惨的事,全都是那个侦探害的。
那个侦探——就算这么说,大部分的人也不晓得我在说谁,但那个侦探只能说是那个侦探。除了小说等等出现的名侦探以外,活生生的侦探,我就只知道那个人而已——不,当然还有其他侦探,可是既然已经认识了那个人,对于跟踪外遇老公、调查结婚对象品行,做那类工作的被称为所谓侦探的各位人士,也只能用别的职名去称呼了。
那个侦探。
神田,玫瑰十字侦探社。
侦探——榎木津礼二郎。
他非凡。
他跋扈。
他目中无人。他天真烂漫。他倨傲不羁。尽管如此,却又眉清目秀,腰缠万贯。头脑是否聪颖我无从判断,但他是个当机立断、说做就做的人。
同时……
他令人无法理解。
榎木津这个人毫无常识可言。
大部分时候都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的状态经常是狂躁的,语言经常是痉挛的。而且对榎木津而言,别人通常只有三种类。
敌人。
奴仆。
无所谓的人——就这三种。
榎木津对于无所谓的人,是彻底地漠不关心,并非忽视,而是完全不放在眼里。不管是在他面前唱歌跳舞还是切腹自杀,无所谓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没办法被他看进眼里。另一方面,一旦被榎木津认定是敌人,就会被他彻底消灭。榎木津会进行惨烈的攻击,将对方打到体无完肤,彻底歼灭。不管对方多么十恶不赦,也会教人忍不住可怜起来。然后……
对于奴仆,他强制要求绝对服从。他根本不把人常人。不,应该是当成人,但那家伙本来就把别人看成比自己更要低等。
我觉得这种人太过分了。
与榎木津立场相等的人——也就是能够与那个奇人平起平坐的怪人——这样的人我顶多只想得到三个。其他的不是被当成无所谓的人,就是奴仆。
我的情况,一开始应该是无所谓的人,但发现到时,我已经被升格——下,降格到奴仆,真是麻烦透了。
我蒙受了极大的麻烦。
说起来,我觉得榎木津这种人当侦探,这件事本身就够怪的了。
出生于华族之家,又是财阀大少爷,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被奇特的父亲施以帝王学教育,在帝国大学求学,担任海军青年将校立下种种武勋——真是人人称羡的华丽人生。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在复员之后,非得选择侦探这种鬼职业不可?
我想这看在世人眼中,是个莫名其妙的经历。他可是财阀龙头的公子。平常的话,应该会选择不同的道路,即使不愿意,也会被逼着走上符合身分地位的道路吧。如果他想游手好闲,他的立场也可以让他悠游度日,如果想逞威风,待在大公司的上层,想怎么威风就可以怎么威风呀。
明明可能做得到这些,为什么偏去当什么侦探呢?
为什么没有任何人阻止呢?
嗳,据说人有选择职业的自由,不管前华族要当侦探还是前士族要卖页腐,都是各人的自由啦……
不过榎木津的情况,他成为侦探的理由也非常不把人放在眼里。
榎木津好像不是喜欢侦探,也不是想要当侦探。
榎木津这个人似乎拥有一种荒诞离谱到了极点的体质,能够以视觉认知他人的记忆。他会选择侦探做为职业的主要理由,是出于他的体质,所以这动矶可以说是岂有此理吧。
不,我是说真的。我甚至觉得这对其他侦探真是太说不过去了。不过……我也没理由替他道歉啦。
我跟他没关系。我是个配线工程的制图工。我是个正常人。
就算是这样,这世上有这么奸诈的选择职业的理由吗?
我觉得没有。
这种事可以行得通的话,对世人——不,对神佛都太过意不去了。
可是就榎木津来说,他应该半丁点儿内疚感都没有吧。
榎木津礼二郎就是这样一个人。
因为这样,榎木津不调查也不搜查,不跟踪也不推理,是个啥都不干的侦探。
他大抵上不是在睡就是在玩,要不然就是在作乱。
就算委托人来,他也小听人家说话,就算听了,他也不记得。像我,光是要他记住本岛这个简单的姓氏,就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到了最近,他好像总算是记住我的姓了,名字却还是记不住。